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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翻墙

刘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问她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只是点头:“可以啊,那到时候我让我爹给你留个位置。”

她想了想:“其实如果你想跟慕箴在一起,你可以直接去找他,澈哥给他安排了个厢房的。”

刘鸢跟她说,此次义卖地点就定在了金鸪楼。

金鸪楼不管是规模还是装修,都是最适合的,到时候台子就直接放在大厅最中央的地方,往上每个厢房都可以清楚看见。

又问了具体的时间,就在三日之后,明熙才收了心思,认真上课。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刘家兄妹两终于清闲了下来,加之明熙脚伤恢复,中午她预计叫上这一伙人,赶在金鸪楼停业的这天请他们好好吃顿饭。

除了玉杉阿鸢,刘澍她也叫上了。

刘鸢的这个弟弟,总是懒懒散散的,前阵子忙的时候,他根本帮不上忙,也跟着请了假,四处去玩。

虽然对待课业总是不认真,但天赋却是极好,不好好学也能考的很好。

刘家的三个孩子,性格品性天差地别。

中午散学的时候,他们去甲子班等人,得知慕箴今日没来后,明熙短暂地失落了一会。

她本来还想着趁着这会功夫问问他对这场义卖的想法。

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去了金鸪楼。

今日是最后一天营运,大堂的桌椅被撤了个干净,小二将他们带到高楼的厢房,上好茶点了菜后又退了出去。

今日人少,没一会菜就上齐了。

渔阳虽富庶,但官家却清贫,刘家和罗家虽不愁吃穿,金鸪楼却不常来,他们也不客气,好好地吃了一顿。

饭后,他们就坐在厢房内闲聊,刘澍坐不住,又要跑出去玩,罗玉杉训斥他:“请客的主人都还没说话,你提前走,像什么样子?”

刘澍也皱眉:“要你管我?”

二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玉杉就跟明熙告退,随后揪着他的耳朵出了厢房。

明熙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刘家兄妹,他们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小澍幼时被家中长辈惯坏了,谁的话都不听,后来说多我们也烦。”刘澈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有罗姑娘自小就管着他,一管就到了如今。”

刘鸢打了个哈欠:“他二人自小就吵闹,又偏偏都喜欢钓鱼,一边吵一边又整日黏在一起,也只有刘澍,能把玉杉那样的好性子激得一点就炸。”

明熙觉得挺有意思的。

刘澍和玉杉也算青梅竹马,但他们与自己和慕箴平日里相处不同,像一壶沸腾的热水般激烈。

反观他们,明熙想了想,他们相处时基本都是明熙在说话,说的也不多,基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慕箴附和两句。

就像是山野间缓缓流淌的泉水,平和安稳。

明熙有时候也会羡慕玉杉他们这样热闹的相处。

*

后面几天,明熙一直没再见到慕箴,问了刘澈,他也不知道慕箴在忙什么。

她心下惴惴,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义卖前一天,还没蹲到慕箴的她实在等不了,叫品秋送了封信去慕府。

确认安好与否是一回事,跟他商量明日义卖能不能带上自己一起又是另一个原因。

等到夜色昏昏,品秋还是没有回来。

明熙坐在院中,心神不宁地捣药。

阿鸢这几日累的一直咳嗽,她磨了几个药方准备带给她。

拿着药杵一下下捣着,叶府此时万籁俱静,院中只剩下自己捣药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品秋还是没回来,明熙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

明熙动作一顿,她惊诧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见慕箴站在自己院墙之上,笑眼盈盈地望着自己。

她惊了,丢了药杵巴巴地跑到墙角:“你怎么来了?”

慕箴动作轻巧地从院墙上跳下来:“见你在信中担忧,我便跑一趟叫你放心。”

他拍了拍本就整洁的衣角:“这些时日忙事不少,让你担心了。”

慕箴的动作让她想到很久之前在汴京的时候,慕府和侯府挨着,院墙那边就是慕箴的院子,那时候应天书院的功课极难,明熙学不会,又不敢去问向来严厉的姐姐。

她就总是顺着墙角的海棠树往上爬,用他送的骨笛吹两声,慕箴便会过来。

明熙将作业扔给他,慕箴就坐在树下,将答案和思路给她在草纸上写一遍,再站在椅子上递给她。

在汴京侯府的院子中的那棵海棠树,是梅昔苒生前亲手种下的,后来树木长得高大,树干长在她的院中,树枝却大部分伸到了慕箴的院子里。

这棵树,就像是河上的桥,海上的船,连接着他们二人无忧无虑的年幼。

明熙看他确实面色疲累,于是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慕箴安慰道,“就是最近经济不好,又暂且关了几个铺子。”

他望到院中的石桌上的药杵,猜到她方才可能在磨药,于是又说:“不过风茗药堂我会一直留着的,你若是想进药可以去那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了,明熙难免有些吃惊:“你这段时间关了多少铺子了,好像从我来渔阳之后你就一直在忙这些,今年生意这么不景气吗?”

市场上的东西明熙不懂,不过她见渔阳依旧很繁荣啊,街上好像也没几家店面受影响,怎么到了慕箴这,感觉家底都要关没了。

慕箴摇头:“没事的,就是做一些调整,而且店面太多,我每次查账也挺累的。”

明熙不懂他这方面的负担,沉默一会儿后,又问他:“明日的义卖,你一定要去吗?”

见她满腹心事的模样,慕箴笑了:“怎么你好像很忧心这场义卖?”

“我只是这事觉得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将传言说给慕箴听:“如今坊间关于提举的传闻已是沸沸扬扬,我祖母也说,官家是不会将官位放给商户的,官家这一举动究竟想干什么,我们不清楚,就别凑热闹了吧。”

耐心听完她的长篇大论,慕箴低眉垂眼,望着她的眼神闪烁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没有必要担心,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能让我身边的人无忧无虑。”

他说到这,眼睛里又盛满了笑意:“不过我都不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些事吗?我那没心没肺的小明熙,什么时候开始思考官家的心思了?”

声音尾调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子的俏皮,明熙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去理会他的问题:“一定要去吗?”

慕箴点头:“怎么办呢,那块天山翠真的特别漂亮,真的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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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熙:……

她真是服了这人了。

明熙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带我一起吧。”

“你之前说过的,可以带我一起去玩的。”

慕箴知道,她还是担心自己会出问题,见说服不了自己便要求一起。在固执这一方面上,他二人意外地相像。

他答应了,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慕箴要走的时候,他又望了一眼明熙。

收敛起笑意,他目光灼灼:“真的,明熙,别怕,也别再忧心。”

如水的月色下,慕箴声音坚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前,所以,不要怕。”

第二日临出门时,明熙将品秋一起带上了。

到金鸪楼的时候,她扶着品秋的手跳下了马车,却没想到在门口还遇到了熟人。

程兴杵着一支木拐,右腿像是没恢复好般微微向外扭曲着,他看见明熙的时候,眼睛里淬出的恶光像要将她凌迟。

品秋率先挡在她身前,更加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今日义卖,没有哪一家能和我们程家抗衡。”

在家闷了许久,程兴的声音哑得厉害,他阴恻恻地望着明熙:“等过了今日,我爹便是市舶司提举,到时候,你洗干净在床上等着吧。”

他冷笑一声:“小爷我玩不死你!”

明熙没有搭理他,程兴走过来,虽拄着拐,但右腿到底是断过一次,走起路来有些跛。

他气焰极为嚣张,好像官位已经到他爹头上了一样,撞了挡路的品秋一下,这才进楼去了。

品秋被他撞,当即就要拔刀上前,明熙一把拉住了他,摇摇头:“算了,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她不想在今日多事,带着品秋也跟着进楼。

若是在前两天,听了程兴这番言论的她一定会惊慌失措。但慕箴昨晚特地跑来安慰了她,程兴说的这些她昨晚想了一夜,已经心如止水了。

进了金鸪楼,见大厅正中央摆了个大圆桌,想必一会儿义卖的东西都会陈列在这张桌上。

大厅中还有些零散的座位,但一般都是想着蹭热闹买些货品的,真正角逐这场狩猎的商家大户们,都在四面楼上的厢房之中。

厢房只开了扇对着大厅的窗户,也就是说,坐在下方的客人看不见楼上的人,而坐的越高的人反而看得越清楚。

明熙跟着小二一路爬楼,几乎到了顶层才停在了一处厢房门口。

她推门进去,见里头宽敞的房间就坐着慕箴一人。

桌面满满登登都是点心和茶水,悠闲地就像是来郊游,不像来参加义卖的各家富商,各个神色凝重,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见她来,慕箴朝她招了招手:“来。”

明熙在他对面落座,慕箴给她递了个玉牌,她拿在手里看,跟上次他送给自己来吃饭的那块很像。

“看中了什么就举牌。”慕箴说道,“下面的人会看见的。”

她明白这是待会用来喊价的物件:“这么放心我?若是我看中的东西很贵,给你叫破产呢?

慕箴知道她又在拿自己开涮,于是也跟着笑笑:“那你可得悠着点,若真是太贵,只能把你押在这我自个回去讨钱了。”

“切。”

明熙没再跟他多说,就算他让自己随便叫,她也不敢啊。

不考虑慕家财产的问题,总不能真给慕箴买了个官回去吧。

想到这,她紧张地挺直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下面的动作。

义卖会刚开始的时候,她看到一件又一件的奇珍异宝被摆上台。

南海的珍珠玛瑙,北朔的虎皮大氅,还有几件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往往老板只是刚拿上来报了个名字,就听得身旁三四个小厮望着阁楼,嘴里不停地报价。

刚开始,大家还试探性地一百两一百两地喊,见拉不开差距,竟是不用牌子,直接喊出报价。

即便是寻常一些的东西,都能随意卖到上千两的高价。

明熙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口干舌燥。

她灌了自己一整杯茶,才从震惊中缓了出来。

“渔阳的富庶,果然还是我无法想象的。”

慕箴始终都捧着杯茶端坐着,一会望望明熙,一会看着下面被叫卖的珍宝。

好似一点儿没被影响。

“咸宁回泉树林中的九丝白鹤草三根,底价七百两!”

明熙的动作一顿,她低头望去,果真见台上的锦盒中放着三根模样绮丽的草,根茎通直,花叶绽开,就像白鹤亮翅般散着九根丝穗。

九丝白鹤草,她只听晋修说起过,听闻入药调养身子有着奇佳的效果,但绝迹许久,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前世晋修说这味药治她身子最是好,找它找了许久也没有找见。

如今竟然被公然摆上台叫卖,还一卖就是三根!

明熙本不想多事,但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她看了这么久,知道加价都是一百两起步,她盘算了下自己的小金库,于是郑重地对慕箴道:“我先喊,回头我再把钱还你。”

慕箴只是笑着饮茶,并未言语。

她听竞争的声音已经没几个,可能大家都没听过这个草药,不以为然,价格最终喊到了二千三百两。

这价格对明熙来说负担有点重,但慕箴这样好的人,她分期分个几年凑凑也不是还不起。

于是明熙自信举牌,二千三百两,换三根世间难求的奇药,值得!

没曾想,楼下的小厮看见了她手中的玉牌,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而后声音嘹亮地叫喊:“北109厢房,五万两!”

全场一瞬寂静。

明熙一瞬间以为自己失聪了,或是失心疯了。

楼下的小厮刚刚喊得多少?

五万两?!!!!

明熙错愕地惊在了原地,她这才看见楼下那些喊价的人,手中拿的都是木牌子。

只有自己手中的,是玉牌。

这才明白,木牌喊价是一百两,玉牌直接就是五万两。

明熙瞬间有点崩溃了,五万两!她分期两辈子都还不起!!!

慕箴见她这样,倒是轻快地笑出了声。

他对上明熙石化的脸,眼中笑意满溢:“慢慢还,我不着急。”

明熙:……安阳侯叶府,要一夜破产了。

第42章别怕

义卖容不得她后悔。

五万两的高价买三根草,众人都纷纷往他们的厢房看来,想看看是哪家的疯子。

不认识的草药拍到了天价,自然没有人跟着明熙一起疯,没人再往上喊。

没过一会的功夫,底下的小厮便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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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锦盒上来,端正放在二人面前。

一句话都没说便走了。

明熙掏钱的动作顿住,她望着慕箴:“不收钱吗?”

慕箴此刻也好奇地捻起一根九丝白鹤草,正好奇地打量着:“等结束之后,账单会一起送到慕府。”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账单的问题,只问她:“这是什么药?”

明熙有些郁闷:“那五万两,我慢慢还你好了,我每月的月银只有二百两,每年大概能还你两千两。”

她掰着手指头算,如果自己足够节衣缩食最快多久能还清这笔钱,她很快就算明白,眼睛里突然又有了光:“25年!”

明熙高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还不清呢!25年就能还完啦!”

慕箴始终安静,带着温柔笑意地望着她:“所以,明熙还会跟我在一起25年。”

他点点头:“听上去挺不错的。”

明熙有点不乐意,她这边紧张兮兮地分析,好像都能看见自己过得紧巴巴的小日子了,怎么这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什么嘛,”她撅起嘴,“就算不欠你钱,我们以后各自娶妻嫁人,也不至于不联系吧?说得我活像个负心汉,把钱还清之后就与你断交了一样……”

明熙越说越小声,因为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别说嫁人,只认识了季飞绍之后就确实把慕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后知后觉有些心虚。

而慕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意也淡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他又调整好心情,重新问她:“这是什么药?”

明熙将叶子展开给他看:“九丝白鹤草,是绝迹了很久的一味仙草,据说是在很久之前,一位神仙的坐骑白鹤仙途径人间,掉落了一支羽毛,羽毛洗礼人间风雨后,破土而出。”

“羽毛演化为一棵草药,有九支丝叶,展开的样子就像是白鹤展翅,因而得名。”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晋修告诉她的。

那时的她刚刚经历慕箴之死,与季飞绍大吵了一架,积郁在心,旧病复发,躺在床上虚弱的好像活不到明天。

闻冬整日趴在自己床头哭,就连自己都已经开始偷偷写遗书。

是晋修手捧着一本残篇来到她床前,声音又轻又慢地给她讲了那个神话故事。

他将残篇收起,清澈的双眼望着她,说她还不会死。

只要他能找到九丝白鹤草,她就绝不会死。

第二天晋修便走了,只不过找了很久很久,直到明熙又能重新坐起,他也没有找到。

晋修当然找不到。

因为明熙在他走的第二天就去翻看了那本残篇,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故事和记录。

她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晋修当时编来哄她的,没想到都是真的。

但是晋修口中记录它药性的医药残篇,她也没有看过:“药性嘛,听我朋友说,它能修补身体的不足,是调养的绝佳秘方。”

她想着拍下给慕箴用,但如今尚且只有晋修的这么一句话,她将锦盒盖上,想着还是找找晋修提到的那本残篇,或者还是等四年后去郴州找到晋修再说吧。

二人说话间,慕箴想到的那块天山翠也被呈了上来。

难怪他想要呢,明熙看着那块有她脸大的一块石板,心内感慨着。

玉石透着纯粹的白,只有几道青黑色花纹,透明度极高,隐隐能看到下面红色的衬布。

确实挺漂亮的,但她还是问:“天山翠并不名贵,虽少有,但比它珍惜的玉石你也有许多,怎么就看上它了?”

“天山翠其实准确来说,并不算玉石,”他冲着明熙眨眨眼,“它属于石英岩玉,本质是一种天山山脉附近开采出来的岩石,故而质地极为的坚硬,但同时又拥有翡翠一般的透亮,绿色花纹也比艳丽的翡翠来得素雅。”

明熙腰上就有一块翡翠的玉佩,她拎起来看了眼,确实觉得天山翠的颜色要好看些。

“既坚硬又美观,我还蛮喜欢的。”

慕箴不耐烦竞价,拿过明熙的玉牌就要举。

见状明熙惊慌失措地扑了过去,整个人挂在他手臂上,大惊失色:“你疯啦!我已经用你的名头花了五万两,你这一举,十万两的花销,今日第一绝对是你了!”

慕箴见她紧张到近乎发疯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不要紧,不说别人,但就程家今日准备的银两,不会低于五十万两,你不必这么紧张。”

他虽这么说,但明熙如何也放心不下,她找到桌上店家准备的另一块木牌,整个身子还是死死压着慕箴的身子:“你别动,我来帮你拍。”

她也不嫌烦似的,硬是一百两一百两地跟别人竞拍,楼下的小厮喊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哑了,一块不名贵的天山翠,拖了两刻钟的时间。

直到最后,也不知是对方烦了还是不想要了,明熙最后以两千八百两的价格拿下了。

她放松地呼了口气,顿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站起来的时候揉了揉肩膀,有些得意地看着他:“看吧,非要花那些冤枉钱,我替你省下四万多两呢!”

慕箴没反驳,只是笑着摇头,将明熙蹭在他怀中时弄乱的衣褶抚平。

后来拿上来的东西,二人都没有了兴趣,他们就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平淡地看着渔阳几家大户争抢。

也不管上得是什么,有没有溢价,他们以近乎癫狂的举动往上加着价码。

都想成为此次义卖的第一。

明熙眼睁睁望着一块普通寻常的布匹都被卖出了四千两的高价,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如果我家里那些破烂也能拿来卖就好了,今日义卖的货物说是出洋得来的,但我看珍贵的东西也没有几样嘛。”

除却刚开始的时候,拿出来的东西有些稀奇,越往后面越普通,坐了一天看下来,六七成都是些寻常玩意。

慕箴只笑而不语。

义卖进行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所有的货物才全部卖完。

掌柜的和所有的小厮一起盘算着今日各户的花销,就连明熙都停下吃东西的手,紧张地往大厅中央去瞧。

一时之间,整座金鸪楼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寂,没有人说一句话,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地望着最下方,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偌大的酒楼只剩下掌柜几人盘算的细碎声响。

没一会儿之后,掌柜终于抬起了头,对着记录在册的账薄宣布着:“城南程家商行,共出银六十二万八千余两,是今日义卖出银最多的商户。”

咚、

明熙真切感知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虽然早猜到是这么个结局,但宣布结果时她还是免不了的面色苍白。

脑海浮现今日上午程兴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忽然觉得有些冷,颤着手去够茶杯,却怎么也抓不稳。

倏地,一双温热的大手牵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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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恍惚抬眼,望进慕箴那双柔和的眼睛。

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到身前,将茶杯递到自己手心。

明熙一口气喝了一整杯热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管落到肚子里,这才稳了稳心神。

慕箴一边护着自己拿茶杯的手,另一只手不住抚着自己的后背。

“忘了我昨夜说的了吗?”他难得强势地抬起明熙的下颚,让她与自己对视,“不用怕,明熙。”

慕箴的声音与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你要相信我,是不是?”

看着这样的他,明熙突然生出了种错觉,好像今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好像义卖本就该程家得第一一般,不然作为渔阳慕家最大的竞争对手赢了,一点儿也不见他脸上有一丝意外和诧异之情。

明熙闭上眼,摒弃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睁开眼时,她恢复了平静。

“你说得对,”她点头,“我该相信你的。”

不仅如此,她在心中想道,她什么时候也能成为慕箴这般处变不惊的人。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的很酷啊。

*

宣布完结果后,有许多人家不服,冲着闹着下楼要去看掌柜手中的账册。

明熙有些烦闷地皱了皱眉,慕箴这时起身,将二人拍到的东西拿在手中,又空出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走吗?”

她望望楼下拥挤的大厅:“人好多。”

她不想挤,想着再坐一会儿等人都走差不多了再说。

慕箴早就料到会是这般结果:“我们从后门走,怀生在那等着我们。”

她没想到金鸪楼还有后门,起身跟着慕箴离开。

在楼内七拐八拐后,绕到了金鸪楼的后院,那儿真的有一扇门,怀生和品秋坐在马车上,二人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义卖刚开始没一会儿,品秋就仗着慕箴陪着,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想到此刻会跟怀生在一起。

品秋见到他们二人:“姑娘,怀生说送咱们回去,这么晚了,不如就坐他们的车吧。”

她们来的时候想着金鸪楼离府不远,可以走着回去,还能顺便逛一逛,就让马车回去了。

没想到耽搁到这么晚。

明熙也没说什么,回头见慕箴点了点头,就默默地拉着品秋的手上了慕府的车。

从外表看只觉得是辆再普通不过的车,进来后却发觉里头又宽敞又暖和。

怀生在椅下放了不少银丝炭,暖烘烘的。

她坐在轿中,看慕箴慢条斯理地将大氅脱下,里面穿了件修身的长衣。

他的动作总带着不经意的矜贵,明熙就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将大氅对折,然后盖在了她的膝上。

明熙:……

她摸了摸刺绣繁复的大氅:“我不冷。”

还有些热。

“嗯,”慕箴只说,“姑娘家护着点膝盖,寒气伤身。”

说的话就像祖母一样,明熙被炭火烤着,双腿又在厚重的大氅下裹着,都有些冒汗了。

不知是到了哪里,马车停了下来。怀生在外面说:“是知府家的人,正在说话,咱们等一等吧。”

知府?

明熙以为是能看到刘鸢,加上热得慌,她掀开布帘想着透会气。

但她没看到刘家人,只看到他们家的马车停在路中央,有两个身形极胖的人正对着马车说着什么。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明熙任能感受到车下二人昂扬喜悦的情绪。

她双眼微眯,看到了身形较矮的人杵着的拐杖。

……是程家父子。

轿中的人虽看不到,但看着程家主此刻兴奋的神情也能猜出正是知府大人,刘鸢的爹。

许是自家亲爹谈话谈得太高兴,影响到了程兴,他站在一旁,眼神黏在那紧闭的轿门上,面上满是贪婪的喜悦。

如今看来,那传闻确实是真的了。

明熙又看了两眼,见没人察觉到这边,默不作声地放下了车帘。

“明天一早,提举的文书就要送到程家去了吧。”

明熙心思沉沉说道。

“嗯,”慕箴心不在焉地应和道,“程家父子向来贪婪,市舶司提举又是个肥差,想来能捞到不少油水。”

明熙望着他,真的有些不懂了。

之前慕箴说不要怕,以为是在说程家不会赢,又许是提举一事并不属实。

没想到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顺利到好像这肥差就该是程家,这美事就合该落到他们头上。

她望着慕箴平淡如水的面容。

他不慌吗?他究竟在想什么?

明熙歪了歪头,将这破天的富贵拱手让给程家,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43章秋游

纵使心里尽是疑问,明熙也没有问出口。

因为慕箴将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腕。

他的掌心干燥又火热,明熙没有挣脱,反而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攥着一团火。

她怔怔地看着二人握住的双手,忽然想起当初刚来渔阳时,他即便是要给自己擦眼泪,也是要隔着衣袖握她的手腕。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的接触不再拘泥于礼数,变得亲密又熟稔起来。

被他这么一打断,明熙已经想不起方才自己在纠结什么问题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叶府,临下车时,慕箴接过她递过来的大氅,吗,摸了摸她的额发:“早些睡,别再胡思乱想,知道吗?”

明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应了一声。

撩开帘子目送她主仆二人进了府中后,他才放下,淡淡吩咐:“回吧。”

慕府清冷冷的,没几个人,回到院中的慕箴又一次下意识地望向了墙角的位置。

但可惜了,自己如今不在汴京,那儿没有海棠树,也没有时不时就传过来的女孩笑声。

像是想到了她,慕箴站在廊下,摇曳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的好长,他却是笑着的。

怀生这时候走了过来:“公子现在洗漱吗?”

他望了望天色,摇了头:“你去煮些热酒,一会儿有客人来。”

怀生纳闷:“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慕箴没解释,进了屋坐在桌前,身上披了件厚实的大氅,在灯下写着什么。

过了两个时辰,丑时末了,怀生正准备再来催一次让公子入睡,那边大门的小厮脚步匆匆过来了:“公子有客。”

怀生眉头一挑,去迎人了。

刘澈进来的时候,慕箴刚刚撂笔。

他像是赶来的一般,来到书桌前,灌了自己一整杯热酒:“汴京的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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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澈放下酒杯,眉目间满是焦急:“我爹问接下来要做什么准备吗?”

接过刘澈手中的信,慕箴垂眸看着,回答他道:“静观其变。”

看完后,又面无表情地还给了他,继续低头写着尚未写完的东西。

刘澈见他这样,挺不淡定的:“不是,就等着?什么也不用做吗?你确定不会危及渔阳?”

见他神情认真,刘澈忍不住探头去看:“你在写什么?”

慕箴将手下的纸调了个方向方便他看。

看了几行后的刘澈面色复杂,结巴道:“这是什,你在写什么?!”

“秋游采买的东西和该注意的地方啊,”慕箴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歪头,“马上就重阳了,书院不是该秋游了吗?”

刘澈:……不是,大哥,我爹在家急的胡子都快分叉了,你在这等着秋游呢?

见外头天都快亮了,慕箴终于起身准备休息:“回吧,让你爹别担心了,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将烛火吹灭,日出的曦光打在他身后,让刘澈看不清他的神情。

见人家真的要休息了,他苦闷地抓了抓头,回府去了。

*

“秋游?”

明熙停下脚步,望向刘鸢。

“是啊,你没听说吗?”她大咧咧地将胳膊搭在明熙肩头,“每年重阳时,书院都会带我们去渔阳北边的黛湖山秋游。”

黛湖山不像之前去玩的纵山那样的矮山,它在渔阳城外,地势高的很,山上泉水围绕,枫树遍地,是方圆几十里难得的美景。

明熙还没去过,况且她听刘鸢说她们是直接自由行动,师长们虽会跟着,但从不干涉。

一大队人骑马到山下,不会骑的也可以坐马车走,之前她在渔阳从没参加过这么有意思的活动,于是有些期待地问:“什么时候去啊?”

刘鸢算了算日子,重阳节的时候书院会放假,每年都在前面几天去,这么一算也没几天了:“应该快了吧。”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课室,坐在前面的玉杉转过来,小声凑到刘鸢耳边问:“我爹听闻了昨日义卖,最后是程家赢了,一夜急的没睡着,拖我来问。”

她压低了嗓子:“提举一事是不是真的?”

刘鸢有点无奈地点头:“是,听闻程家人昨夜还堵了我爹的轿子,今日天不亮提举的文书就送到程家去了。”

“估计过不了两天就要上任了吧。”

玉杉有些震惊地微睁双眼,随即又狠狠皱眉:“这不像官家的作风啊,程家那样的酒囊饭袋,怎么可能任由那样的人掌管市舶司。”

在她们眼中看来,李榷虽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至少治国决策都很精明,这样一遭无厘头的决断,反倒让众人心里疑惑这背后的阴谋。

“别想了,”刘鸢摆摆手,“官家的心思,我们又怎么猜得出,这些烦心事都交给我爹他们吧,与其担心这些,”

她又看向明熙:“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成了提举之子的程兴啊。”

玉杉想道:“听闻程兴最几日被他爹管着,只能在家待着,我想至少到重阳节前,他都不会出来。”

明熙也不想在意这些事,只追着她们问秋游的事。

按她们所说,他们一行人当日会骑马到黛湖山脚下,然后开始爬山,黛湖山高,往往要爬到日暮之时才能登顶,在一起看了落日吃了烤肉之后,再浩浩荡荡地下山各回各家。

自由散漫,又极具浪漫。

明熙心向往之,她当晚回家也问了祖母这件事,祖母一趟往锅里烫着羊肉一边回忆:“是有这么回事,一大清早就去,晚上在山上吃了炙肉再回,要去整整一天呢。”

她将羊肉烫好,裹上一层麻油,喂到明熙嘴里,香的她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明熙随口问:“这个时候哪买的羊肉?”

一旁服侍着涮肉的孔嬷嬷答道:“是港口的船队带回来的羊肉,很新鲜的呢。”

明熙顿了顿:“是程家的商船?他们还送这个?”

“只要是生意,什么不送?”孔嬷嬷解释,“况且渔阳少有人家饲养牛羊,以往都是从城外运来,大夏天的容易变质,后来港口建起来后,用商船运,更便捷些。”

“再过不久便是重阳祭祀了,每年这时候都会运来许多牛羊,以供当日庆典使用。”

明熙点点头,却也没了吃羊肉的性质,随意吃了两口菜,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平静日子,张山长这日散学之前宣布了明日便去郊游踏青,所有人在城门外集合的消息。

自那日骑射课之后,明熙虽能骑着蹭蹭简单走一段时间,但当街纵马还是不行,当日随行的马车之中,只有她自己坐着。

渔阳的人大多自小学骑马,更何况难得一次可以跟着同僚一块儿踏青,会骑马的都不愿意坐车。

明熙一个人,有些烦闷地搭在窗边,看着刘鸢玉杉二人纵马享乐,心中暗骂她们不顾情意。

哒哒、

马蹄声自身后不紧不慢地传来,她有些好奇地回身望去,见慕箴还是穿着上次骑射课见到的那身胡服,骑着一匹高大棕马,身形挺拔。

明熙弯了眉眼:“这么晚才来。”

慕箴上前赶了两步,与她同行后便勒着马慢悠悠地走:“早上没起来呢。”

因要赶着爬山,他们没日出就要集合,明熙自个儿也差点儿没起来,但她怎么可能相信慕箴也会这样:“少来,净骗我。”

前头似乎有人看到了慕箴,遥遥喊了一句:“怎么不快跟上?”

马车自然比不上骑马迅速,明熙的小车远远落在了后面,慕箴陪着她,二人掉在了队伍的尾巴。

慕箴摇了摇手里的马鞭,没有回应,也没有急着走。

明熙见状哼了哼:“怎么不走呀?”

“许久没有骑马了,累得慌,这么慢慢骑挺好的。”

听他这么说,明熙显然有些紧张,她直起身子:“那你逞什么强呢,上我的车来。”

见她整个人都快站了起来,甚至想把身子探出来拽他,慕箴闷笑了两声,伸手摁着她的头将人按坐好,又屈指轻敲了两下她的发顶。

“坐好,别摔着。”

明熙捂着脑袋,明白他又是再拿自己打趣,皱眉想着慕箴原来熟悉了之后是这样的。

温温和和的外表下,竟还装着颗爱捉弄人的心。

真讨厌!

*

黛湖山下是一大片澄澈漂亮的湖,明熙下车望见的时候,还以为是澄海,毕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玉杉望了望已经开始坐下打窝的刘澍,站在原地愣了愣,停了一会儿后,还是背着包跟刘鸢和明熙告别。

刘鸢皱眉:“不是吧?你又不上去?还要钓鱼?”

玉杉扬着下巴点了点刘澍的方向:“我帮你看着他,反正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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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乐意爬山,你们去吧。”

众人拿她没办法,只能跟她告别,转身跟着大部队上山去了。

明熙离开前,又望了眼将外衫脱了垫在身下坐着的玉杉,有些疑惑道:“玉杉真的喜欢钓鱼吗?”

“当然啊,”刘鸢不在意地说,“他们两从小就一直在一块儿钓鱼,有水的地方就有他两。”

她转头问:“怎么了?”

明熙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想不通,于是摇头:“没什么,咱们走吧。”

明熙和慕箴都是书院里有名的体弱,二人远远落在最后面,刘家兄妹陪着他们,一步一步慢吞吞地上山。

黛湖山地势高,也陡峭,明熙十步一喘,觉得自己天黑了也爬不上山。

她看了眼在一旁散步模样的刘家兄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阿鸢,要不你先走吧,我,我实在累得不行。”

刘鸢也想着上去烤肉玩,她看着明熙满头的汗:“还可以吗?不然我背你上去好了。”

“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我走着歇着就行,你们先去吧,不用管我。”

这个“你们”所指代的,都有谁呢。

在场除了随口一说的明熙,其他人都是低眉垂眼地思索,刘鸢笑了笑:“那我先上去给你烤肉吃。”

她瞥了眼刘澈,自己走了。

刘澈望了望妹妹,又看了眼此刻累的正扯着慕箴的袖子低头擦汗的明熙。

像是不想脏了她的衣袖,慕箴从怀中掏出锦帕替她擦着额角。

明熙一点不抗拒,微微仰着头方便他操作。

二人永远都是这么和谐,又让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刘澈苦笑,沉默地离开了。

追上刘鸢的时候,她瞪了自家哥哥一眼:“怎么不留在那?多好的机会啊。”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心思的,又或许是自己的眼神总是太过直白。

他摇头:“算了,她有自己依赖的人,我又何必去打扰他们。”

刘鸢恨铁不成钢,她这个哥哥自小便懂事的狠,习惯照顾弟妹的他总会将身边的好东西让给他们。

这样的习惯造就了温吞性子的他,不愿争也不会抢,让人看了就火大的隐忍。

可喜欢这件事也是可以隐忍,退让的吗?

刘鸢忍不住冲他发火:“喜欢就去争取呀,明熙此刻又没开窍,她不懂喜欢的。”

“我懂呀。”

刘澈安静地望着她,眼底落寞又无奈:“阿鸢,你和她不明白,我是明白的,明熙与慕二相互喜欢,谁也没法让他们分开。”

第44章许愿

自家兄长的神情实在是太难过,让刘鸢说不出话。

良久之后轻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走吧,让老妹我给你抓只兔子吃,补一补受伤的小心脏。”

*

另一边,明熙坐在一个树桩上,望着树根附近的一串蘑菇,正自顾自地愣神。

她想到之间自己还认为洁癖的慕箴一定不会陪自己挖蘑菇,然而眼下,她看着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拿着铲子小心又笨拙挖土的身影,还是有些恍惚。

方才她挖累了,慕箴便让她休息一会儿,自己接过工具替她接着挖了。

明熙出神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噗嗤笑出了声:“铲子只能挖土,你铲蘑菇的话会把它弄坏。”

她上前,蹲在慕箴身侧,见他如玉的指节毫不在意地拂去泥土,明熙问:“不嫌脏吗?”

慕箴笑笑:“不会,而且挺有趣的。”

他根据明熙的指示小心翼翼将一株山阳菌采下,又拍了拍顶端,慕箴知道明熙喜欢采蘑菇后,自己也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知道采下来后要拍两下,在原地留一些菌子,才能更好的维护生态平衡。

二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采,期间还找到不少渔阳没有的药材。

明熙望着杂草丛中的一片泛青的草叶,自言自语:“釉群青?这个时节就长了?”

她望了望天色:“是不是要下雨了。”

慕箴问:“为什么这么说?”

“釉群青只在多雾潮湿的深秋季节生长,这个时候还算不得冷,可能是过几日有场大雨。”

她只寥寥解释了两句,将这些草药也尽数挖走:“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釉群青治风寒有奇效,我想着等入冬了才能屯一些呢。”

明熙随身带的小箱子很快就满了,她也就此收手,慕箴用自带的水壶在山野的清泉中接了些水,让明熙伸手。

清澈寒凉的泉水落在明熙手心,将她激得打了个寒颤。

“冷?”

她摇头。

慕箴将锦帕沾湿,细致的将她的一双手擦干净,捏着她的指节揉搓着指缝,温柔的触意让明熙有些发麻,她又没忍住抖了两下。

动作停了,抬头果然见慕箴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还嘴硬。”

迅速将她的手洗干净再擦干,慕箴今日没穿大氅,只能抓着她的手替她暖着。

一开始明熙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慕箴见她的手总是暖不热,将手拉到自己唇边,呵了热气。

短暂的暖意后,是有些潮意的湿润,手指不自觉地抖,碰到了一片柔软。

明熙抬眼去看,见自己指尖正抵着慕箴的唇瓣,他没有动,反而微微启唇,源源不断地呵气,为她暖着手。

指尖一瞬间发麻,就好像自己正按着的是虎口狼牙,她整个人都开始有些僵硬。

叶明熙这才发觉,慕箴已经长得那么高了,自己垫脚也只够的到他的肩头,站在身前时,能把自己整个笼罩住。

她默不作声地抽回了手,捏了捏发麻的指尖。

“怎么了?”慕箴见她神色不对,“不舒服?”

她摇摇头,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磕磕绊绊:“我们耽误很久了,还是快点上山吧。”

慕箴看了看天色,觉得还会冷,懊恼自己没多带一件外衣。

他担心明熙又冻着,再染上风寒就糟了,于是他建议:“我背你上山吧,咱们尽快上去,也尽快回,不然等天黑了,你会冷的。”

说罢也不等明熙反应,就直接半蹲在她身后。

明熙:……

她咬着唇,慢吞吞地趴在他背上,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笨拙。

“背我上山,会不会很累啊?”她轻皱着眉头,有些小声说,“你身体也不好,不要勉强。”

慕箴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将她往上颠了颠。

“不勉强,更何况有你在呢。”

明熙掐了掐他的耳尖:“不许奉承我。”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通过他背部传来微弱的抖动隐约猜测,慕箴好像在闷笑。

察觉到这事的时候,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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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好奇怪。

心口处闷闷涨涨的,头脑也跟着晕乎,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整个人都开始发热。

她突然觉得慕箴像个火炉,与她接触的每一块地方都是炙热的滚烫,他挽着自己的腿弯的小臂,伏着自己的后背,还有自己紧搂着的肩颈,都隐隐感受到触感分明的肌理,与绵软的自己不同,烫得她发抖。

很奇怪,明明慕箴之前也总是背自己,再往前数的童年时期,二人也经常抱抱贴贴,但从来都没有现在这样,让她浑身不自在。

明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疑惑地想,难不成真的着凉,受了风寒吗?

可是她也没觉得冷啊?

于是明熙问:“慕箴,你热不热?”

“不热啊。”

“山路陡峭,你要走慢一些。”

“放心,我会走得很稳的,不会摔到你,别害怕。”

“什么啊,我又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你受伤!”

“好好。”

慕箴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坚实而稳重地将明熙背到了山顶,一路上女孩的各种无聊闲话,他也一句都不落的给了回应。

这一段路好像很长,她担忧着慕箴的身体,想着山顶怎么还不到,闹了几次要下来。

这段路又好像很短,短到明熙感觉还没说多少话,就看到书院中的众人。

他们到了很晚了,同僚们已经将肉烤的差不多了,见到姗姗来迟的二人,众人都朝他们看去。

羞得明熙在他背上蹦跶几下,像尾挣扎的鱼,恨不得抓紧跳下来。

慕箴抓了她的腿,怕她摔下来,慢慢半蹲下身,将人稳稳放下。

二人的互动众人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在书院见多了他们的亲密,青鹿书院中谁不晓得那个新来渔阳的娇娘子与神秘又富贵的慕家哥儿关系好。

好到就算看到刚才那些画面也见怪不怪。

只有几个爱慕明熙或慕箴的人见了,有些沮丧地低眉垂眼。

自然也包括刘澈。

见自家哥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明白他虽选择放弃,但暂且还是过不了心头那一关。

刘鸢轻轻叹气,将明熙二人拉了过来:“你们来的也太慢了,我们都吃过一轮了。”

明熙好奇张望,见到周遭有许多火堆,上面架着野鸡野兔,还有学生自带的牛羊肉。

她很少吃这种炙肉,之前也只跟着刘鸢在纵山吃过一次,觉得肉柴的厉害,只是尝了几口就没再吃。

看到有不少学生带了羊肉,皱眉问慕箴:“这段时日渔阳羊肉这么多吗?”

怎么家里在吃,学生们也有在吃的。

他猜到明熙想问什么:“是程家的商船带回来的,他们好像改良了冷鲜处理的方式,也是为了过几日的重阳祭祖准备,这一次带回来了大量的冻肉。”

“怎么了?”

“没什么,”明熙说,“冻肉还是应该少运些,很容易变质的。”

天色在篝火的映照下渐渐走向昏暗,太阳下沉时,那绚丽的日光浸染了周边的云彩,形成大片大片颜色昳丽的晚霞。

就像是倾倒了一瓶彩墨在水中,明亮的颜色铺洒开来,轰轰烈烈的壮观。

日落的美景只在一瞬间,还没等这群学子从屏息的震撼中缓过来,带着凉意的夜色便缓慢将他们笼罩。

“我要考到汴京!我要平步青云!”

倏地,有人对着脚边逐渐亮起的渔阳城镇大喊着愿望。

爬了一整天山,再加上他们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见识了如此瑰丽壮阔的风景,谁能忍住不大喊一声呢。

有人带头,很快愿望就此起彼伏的被喊了出来,在空旷的山林回荡。

刘鸢也跟着大喊:“打遍天下无敌手!!”

明熙在一旁听了,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想着她一定与赵姝意有很多共同话题。

慕箴一直盯着她,安静地陪在她身边,见她笑,声音柔和:“要不要喊?”

“我才不要,”她笑得满眼星光,晃得慕箴心头微痒,“太傻了。”

“真的吗?可我也想喊。”

“喊吧,”明熙赶忙笑着去拍他,想到一向温润君子模样的他,也要跟着他们在山间大喊,就觉得好好笑,“你喊,我一定不笑话你。”

虽是这么说,但她掩饰不住的唇角已经笑得很开心了。

慕箴好像有点苦恼,歪头想了想:“那,我就喊给你一个人听好了。”

他弯腰,整个人离明熙极近,凑到她耳边,鬓边垂下的发丝落到明熙脖颈旁,养得她不自觉又往前走了一步,更像是自己主动又将耳朵凑近。

慕箴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旁,带着一股木香的温暖。

她听见少年一字一顿,带着温柔的笑意和虔诚,在她耳边祈求。

“我要明熙,快乐一生,平安顺遂。”

啪、

不知渔阳谁家放起了烟花,升到高空绽放时,就像绽放在山顶上的众人眼前。

绚烂的火光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在黛湖山顶上的每一个心怀抱负,神采飞扬的少年。

当然还有因为慕箴短短一句话,而莫名脸红心跳的明熙。

她不知所措,只好转头去装作很认真的看烟火,慕箴见她抿紧了唇瓣,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她生气,有些急促问:“怎么啦?”

他说这话时,身子没动过,依旧是贴着明熙的耳根说的。声音又急又快,气息打了些,又惹得她脖颈有些痒。

明熙心跳得更快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去想,只能下意识地往旁边站站,还幼稚地用手捂住了耳朵,好像这样自己就能不受他的影响。

她这一系列动作顺畅无比,慕箴看在眼里,以为她是被烟花的声音吵到了。

见她眉头都皱起来,慕箴问她:“要不我们先下山?”

明熙想着这会儿人正多,提前走这样回去的路也不挤,于是她点点头,跟刘鸢打了个招呼提前走了。

夜色深了,脚下的路已经看不真切,慕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个火折子,一吹就是明亮的火光,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他向明熙伸手:“抓紧我。”

山路陡峭,万一失足摔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明熙抓着他的手,本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后来觉得自己离他近时,总会觉得热,就故意走得慢些,远远地牵着他。

走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

明熙有些奇怪地望向脚边的草丛,见微弱的光亮下,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自己鞋面窜了过去。

“呀——!!”

她吓得惊叫,整个人蹦到慕箴怀里,力道大的差点把他撞下去。

但是慕箴稳稳地接住了她,见她害怕,还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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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有些哆嗦,眼泪都快掉下来:“有东西,有东西从我脚边跑过去了,是不是虫子……”

话还没说完,便是浓重的哭腔。

慕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将火折子举高了些,望了一会:“是野兔。”

他拍拍怀中女孩的肩膀,温声道:“明熙别怕,是兔子。”

明熙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黑暗中的山林无限放大了她的恐惧,她也顾不得自己奇怪的地方了,鸵鸟一般埋进慕箴怀里,只恨不得整个人都嵌进他体内。

见她抱自己抱得紧,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安慰,慕箴浅浅叹了口气,再次将她背了起来。

他将火折子递给明熙:“帮我照着路吧,别怕了,我背着你。”

明熙抽泣着搂紧他脖子,将火折子往下举,好照清山路,又害怕烫着慕箴,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

走了没一会儿,正偷偷哭鼻子的明熙听见他在轻巧地哼着童谣,曲调悠扬缓慢,像是哄孩子的。

她心里没滋没味地想,自己又紧张又害怕的,他心情倒好,还唱起小曲儿来了。

但是明熙听着听着,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也不哭了,安静地伏在他背上,听着慕箴哼着童谣,安安稳稳地带她回家。

第45章事变

许是夜晚漫过山林的秋风太过惬意,又许是慕箴哼的曲调十分柔和。

明熙心绪逐渐平稳下来,她擦干净脸上的泪,安静地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她忽然明白,慕箴已经不再年幼,也与自己印象中羸弱的形象分离。

她记得前世在汴京相遇时,慕箴身形瘦得就像是一截青竹,面带病气,连唇角微笑的弧度都显得那么浅弱。

而如今可能是因为自己连续不断给他灌药,慕箴虽不健硕,却也如松柏修长,宽肩细腰,整个人是健康的窄瘦身材。

就连伏着明熙的背,都是那么的坚实平稳。

真好。明熙心想,她希望慕箴可以永远这么健康下去,就像方才他所许愿的一般,平安顺遂。

*

第二日便是重阳,书院放了三日的假。

祖母一早就让闻冬将她喊起来,明熙昨日疯了一天,腿酸得不行,将头埋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就是不愿意起来。

平常上学也就算了,明明今日放假,却还要早起,这是什么道理?

闻冬过了一会拿着衣服进来,连她又睡着了,上前叫她:“姑娘快起吧,老夫人说今日普觉寺的头香许多人抢呢,还有平安福,听说每年去的晚了都没有呢。”

平安福?

明熙这才混混沌沌地想起来,祖母之前跟她说过,渔阳每年的重阳节都是要大办一场的。

从一早的烧香祈福开始,居民们可以为家人求得象征平安的小香包,这些香包都经过普觉寺主持之手,很是灵光,每年都要靠抢。

想到这些,明熙猛地坐起,也开始着急:“快快快,随便扎下头发就行了,我们快走。”

今日天气寒凉,闻冬给她加了件冬日的狐毛比甲,绒毛把脖颈护得严实,一点儿风都吹不到。

出门后,见祖母已经在马车里坐着等她,便急吼吼地上去。

等坐稳了,才往普觉寺赶去。

周氏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一边揉捏着她的小手,一边问了些她在书院中的事。

祖孙二人亲密了一会儿,到普觉寺后,天还早的很,山下就已经有零散的人了。

明熙乖巧地跟在祖母身后,取了头香,虔诚地跪拜。

她很贪心,给很多人许了愿。但愿望也只有一个,就是平安。

祖母给家中人都要了平安福,亲手给明熙挂上的时候,她看了眼,小小的香包里塞着符纸和香料,四周的红丝汇在平安扣中,垂下一绺流苏。

很精巧好看,怪不得人人都想要。

她也认真地给祖母挂在腰间,祈愿她能陪自己长长久久。

离开普觉寺时,明熙顿了顿,让祖母等自己一会儿,又折了回去。

祖母看明熙奔跑的背影,不免叹了口气。

孔嬷嬷笑道:“姑娘长大了,自然会有在意的人。”

平安符除了相送家人,还可以送给心仪之人。

她二人知道明熙心中重要之人,祖母周氏摇头,眼底满是担忧:“慕二是个好孩子,就是……”

话没说完,但言之已尽。

慕家,终究不是个好归处啊。

明熙不懂长辈们的心思,她重新排队,掏出自己的小荷包,重金买了一个。

正要离开的时候,她想到了什么,又连忙道:“不好意思,麻烦再给我一个吧。”

她想,殷寻总是为慕箴做着危险的事,他也应该保一下平安。

将两个香包妥帖地放在怀中,明熙追上祖母,二人打道回府。

早上起的太早,她困得枕在祖母肩上打瞌睡,想着回府要好好睡个回笼觉。

不料在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时,马车猛地颠簸了下,将她整个人都震清醒了。

“怎么了?”

周氏有些不悦地问。

“姑娘,是,是程兴……”

明熙身子一僵,她猛地撩开轿帘,四下无人的街角,程兴带人堵住了去路,整个人大刀阔斧地拦在叶家马车前,望着她的眼神贪婪又阴狠。

程兴的穿着更加奢华,头上的发冠甚至是金镶玉的材质,在光下显得极为的耀眼。

看来程家主成为市舶司提举后,果真是又捞了不少的油水,钱气养人,前段时日被打的半死的程兴,此刻除了那条微跛的腿,面色看着滋养得比之前还要红润。

明熙知道,自己迟早要再次见到此人,但她没想到这人竟胆大如此,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拦住马车,甚至祖母还在车上的情况下。

“叶姑娘,”程兴见她不动,以为是害怕,不免冷笑出声,“我说过了,你迟早要落我手里。”

叶明熙十分冷静,她也很诧异自己竟一点也没有害怕,或许是想到了慕箴曾经的话,她甚至还暗自窥探了四周。

左右是墙,前后被堵,看明白了情势,明熙开口回应:“你想做什么?”

“你若乖乖跟我走,我还能放你家这车人平安。但你若是不肯,”

程兴手指微微一勾,围堵的人便一齐往前上了两步,本就不宽敞的路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粗略一数便至少有三,四十人,还不论后面明熙没看到的。

“那就别怪小爷我心狠。”

明熙将手伸到身后,紧紧攥了攥祖母的手,示意她安心,一边死死按着门,不让她看到外面的场景。

明熙站在车架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程兴:“你考虑好后果了吗?我爹虽然只是从五品的官员,但他也是先帝钦点继位的安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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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悠悠道:“而我叶明熙,可是安阳侯叶府与太傅之女的嫡长女,名满天下的梅太傅是我亲爷爷,你不过区区一个提举之子。”

她望向程兴,眼神突然变得冷厉:“论身份,你不如我万分之一的尊贵,天子脚下,皇家之地,你程兴胆敢以身犯险,你信不信我便能让你求死不能!”

明熙的斥骂声十分响亮,竟让程兴微微怔住,真的被她唬住了半晌。

但他向来在渔阳长大,渔阳这个地方,离汴京有些距离,平日里终究是官不如商,程兴在这样的氛围下,根本无法理解明熙口中的尊卑。

也无法想象梅太傅的震慑力。

他已经色迷心窍,无论如何也要把明熙强要到手。

至于剩下的,天高皇帝远,如今的渔阳,就是他程家说了算!

程兴狞笑:“骂!接着骂!越骂我玩着才越起劲!”

说罢,就要上前去拽高站在马车上的姑娘。

他一把攥住明熙的手,过于软嫩的触感让程兴一时晃了神,随即便是即将到手的狂喜和癫狂。

他拽着那只小小的手,死命地往下扯,恨不得将人直拽到自己怀中,好好嗅一口这温香软玉。

“放开!!”

一声锐利尖叫,周氏红着眼从车厢中出来,干枯的手死命抓挠着程兴的胳膊,仍在发疯般地怒喊:“你个混账!无赖!你放开我的明熙!”

“祖母!”

明熙没压住帘子,见她冲了出来,顿时慌了:“您回去!”

“老不死的!”

程兴的手背被周氏划了几道血痕,他眉心一跳,暴戾地反手就是一掌,将周氏娇小的身子直接推下了马车。

额头磕到车辙,当即昏死了过去。

“老夫人!”

“祖母!!”

一时之间,混乱一片,孔嬷嬷和闻冬赶忙上去扶起周氏,见额角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都吓得不轻。

“你!”

叶明熙目眦欲裂,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活剐。

她留在渔阳,与姐姐分别,为的不就是能扭转家人的结局,能让他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吗?

前世她与祖母关系疏远,但这段时日的相处,祖母对她的涓涓关怀,无微不至。

是明熙上辈子追求了许久的家人温情。

她怎么能容忍别人毁了它。

“贱人……”

明熙头一次气昏了头脑,她望着程兴,口不择言,眉眼下压,眼神狠厉阴鸷,带着骇人的杀伐气息。

她忘了,与久经沙场的季太尉朝夕相处那么些年,自己也耳濡目染学得了三分他的气魄。

只一眼,便让程兴定在原地,就像看到了黄沙白骨,倏地冷汗连连,他不自觉地就松开了手。

明熙气昏了头,眼角淡红一片:“去死,”

她一脚蹬在程兴胸口,咬牙用了十足的力:“去死啊!!”

程兴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她踹得倒退两步。

他愣愣抬头,那一瞬间,他又想到前不久被一脚踹出十几米远的慕箴。

那一脚用了明熙全部的力气,她几乎是连滚带爬摔下马车,见祖母昏迷不醒,眼睛包着泪水,唇瓣咬的发白。

心乱如麻。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兴反应过来,怒火色欲成了两道烈火,将他的理智尽数燃烧殆尽,他一把攥住明熙瘦弱的胳膊,还未等自己说什么,就是一声怒喝。

“监察御史奉命密查渔阳市舶司,请相关人员速回知府调查!”

明熙一愣,她怔怔抬头,只见刘澈站在街口,手持黄金令牌,程兴带来的人都被尽数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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