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巧合般，青年适时握住他欲要收回的右腕，好脾气笑笑，垂头，粉白唇瓣抵着碗沿，猫似的，轻轻吹了吹，“既然是壮士亲自端来的良药。”

第98章

但情势所迫，这回他只能辜负小寿的好意，顺带在心里对御医说声抱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在天气彻底转暖前, 青年胸口那道最深的箭伤, 终于隐隐显出结痂的迹象, 免去了反复溃烂的苦痛。

病去如抽丝, 患者体虚，嗜睡萎靡乃是常态。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再难瞒住主角受。

关于临华殿那位，太监、侍卫、御医……上上下下，所有人皆心照不宣，没一个敢走漏风声。

林静逸摇摇头。

“阿墨，”蹙眉放下手中的诗集，林静逸道，“陪我去临华殿走一趟。”比起从旁人口中听说，亲眼所见的事实才更接近真相。

他打小陪林静逸长大，哪怕入了宫，也是以自家公子为重。

借口闭目养神、陪小十二在识海追剧的宋岫却很高兴，【终于来了。】

4404按下暂停键，【你觉得林静逸会帮陆停云？】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临华殿外便热闹起来，侍卫们齐刷刷跪了一地，看似恭敬，实际却堵死了林静逸的去路。

“大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上此等无赖做法，缺少武艺傍身的阿墨气急，“看来各位大人是没把我家公子放在眼中。”

宫中皆知，皇后素来是善良宽厚的好脾性，得罪对方，总要强过得罪陛下，君命在上，想来前者不会执意与他们为难。

松了口气的侍卫统领暗自庆幸，余光瞥见那绣有暗纹的袖口垂落，还以为对方是想扶起自己，诚惶诚恐欲谢恩，没等出声，腰侧的佩剑便被当啷抽出。

摩西分海般，所有人安静如鸡，手脚麻利地、为提剑的皇后让开一条路。

抬脚迈过朱红宫门，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安静得反常，皱皱鼻尖，林静逸四下瞧了瞧，总算找到个会喘气的活物。

林静逸很想说，自己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寻一个真相，看一眼就走，可他此刻的模样，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那嗓音沙哑得厉害，莫名让林静逸感到耳熟，心中疑虑愈甚，他定了定神，走近，偏头，终是借着阳光，看清了殿中人的长相。

林静逸亦是惊讶。

苍白，脆弱，对方再没有昔日银甲红袍的威风，恹恹地倚在床头，瘦骨嶙峋，好似一戳便破的纸张。

林静逸倍感荒唐。

“你在生气，”仿佛对他的态度十分好奇，青年先发制人，慢吞吞问，“为什么？”

林静逸顿时睁圆了眼睛。

宋岫了然，“看来你和景烨的想法并不一样。”

“他是他，我是我，”被青年轻描淡写的语调激怒，林静逸握紧剑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宫会送你去刑部大牢。”

以对方如今的病情，重新被关进牢中，唯有死路一条，青年却没恼，反而上下打量，定定地盯着他瞧，最后，低低道了声，“很好。”

这般针锋相对的紧要关头，对方思索半晌，蹦出的居然是一句夸奖，还夸得如此真诚。

“林静逸，你管是不管？”

冤案？

但青年却像猜出他的推论，轻轻摇了摇头, 黑漆漆的瞳仁似乌云，藏着暗沉沉、让林静逸心生不安的风暴。

有意无意地, 宋岫朝角落的阴影瞄了眼。

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短暂的脚步声过后, 内殿只剩一坐一立的两个人。

“说吧, ”谨慎站在离床榻够远的桌边, 林静逸问，“陆停云,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林静逸下意识看向青年垂落床边的手。

若非上面仍留着几处粗糙的旧疤，谁能想象到它挽弓持枪的样子。

无论是家道中落前的意气风发，还是银甲红袍归京的凛锐肃杀，对方总是鲜活、明亮，鹤立鸡群。

“自作自受，”艰难压下胸口那股微妙的同情，林静逸冷冷，停顿两息，又挤出一句，“……别叫我娘娘。”

“有话快说，”皱着眉，他催，“少在这里拖延时间。”

林静逸哑然。

但之后从将军府中密室搜出的金银密信，以及燕州那场与信中谋算如出一辙的败仗，彻底坐实了对方的罪名。

“里应外合？”

“非陆某自夸，”低咳两声，宋岫客观评价，“放眼朝堂，没有比陆某更会领兵的武将。”

这亦是景烨忌惮原主的缘由：

林静逸却没被轻易唬住。

“更何况……那日援军及时赶到，燕州并未失守，计划落空，你当然要为自己找一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