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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求你了
是漫涌上来的醉意,也是情尽后的疲乏。
她很快睡着了,呼吸轻浅,身?体微微浮动。
他却再陷无边无际的黑暗,被囚于里面,没有一丝光明,没有一条出路。
只有无能为力地听着那些声音。
娇泣与粗喘应和、拍打与颠荡交错。
他心如刀割,几欲呕血。
“傅元晋,放开她!听到没有,给我放开她!”
但那些?声音,并未因他的大怒而停止,愈加激昂,伴随男人的沉声:“张嘴。”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胸腔震痛地弯下脊背,说着那些?丝毫不能威胁的话?。
血泪齐流,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生骄矜自傲,从未求过人,但在那个被缚魂魄,无?法挣脱的世里,却双膝弯下,跪倒在地。
不停地哽咽低语:“求你了,放开她。”
“求你了。”
但直到一切欢愉结束,那个沉重的脚步声才远离。
他听到她孱弱的抽噎,一声声地轻唤“三表哥”,仿若就在耳边。
“曦珠,我在。”
他忍痛应着她。
后来,他也能平静地听着那些?纠缠的声音,再也感受不到心痛,只?是低声唤她的名,一遍又一遍。
“曦珠,曦珠……”
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卫陵头疼欲裂,他应该去吃药。方才上床时,他把瓷瓶搁放在柜里。
也应该把灯点?起来,便连眼前的昏暗都无?法忍受。
但他不想放开她,更不敢惊醒她。
于是颤抖着手,朝她更近些?,隔着单薄的衣,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他没有去吃药,闻着她馨甜的气息,轻轻吻着她的鬓发。
直到半夜,疲倦累意袭来,他终于也在暗蓝的纱帐里,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翌日卯时初,卫陵醒了过来,看了眼拱缩在怀里的人,还在昏睡。
他将?黏在她颊侧的发丝拨开,小心把她放在枕上,要?坐起身?。
但才稍微动作,她便长睫颤动,睁开了双眼。
卫陵一时没再动。
曦珠呆望着昏昧光线里,他满眼的血丝,又不禁蹙紧眉,伸手按揉起额角。
宿醉之后,脑子有些?昏痛。
卫陵靠在床头,将?她抱起,帮她打圈轻揉着,开口笑道:“你昨晚喝醉了,折腾我一宿,别是记不住了?”
她一时没说话?。
他又道:“等?会我要?往军器局去,还要?去看着那边做事。现在还早,你再睡会,等?天亮醒了,我让阿墨送你回府。”
曦珠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里面有律的心跳声。
她知道最近他在忙的事,关于改进火.枪。他主动与她说过,是为了尽快驱逐狄羌。
她也不希望大燕疆土,再如前世落入羌人的手里,发生公主和亲的事。
中秋第二日,他要?如常上职。
且十月快要?临近。
曦珠仰起头,看他眼下淡淡的乌青,踟蹰两下,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没睡好?”
她有些?后悔,昨夜不该说那些?话?。
但好似说出那些?坦然的话?后,现今再面对他,她心里更舒服些?。
他却率先为她解了醒来后的窘境。
可她清楚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也听到他说,他愿意等?她。
卫陵笑笑,“没事,等?到局里还能歇息。”
手指反圈再揉着她的额角,见她松缓了神情。
他低问道:“头好些?没有?我让人送碗糖水过来,你喝了再睡。”
“不用?了,我与你一道起。”
一晚上都在外头,曦珠后觉担心公府里的动静,还有蓉娘定然惧怕地又没睡着。
她执意要?起床,卫陵再劝说一句,便不再拦。
叫人送水进来,两人洗漱穿衣过后。
丫鬟送来一碗热蜜糖水,曦珠端起喝完,觉得腹内好受些?了。
卫陵又将?那件璎珞纹披风,抖开给曦珠穿上。
“早上天凉,别生病了。”
绸带系好后,两人出门?穿过园子,走出了柅园。
门?檐上挂着两盏明角灯,天还黑,灯并未灭掉。
微凉的秋意里,阿墨捂着嘴连打两个哈切,将?马车赶来。
卫陵扶着曦珠上车,后坐进去。
先送她回公府,自己再去上职。
舆轮碾过砖石,仆妇丫鬟见主子离去,转过身?,把私院的门?关上了。
不知下回再来,是何时了。
车内,卫陵叮嘱道:“回去后,若是谁问起,你就说昨晚是我带你出来玩的。”
曦珠侧首看着他,笑问:“那你会不会又挨打?”
卫陵跟笑道:“我皮糙肉厚的,挨打怎么了。”
他望她眼皮耷拉的,没精打采地还是困,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温声道:“你靠着再睡会,等?到了我叫醒你。”
曦珠没有拒绝。
顺着他的力道,依偎在他黛青缂丝的云锦袍臂,闭上眼,问道:“你送我回去,是不是会耽误你?”
卫陵道:“晚半个时辰,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问:“冷不冷?”
他将?她的双手,合握在温热的掌内。
“不冷。”
曦珠轻道。
等?马车停下,在公府的侧门?处。
下车后,曦珠并未让卫陵送进门?,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知道了,你回去后再睡会。”
他又低头在她耳畔,轻笑提醒:“记住是我带你出去玩的,可别说错了。”
曦珠点?头笑应。
“嗯,记住了。”
转过身?,朝门?里走。
她知道身?后的他,还没有离开,一直在看她。
绕过一丛茂盛的朱缨花旁时,曦珠的唇角不觉弯了弯。
天光有些?明晰了,她回到春月庭,看到蓉娘和青坠在屋里等?候。
才见到人,蓉娘赶忙跑过来,着急地跺两下脚,抓着曦珠的手,问道:“你昨晚跑哪里去了?又是三爷带你出去的?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到底是去哪里了啊……”
一连串的问砸下来,话?跟倒豆子似的,赶着囫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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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不急吗?
自出了那档子事,好不容易姑娘和卫三爷的婚事定下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好。更何况两人快要?定亲,这个档口,倘若被人揪着错处再非议,保不准就议到姑娘头上。
纵使?昨晚青坠回来对她说,是三爷带姑娘出去玩,不必担心。
正是如此,蓉娘更是发愁。
不知怎么去嘉乐堂看戏,就给看到外头去。
上回是她没留意,再来一次,她真是没脸去见老爷和夫人了。
一整晚都没睡好,就等?着人回来。
青坠只?好陪着。
她也有些?担心,怕自己再挨责罚。但上次之后,三爷给了她一张京城的地契房屋,很好的地段,怕自己一辈子都买不起,她是一点?怨都没了。
这会见姑娘回来,青坠终于松口气。
面对蓉娘的质问,曦珠并未依照卫陵的话?,却道:“是我自己想出去玩,托三表哥带我。后来太晚,就不想回来了。”
蓉娘大惊地拍着胸脯,哎呦声:“我的祖宗吆,你的胆子太大了!”
她带大姑娘,就知姑娘本?不是什么乖巧的性?子。
她挥手去退青坠。
青坠明白这是表姑娘的乳娘,有私话?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蓉娘拉着曦珠的手坐在榻边。
她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不过短短两月,怎变化那么快。
当前只?一桩重要?的事要?问。
支摘窗紧闭着,在半昏半明的光里。
蓉娘的声小地不能再小,在姑娘耳边问道:“你与三爷有没有……做那事?”
曦珠闻言,便知话?里的意思。
这回,她摇头说:“没有。”
蓉娘盯着她,再问:“真的没有?”
“没有。”
曦珠握着她布着皱纹的手,顿了顿道:“您放心,我和三表哥不会在成婚前,再弄出别的事来。”
她想说:“他有分寸的。”
但最终没有出口。
这两个月,那个叫黄孟的大夫隔半个月,就要?来春月庭一趟,给姑娘看诊。
世家贵族,总比那些?小门?小户思虑甚远。
蓉娘揪着心,就怕姑娘肚里有了孩子。
好在前两日,黄孟去公爷和国公夫人那里回话?,说并未有孕。
大家都松懈下来。
可蓉娘没料到两日后,姑娘竟又与三爷出去过夜了。
曦珠望着她担忧的神色,知她关心,好一番安慰。
*
门?口,卫陵再见不到曦珠的背影,让人牵来自己的马,要?骑马去军器局,恰瞧见大哥出门?来,叫了声“大哥”。
卫远哼笑声,道:“你该庆幸昨晚,爹娘没发觉你把人又带出去了,不若今早你又得挨打。”
“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卫陵挑眉,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
“我是你大哥,还能不知道?”
卫远的马也被牵来,他踩住马镫,翻身?上马,往街道驱驶。
转看骑马跟上来的三弟,卫远左右观察他微白的脸色,几分难言,还是出声道:“你和表妹还没成婚,你别闹太过了,亏损了自己的身?体。”
上次的小室内,亲眼目睹黄孟给三弟看那事,将?他震惊好些?日。
原以为婚事得知爹娘的允许后,人好好做事走起仕途,身?体也会好好养,没想又闹起来。
表妹容色是好,别是挡不住。
想了想,卫远再劝诫道:“你年?纪轻轻的,着急什么,以后娶人进门?,有的是机会,可别婚前作弄出事,也对姑娘家不尊重。”
卫陵默听大哥教训,末了点?头道:“是,绝不会再犯。”
这种事,纵是亲大哥,也不好多说。毕竟以后表妹嫁给三弟,那是两口子的事。
卫远说了两句,便转到正事上。
天光熹微,两人边骑马,边谈起狄羌。
今日卫远要?往兵部?去一趟,是为狄羌犯境的事,消停还没一年?,又闹起来,那纸和约怕不久后,也要?撕破了。
到时候,免不了要?前往北疆,再历战争。
卫陵抬头,看了看黯淡的天幕,薄黄的光从厚重的灰色云层隐透,几只?黑色的雀鸟飞过高空,寥落地寂静。
冷风一阵阵地吹来,卷起路上的几片微黄落叶。
卫远叹道:“这年?的天冷地快多了。”
卫陵皱眉挽着缰绳,重看向前面的街道。
今世许多事都不一样了,就连气候也不大对劲,夏季多雨暴汛,前世未有。如今入秋没多久,便转见冬日的影。
天冷,位处北疆的狄羌,只?会加快攻打南下,抢掠城池的进程。
分明前世,是在十月发生的事。
卫远偏头,看三弟神情不对,问道:“在想什么?”
卫陵摇头,道:“没什么。”
他又莫名地,忽然想起一件事,半个月后,曦珠将?满十六。
别是战事急迫,忙碌筹备起来,耽误了他给她过生辰。
“三表哥,我等?了你很久,你一直都没送给我。”
昨日的醉言,犹在耳畔。
他拖欠了她的礼物。
两世,他还从未给她过生辰。
第092章同心锁
“废物!”
“一个个的?,都和朕作对!”
御书房的?长案背后,皇帝将今日新呈上的奏折翻看过?,惊怒的?脸都发青,气地胸口起伏。起身时一个挥臂,便将手里的奏折扔砸了出去?。
尤不?解气,用力甩手,把案上堆摞起的折本都推落,扑簌簌地,掉在猩红的?菱纹罗毯上。
帝王震怒,在场的?仆婢太监纷纷跪倒在地。
去?岁十一月,与蛮族狄羌签立的?和约,尚未满一年,却面临破裂。
从七月起,在众多?部落首领里,从腥风血雨里角逐而出的?新汗王阿托泰吉,在短短数月内,便整合所有部落的?势力,为其所用,南下攻打城池。
半个月前,又攻下一城,死伤士兵百数,百姓逃窜。
邑城守将扛不?住了,上折请旨支援,句句危极。
这?般势头,竟比病逝的?旧汗王在世时敌视大燕,还要凶猛。
皇帝握住金椅的?扶手,缓缓坐下,揉捏着紧凝的?眉头。
从他二十四?岁登基,大燕的?四?野边疆便未平静过?。
不?是?西北通往西域的?商路,被臭名昭著的?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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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堵塞,尤其以黄源府最为严重,官匪勾结蚕食税银;
就是?西南土司派系林立混打,山高路远,不?服朝廷管束,甚至杀了派去?的?官员,是?卫旷曾领兵镇压,现才安分些;
东南峡州那?片地区,瘴气毒虫,也是?海寇不?断,时不?时骚扰沿海商贸,不?仅断了朝廷的?一大笔收入,每年反倒要往那?里投入数十万两的?银子抗敌;
北疆更是?毒瘤,上数两个朝代,一直未平定?……
皇帝觉得?呼吸愈发不?畅。
去?*??年年底的?几场雪灾,拨出去?那?四?十万两的?赈灾银、今岁夏季江南的?暴雨,上缴不?了蚕丝米粮,又填入五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修建皇陵要的?百万数白银……
处处要银子,处处有战事。
只?要一日战事不?停,他就还要用卫家。
武将大多?与卫旷有牵连,倘若没有卫旷,现今的?情形只?会更糟。
卫家不?能动。
一片死寂里,掌印太监见皇帝久久不?语,战战兢兢地挪跪过?去?,将挨地最近的?奏折捡拾起来。
正是?今早司天监监正王壬清送来的?,测算得?出六皇子与傅氏女大婚的?黄道吉日,是?明年春三?月十八。
太监匆匆看过?一眼,合上折子,又俯身捡起其他的?,一本本摞在手臂里,给拿到案上放置。
正此时,殿门外走进一个道人。
白发鹤颜,头戴青布一字巾,身穿长袖蓝缎宽袍,手持白拂尘,行四?方?步。
袍摆无风自动,端着仙风道骨的?姿态。
无需宫人通报,便可直接入殿,是?皇帝特允。
满朝上下,唯此一人。
正是?秦宗云,秦家原本的?家主,却十二年前将家中大权,都交予才高中榜眼、入仕为官的?儿子秦令筠,到潭龙观当道士去?。
现今为皇帝炼丹讲经。
今日前来,是?又新炼出一炉丹药,前来献上。
皇帝满面欣喜,赶紧站起,迎了上去?。
*
夜色渐深。
公府书房内,卫旷将纸条上的?消息看过?两遍,转到长子手里,又拿起从北疆传来的?信件,拆开翻看。
关于最近一月的?几场战役。
旧汗王病逝,新上位的?是?其第四?个儿子阿托泰吉,由其率领的?几场战事攻势迅疾。
今年气候异样,狄羌为了抵御寒冬,提前南下进攻抢掠。从不?恋战,抢完就跑。
此前两年,卫旷与长子卫远,已?与其交手过?几次,是?一个对形势判断极敏锐的?人。
当时便觉要除去?此人,只?是?去?岁狄羌内部争权,最终朝廷争论几番,同意主和签立条约。
卫旷无奈,只?能在旨意下,领部分亲兵归京。
如今果然成了祸患。
明煌灯火下,卫旷觉得?右眼疼麻,连带着左眼也有些模糊,信件上的?墨字如同飞蚊,密密麻麻。
一个时辰前,郑丑才来为他诊看过?眼睛,并敷了药。
药效发作,酸痒难忍,卫旷熬不?住要揉眼。
卫远忙抓住父亲的?手,急声道:“爹,郑丑说新开的?药是?难受些,但要忍得?,让脏东西进眼,会更严重。”
卫远自小?被父亲带至身边,再清楚不?过?父亲的?右眼,是?当年为扶持皇帝登基,在一众皇子里拼杀出一条血路时,被带火的?箭矢射瞎。
这?几年时不?时发疼,今年还连累到完好的?左眼。
卫旷被长子教说,有些悻然,将手攥拳放下。
想到郑丑的?话,最迟两年,他的?眼睛便会全然失明,再也看不?到世上任何?景物。
而此事,在家中唯有小?儿子知道。
他还未告知长子和二子,甚至连妻子都不?知。
思及此处,卫旷望向坐在最下首的?小?儿子。
卫陵将从大哥那?里递来的?、从宫中传出的?消息纸条,折叠两下,回看向父亲,肃然神情道:“爹,您的?身体不?好,倘若内阁最终下发陛下旨意,您就在京好好养着。到时,我与大哥一道前往北疆。”
有些话,作为长子的?卫远不?太好出口。
譬如此时三?弟的?前半句,这?意味要放权给他。
卫度朝三?弟瞥去?一眼,讽语到嘴边到底没出口,只?皱眉道:“今年户部各处困难,入不?敷出,怕是?此次拨往北疆的?军费,也不?会多?了。”
而这?,会掣肘战事。
*
至八月最后一日,军器局的?枪部作坊内,还在热火朝天地赶制火.枪。
洛延得?了卫副使的?指令,半权负责军匠们的?作工。
坊内,打铁声不?断,火药刺鼻熏人。
洛延巡视过?一圈后,恰是?晌午,匠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都往公厨食堂去?。
军器局下属工部最为重要的?两局之一,军匠们人数众多?,又做的?体力活,吃的?多?,膳食自是?不?讲究,能将人喂饱就够。
起初洛延以为卫三?子出身公府,不?乐意吃那?些粗食。
此前来洛家做客,他还怕招待不?好,准备去?酒楼买饭菜,但人最终与儿子出去?吃。
没想年纪轻轻,进到枪部,成了他的?上司后,并未嫌弃过?,午膳都和匠人们在公厨吃,不?时交谈关于武器。
匠人们常感慨卫副使的?平易近人。
但近半个月,洛延未再见到卫副使用午膳。晌午时分,总是?一个人在一处早已?不?用的?锅炉前忙活什么。
刚开始他不?敢松懈职责,也不?太敢去?瞧,后来某日被询到烧融金银的?问。
才知道人在做同心锁。
“多?谢。”
话落后,又埋头到镶嵌金银丝线的?精巧物件上。
午膳不?用,便连下职后也要多?留一个半时辰,就为锻打那?把同心锁。
在一片喧嚣冰冷的?铁器声里,他就坐在那?里,低着头,小?心翼翼每一个烧铸的?步骤。手拿刻刀,细凿出长尾绶带鸟,携连理枝的?花纹。
最后,纂印上心里早就定?下的?四?个字。
放下刻刀时,卫陵看向窗外,天色浓黑得?似如泼墨,刮来一阵冷风。
他站起身,将放在一旁的?外袍穿上。
坊内常年不?断火,熏热烧灼,多?得?是?匠人赤膊半裸。
将完成的?同心锁揣进衣襟内,再督查检过?那?些造出的?火.枪,不?久后前往北疆要用到。
他又交代了洛延一些事务,这?才走出了衙署的?大门。
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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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从牵来马,卫陵翻身上去?,正要赶回公府,恰遇到不?远处过?来的?洛平。
洛平是?依照母亲的?交代,来给自己?的?父亲送吃食衣裳。
近些月,忙地都没回过?家。
卫陵叫住了他,提到最近北疆的?战事,末了道:“你看你是?否要与我一道去?,倘或去?的?话,我让我爹把你从神枢营调出来,到时便跟我一起,在我大哥手底下做事。”
洛平闻言诧异。
身为有志向的?武官,自然关注疆土上的?各处战事。
只?是?当时武科举中状元后,他被陆桓要到神枢营,这?两年还赏识提拔,陆桓常常赞言他。若是?照卫陵的?话,便有些弃陆桓的?意味,视为不?义。
他踟蹰犹豫,道:“我想想。”
卫陵拍拍他的?肩膀,道:“难得?建功立业的?机会,可别错过?了。”
洛平默了瞬,道:“明日休沐,你得?空吗?我请你吃顿饭。”
自己?父亲得?了卫三?的?用处,少不?了事成升官得?赏赐。
卫陵道:“改日吧,我明日有事。”
分别时,他又对洛平说:“这?两日你想清楚,就来找我。”
他知道洛平最后会答应。
*
骑马疾驰回到公府时,已?是?亥时初。
卫陵径直去?正院,见过?母亲后,直言明日九月初一,是?曦珠的?生辰,要带人出去?玩一日,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大燕凡人在孝期,不?过?生辰,只?去?年曦珠及笄,才简办。
杨毓还能不?明白小?儿子的?意思?
她?也听丈夫说起北疆战事又起,现就等皇帝顶不?住压力,下发旨意。
她?担心丈夫的?身体,哪里能再经战争。好在丈夫说之后会放权,将卫家军都交到长子手里。
她?又忧虑起小?儿子,长至十九岁这?么大,一直在京城胡玩,这?一年才像样的?做事,陡然要往战场去?,会些什么?那?样危险的?地,还是?别去?的?好。
卫陵笑道:“娘先前不?是?总说我不?学无术吗?这?回跟大哥去?,不?过?做些杂事罢了,能有什么危险的??”
卫旷拿卷书,在旁瞟道:“要去?便去?,赖在这?个富贵窝,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他这?个小?儿子,他倒要看看这?次,能给他整出什么来。
杨毓叹息,接着训道:“你把曦珠带出去?,可一定?护好人。”
再戳小?儿子的?脑袋,厉声道:“再闹出事,你就别进门了,我也没你这?个儿子了。”
卫陵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知道了。我哪里敢啊。”
他看着爹娘,转过?话头,扯了扯杨毓的?袖子,乖声道:“爹,娘,能不?能将我与曦珠的?亲事,早些定?下啊?”
卫旷懒地看小?儿子一眼,仍将目光落在书上,只?淡道。
“急死你算了。”
*
他已?经有好些日未来找她?了。
当曦珠被唤出春月庭时,看到他站在那?个地方?,白墙花藤下的?暗影里,等待着她?。
她?走过?去?,他还笑地不?能自已?,疑惑问:“你做什么笑成这?样?”
他一直盯着自己?。
曦珠不?觉奇怪,是?脸上有什么吗?
卫陵伸长手臂,握住她?的?手腕,揉着她?掌心的?软肉,眉梢眼角满是?笑意,道:“今晚你早些睡,明早辰时我来找你,带你出去?玩。”
曦珠也笑问:“去?哪里?”
“不?告诉你,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明日是?你十六生辰,我已?经和爹娘说过?,你别担心,他们答应了的?。”
他已?有五日未来找她?了。
卫陵低头看着如水月光里,一身白裙的?她?,终于没耐住拥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曦珠,这?也许是?临走前,最后一次陪你出去?玩了。”
他抱地有些紧,她?已?经习惯了他身上那?股铁器与火药混杂的?味道。
却被他胸口那?样硬的?东西,硌地难受。
曦珠掐了掐他的?手臂,闷声道:“你衣服里有什么,硌着我了。”
闻言,卫陵后知后觉回神,忙松开她?,还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心口。
望着她?的?目光缱绻,又忍不?住笑起来。
“是?要送你的?生辰礼。”
第093章我帮你
他既然说了是送她的生?辰礼,却又没说是什么。
仿若那片玄黑的织锦绸料下?,心口的位置,掩藏着一个秘密。因提前的暴露,而彷徨地?以手覆遮。
“明日送给你时,你?就知道了。”
他?笑说,另一只手来揉她的额发。
为何不说呢?
是要她猜,再陷前世,得知他?要送给她及笄礼后的无措喜悦吗?
曦珠侧枕在床上,垂眸撩拨着缥碧色的纱帐,将那片柔软的纱拢合松放。
不过想了想,她便收回手,垫在脸颊下?。而后阖上双眸,静听窗外细弱的风声,逐渐沉入睡意里。
再次睁眼时,是卯时两刻。
青坠端来热水,侍候她梳洗。
蓉娘也跟着过来,在身边念叨叮嘱,都是那些常提及的老?话。
曦珠皆笑应下?。
一日两人不成婚,蓉娘始终不安心。
但到底国公?夫人允许,只得叹气一声,不再多言,自去立柜前,帮着收拾出两件更换的衣裙。
等?收拾妥当,将要辰时,曦珠走出门?,看?到晞光院墙下?,那个站着的、眉梢蕴笑的人。
她跟着笑了笑,走了过去。
卫陵接过青坠递来的行囊,问道:“有没有吃些东西了?”
他?怕路上久些,她肚饿。
曦珠点点头,道:“吃过了。”
卫陵牵住她的手,朝侧门?去,听到她的问:“你?呢?”
他?笑道:“也吃过了。”
坐上马车后,他?又问:“起得早,困不困?”
曦珠摇头:“不困。”
她听他?的,昨晚早睡。况且今日不出府,她大致也是这时候起床。
但路途颠簸,小半个时辰后,她还是有些昏昏欲睡,眼皮耷拉下?来。
卫陵揽过她的肩,低声道:“你?靠着我睡会。”
曦珠抱住他?的手臂,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应了声。
她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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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主动说,她也没有问。
卫陵低头看?着她,将她颊畔滑落的发丝,轻挽到耳边。
不知过去多久,曦珠醒来时,马车还在行走。
车厢内光线昏暗,她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醇香,是稻谷的香味。眼前朦胧,又忽听到一阵鸭子的嘎嘎乱叫,她掀开帷裳一角,朝窗外望去。
天朗气清,碧蓝的高空上,白云如棉雪,大团大团地?聚在一起。
成片的金黄稻田映入眼帘,一直蔓延到极远的、浸染秋意的山林脚下?。被拢高的垄分?成井字,沉甸甸的稻穗垂弯,银光一闪,转瞬被锋利的镰刀割倒。
田埂上已堆起大把大把的稻子。麻雀叽喳地?蹦跳,啄吃遗落的稻谷,被田间劳作的农人挥手驱逐,立即扑扇着翅膀,往空中飞去。
盘旋没一会,又收翅落下?来,掉进另一个富庶的地?界。
沟渠如同交错的长带,波光粼粼地?蜿蜒伸长,贯通灿烂的田地?。
十几只土灰的鸭子摇摆着肥硕的身体,接二连三地?,扑通着跳进水里。岸边一个垂髫小儿躺在草地?上,半张脸盖着草帽,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唱着什么曲。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平坦的道路上,马车继续前行,途径一湖的藕塘,水被放尽,露出灰黑黏稠的塘泥,在秋阳的映照下?,微微干涸。
等?待一整个夏后,千万朵荷曲折地?半断,残枝枯叶沉入烂泥。
但曦珠知道,那些泥底下?,定然生?长着白生?脆甜的藕。
她转目望向身旁人,有些疑惑,也有些禁不住笑,问道:“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略微想了想出城时,走的是南门?。
她又问:“是高庄沟吗?”
与京城内那些精致的去处相比,甚至连地?的命名?也俗气,却是卫家在南城郊外的田庄。
前世,卫家尚未倒时,她帮姨母盘算各地?账面,看?过这里的进项。
后来,卫家定罪流放,大抵跟着整座公?府一起被清算,缴入国库。
卫陵笑道:“其实我不知该带你?去哪里玩,不想和你?在城内那么多人的地?方逛,便来了这个稍僻静的地?方。”
他?看?到她脸上轻快的笑意,想,她是真?的不喜欢待在公?府,也不喜欢待在京城。
哪怕只是出城,笑容也比在身后那座四方城内时,愈加粲然。
和那回带她去纵马时一样。
一刹那,卫陵莫名?心悸,恍若不真?实里,他?一下?抓住她的手,又在她回首的疑惑视线里,挑唇笑说:“等?会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曦珠点头应道:“好啊。”
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她再偏头去,看?车窗外令人喜悦的、丰收的景。
很快,马车绕过大片的葵花地?,转见?庄子的影。
庄上的仆妇奔迎上来,事先得了消息,三爷会过来玩一日,已先将那间屋打扫干净。
先前三爷时不时也会跑到这处来。去年和那些勋贵子弟秋猎出事,便是在附近的山林。
仆妇如何没料到三爷会带着表姑娘过来。
他?们这些人,常年待在远离公?府的庄子上,哪里得知清楚详情,只知一二。但难得殷勤的机会,自是要抓牢,说不定能被调进公?府里。
仆妇乍见?这位表姑娘的长相,以及被三爷牵握的手,及时收起诧异的神情,带着人往住处去。
屋里并无那些名?木家具、贵重器物,但收拾地?很整齐,一尘不染。
窗页大开,对着外面的两棵石榴树,篱笆上绕长着密密麻麻的牵牛花,藤上零星几朵紫色的花。
光从窗外扑入,静静地?落在案上的一瓶桂花上。
近晌午,仆妇将人带到,又忙不迭地?出去,准备午膳过来。
庄子的饭菜也并不精细。
不过酿豆腐、茭白鲜、炸藕盒、荷叶鸡、蜜炙鹌鹑。曦珠却吃了两碗,放下?碗时,她甚至觉得哽住了。
卫陵看?向她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脸。
卫陵不由笑道:“你?太瘦了,多吃些挺好。”
每回与她一起吃饭,他?也忍不住多吃。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胃口。
曦珠暗下?捏了自己的腰。
其实她觉得这两个月,与他?一道吃饭,自己好似多长了些肉。
唤人来收桌,卫陵拉起她的手,朝外边走。
到马厩去,挑选了两匹马。一匹红棕,一匹栗色。
而后两人牵着马,沿着庄子后面山脚的小路,慢慢地?走着消食。
秋风穿梭过山林,高耸的树冠间,发出潇潇沙沙的摇晃声,不时从山坡滚落下?青皮的核桃,和裹满了刺的板栗球。
曦珠弯下?腰,要去拣板栗。
倏地?被一只手拦住。
她抬眸,对上他?的问:“想吃吗?”
她点点头。
后来如何演变成两人坐在一处水边,而他?兜揽的莺色缂丝袍摆里,一堆的板栗,松放后,落于?地?上的凹处。
他?们坐在一块大石上。
她望着岸边生?长的大片芦苇,起风了,从满眼的灰绿里吹过去,扬起呼呼的声响,惊动躲藏在里面的水鸟,惶恐地?扑扇白色的羽翅飞出,纤长的脖子里,还在吞吃才捕获的鱼。
他?低着头,用尖锐的石头剥弄着那满是刺的板栗球,将褪出来的板栗递来给她,接着弄下?一个。
才成熟落地?,壳并不硬,稍微用些力咬,便破开了那层褐色,露出里面的肉。
咯嘣的声音里,嘴里一股清甜。
曦珠吃着,又俯着他?低下?的脸,睫毛微垂,嘴角收敛,还在凿弄手里的刺球,一副认真?的神色。
她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这时才想起他?的身份来,镇国公?的第三子,长于?雕栏玉砌里,却在这里给她弄板栗。
好似不该是他?做的事。
蓦地?,他?仰头笑看?她,问道:“好吃吗?”
她看?他?满手的脏,将磕咬出的一个板栗,放到他?唇边,笑道:“你?自己吃,不就知道了?”
他?一个都没吃,一直在给她弄。
卫陵自然地?张嘴撷过,齿从她的手指划过,淡淡的湿意。
她微微蜷起手指。
咀嚼两下?,咽下?去后,他?朝她笑道:“很甜。”
岑寂的风声里,在只有两人的一方天地?中,好似比起那时他?自毁名?声,被国公?责罚,她的心稍微波动些。
风静后,复归于?原处,几如那片芦苇丛。
曦珠又吃了几颗板栗,方站起身,拍了拍白裙上的灰,弯腰捡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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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一块平扁石头,朝平静的水面扔了过去。
在第七下?时,落入水底,再难觅踪迹。
唯剩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还在荡漾,碎了上面的白云倒影。
她道:“我们骑马吧。”
他?当然答应她。
“好。”
回风流云里,她纵马疾驰,柔弱的身体随着马的扬蹄而摆动着。如雪的裙裾飞扬,勾勒出她的每一道起伏的线。
卫陵望着她脸上生?机勃勃的神态,想,她本该是如此模样。
她侧首对他?笑了下?,催马跃过了他?。
他?揽紧缰绳,追赶了上去。
*
他?们策马行在山路上,直至疲惫地?放缓,最后下?了马,慢慢踱步在回庄子的路上。
已是黄昏,远处的天边余晖洒落林间,叠染了橘黄。
她手里揪着一片才摘下?的银杏扇叶转着,忽听他?说:“曦珠,这附近有花田,要不要去看?看??”
中秋过后,便是双九重阳。
京郊外的各处花田早备好,过节要用的菊花。
单瓣的,重瓣的。栽在陶盆里、瓷盆里、瓦盆里……
花色也丰富多彩,红、黄、白、绿、翠……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不时有哪家的管事仆人,在与花农争议价钱,一盆盆往板车上搬放。
“快着些,城门?快关了,别赶不上回城。”
“哎!小心些,可别砸坏了,这可是我们老?夫人指名?要的!”
“再加五文钱,您这价我做不成啊,要亏啊。再加五文,我送您两盆墨菊,成不成?”
喧嚷吵闹里,曦珠的目光从那些菊花上掠过,看?向后面姹紫嫣红的花。
金花茶和秋海棠正是盛放。
她一边走一边看?,卫陵跟随她身边,温声说道:“有喜欢的吗?买下?等?我们明日带回去。”
一个花农迎上来,笑地?揽客:“姑娘看?中哪盆花,尽管说,我拿您仔细瞧。”
曦珠嗯了声,走走停停,犹犹豫豫,最后指了一盆秋海棠。
碧绿的叶片掩映里,粉白花朵层叠地?垂挂在瓦盆边,嫩黄的花蕊拥挤,似一串串小巧的铃铛。
卫陵问:“还要其他?的吗?”
曦珠道:“不要了。”
她只想要这一盆花。
她很喜欢这般漂亮的事物,卫陵发现。
方才,他?也觉得这盆秋海棠最好看?。
回去的时候,曦珠歪着头看?他?,忍不住地?笑出声。
卫陵佯瞥她一眼,眸中含着笑,问她:“笑什么?”
“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也不知怎么,看?到他?手里捧着一盆花的样子,便想笑。
夕阳西下?,两人的亲昵说笑,落入临窗的一双剪水秋瞳。
与卫家的亲事不成后,她伤心难过好一阵,祖母心疼地?说再想想法?子。
却不想后头传出那样龌龊的事,祖父气地?大骂:“那个混账小子那般恶劣品性,能是好的!好在与咱们家的亲事没成,不若你?嫁进去,得有多少委屈受!”
祖母将她搂在怀里,不停安慰说:“茹茹啊,祖母再给你?挑个好夫婿,别念那个卫家三小子了啊。”
但事实正如世俗所传言的吗?
马车里,白梦茹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场景,捏紧了手中的团扇。
她只瞧见?卫三爷对那表姑娘的好。
她后悔起今日来郊外的花田,给祖母买菊花送礼,却不舍地?将眼睛从卫三爷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容移开,转到旁边那张容颜上,细细地?观望。
而后问身边的丫鬟。
“你?觉得我和那个表姑娘,谁长得更好看?些?”
难道自己比不上一个寄人篱下?的商户女吗?
“那是陆桓的外孙女,便是之前爹娘让我去陆家寿宴,要相看?的那个白小姐。”
在帷裳落下?,要彻底遮挡去那张脸时,曦珠模糊看?到了一个影,还没想起是谁,就听到他?说。
卫陵捧着花,有些郁闷道:“早知若是遇见?她,我就不带你?来这里了。”
曦珠后觉这话的意思,好笑道:“那你?就不该与我说她的身份。”
卫陵哼道:“既然都瞧见?了,我哪里敢瞒你?说不认识,我又不做贼心虚。”
此刻,他?突然很想问她,前世当她说出那番,要将他?推给其他?女人的话时,到底有多少真?意在,还是只因母亲的吩咐,她不得不来对他?说。
那时,他?真?是心痛欲碎,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她,竭力压抑蓬勃将发的怒火,怕自己要朝她宣泄出口。
但这个念头,在看?到她浸在夕阳里,温柔的侧颜时,转瞬即逝。
“你?没一点吃醋?”
“吃什么醋。”
她斩钉截铁道。
“真?的没一点点?”
她都懒得搭理他?了。
*
天渐渐暗下?来,用过晚膳后,已经?黑透。
案上那瓶桂花旁,点了一盏青釉灯。
焰火噼啪声,炸开一簇细花,曦珠用铜签挑了挑灯绳,让光更亮些。
靠近山林,夜里起风着露,有些冷。
卫陵挪来熏笼,拿条干帕子,站在曦珠背后,手托起她一头刚洗好的乌发,用帕子裹住。
有仆妇可以差遣,但他?让人都离开了。
长发及腰,握在手里,厚重的一把。在热气熏蒸里,隐约地?,有木槿叶的清香。
卫陵低垂眼眸,给她仔细地?绞干。
又不时抬眼,看?她对着铜镜,涂抹面霜。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好似两人已经?成婚多年,安静平稳地?生?活在一起。
无关喜欢,更无关爱。
但错觉很快消失,他?明白这是逃离的一日。
她也明白,所以今日两人并未谈及那些事。
在长发绞得半干,拨散在她的背后,他?将怀里已捂得滚烫发热的同心锁取了出来,俯首给她带在脖子上。
曦珠低头,将胸前垂落的物件托在掌心。
看?清了它。
是一把错金银的同心锁,印刻绶带鸟和连理枝。下?缀银色的流苏。
雕琢精细,样式精巧大方。
昏黄的灯火之中,稍稍偏转,折射出每一道花纹的光泽,熠熠闪动。
最中间,有四个字。
“平安喜乐。”
曦珠看?了好一会儿,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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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抵在他?的腹部,正对上方低下?的目光,她莞尔道:“这是你?昨晚藏着,不让我看?的生?辰礼吗?”
卫陵扶住她的肩膀,也笑问:“喜欢吗?”
曦珠点头。
卫陵握住她拿同心锁的手,声音很轻,也似乎很重,他?缓缓道:“曦珠,我希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
当时在决定刻字时,他?只想到这四个字。
夜色渐浓,灯火挑灭。
青色的纱帐落下?,他?抱着她,将如今北疆的形势简略说给她听。
曦珠靠在他?的胸口,阖眸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没料到与前世不同,分?明该在十月出征,却提早至九月。
卫陵抚着她的脊背,下?巴搭在她的发顶,低应了声:“快了,不过这半月的功夫。你?别担心,这辈子不会再出事,你?好好待在公?府,等?我回来。”
今晚,是他?临走前,最后一次抱她入眠了。
他?接着道:“我昨晚已经?和爹娘说过,早些将我们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曦珠明白他?今日带她出来玩的意思了,也明白他?要提早定下?亲事。
她说:“我知道的,你?不在,我不会一个人出府。你?忙自己的事就好,别管我。”
卫陵的心间霎时涌入暖意,他?笑叹声:“好乖。”
指腹从她的脊骨滑落下?去。
发丝的香味,掌心的柔软,都让他?克制不住地?低下?头,额头与她相抵。在一片晦暗里,凝着她的眼眸,嗓音微哑,柔声问道:“曦珠,我很想亲你?,可以吗?”
曦珠微垂长睫,轻应了声。
“嗯。”
她被他?托住后腰,贴近他?的胸膛。那只温热的手掌缓慢上移,又轻捏住她的后颈,吻落在她的唇瓣,轻舔含吮地?描摹着。
在呼吸用尽时,曦珠难耐地?微张了口。
那股滚热粗重的气息,一瞬侵入,将她即将流溢出的低吟,都吞吃下?腹。
卫陵翻身至她的上方,手指插.入了她的发丝,紧贴着她的头皮。
……
亲吻结束时,他?伏在她瘦削的肩膀喘息。
躬着身远避她,却不愿松开她。
直到听到她也有些喘的,柔软的声音,在他?耳畔如同春日惊雷,猝然响起。
“三表哥,要不要我帮你??”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低头看?她。
她微咬嫣红的唇瓣,面色却很坦然,唯有亲吻过后的红晕,眼角眉梢没有一丝羞赫。
卫陵没有问她是不是喜欢他?,才愿意帮他?,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他?答应了。
她跪坐在他?的身侧,透过半明半暗的纱帐,望向外面的哪里。
卫陵靠在床头,始终看?着她的侧脸,手掌一下?接一下?地?,隔着单薄的亵衣,抚着她的后背。
紧抿着唇,他?要拼命压抑喉咙里的声音,身体激动地?轻微颤栗,终于?叫出了她的名?:“曦珠。”
低沉的喑哑,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
她偏过脸看?他?,顿了顿,问道:“是不好吗?”
卫陵笑地?懒意,声音沙哑:“不是。”
曦珠嗯了声。
他?帮过她,她也要试着,真?正地?接受他?。
……
过去许久,她没忍住望向他?。
他?摸向她月白绸裤下?的膝盖,问:“是不是腿麻了?”
她跪坐许久。
想了想,卫陵还是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而后有些忐然地?看?着她的眼,问道:“可以吗?”
他?不知这会不会让她败兴地?,连帮他?都不愿了。
但在须臾的静默后,得到了她的允许。
“你?小心些。”
她的声,比他?的还低。
“我知道。”
他?先将她的手,每一根手指,都用帕子擦干净。
她的掌心微红,他?低头亲了亲,低声道:“谢谢你?,曦珠。”
……
她趴在被褥上,双臂抵在上面,头埋在枕上,紧咬住唇。
他?将她的双腿并拢。
一切喧嚣停止后,他?给她擦净身体,把昏困的她搂在怀里,掀过被子盖上。
“睡吧。”
“嗯。”
不一会,她抱着他?的腰,睡了过去。
他?却还睁着眼,在深夜的风声里,想着那些事。
而何时不用再思索第二日的事,能与她共枕于?天光。
第094章少女豆蔻时(番外)
第?一次知晓男女两者间的不同,是在?曦珠将满十三的豆蔻韶年?。
那时春光大好,明媚的午后阳光,倾荡在窗外一排青绿的松竹上。
和煦暖风吹进学堂,七八个男学生围在角落,正悄摸地?传看一个本?子,神秘兮兮地?窃笑议论,时不时朝几个女学生望过?去。
才看一眼,又赶紧挪开?,脸都红了。
“他们在?看什么呢?跟做贼似的。”
露露才进来坐下,低头?从书袋子里取出一油纸包,笑嘻嘻道:“珠珠,我阿娘新做的流沙酥,很好吃,我带了些给你。”
“不知道,他们也不给我瞧?*?。”
她轻哼声,她还不稀罕看呢。
转望到案上精致的糕点,“哇”地?一声,笑眼?弯弯道:“你阿娘做的糕点好好看。”
两?个缠着青葱和粉色发带的脑袋靠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手里捧着掉渣的酥饼。
“好吃吧?”
“嗯嗯,好吃。”
她们悄悄说话。
“珠珠,我昨日来那个了。”
“哪个呀?”
露露耳根通红,咬了咬唇,小声道:“就是葵水,流了好多血呢。”
“我娘说,来了这个,就可以准备议亲嫁人了。”
她眨巴下眼?,又眨了下,半会没明白。
霍地?,一本?书飞落到她面前?,砸在?剩下的最后一块糕点上,立时碎成好几瓣。
书页摊开?,她咬着半块饼,视线不自觉落在?上面的一行字。
“男欲求女,女欲求男,情意合同,俱有悦心……”
露露凑上来。
“是什么,我也看看。”
身后哄起惊恐声。
“不好,是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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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这时候来了?我的书还没背!”
“糟糕!曦珠,快将书扔给我!”
“快点!”
谁伸手过?来抢,一片嘈杂吵闹里,那书不知为何,乱飞了出去。
“啪”地?一声,沾染油腻酥皮的《素女经》,飞到了走进门的教?书先生脸上。
掉下来,正是那白纸黑字的“临御女时,先令妇人放平安身,屈两?脚,男入其间……”
花白胡子的老先生气地?脸色青红相交,鼻子都歪了,怒扫满堂的学生们。
“是谁的书,给我站出来!!!”
散学回家的路上,她仍在?想那句俱有悦心之后的话,莫名其妙地?,脸发热起来。
而愈加明白,是在?几日之后,露露从自家哥哥的书房里,搜出了一本?画册。
她慌忙将门窗都紧闭,和露露一起团缩在?榻上,在?昏暗的光下,偷偷地?翻着。
两?个人涨红了脸。
谁在?说话呢。
“好丑啊,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看。”
“好恶心啊。”
“他怎么能用这东西,去,去戳……”
可又禁不住翻过?绘制精细,纤毫毕现的画册,接着往下瞧。
“这个姿势能这般?不会觉得疼吗?”
“这女人……”这个词,尚且难以启齿,“这个姑娘的腰都要折了,可她瞧着很舒服。”
“还能在?院子外吗?难道不怕被人发现?”
“这个还在?野外草丛呢!”
不一会,是如?何变成两?人互相捏微鼓的胸脯,衣襟前?的花纹发皱。
“珠珠,你觉得舒服吗?”
“痒痒的,还有点疼。”
“你呢?”
“我也有些痒。”
两?人哈哈大笑,在?榻上扭地?滚来滚去,去挠对方的腰。
直到笑地?止不住,岔气地?拍着胸口。
她又拉起露露的手。
“你快来,我给你看我爹爹这次回来,给我带回的玩意儿。你有没有喜欢的,我送给你。”
两?日前?,爹爹才从海外做生意回家。
可她没想玩得太过?起兴,露露走时,忘记了带走那个册子,被过?来屋里,唤她去吃晚膳的阿娘看到了。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一桩真正的错事,又怕供出露露,低着头?绞紧手指。
犹豫好一会,去牵了牵那截妃色的袖子。
“阿娘,我错了,不该看这书的。”
阿娘却没有立即理会她,只是坐下来,将那本?画册翻看起来。
她抬眸瞟到,在?阿娘翻过?几页,目光朝她望来时,赶紧垂下眼?。
而后听到阿娘说:“曦珠,娘不是要责怪你,你到了这个年?纪,好奇这些,是正常的事。”
她抬起头?,看到阿娘笑了笑。
而后她被揽到怀里,听着阿娘温柔缓慢的声音,说着那些令她似懂非懂的话。
她只清楚地?记住了最后两?句。
“曦珠,你要记得,这件事要与喜欢的人做。”
“它是一件能让两?个人都高兴的事。”
——
月影偏移,几度轮转,院里的桂树开?花时,中秋将至。
爹爹却还在?外做生意,没有回家。
他总是这样忙,忙地?许久不见?人,但?每次回来,总是能给她带许多新鲜的玩意,她也是能原谅爹爹的。
傍晚时分,她从外和赵闻登、周暨、露露玩回来后,忽觉得肚子有些坠坠,好似有什么在?流出来。
她忙躲在?屏风后,拢高绯红的纱裙子,半脱下白裤子。
呆望上面刺目的红,怔了怔,赶紧将裤子提起穿好。
她并紧着腿,惶恐无措地?跑去找阿娘,一见?到人,啪嗒地?掉下两?颗眼?泪。
“阿娘,我来葵水了。”
阿娘帮她把染血的裤子换了下来,拿热水给她擦洗干净,又教?她怎么用月布,如?何绑得牢些,不会掉出来。
还让丫鬟去熬煮了姜糖水,让她喝下去。
“不好喝,也得喝完了,肚子才不会疼。”
她忍着那股辛辣的味道,端起碗,屏气喝完。
阿娘给她揉着肚子,片刻后,暖乎乎的感?觉蔓延全身。
“还难不难受了?”
她依偎在?阿娘温暖的胸前?,摇头?说:“还有一点,但?比方才好些了。”
那天?夜晚,她跟阿娘一起睡。
窗外好圆的月亮,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地?屋里亮堂堂。
一切都静悄悄的,她缩在?阿娘的怀里,突然想到露露的话,问道:“娘,露露说来了葵水,就可以嫁人生孩子了,生孩子是不是很疼?”
阿娘搂住她,轻声细语:“是呀,那时为了生你,将近一日一夜没合眼?。”
她摸摸阿娘平坦的肚子。
她知道的,孩子都是从这里出来。
衣裳被掀开?后,露出肚皮上好似西瓜的纹路,浅褐色,有些微微发皱。
她憋着嘴,突然很想哭,趴在?阿娘的身上,低头?,亲了亲她的肚子。
忍不住叫了声:“阿娘。”
阿娘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眉眼?柔和似水,道:“虽觉得很疼,可生出这样一个乖女儿,我便?觉得此前?受的苦,都值得了。”
她被阿娘抱地?更紧些,亲吻额头?。
“曦珠,你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这世上,娘最为珍视宝贵的人。”
她抬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那爹爹呢,爹爹就不是了吗?”
阿娘笑说:“你爹爹也不能和你比。”
“在?我与你爹爹心里,你都是最重要的。”
——
她有时也会胡思乱想,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人呢?
她告诉露露的时候,露露困惑地?问她:“珠珠,你以后不嫁给阿暨吗?”
是呀,露露家已经和赵闻登家说好,过?两?年?,等露露及笄之后,便?会走三书六礼,嫁进赵家。
两?家是对门,都是商户,还知根知底,两?人又是青梅竹马,没有比之更好的事了。
她也有陪着一起长大的人。
周暨比她大两?岁,从小就护着她,扮家家两?人都在?一起。他会带她玩,会给她买好吃的。
前?些日子,还带她出去,偷偷学骑马,结果马疯跑出去,把她摔地?脚走不了路。
到深夜里,爹爹方带人找过?来,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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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暨,他一声不吭地?站着被骂。
可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呀,只是周暨被她胁迫罢了。
她想到周暨受的委屈,也有些闷闷不乐,脑袋搭在?膝上,手揪着石阶缝隙里冒出的小草,说:“可我以后是要留在?家里,不嫁出去的。”
露露问:“那你喜欢阿暨吗?”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喜欢呀。”
那时,若是想到以后要嫁的人,第?一个出现在?脑子里的人,便?是周暨。
但?三日前?,周暨过?来找她,问:“珠珠,你以后可不可以嫁进周家?”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不去别人家的,我要留在?家里陪阿娘爹爹。”
他有些急迫道:“可我们两?家不过?隔着一条街,住得这样近,你嫁给我,以后总能经常回家看爹娘。我也会时常陪你回来。”
她还是摇头?。
“那也不行,嫁进你家,是不是算你家的人了?”
“我阿娘爹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倘若我嫁出去了,他们会难过?的。”
她是喜欢他,但?她更喜欢自己的爹娘。
更何况阿娘已经在?教?她盘算那些复杂的账面,说以后家里攒下的家业都交给她。
阿娘在?生她时险些难产而亡,爹爹害怕不已,便?没有再与阿娘给她生一个妹妹或弟弟了。
她是家中独女,而周暨也是家中独子。
但?她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应当争取下,看着他道:“阿暨,你若是想与我在?一起,除非你愿意进我家的门。”
至于后边的渺无音讯。
她早预料到,但?还是有些难过?,连晚膳都吃不下。
爹爹安慰她说:“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哪里急得来,以后爹爹定给你招个好夫婿,咱们不去别家受委屈,在?自家多好?有爹爹在?一日,谁都不能欺负咱们的宝贝女儿。”
“来,告诉爹爹,你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爹爹一定照你说的去找,保管一模一样。”
阿娘在?旁掩唇失笑。
她啃着阿娘递来的香酥鸡腿,含糊道:“要长得好看的。”
“那肯定啊。”
爹爹笑应道:“咱们家姑娘这样好看,定也要找个好看的,才配得上你。”
“还有呢?这人还要怎样?”
还有呢?
她一时想不起来,愁眉思索着。
阿娘笑道:“你别问得她这晚都睡不着了。”
爹爹笑呵呵道。
“不急不急,你年?纪还小呢,慢慢想,爹爹给你慢慢找,定给寻个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
是呀,她年?纪还小,急什么呢。
她没想了,总归有爹爹帮她找呢,阿娘给她看呢。
最后定下的夫婿,也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
但?在?之后的很多个深更半夜,她做了所谓“思春”的梦。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浓眉深目,鼻梁高挺,眼?眸漆黑如?墨,却不会让人觉得怕,总是带着笑。
身形高大,宽肩窄腰。
手也很好看。
宽大修长,指骨分明,手背青筋蜿蜒微凸,一直延至紧束的袖里。
她想,她从未见?过?长得那般好看的人,脾气也很好,甚至比周暨还好。
自从那回对话后,周暨都好些时候不理她了。
但?梦里的人不会,不管她如?何对他生气,他都会哄她。
他俯首笑说:“我入赘你家,给你当夫婿好不好?”
他的声音,也是她听过?的所有男子声音里,最好听的了。
她欣喜地?点点头?。
“好!”
他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她眸子弯弯地?看他,回道。
又说:“你能不能再低下点头?。”
他有些高,她踮脚都够不着他。
“做什么?”
他问着,却听她的话,将头?再往下低,脖颈都弯了稍许。
她伸出手臂,勾抱住他的脖子,脚尖踮起,猛地?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他愣住了。
轻微响亮的一声,让她不由得害羞,忙不迭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她垂着脑袋,抿了抿唇,还在?回味。
这便?是亲吻的味道吗,但?好似她又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复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踟蹰地?咬了下唇,还是问道:“你想不想亲我?”
这句话出口,好似愈加理直气壮。
“我亲了你,允许你也可以亲我一下。”
她想知道被人亲,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他似是觉得好笑,眉梢都扬高了,在?她忍不住羞意要转身跑走时,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近些,唇角挑笑道:“跑什么,不然我怎么亲你?”
他抬手捻着她的下巴,略微抬高,目光直落进她的眼?里。
她不适地?要偏过?脸,但?在?下一刻,他的脸倾压下来,唇落在?她的上方,而后轻触她的唇,浅尝辄止里,又托着她的后颈,想要探入她的口中。
她惊慌地?紧闭着唇,睫毛颤个不停。
他没有急,缓缓地?厮磨着,等待她适应,逐渐加深的吻,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她快要窒气时,他放开?了她。
抵着她的额头?,轻吐气息,笑问:“喜欢吗?”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红着脸,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着看他。
“嗯,喜欢。”
她喜欢他亲她。
——
他说,他愿意入赘做她的夫婿,但?好似他的家在?遥远的地?方。
他的父母兄弟都在?那里,他却一个人跑来津州。
她有些担心,怕他只是说好话哄她。
可她也不愿意,跟他去那个陌生的地?方,他的家。
他的家世,好似比她家好上许多。
她高攀不起。
“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就不能继续待在?津州了?那我不要了。”
他不能做她的夫婿,她会比周暨拒绝时,更难过?伤心些,但?阿娘爹爹还会给她找到更好的夫君。
她竟将心里话说出。
“我不是非你不可的,我还可以找别人。”
他像是被气到了,捏了捏她的脸颊腮肉,不疼。
哼笑声:“我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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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发现你有点没心没肺呢。”
他叹口气,又郑重地?对她道。
“我既答应你,便?不会反悔。”
他在?她的爹爹阿娘面前?,倾诉着对她的情意,而后双膝弯下,希冀得到首肯。
她躲在?屏风背后,探出半个头?,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也看见?爹爹吃惊地?瞪圆眼?,张大的嘴好半晌都合不上。
手里的茶盅斜了大半,茶汤将要倾出,被跪着的他及时扶住。
阿娘也是一动不动,震骇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爹爹将茶盅放到桌上,终于回神,忙着摆手,道:“不妥不妥!你这样的身份,说破了天?,哪里来的入赘说法,咱们家门小,只得一个女儿,更不会让她进到那权斗纷争里。”
阿娘跟说:“过?些时候,京城来人接应,你跟着回去吧。”
爹娘皆不同意。
他却一再坚持道:“还请姨父姨母照看好曦珠,等我将京城的事料理妥当,会与爹娘说及此事,旁杂不需您们费心,只等我的消息就好。”
——
何时等来他的消息,在?梦里,光阴转瞬即逝。
她再次入梦时,她大抵与他成婚了。
新婚的翌日清早,她疑惑问道:“不是说第?一次会疼吗?我只觉得起初有些难受,后头?好舒服。”
她拿这种事与他探讨起来。
她没羞意,反倒将他说地?偏过?脸,轻咳一声。
她喜欢和他做,但?有时得了趣,便?有些不想管他,累地?摊在?床上,只想睡觉。
磨地?他按捺不住伸手,打了下她的屁股。
又好笑道:“你是舒坦了,就不管我了?”
她困地?眼?皮都睁不开?,嘟囔道:“那你自己动,我要睡了。”
好一会儿,都没点动静,等她一觉睡起,夜都深了。
他早给她擦干净身,穿好衣裳,盖上被子。
“你不要吗?”
她轻问。
她听得出,他的呼吸声,还醒的,没睡着。
他阖眸将她抱着,亲了下她的眉心,道:“明日不是还要去玩,不弄了,你睡吧。”
她想,他应该是自己解决了。
她将胳膊搭在?他的腰上,在?他怀里蹭着,找个舒适的地?,想接着睡觉。
倏然地?,被他按紧后背,沉声落下。
“再动就别睡了。”
——
多少?年?的岁月过?去,他却还在?吃那种药,并不想与她有个孩子。
她有些怕疼,可也想与他有个亲生孩子。
甚至有时出神地?想,倘若两?人有了孩子,该有多好看啊。
但?他始终说:“你年?纪还小,身体还未长好,过?个三四年?,再生不迟。”
他总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还是呛道:“说我年?纪小,那你那么早娶我做什么。”
他只是笑笑,任由她发脾气。
又跑去和她的爹爹说:“爹,我想与曦珠再晚些年?要孩子,我也不会让她喝避子汤,那种东西吃了总归对女子身体不好,我自己有吃药,您放心好了,也不会对身体有伤。我既娶了曦珠,会清楚负责。”
这番话,是阿娘来告诉她的。
有时,她都觉得阿娘偏心。
阿娘笑抚她的肩,柔声道:“人都入赘了,还当着那样大的官,你该体恤些他,怎么成了婚,反倒比做姑娘时还要娇气了?”
她闷声说:“那也是他惯的。”
她扑进阿娘怀里,急问道:“阿娘,你是不是喜欢他,比喜欢我多?”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心肝肉,这世上娘最爱的便?是你,谁都比不上。”
阿娘的安慰,让她心里好受些,可回去后看见?他,还是来了气。
他剥了一个白玉枇杷,递到她嘴边。
她吃了后,仍旧不理他。
“有什么事你要与我说,还是我哪里又做错了?哪有恩爱夫妻,隔着肚皮猜心思的。”
他笑问,剥着剩下的枇杷,一个个地?递来。
她一个个地?吃掉,吐出黑色的核到盘子里。
哄了好一会,她才把与阿娘的对话,告诉些他听,睨着他道:“你说,我是不是不知道心疼你?”
“哪里?”
他陡然反驳,眉眼?含笑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乐意给你做事,高兴得很。”
她瞥他脸上那般自得的笑,也绷不住地?笑出声来。
*
都是些散碎的片段。
断断续续,总是梦不真切,被一层又一层白茫茫的浓雾笼罩。
每次睁眼?醒来,她都会忘记那人的相貌,也会忘记两?人都说过?什么,只记得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脾气很好的人。
她实在?很舍不得那样好的人。
有次被屋檐上踩踏过?的猫叫声惊醒后,曾试想过?把梦里的事写下来,但?等她揉把昏昏的眼?,赶到书案前?,拿起毛笔时,那些事如?同一缕青烟,缥缈地?没了一点影子。
她将这个好梦说给躺在?病床上的阿娘,想让她有点新鲜事听。
“娘,其他我都记不得了,但?那个人对我很好很好。”
“倘若知道是哪家的,长什么模样,把他找着了,招到咱们家做女婿,娘也好放心你一个人在?世,还有另个人照顾你。”
阿娘颤吸口气,脸颊虚白地?咳嗽一声。
她慌张地?寻来帕子,但?那声咳连绵地?并不停歇,一声接一声,直至呕出血来,洇红了被子。
“娘!娘!”
她哭地?声嘶力竭。
*
爹爹因行商逝于海寇之手,尸骨落于大海,再也打捞不回。
春去秋来,体弱的阿娘病倒在?床,几无声息地?唤着她的名。
“珠儿。”
她跪在?床前?,那只干瘦却温暖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枯哑着声,艰难地?说道:“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好了。”
“你年?纪还小,你爹走在?前?头?,没个商量的人,娘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送你去京城卫家。但?你得记住,去了那里,谁的话都不能全信,你唯有相信自己。”
“你爹这辈子留下的积蓄,我已给你整理好,到时一起带入京城。但?还有一桩事,我要另外告诉你,我与你爹爹曾留了心,分了部分金银出来,就放在?这座宅子底下,以备你不时之需。”
“这座宅子千万不能卖,倘若你以后得空,能回来看看我和你爹,好歹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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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住。”
“或是京城实在?不好,你只管回家来。”
……
声低弱下去,再也听不见?。
梦境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
曦珠从梦里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她静了片刻,才恢复了清明。
看清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
恍惚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过?吹些冬日的风,腹中便?坠痛难忍,疼地?她冷汗直流,昏厥了过?去。
她没有动,模糊地?听着窗外的说话声。
“傅总兵,夫人的身体,我真是想不出别的办法,那样一副药吃下去,内里亏损严重,以后只能慢慢调理了。”
“知道了。”
“她疼地?厉害,可能缓解?”
“有一个法。”
……
她的心没有波动半分。
过?了须臾,她听到推门声、关门声。
他走了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朝她愈近,最终停在?床畔,然后弯腰,将手里的汤婆子塞进了她脚下的被褥里,把被角压实,不漏一丝风进去。
他又走到一边,蹲身用铁钳拨了拨铜盆里的银丝炭,再添了五六块新炭。
沉默之中,站起身,皂靴将炭盆踢地?离她更近些。
走回来,重新来到她面前?,握紧的拳松开?。
而后坐在?床沿,他伸手进被褥里,掌心放在?她的腹部,动作放轻地?,隔着衣,一圈圈地?给她揉着。
他的手掌很热,力道适中,她紧蹙的眉慢慢放平了。
他一直没有说话。
曦珠知道他是怕自己一开?口,忍不住再提她欺瞒他,喝了那碗断绝子嗣的药汤,又会发火。
她起初跟着他时,每一次结束,都会喝那一碗碗苦涩的避子汤。
但?不知过?去多久,忽地?在?一个夜晚,结束之后,她被他抱在?怀里,疲惫至极地?要睡过?去,骤然听到他落在?她耳边的轻音。
“曦珠,给我生个孩子吧。”
她一刹清醒,闭着眼?假寐,却再也睡不着。
天?亮他走后,那碗应当呈到她面前?的避子汤,并没有出现。
她坐起身,穿起衣裳,对镜收拾好自己,离开?了总兵府。
出门后,灰濛的天?色里,她走在?大街上,进了一家生药铺,买了一副绝子药的药材,回到自己本?该居住的地?方。
避开?所有的人,她将那包药熬煮了将近一个时辰,放地?稍温后,端起粗碗抵在?唇边,蓦地?停住。
她想起了一桩早应该忘记的事。
但?那刻,不知为何会想起来。
与许执定亲之后,在?决意好好对他,一日比一日地?喜欢他后,她曾想过?与他倘若有了孩子,会是怎样一番画面。
他读了那么多书,且是二甲的进士,那般厉害,性情温和,耐心也很好。
以后一定会教?孩子好好读书,明理大义。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滑过?去时,她张开?了嘴,将那碗浓稠的药汤都喝了进去,至苦地?胃里抽搐,她一滴不剩地?喝完,捂住了嘴,不让它吐出来。
她有些想哭,但?已然没泪水流出来。
她知道傅元晋得知后,定然会震怒。
哪一日呢,她看着怒火中烧的他,踹翻了椅凳,然后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按在?床上。
她的后脑被床头?磕到,有些疼,眼?前?发晕。
却还是颤抖着手,解开?腰间的绸带。
一如?之前?的无数次。
他没有碰她,坐在?床边,手撑抵住爆出青筋的额角,凸出的脊骨微弯,承载着狂怒地?浮动。
过?了许久,他终于质问道:“什么时候吃的药?”
嗓音有些沙。
她躺在?床上,将衣带系好,平静道:“在?你第?一次提到孩子时。”
傅元晋霍地?转头?,冷目凝她。
“所以为了不怀上我的孩子,你就去吃那种药!”
曦珠垂眸道:“我是卫陵的妻子。”
傅元晋沉着脸色,冷笑道:“你是在?蒙骗我,还是在?蒙骗你自己。他一个死……”
他没有说下去。
他的目光却好似在?看一个笑话。
曦珠知道。
而她不想让这个笑话,继续演变成另一个笑话。
在?喝下那碗绝子汤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内,她总是梦到过?去,梦到阿娘。
阿娘把她搂在?怀里,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她想回家去了。
快至清明,但?她已有十二年?没有给爹娘扫过?墓了。
她还能回去吗?
*
青纱帐内,昏昏沉沉里,曦珠闭眼?喊了声:“三表哥……”
“怎么了?”
卫陵还未睡,低声轻问道。
曦珠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抱地?更紧些。
他答应过?她许多次,等尘事平定,他会带她回家去。
每一次,她都记得。
他的身上,承载着漂泊无依十五载的她,将来的去向。
第095章合姻缘
生育的四个儿女?里,小?儿子卫陵最不省心,在外肆意惯了,多惹祸事。便在婚姻大事上,也令父母最为操心。
卫旷与杨毓两人早早打算,要为其娶上一房贤惠明理的妻子,好管束于他,让他将?心放到仕途上,为妻儿谋福。
免得他们百年之后,小?儿子这支没落,更?甚与长兄或次兄两房的人生出龃龉。
这在大家族中本是常见。
因此在择选三儿媳妇上,夫妻两个有诸多顾忌,从家世?到性情品性,还兼考虑相貌,怕小?儿子不喜。
相看过许多人家的姑娘,但谁知后头闹出那等?丢尽脸面的传闻,让那些贵门笑起卫家的教养来。
卫旷无奈之下,几番思索,只好点头小?儿子逼到跟前的亲事。
另外,他又有一番考虑。
自己的身体已不大行?,倘若真如郑丑所言,自己两年内失明。纵使好好修养,也只有七年可活。
便在之前,得为了镇国公府卫家筹谋安定。
以?后整个家业都交给长?子,小?儿子此次主动请缨前去战场,若有本事,以?后不仅好帮衬长?兄,亦可为自己打算。
因此当小?儿子提出要在出征前,先定下与曦珠的亲事,卫旷不过笑骂句,很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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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说为了曦珠,入职神枢营等?事,还有在中秋观戏时,讨好心上人剥螃蟹的模样。
卫旷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了将?来前程,不得不远离京城的焦急。
他与妻子商议,翌日两人出去过生辰,也将?他们的八字,拿去合算姻缘。
这是?三书六礼中的“纳吉”。
纳采暂略,问名倒是?不必。
杨毓听过丈夫的话,有些发愁地望手上的两张纸。
出生年、月、日、时,写得清清楚楚,自也有属相。
却是?一个属虎,一个属蛇。虎蛇不相配,易起冲突矛盾。
当时为小?儿子相看那些贵女?时,还特意避开蛇这个属相的人家。
杨毓叹声气,还是?让人迅速将?这两张八字送往法?兴寺,堪合姻缘。
原是?想等?十?月,曦珠满孝期两年,再合八字。
但如今前往北疆的遣将?令,不知何时下来,只得提前。
五日后,是?八字算出结果?的日子,朝廷也传来消息,皇帝终于通过内阁,下发了旨意,着镇国公府世?子卫远两日后前往北疆,领兵敌退狄羌。
卫旷便知是?三日前,他前往皇宫御书房起了作用。
不过道?明自己身体有恙,再难出征,皇帝少些忌惮,终究松口。
但即使不说这话,皇帝也会顶不住压力,将?旨意发往镇国公府。
卫旷心知肚明,仰躺在榻上,闭上泛疼的眼。
忽听廊下传来脚步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儿子。
前两日,洛平去往军器局找卫陵,说明自己愿意跟随前往北疆,在镇国世?子卫远手下做事。
卫陵自然得麻烦父亲把人从神枢营调出来。
“爹,那事有信了吗?”
卫旷听其来意,仍旧阖眸,皱眉道?:“你自己得罪了陆桓,这次还让我把他看重的人从里头挖出来,他险些没朝我大骂了。”
眼实在有些疼痒,随手指着对?面的柜子。
“去把药拿来,给你老子上药。”
卫陵一听这话,就知事成了。又忙地去取药,洗净手后,搬张凳坐在父亲旁边,扭开药盒,拿棉花签子,蘸了苦郁气味的白色膏药,小?心给父亲瞎掉的右眼涂抹上药。
听父亲说道?:“不过两日了,你也不用去军器局,那边火.枪的事,我另外找人接管。”
等?军费粮秣些旁杂事,兵部和户部商议决定后,便要离京。
卫陵点头道?:“是?。”
低着头,再给父亲的左眼仔细上药,他接道?:“爹,明日是?我与曦珠合出八字,娘定要往寺庙去,我想跟着过去一趟,拜一拜……岳丈岳母。”
第一次出口这两个词,稍显愚慢。
卫旷听罢,摆摆手道?:“你还好意思叫出口,他们将?女?儿托到咱们家,被?你这个混账玩意给拐了,合该去拜拜。”
*
翌日大早,九月六日。
天光熹微时,杨毓便将?府中的庶务交给长?媳,带着曦珠和卫陵前往法?兴寺,小?女?儿卫虞也跟着一起。
一路坐马车,颠簸行?在山道?上,终到了寺里,被?早等?候贵人到来的和尚,恭敬地迎进?禅房。
里面正端坐一位长?须善目,身披袈裟的尊者。
做着贵门的生意,智源大师早闻得镇国公府那桩事的风声,虽奇怪卜吉八字的怪异,但现下瞧国公夫人看重的神情,自然只能笑地说美满。
杨毓便也笑地让元嬷嬷收回两份八字,吩咐捐两笔银子。
一笔给寺庙,另一笔单独给曦珠父母。
且说议过后,她才走出禅房。
又在主持的带领下,看诸多和尚在两盏长?明灯前,诵经燃香,祷告地做着法?事。
一片肃穆的木鱼敲钟声里。
杨毓接过一炷香,对?着释迦佛像前的明灯,默念告知两个孩子的亲事,而后将?香插.入炉内。
卫陵跪在蒲团上,沉肩端肘,手中持香,弯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曦珠在旁瞥看着他们,微抿紧了唇。
法?事做完时,将?过晌午,众人用完斋饭,稍作歇息,杨毓又去为此次出征的长?子及小?儿子祈福。
曦珠与卫虞一道?同去。
等?启程回城时,已是?申时末,天色有些暗了。
马车里,杨毓握着曦珠的手,笑道?:“再明日把聘婚书予你,先把亲事?*?定下来,现你孝期未满,卫陵他又要往北疆去,等?这两事都结束,到时我与他爹将?该有的礼,都会补全给你,必然不会委屈你。”
曦珠看着姨母脸上的愧色,也乖巧地应下了。
“我都明白的,会等?三表哥平安回来。”
傍晚的秋风吹起菘蓝的帷裳,翻露一角车外的景象。
夕阳漫遍天穹,映落叠嶂群山的秋林。
橘黄霞光洒在身穿碧城暗花锦袍、揽缰驾马的人,在他轮廓分明的脸线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在忽觉斜对?的视线,侧过头来,看见是?她,朝她挑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