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抵着青年滚烫的额头,霍野深刻怀疑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娘亲之类的角色,更怕从对方口中听到新帝的名字。
可霍野怎么也没料到,睡前冷冷嫌他吵的青年,这会儿居然像只乖巧的猫,轻轻贴着他掌心蹭了蹭。
这是霍野第二次听到对方喊疼。
“什么算好?”见惯生死,张院判幽幽,“如果活着算好,他便还能好。”
“还要落一辈子的病根。”
雷光闪过,照亮青年如纸般苍白的脸,和地上一团团鲜红的纱布。
戍卫边关的良将,没有折损于外敌之手,反而被效忠的君主磋磨至此。
第96章
习惯性地朝身旁伸伸手,却没碰到睡梦中熟悉的触感, 他睁开眼,瞧见满室微光,和一团背对自己、蜷坐床边的影子。
4404第一时间出声,【总算醒了。】虽然它能实时监测宿主的健康数据, 但青年难得虚弱的模样,却让它十分不适应。
【瓦罐熬的中药, 】清楚对方昨晚一直处于高烧断片的状态, 4404绘声绘色, 【一整碗,浓到发黑,难闻到得被人捏开嘴巴灌。】
至于敢对他“硬来”的人, 除开某位神出鬼没的暗卫, 还能有谁?
4404:难受些?
毫无印象的宋岫:……哼哼唧唧,他有吗?
【那就有吧,】一秒接受现实,宋岫躺得骨头发硬,试图咸鱼翻身,【可惜没看到霍野当时的表情。】
宋岫连忙,“慢点。”
好在小寿是个耳朵灵的,感激地冲宋岫笑笑,先是检查了下暖炉里的炭火,又手脚麻利地给青年倒了杯煨在炉上的热水。
小寿放下茶杯,指指自己胸口,再指指自己的额头,没动弹。
将信将疑,小寿上前,动作极轻地搀住青年的胳膊,观察对方的表情,仿佛面前躺着的是个一碰即碎的玻璃人。
小寿却坚持往他身后垫了个软枕,又拿了件厚实的外袍披在他肩头。
对外,原主还是刑部大牢里的死囚,临华殿里虽然什么都不缺,贴身伺候的却仅有小寿一个。
然而,当他学着其余宫人那样、打算伺候青年沐浴时,得到的竟是对方的温声拒绝,“你去休息吧。”
小寿有点不放心。
等人走远了,宋岫才用浸过热水的帕子敷了敷脸,懒懒,“壮士,你也请吧?”
4404慢半拍记起、自己忘了告诉宿主一件事,【他出去了。】
【是他先前查的一桩贪污案,如今换人负责,得和手下交接明白,】老实解释,4404补充,【御医说你大概会睡到中午。】
【噩梦缠身,哪得安稳,】昨夜突如其来的高热,痛苦归痛苦,退烧之后,却让宋岫有种否极泰来的松快,神思久违地清明,他问,【看来景烨并不信任这支暗卫?】或者说,不信任霍野。
以霍野的身手,若真动杀念,重伤的陆停云绝没机会再突围返京。
寻常暗卫皆以数字为称呼,唯独霍野留住了自己的名字。
哪怕霍野武功再高、表现得再忠心,景烨也很难重用对方,更别提叫对方日日夜夜守在身侧。
思及此,宋岫解开衣襟,【那景烨还敢把人送到我这儿?】顿了顿,又道,【也对,以这具身体现在的状况,根本发现不了霍野的存在。】见都见不到,何谈交流?
看过霍野的上报以后,景烨或许会改主意把对方撤走,他得想办法,早点和某人谈一谈。
下朝后直奔临华殿,景烨一路眉头紧锁,闻到满院子的药味后,没等张院判和小寿行礼,就脚下生风,自个儿推门进了内室。
这过分眼熟的场景,瞬间勾起景烨许多不愉快的回忆,让他本能地联想到生母病逝前、自己那份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好似此刻被高呼万岁的他,依旧是冷宫里那个不受宠的三皇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渴望挽留的一切消失。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一动不动。
景烨颔首,“朕知道。”人却未起身。
对林静逸的好,是他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可对陆停云的感情,景烨至今仍觉得混沌。
或许。
在没弄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前,他不会放对方死,更不会放对方走。
张院判不卑不亢,“回陛下,臣昨夜已派人通传。”
这张院判当真是耿直得过分。
张院判却没被这唱作俱佳的把戏糊弄住。
“李总管不必如此,”秉承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善念,张院判淡淡,“心病还须心药医,假如患者无意求生,纵使天子到场亦是枉然。”
垂首领罚的李延福一惊,立马唤了声陛下,好像对方做了个多为难、多违背祖制的决定。
明面上,原主是因私仇叛国,景烨大张旗鼓重查冤案,虽能稍稍扭转陆停云的风评,更多的,却是替自己赢一个宽仁美名,顺带把那三万将士的牺牲,归结成先帝昏庸的恶果,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但,翻案终归是原主的遗愿,让景烨重提旧事,总比之后他这个“陆家子孙”亲自操作更有说服力。
隶属暗卫,耳聪目明、步伐轻盈乃基本功,他知晓张院判有存心夸大青年病情的意思,却没打算拆穿。
回临华殿前特地草草冲了澡,确保周身没有一丝味道,霍野又耐心等了会儿,等小寿去厨房熬药,四下无人,才试图顺着自己做过手脚的窗摸进老位置。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