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阳眼睛一瞪:“这怎么可能呢,那个箱子很大,用铁浆浇灌封死,沉得要死,我不可能偷出来给你,况且我只是在年幼的时候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我根本不知道我爹把那个箱子藏哪里去了!”
温梨笙轻笑一下:“你先别着急摇头,我先把话撂这,那个箱子就算我不要,也会有别人来拿,所以现在最温和的方法就是你自己把箱子找出来,若是等着别人动手,你霍家还有几条命能活,我可就不知道了。”
霍阳打着磕巴道:“你、你少吓唬我。”
“你胆子那么小,吓唬你根本没有意义。”温梨笙的手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说出的话又轻又缓,显出几分莫测来:“反正霍家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极有可能过不了这个年。”
霍阳被她的话吓到了,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张了张嘴可能是还想反驳她,但是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温梨笙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仿佛是很认真的再告诉他:你要死了。
霍阳本来就胆小,哪怕心里怀疑这很有可能只是温梨笙故意吓唬他的,但仍然为此心悸。
实际上那个铁箱子,打很久以前霍阳就觉得不对劲儿,胡家在沂关郡的势力并不小,加之胡家大房又是当官的,霍家人丁稀少并不是什么世家望族,不过是仗着千山书院才略有出名,霍阳一直不明白他爹究竟拿了胡家的什么把柄,能让胡家奉上那部分的霜华剑法。
且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如今温梨笙盯上了这个铁箱,不知道对于霍家来说是福是祸,因为这一点,霍阳便不敢贸然答应。
霍阳沉默着没有应声,用他那本来就不大聪明的脑袋飞速思考,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把思绪卡在“到底要不要听温梨笙的话?”这个问题上,得不到答案。
温梨笙也不着急,时不时浅浅喝一口热茶。
沈嘉清是最先坐不住的,他双手抱臂,忽而开口:“你知不知道在江湖上,那些人抓了把柄之后如何作为威胁?”
霍阳抬头望着他:“……什么?”
“在两方实力差距有些明显的情况下,弱势一方拿捏了强势一方的把柄,并不会将东西留在身边,因为这铁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大部分人会选择将把柄交由第三方。”沈嘉清说道:“所以那个箱子现在肯定不在霍家,如若在他爹手中,胡家大可以杀人越货,永绝后患。”
温梨笙瞧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找霍阳也没用?”
沈嘉清点头:“他本身就是个没用的人。”
霍阳听后很是恼怒,却又不敢反驳,只得偷偷用一双眼睛瞅沈嘉清。
温梨笙想了想:“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我觉得若是我们不来找霍家的话,很快就没机会了。”
到时候谢潇南真的开始收网行动,胡家勾结异族的事情败露,定然会奋力拼个鱼死网破,那时候的他们应该是不会在乎霍家手里这个把柄了,恐怕临走前也要取了霍阳一家人的姓名泄愤。
“最迟年后,最快可能都活不到过年。”温梨笙说。
霍阳忍不住了:“胡说八道,你不要咒我霍家!”
温梨笙偏头:“你若是不信,大可在屋里好好等着,很快就会轮到那一日。”
霍阳一下子站起身:“温梨笙,你想要的那个箱子,我不会给你的,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走了。”
沈嘉清叫住他:“等等。”
霍阳并不像听他使唤,但挨了几顿打之后,对沈嘉清的声音有种本能的恐惧,条件反射地停住脚步,只听沈嘉清说:“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记好,霍家已经招惹上杀身之祸,若是你想活命,就带着铁箱子上风伶山庄找我,仅限明后两日,过时不候。”
霍阳暗暗咬紧后槽牙,撇头瞪他一眼,拉开门走到门口,才“呸”了一声,而后撒腿跑了。
沈嘉清啧声:“我就说这小王八犊子欠揍吧!”
“得了,你都揍他几回了,还不够啊?”温梨笙翻了个白眼。
先前沈嘉清举的例子很对,是温梨笙没想到的。
那东西若是在霍家手上,胡家直接就开杀了,找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霍阳一家几口人,声音都比不得刀快,来回都用不上半个时辰就能把霍家杀光,但胡家却一直没有动手。
霍阳他爹极有可能用了个很无赖的办法,就是将把柄交予了第三方的手中,只要霍家一出事,那寄存在别人手中的那些把柄就会被宣扬出来,由此可见,霍家手上绝对是掌握了胡家的命脉。
温梨笙觉得,那应该是那种一旦公布出来就足够毁了整个胡家的把柄,可能是胡家与诺楼国勾结来往的铁证。
但现在唯一不确定的点,是霍阳的父亲是不是也与诺楼国勾结,否则怎么会在得到胡家把柄的情况下仍然选择隐瞒?
她坐了片刻,而后问:“霍阳的事真就不管了?”
沈嘉清将头靠在座椅上:“我说了,明后两日是我给他的期限,且霍阳那蠢样虽不至于做坏事,但他爹可不是什么好人。”
温梨笙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两人在茶楼又坐了一会儿,继而起身离开,剩下的时间都是空闲的,温梨笙想也没想,打算去找谢潇南。
腊月中旬,时近年关之后郡城里的书院都已经停课,所以温梨笙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虽然知道谢潇南可能会因为某些事情在忙碌,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找他。
到了谢府门口,果然被告知谢潇南不在,她又兴致缺缺的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随便在街边买了些东西,却碰巧撞上了好些日子没见的贺祝元。
可能是这些日子他没吃好,看起来又消瘦了些,衬得个子越发高挑,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看见温梨笙之后双眸微亮,小步跑过来:“温财神,许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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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梨笙笑弯了眼眸:“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看来你最近伙食一般啊,怎么就瘦那么多呢?”
贺祝元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了不太好的记忆,眉眼消沉了一下,而后又道:“没办法,这不家里穷嘛,也只能偶尔才吃上一顿好菜。”
不用说温梨笙都能猜到,当初从贺宅回去之后,贺启城绝对是为难他了,那些从他房中搜刮出来的金簪银镯,定然是也被全部拿走,一个都不会给他留。
贺启城此人倒是冷血的很,对这个庶子完全不管不问,甚至都及不上嫡子身边的下人。
温梨笙体会不到嫡庶的差别,但对贺祝元的经历也颇为怜悯,叹道:“算了,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念在咱们交情一场的份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贺祝元乐了:“温财神,你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散财啊。”
“你就说吃不吃吧。”温梨笙道。
贺祝元忙点头:“吃吃吃,自然是要吃的!”
其实温梨笙并不知道,贺祝元此前已经饿了有一整天了,他的寝房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私藏的银钱与从温梨笙那得来的首饰也被掠夺一空,半个铜板都没给他剩下。
贺宅已经完全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膳房也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吃的,他无奈之下才来街头,看看能不能找一份临时工,赚点能填饱肚子的饭钱。
只是没想到这一转,倒是撞了大运,遇见了行走的小财神。
温梨笙也不废话,直接带着他奔往酒楼。
这酒楼的二楼并非是雅间式的,但座位与座位之间隔着一扇木屏风,所有人说话都是低声细语,并不像一楼那般吵闹,氛围也令人舒适。
她出手向来阔绰,点了一桌好吃的,一道道菜摆在桌上时,贺祝元低下头,略遮了遮有些酸涩的眼睛。
最后小二道一声菜齐,温梨笙便拿起筷子说道:“吃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尽量多吃点,知道吗?”
贺祝元应了一声,闻着这一桌菜肴的香味,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他连忙拿筷子,先往嘴里添了几大口,囫囵吞枣一般咽下,连吃了好几口才缓解了饥饿的难受。
温梨笙看在眼里,直摇头叹气,心说出生在贺家是真他娘倒霉,好歹也是贺家家主的儿子,竟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可见贺启城的冷血程度,与畜生相比还略胜一筹。
看着面前这个埋头苦吃的少年,她好心的给倒上一杯热酒,回想起前世的贺祝元去了哪里。
依稀是记得当初贺家与胡家几乎是一起在沂关郡突然销声,好像是在某个夜晚莫名就消失了似的,温梨笙当时也没太注意这些事情,所以没有仔细打听,如今一想应该就是当初谢潇南的收网,将他们全部抓了起来。
但凡沾上了一点谋逆造反,那必然就是诛九族的,一点可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所以贺启城若真的落网,贺祝元是绝对活不了的,哪怕他只是个庶子。
前世贺家消失只有,贺祝元也没了踪迹,当时她问了一嘴沈嘉清,沈嘉清给的回答是:“他外出寻亲了,日后应该不会回来沂关郡。”
不会再回沂关郡,言下之意就是日后再也不会见到贺祝元了。
也不过是被家族连累的可怜人罢了。
她正想着,贺祝元却突然哽咽起来,腮帮子还鼓鼓的,就捂着眼睛带着微微的哭腔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做梦都希望能够出身在别的人家中,哪怕只是一个寻常的农户,或者是牧民,都比在这贺家要好上千百倍。”
温梨笙见一个七尺男儿这般哭泣,不免有些心酸,过了一会儿她出声宽慰道:“投胎天注定嘛,这些事你又左右不了,所幸你现在也在慢慢长大,等羽翼丰满,你大可以脱离贺家自立门户,再不与他们牵连,对不对?”
贺祝元抹了一把眼泪,把嘴里的东西嚼着咽下去,最后低声道:“等不到那一日了。”
“什么?”温梨笙没听清楚。
贺祝元也并没有再重复,而是抬头道:“温财神,你是个大好人,你和郡守大人都是好人。”
温梨笙笑了一下:“别人可都说我爹是大贪官的。”
“那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贺祝元咬牙道:“郡守大人才不是贪官,每年杜家都会在沂关边城发放粥粮衣物去救济那些外地来的难民或是贫穷人家,然而实际上那些东西的花的银子,全是郡守大人给的。”
温梨笙一下没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啊?”
这事她根本就是不知道的,也从未听说过。
杜家即是杜瑶的父母,这个门派每年都在沂关郡周遭布施行善,所以获得了极高的赞誉和尊崇,甚至很多人都说要将温郡守给推翻,让杜家家主坐上郡守之位。
如此才德才相配。
前世温梨笙听到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是很生气的,甚至对这个总在城中做好事的杜家也有些排斥。
却从没想过这些会是他爹做的。
温梨笙第一反应就是不大相信:“从未听我爹说过这种事,会不会是你搞错了?且杜家与我们温家关系极为浅淡,逢年过节也不会送礼来往的那种。”
贺祝元却说:“我不可能搞错,去年有段时间我手头拮据,正好见杜家再找人,他们布施缺人手,一个时辰二十文钱,我便立即去了,从布施到结束用了半个时辰,才赚了十文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当日把粥桶等东西收拾好之后,我正打算出去就偶然撞见郡守大人与杜家家主的对话。”
“杜家人问温大人何时才能停止此事,温大人说再等段时日。由于每年温大人都要花费一大笔银来救济城中的贫灾之人,却要顶着杜家的名义,哪怕他自己被万人唾骂误会也无所谓,杜家便规劝温大人不若以自己的名义布施算了,但被温大人否决。”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温大人就是要杜家来顶替这个名施善,于是沂关郡内人人不知温大人实际上并非贪官,反而是一心救济百姓的好官。”贺祝元低低说道:“当时得知这件事之后,我很想立马去昭告沂关郡的所有人,但后来一想,既然温大人都选择隐瞒的事,那想必也是不能说的隐情,所以一直将此事藏在心中。”
温梨笙眼睛直愣愣的,面上都没什么表情了。
记不得是几岁开始,好像是记事之后吧,温梨笙总是在周围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说她爹是贪官,是靠着在奚京攀得关系才得来了这个肥差,说他罔顾律法,助纣为虐,枉为沂关郡之郡守。
温梨笙总是不愿意相信的,她觉得她爹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可能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昏官,他整日忙于官署,这些年来凡是周遭有水灾旱灾的,他总是尽心尽力的处理。
但是相信是一码事,是不是真的又是另一码事。
温梨笙想起自打小时候,只要她上街出门,他爹就会特地叮嘱她打扮得华丽些,穿金戴银的,简直就想个行走的金元宝似的,整个沂关郡就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么张扬的人。
逐渐的,温浦长是个贪官的说法仿佛也坐实。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这极有可能是她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要给人制造出一种他就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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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官的假象。
所以城中的人辱骂得越厉害,就越如他所愿。
她心想着难怪前世到了最后,温梨笙劝他卷铺盖逃的时候,他却固执地留在沂关郡不肯走。
当时她还纳闷,怎么一个人人口中的大贪官到了这生死关头,突然生出一种大义来,莫名有一种誓死守护沂关郡的决心。
但实际上并不是温浦长突然心生大义,而是他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温梨笙突然笑起来,笑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停下,贺祝元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你怎么了?”
温梨笙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液体,问道:“我爹其实是个大好人,对吗?”
贺祝元点头:“那是自然。”
她餍足的叹一口气,低低道:“贺祝元,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贺祝元眨了眨赤红的眼睛:“是我谢你才对,若非是你,我都不知道我会在哪日被饿死,好久之前我听闻郡城中的人说你整日喜欢胡闹,没有半点姑娘模样,日后肯定没人乐意娶你,那时我便想着,若是温财神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娶你。”
温梨笙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皱眉:“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你连自己的饭都吃不起了,还想着娶别人呢?”
贺祝元却道:“我以前想得很仔细,想等到春来,我就去参加武试,一路考到奚京去,争取拿个武将的名号回来,届时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温梨笙被他天真的想法给逗笑了:“只要往前看,总是好的。”
她瞬间就想到了谢潇南,抿着唇笑起来,若是让谢潇南听到这些话,估计该气死了。
正想着,就听见一旁传来凉飕飕的声音:“就这么开心?”
温梨笙吓了一大跳,立即转头,就见谢潇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她身后斜处,双手抱臂唇线往下沉,面上笼罩着一层不爽。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温梨笙一下子站起来,惊讶问:“世子,你怎么也在这个地方,好巧啊,咱们总是能够不期而遇,说明你我之间的缘分如滔滔江水……”
“我跟着你进来的。”谢潇南说。
温梨笙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打着哈哈道:“我方才去世子府上,门口的侍卫告诉我世子不在,所以我才来了这里买些东西。”
谢潇南的眸光一动,落在了旁边塞满了腮帮子的贺祝元:“然后就做慈善来了?”
贺祝元也腾地站起来,费力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之后忙急声解释:“世子莫要介怀,方才所说的话都是我以前的浅薄想法,如今温姑娘有世子照看,那还轮得到我们这些人。”
先前贺祝元跟着他父亲去谢府时,那时候谢潇南为了让他们觉得温梨笙与他关系好,故意做了很多事情彰显特殊,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亲密的关系会有朝一日变成真的。
温梨笙往前一步走到他身边,踮着脚小声在他耳边说话,谢潇南虽面上的表情不好看,但看了看她,还是将头低下来。
只听她说:“我都已经有了世子爷,哪还看得上其他人啊。”
谢潇南偏头问:“当真?”
温梨笙小声说:“我把心拿出来给你看?”
他眼眸轻弯,露出个不明显的笑意,眉眼间如春雪初融,晕开一层独属于少年的朝气。
见他不爽的情绪散去,温梨笙暗暗松一口气,转头对贺祝元说:“你先吃吧,这顿饭钱我结了。”
思及贺祝元以前也帮了她不少忙,有时候跑腿买东西什么的他总是最积极,温梨笙便又在桌子上放下一张银票:“省着点用,用完就没有了哦。”
贺祝元简直当场想给温梨笙跪下磕三个响头,再喊上一声娘。
不过温梨笙肯定是不大希望年纪轻轻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的。
留下贺祝元一个人吃菜,温梨笙跟着谢潇南从酒楼中出来,路上川流不息人声鼎沸,置身在一片热闹繁华之中,温梨笙的心情也多少有点宽敞,转头悄悄拉了下谢潇南的衣袖:“世子在这里忙什么?”
谢潇南的视线往路上人群里一滑:“在等人。”
“谁啊,那么大面子,还敢让世子爷等?”温梨笙哼了一声:“等会人来了,定要让他好看!”
谢潇南低眼看了一下她义愤填膺的小脸,没忍住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
“哟,这大白天的,可不兴在大街上调情呀。”忽而一道声音从旁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温梨笙转头一看,发现又是阮海叶,她嗤笑:“看来咱们之前的缘分也是挺深的。”
阮海叶指尖上转着一柄刀把玩,显得手指极为灵活,她的手腕上又戴上了那个串着铃铛的银镯,大摇大摆的走到谢潇南面前:“世子寻小民,有什么吩咐啊?”
谢潇南道:“带你去见洛兰野。”
阮海叶扬了扬眉:“要放他了?”
“暂时还不行。”谢潇南许是不想解释那么多,转身就走:“跟上。”
阮海叶耸耸肩膀,从后面跟上去,行到宽敞处上了马车,直直赶往地牢。
温梨笙也跟了过去,现在基本上她跟着谢潇南去任何地方都不会被阻拦,唯一一次阻拦还是在川县乔陵受伤那晚,给乔陵吃过长寿面之后温梨笙想跟着谢潇南回房中说会话,结果走到门口被他挡住了路,拒绝她跟着。
其他的情况,谢潇南就没有阻拦过了。
到了地牢之后,温梨笙才发现不止有阮海叶,还有洛兰野的妹妹和当日抓获一批人其中的两个,他们的手脚都捆着锁链,被侍卫左右架着,那少女更是在脸上绑了个面套,看见温梨笙时她露出憎恶怨恨的神色。
谢潇南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挥手道:“寻个麻袋把她头蒙住。”
侍卫应一声,麻利的寻来了麻袋套在少女的头上,她奋力的甩头,嘴里因咬着专用只咬面罩,所以发出的声音都是呜呜的。
阮海叶听得心烦:“你消停点吧。”
谢潇南带着几人往里走,打开两扇门后,来到了洛兰野的单人牢房。
刚一进去,温梨笙就看见洛兰野牢房前面的地上放着一个盆,盆中还装着些许饭菜,温梨笙见状愣了一下。
谢潇南凑过来轻问:“这是我选的狗盆,如何?”
温梨笙没想明白,上回来的时候洛兰野是不用狗盆的,怎么这次来这里到多了个盆,继而她又听到旁边少女发出的声音,忽而想起先前在川县柴房里,她故意说洛兰野现在吃饭用狗盆来激怒少女,却没想到被谢潇南听去之后,他真的买了个狗盆来。
少女头上的麻袋一下被摘掉,她一下就看到了牢中用铁链捆绑,消瘦了许多的洛兰野,她发出一阵怒吼,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然而她身上戴着的铁链完全限制了她的力量。
挣扎了两下,少女很快就体力不支,喘起粗气。
而后她又看见了地上摆着的狗盆,顿时如炮仗一样被人点炸了,瞬间蹦起来嘶喊,从嗓子里发出凄厉的声音,恨不得立即挣脱控制将哥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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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温梨笙简直都像拍手大肆赞好,这种人嚣张跋扈惯了的,唯有伤到他们的尊严,才会真的给予重创。
实在是给出了一口恶气。
果不其然,少女挣扎的时候铁链在空荡寂静的地牢里回荡,听起来颇为刺耳。
洛兰野在此时却突然说了句什么话,是温梨笙听不懂的语言,于是少女很神奇的慢慢平静下来,只不过眼睛时不时往地上的狗盆瞪一眼。
洛兰野当然是没有用这种狗盆吃饭的,实际上在他妹妹来这里之前,他都毫无头绪的猜测着谢潇南这么做的原因。
但很快这个疑问就被解答了,洛兰姝来的瞬间,洛兰野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左不过就是想借这个狗盆羞辱一下他罢了,果然洛兰姝见了之后反应极为激烈。
但洛兰野却并不在意这些,既已经落为别人的阶下囚,哪能还在意这些小事?
不过话说回来,堂堂景安侯世子,怎会有如此幼稚的行为呢?
第77章
阮海叶往牢房前一站,看着狗盆就开始笑,笑得洛兰姝眼神如刀子似的往她身上刮,她也恍若未觉。
笑完后她说:“世子爷,你知道当初你要进沂关郡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他们怎么说你的吗?”
谢潇南瞥她一眼,没接话。
阮海叶跟骨头软似的靠在铁门上,嘴角挑着一抹嘲讽的笑:“当时他们都说你年纪尚轻,多是家中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不过是背着皇命来这里游玩而已,当时谁都没想到你会是来负责收网的人,也不知道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你就把他们二十多年的计划搅得一团糟,如今连诺楼王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关在这牢狱里,摆上了狗盆。”
温梨笙侧头看向谢潇南,心中也有所感慨。
想当初他来沂关郡的时候,多得是人说他不过是高门望族出生,不谙世事的少爷,更有甚者还想着让他这奚京来的公子在北境好好吃吃苦头。
谢潇南恐怕正是知道这样,所以在当初的梅家酒庄里,他一袭雪白长衫,笑容温良,给那些想去探他底的人营造了一种好欺负的假象。
温梨笙想着,就没忍住翘了下嘴角,谢潇南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偏头朝她看来,朦胧的灯光拢在面上,显出几分柔软来。
阮海叶啧啧两声,而后对洛兰野道:“是你要见我?”
洛兰野真起身,走到铁门前,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他说道:“我的人还剩多少?”
阮海叶看了谢潇南一眼:“你带来的那些武力顶尖的人基本全死,一些主力下属都被抓了,还余下些许不重要的小喽啰逃了,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洛兰野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损失那么惨重,顿了片刻才说:“他们应当都在沂关往北的群山上,先前给你的哨子你在半夜站在山上吹,会召集他们重聚,让他们去边境那座房屋里的东院三房寝屋西墙,往床的方向数七步路,靠近墙的地方有个暗格,将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交予谢潇南。”
温梨笙听得有些懵。
阮海叶就直接听迷糊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我怎么记得住?”
谢潇南便扬声对外面的狱卒道:“拿纸笔来。”
很快纸笔被送上来,阮海叶拿着笔纸按在墙上:“你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洛兰野将方才说的话又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叮嘱道:“尽快把东西送来。”
阮海叶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好歹也是诺楼国的王子,就这么把藏着的东西给世子,不会有什么事吗?”
洛兰野冷漠的睨她:“与你何干?”
阮海叶耸耸肩,不在询问。
但温梨笙却隐约猜到,这东西洛兰野既然来大梁境内的时候把它带过来,说明从一开始,他就是有把这些东西拿给谢潇南的想法,如今能用这些东西换他出去,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这些东西若是不好好利用,基本与废纸没有区别,洛兰野一开始没有给谢潇南,就是不确定谢家是不是知道或参与这些事,若是谢家愚忠护主,那么这些所谓的真相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眼下他没得选择,只能用这些纸换他自由身。
简单将东西交代完后,谢潇南带着人出了牢狱,让温梨笙没想到的是洛兰姝几人又被重新关押起来。
她本以为谢潇南将这些人调出来,也是打算放了的。
看见温梨笙面上有疑惑的表情,谢潇南仿佛猜到她的疑惑,轻笑了一下说:“既买了狗盆,自然要让她看看,否则岂不是白买?”
她惊讶的笑了:“世子什么时候也会做这种孩子气的事了?”
谢潇南眉梢轻动,没有接话,大约是有些不承认自己孩子气的。
出了地牢,阮海叶道了句告辞,转身飞快离去,温梨笙看着她的背影,纳闷道:“这阮海叶到底是干嘛的?怎么一边跟诺楼国勾结,一边又好像为你做事一样?”
“她不过是为了想要的东西做事而已,”谢潇南眸色淡然的看她一眼,而后将视线收回:“我先前承诺事情结束之后会将霜华剑法的拓本给她,所以现在她算得上是为我做事。”
温梨笙恍然大悟。
哪有那么多好人坏人,大多数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阮海叶是那种为了想要的东西,哪怕通敌卖国也觉得无所谓的人,不过她心中或许尚存些许良知。
从地牢离开,已是接近正午,温梨笙现在还不想回家,侧面打听:“世子下午还有事要忙吗?”
谢潇南道:“暂且没有。”
温梨笙面上浮现喜色:“那去谢府吃饭吧?我中午就不回家了。”
谢潇南想起每回她来谢府,总要带一堆东西回去,回去之后又要被温浦长训斥,于是说:“在外面吃吧,我自来了沂关郡,还没怎么吃过当地的菜。”
温梨笙不知他心中所想,欣然应允:“好呀好呀,我带你去吃,我知道郡城里哪家的饭菜好吃。”
对于这方面,温梨笙可太熟悉了,平日里除了跟沈嘉清在街上玩之外,就是搜罗着什么地方的东西好吃,为此两人曾经还特地列出了一些酒楼饭馆的名字,给它们排上名次。
温梨笙带着谢潇南去了她最常去的饭香酒楼,她一直觉得这酒楼取的名字特别好,简单明了,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饭也确实香的很,还是当初单一淳带她来吃的。
酒楼的规格也很奢华,往三楼走基本上都是非常封闭的包间,由于价格昂贵,所以这里的包间常年不满,什么时候来都有空房。
温梨笙是这里的常客,她一进门,门口守着的打杂的就立马点头哈腰的迎上来:“温大小姐,好些日子不见了,今儿来了想吃什么菜?小的立马去后厨报备,先给您做。”
温梨笙往酒楼大堂里看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就忽而看见堂中一处坐着个人正大口吃菜,她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仔细一瞧,发现那人还真就是消失了快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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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单一淳。
她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阴阳怪气地开口:“这不是咱们千山赫赫有名的单夫子吗?怎么还能浴火重生呢?”
单一淳正往嘴里塞着肉,一抬眼看见她当即呛了一口,脸色通红闷咳两声,赶紧喝了两口酒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姑奶奶,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他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左右看了看,就瞧见徐徐走来的谢潇南,于是立马起身,低头行礼:“世子爷。”
谢潇南摆了下手:“上去说。”
几人上了三楼的包间,门已关上,外面的喧闹声就传不进来,整个房间十分安静,单一淳有些局促的搓搓手,对温梨笙笑着说:“姑奶奶,两三月不见,今日可还好?”
“那自然是好得很。”温梨笙冷哼一声:“你当初就算是因为有事在身想要假死,好歹也与我知会一声,我还真以为你被烧死了,心里盘算着给你打副棺材好好安葬。”
“多谢多谢。”单一淳点头哈腰:“听说你还为我流了几滴泪,真是太感谢了,在这沂关郡也只有您会在意我这么个路边的小乞丐,哈哈哈。”
温梨笙想起当时得知单一淳死之后站在路边哭了好一会儿,不由翻了个白眼,气道:“你把我的眼泪还给我!”
单一淳笑出了声,而后才道:“当时也是事出紧急,我从霍家那里拿了钥匙出来之后就已经被盯上了,若再晚一步,被烧死的可就是我本人。”
温梨笙愣了一下:“你说的钥匙,是不是你后来给我的那个?”
单一淳朝谢潇南请示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才说道:“是的,这是世子让我安排给你的,因着你当时处境危险,但又喜欢往外跑,所以才将钥匙给了你,若是真有不慎落入胡家的手中,这把钥匙的作用很大,能保你一命。”
温梨笙闻言下意识看向谢潇南,心中顿觉得无比感动。
诚然温梨笙在面临这那种藏在暗处的危险时,一直在家中待着就是最安全的办法,但温梨笙天性喜欢自由自在,喜欢热闹,所以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将这个方法纳入考虑,他们只会在温梨笙身上加一层又一层的保护。
只有在后来胡山俊死了之后,他们怕胡家发疯,所以才将她强行关在府中近两个月的时间。
实际上这些时日里,沈雪檀沈嘉清一众人,包括温浦长也在内,都时刻观察温梨笙的动向,生怕她哪日憋不住在府里闹着要出去,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她这个整日跟野猴子一样的人,竟真的能乖乖巧巧的在温府中待两个月。
温梨笙道:“但是当时你把要是给了我,却又不告诉我钥匙的用处,那我如何在个关键时候用钥匙保命?”
单一淳道:“世子说过会亲自告诉你。”
温梨笙看向他,见他正在慢条斯理的泡上一壶热茶,升腾的白气在空中形成虚幻的图案,染在谢潇南的眉眼上,他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是啊。”温梨笙应了一声。
虽然并不是直接说的,但确实是在谢潇南一步步引导之下,她才发现了钥匙的来历和作用。
“那你好歹给我露点风声,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啊。”温梨笙埋怨道:“扪心自问你在这沂关郡也只有跟你有些来往吧,过年还往你家送肉,你就这么对我?”
单一淳:“之前在武赏会的时候,咱俩已经见过面了。”
“什么时候?”温梨笙纳闷。
单一淳站起来,弯腰驼背,抬着手装着拄着拐杖的样子,在房中来回走了两步,再一开口说话的声音就完全变了,变得苍老沙哑:“诸位诸位,和气生财嘛。”
温梨笙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当时在峡谷山庄上与诺楼国那群人抢房子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老头。
“那个是你啊?”她震惊得瞪大眼睛。
单一淳收了姿态,又坐回来,笑着说:“看来我伪装得还是很成功的。”
温梨笙侧身抓住谢潇南的袖子,控诉道:“世子,为什么我一直被骗啊,你们奚京人也太诡计多端了吧?这肯定又是你安排的。”
单一淳见她这么跟谢潇南说话,脸上露出隐晦的惊讶,跟前的乔陵席路跟谢潇南关系都极为亲密,可谁也不曾敢这般越矩,用诡计多端来形容他。
然而让他更为惊讶的,是接下来谢潇南倒上一杯热茶,亲自推到温梨笙的面前,俊俏的面上有些宠溺的轻笑:“喝茶。”
“我不喝!”温梨笙道:“怎么还带这样骗人的?你还整天说我是个小骗子,实际上你比我还能骗啊。”
谢潇南自己喝了一口,毫无愧疚之心:“没有人瞒着你,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出来而已。”
单一淳连忙道:“这个我作证,世子曾说过,若是你发现了我的身份询问我的话,我必要如实回答你,只不过那次我出现在你面前,你只是骂骂咧咧让我滚蛋。”
温梨笙翻了个白眼:“你当时装成一个老头说要讨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当小媳妇,不骂你骂谁?”
单一淳给自己倒了被热茶,嘀咕道:“这也不能怪我,其实后来我想过去找你的,但你被困在温府里,我又恰好分了任务在身,所以一直没有时间,这不刚从外面回来,寻思着先吃一顿饱饭,没想到就在这碰见你了。”
温梨笙听后想再骂他两句,但一想他也着实辛苦,既是谢潇南手下的人,那么极有可能一开始来沂关郡,就是为了某个任务潜伏的,从乞丐到后来的夫子,他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扮演小平民的角色。
然而像单一淳这样的人,恐怕在整个长达二十多年的计划之中数不胜数,他们被安插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个寻常人一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就等着计划启动履行他们自身任务的那一日,但还有很多在任务之中悄无声息的就死亡了。
许清川当年名震江湖,如此厉害的人物,最后也落得了个这般凄惨的下场,若非是谢家人将他带回奚京,他恐怕用不了几年就死了,何曾能活十来年?
单一淳见她不说话了,暗暗松一口气,心说这小姑奶奶脾气比以前确实好了很多。
菜很快被端上来,一盘一盘的摆得极为整齐,温梨笙谄媚的给谢潇南递上一双筷子:“世子先请。”
见她这样,谢潇南没忍住笑了:“何时你也会注意这饭桌上的礼节了?”
温梨笙为自己辩解:“我们温家人书香世家,向来是极重礼节的。”
单一淳听了这话咧着嘴就要笑,但又怕温梨笙找事,于是强忍着翘起的嘴角,低着头,余光看见谢潇南动筷子夹菜之后,他才连忙往嘴里填一大口菜。
吃饭间,温梨笙了解到她先前被关在温府中的两个月,他们确实做了很多事情,瓦解了不少胡贺两家与诺楼国勾结,藏于郡城内的多处埋藏火药和兵器的地点,甚至揪出不少伪装在平民百姓之中的杀手。
所以胡家才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停了,甚至连嫡子胡山俊被杀一事,他们都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甚至连胡家家主亲笔写的请求谅解信,也是谢潇南施加的压力。
温梨笙感觉,谢潇南的收网可能就在这段时间了。
前世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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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南如何进展的她并不清楚,只记得建宁七年八月份的时候,他是匆匆离开沂关郡的,既离开得那么急,就说明当时他走的时候收网并没有完全结束,没想到这回重生,有她在里面和稀泥之后,收网行动会提前那么长时间。
吃饭完几人在门口分别,谢潇南与单一淳有事要做,温梨笙就只得乖乖的回了自己家中。
回去的时候温浦长站在院子里铲土,见她回来,就擦了把汗对她说道:“这些日子你少出点门,都快要过年了,很多人从外地回来,混杂的很。”
温梨笙想起以往每次过年他爹都会这么提醒一下,于是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往里走了几步,温梨笙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爹,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咱们大梁的皇帝,其实是个暴虐残忍的昏君,你会不会依旧选择效忠大梁?”
温浦长听后眼睛一瞪,做贼似的赶忙朝周围看看,而后压低声音训斥:“你又在说什么胡话?生怕这脑袋在脖子上长得太结实了是吧?!”
温梨笙道:“我就是很认真的问问。”
温浦长扬了扬手中铲土的铁锹:“来,你到我面前问,我把你拍土里去。”
温梨笙便道:“你最好这几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问题,因为过不了几天,你可能真的就要面临这个选择了。”
洛兰野的手下取信而来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很快谢潇南就会知道洛兰野说的是真的,这些消息也必定会传达给温浦长,还有奚京里的谢家。
这是一心为国的朝臣们必须要做的选择。
接下来的两三天,温梨笙没有再外出,日子看起来风平浪静。
这日下午过半,温浦长突然回家来,唤来了温梨笙,说道:“再过两日就是小年了,你带些咱们沂关郡的特产送去给谢府,世子在沂关郡没有亲人,过年难免冷清,你去找他玩会儿。”
温梨笙也正想去找谢潇南的,高兴地应了,带上温浦长准备的一些年货还有一些上好的茶和吃食去了谢府。
去的时候谢潇南不在府上,温梨笙被府中下人请进去安排在了正堂,一盏热茶奉上,她就在里面等待着。
转眼就要腊月二十四了,沂关郡当地的小年,也是温梨笙出生的日子。
很多人听到温梨笙这个名字,都会以为她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出生的,但实际上并不是,她诞生那日正是大雪纷飞,树上落满了白雪,便取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温梨笙想,今年生日能与谢潇南一起过,到也算是一桩美事。
她等了许久,坐得身体僵了就站起来到处走走,下午过半时,谢潇南终于披着一身寒意回府,听闻她等在正堂中,就马不停蹄的赶往正堂。
温梨笙正用手支着头昏昏欲睡,谢潇南一进门就放轻了脚步,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缓步走到她面前,在她的隔壁落座,身子俯靠过去,细细的看着她满是困倦的睡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打着瞌睡的头猛地一点,一下就轻轻撞上了谢潇南的额头,她顿时醒了,见谢潇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坐在她旁边,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她先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而后又伸手去抱他,脸下意识的往他肩膀上蹭,声音些许沙哑:“什么时候来的?”
谢潇南摸了摸她脑袋方才撞到的地方:“刚回来不久,若是困了,我带你去卧房睡会儿。”
“你之前不是说我睡在你卧房不合适吗?”温梨笙低声问。
“你都睡过两回了。”谢潇南拉着她起身往外走:“院中的那些东西是你带来的?”
温梨笙打了个哈欠:“我爹说要到小年了,所以让我送些东西来,到时候过年世子来我家吃饭吧?反正你在沂关郡也没有其他家人。”
谢潇南想了想说:“若是无事的话,倒可以去。”
“能有什么事,天天都在忙活,都过年了好歹也休息一下。”她眨着困倦的眼睛。
本来也没有多瞌睡的,但她在正堂坐了太久,实在是无趣,困意就渐渐袭上心头。
谢潇南将她带到卧房,命人点上暖炉,房中慢慢铺满龙涎香的甜香味。
温梨笙看了一眼他的床榻,指着问:“我能睡那上面吗?”
谢潇南看着自己的床,想象了一下温梨笙躺在上面的模样,喉咙一滑当场就想说不行,但思及若是直接拒绝,温梨笙指定是要跟他对着干的,于是说道:“我的床榻很硬,你睡了筋骨不舒服,睡软椅上吧。”
温梨笙一听,果然立马放弃了睡床,乖乖的在长软椅上躺下,谢潇南拿来裘毯盖在她身上,蹲下来对她道:“我就坐在外室的书桌,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喊我。”
温梨笙点头,暖和的裘毯,淡淡的香味,加之声音低缓的谢潇南,所有东西都让她睡意浓郁。
谢潇南见她困得一直努力睁眼睛,笑着在她额头上印下亲吻,而后掖好她身上的裘毯,见她闭上眼睛慢慢入睡,才悄声离去。
温梨笙这一觉睡得很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每次来谢潇南这里都睡得非常沉,在家中睡的时候途中还会醒来一两次,翻个身或者挠个痒。
但在谢潇南的地方,她基本上是一睁眼,天就黑了。
温梨笙醒来的时候房间很昏暗,只有墙壁上有一盏小灯点着,透过门窗往外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府中灯盏亮起,周遭一片静谧。
温梨笙下了床榻往外走,在外室的书桌上并没有看到谢潇南,桌上灯盏还在亮着,图纸书本摊了一桌子。
她披上外衣,推开门往外走,就见门口站着两个下人,便问道:“世子呢?”
下人对她极其恭敬,说话的时候头都不抬:“世子在书房,姑娘可要去寻?”
“你带我过去。”温梨笙刚从睡眠中醒来,想见谢潇南。
下人将她带到书房,房中的灯亮着,隐约印出谢潇南的身影。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却没有应声,温梨笙有些疑惑的推门进去,就见谢潇南站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张纸看着,桌上还摆了不少纸张。
从侧面看,他眉头紧皱眼眸沉着郁色,捏着指的手像是极其用力,情绪处于一种强制压抑的状态。
温梨笙心感不妙,她悄声走过去,将桌上的纸拿起来看。
只见那些纸有的是信,有的却是凭据,上面的字体大气磅礴洋洋洒洒,末尾处有一个鲜红的印章,隐约看出为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便是传国玉玺之印。
这些东西,就是二十年前许清川等人奉命前往诺楼国,与他们做交换的东西,这些纸上的内容无非是承诺若是交易达成,必将沂关郡往东七座城池包括整个萨溪草原,全数割给诺楼国,并许诺楼国五十年内不必朝贡。
字体可以做假,故事可以编造,但这明晃晃的传国玉玺之印却是实打实的。
这天下没人敢私造玉玺之印,况且东西还是从诺楼王室拿来的,那么这些东西的真实性基本可以坐实。
况且温梨笙虽然没有见过玉玺之印,但谢潇南定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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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不少的。
这些东西散在桌子上,显然谢潇南已经全部看过一遍了,他拧着双眉,所有惊疑失望愤怒仿佛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等了许久,温梨笙轻声道:“世子。”
这声音仿佛拉断了谢潇南崩在脑中的弦,他握紧了拳头,咬紧后槽牙,将手中的信重重拍在桌上,声音沉重隐忍:“把玉给我。”
温梨笙一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将脖子上的紫玉取了下来递给他。
那块品质顶尖的玉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上面雕刻的麒麟花栩栩如生,上回谢潇南指着那花对她说,这是麒麟花,代表着忠诚,是谢家的家徽。
谢潇南将玉握在手中,忽而脆生传来,紫玉被他整整捏碎,扎进肉中,血一下就从他的指缝和掌心中渗了出来。
温梨笙只觉得心也被狠狠捏住似的,心疼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但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自打出生起便被教导着忠君爱国的谢潇南,在得知了大梁皇帝为了一己私欲可以舍弃无辜百姓,舍弃千万人用血肉筑成的和平安宁之后,谢潇南一直以来刻在骨子里的信仰崩塌。
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极其无力。
谢潇南自嘲地笑了一下:“谢家世代的忠诚,全是笑话。”
温梨笙将他眉宇间的痛苦看得一清二楚,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心酸,只要一想到前世的谢潇南独自面对这一切,她就觉得心如绞痛。
温梨笙上前一步,用手握住他那只渗血的手,将他轻轻抱住。
谢潇南终于在浑身的冰冷中感受到一丝温暖,他反手紧紧把温梨笙融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肩头,仿佛疲倦到了极致,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温梨笙见过冷漠如冰,浑身肃杀的谢潇南,也见过朝气蓬勃,笑意吟吟的谢潇南,是身处高位杀伐果断的反军头领,也是俊俏不凡,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
却从未见过这般脆弱柔软的他,仿佛一只雪白的精品瓷碗,一落地就碎了。
她心疼地将谢潇南抱紧,转头在他的耳朵上落下轻吻,想告诉他。
这次有我,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第78章
谢潇南手上的伤口并不深,但血流得多,一摊开手掌全是血红的颜色。
温梨笙让下人送了水和药,打湿了锦布让他坐下来,轻轻的擦拭着伤口,还要将卡在肉里的碎玉给挑出来,不管她力道轻还是力道中,谢潇南的面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他那漂亮的眉眼仿佛写满消沉。
温梨笙从未想过有什么东西能把谢潇南打倒,但看见这样的谢潇南,她又有些害怕。
她将伤口细细清理干净,而后涂上药膏,但她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柔软的指腹划过泛着血的伤口,血和药膏混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将谢潇南的手掌弄得一团糟。
温梨笙抬眸,见他还是抿着唇,双眸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子。”温梨笙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沉重的宁静。
谢潇南起初没反应,过了良久才像是听到声音一半,眼眸缓缓回神,移到温梨笙的脸上。
他的面容中有一种隐晦的悲伤,垂下眼帘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怜,就想迷失在雾霭森林里,无法寻找到回家之路的幼兽,脆弱而无助。
单是从他那一双眼睛里,都能看出他的迷茫和受伤。
这是温梨笙第二次从谢潇南的脸上看见这种神色,第一次还是在梦境里。
温梨笙长长地叹一口气,低声说:“我以为,谢家世代骁勇,守的是国门,护的是这泱泱百姓,并非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皇帝。”
谢潇南看着她,眼眸像蒙上一层水雾似的。
“既然如此,那这江山是谁来坐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当今皇上并非明君,昏庸无能无法守大梁的昌平盛世,这天下多得是心怀大义之人,对吗?”
这话说得极其大逆不道,但凡泄露一点,则必是砍头诛九族的大罪。
若是寻常说给谢潇南听,指定只要被他管教的,但眼下这话说给他,他却半点反应没有。
温梨笙正想着想想别的话来宽慰他的时候,却听他慢慢开口了:“去年七月,洛云城传来密折,成当地出现活人埋棺,根据报上来的密折所言,棺材所埋之处皆画有阵法,他们怀疑这可能是某种邪术。”
“去年十月,我父亲被派去洛云城探查情况,却一无所获。十二月,陵城传来相同的密报,仍是我父亲前去探查,此后半年的时间里,一共有十数密报传来,”谢潇南嗓音有些沙哑阴沉:“皆查不出背后的势力。”
温梨笙这才明白,谢潇南为何如此难过了。
与诺楼国做交易,出卖大梁国土的是先帝,但先帝在位时并未传出活人棺事件,而今先帝已经驾崩,长生教大肆宣扬这阵法,害死成千上万的无辜之人本是几年后的事,现在没人知道皇帝将来会引起血色动乱。
谢潇南本不会这般失望,但已有频频密报在先,后有洛兰野拿出的证据在后,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那些传来的密报为何多次前去探查都一无所获了。
因为始作俑者正是当今皇帝,所以不论派谁去,派多少人去查,活人棺背后的教派都不可能查得出来。
温梨笙原本以为长生教的事是从建宁八年才逐渐开始的,然而实际上在建宁六年就已经开始发生这种事了,只不过这时候的事在各地官员的可以压制和皇帝的暗中控制下,消息并没有传开,后来乱世横生,长生教扩大规模后,这种活人棺秘术才传遍了整个大梁。
温梨笙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闷闷的难受,她细细地将谢潇南手上的伤口抱扎起来,打上结扣,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片刻后俯下头,在他的掌心落下虔诚一吻。
温梨笙想,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对谢潇南说什么安慰的话,内心无比强大的谢潇南,不会被任何东西击败。
“谢潇南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不可战胜。”温梨笙将她前世对温浦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看着谢潇南的眼睛,说:“你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将所有挡在你面前的障碍全部清扫干净,你会成为大梁的守护神。”
“谢潇南,你真的很了不起。”她发自内心的赞叹。
谢潇南听了这话,眸光终于出现了动容之色,他将手指缓缓蜷缩,把温梨笙抱扎的伤口握在掌中,他看着温梨笙,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安慰与同情。
他看到了崇拜与仰慕,真诚的夸赞和发自内心的拜服。
谢潇南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怀中抱住,耳朵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声道:“多谢。”
温梨笙哼声说:“要谢我,嘴上说说可是不够的。”
谢潇南反问:“你想如何?”
温梨笙从他怀中稍稍撤开些许,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这样的姿势她比谢潇南要高一点,低头吻住他的唇时,谢潇南只得微微仰起头。
这大概算是温梨笙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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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亲吻轻柔而无力,像一只小猫玩弄着毛球似的,一会儿挠一下,一会儿抓一下,笨拙而生疏的主动着,撩拨得谢潇南浑身都发热了。
温梨笙也是想着之前的几次去学,但她学得不得章法。
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慢慢粗重起来。
温梨笙也没坚持多久,松开他的唇红着脸,舔了舔有些湿润的唇瓣。
谢潇南垂眼看着她的唇,将手按在她的后背上,稍一用力就想低头再吻上去。
温梨笙却用手挡了一下:“够了够了,我要这些谢酬就足够了。”
他呼吸有一瞬的重了,低声说:“还不够。”
“等下,先让我休息唔——”温梨笙剩下的话,都被谢潇南咬着唇吃进了嘴里。
等她浑身无力的靠在谢潇南的肩膀上时,心想着至少缓解了一些谢潇南心中的消沉,不算吃亏。
温梨笙与谢潇南告别的时候,用指头勾了一下他受伤的那只小拇指:“我包扎得不好,可能有些地方没有处理干净,等会儿让医师来给你看看,一定要勤换药,冬天伤好得慢,千万要注意别碰水。”
谢潇南轻轻捏了下她的耳朵尖,低声应道:“嗯。”
“那我走了。”温梨笙巴巴的看着他。
她眼神里尽是黏黏糊糊的不舍,这种眸光让谢潇南也颇为动摇,却还是说道:“回去吧。”
最后温梨笙上了马车,头从窗子探出来,看着他直到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完全瞧不见了,才重回车厢中,她将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片刻后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谢潇南的前世真的背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重任,他每往前走的一个脚印都踩在荆棘之上,哪怕鲜血淋漓,脚印颇深,也没有退缩。
想起梦境中她大声责骂谢潇南的话,背负了这么多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那些话定然如刀子一般往心里戳吧。
再强大的内心也会变得千疮百孔,幸运的是他从一个少年很好的成长为男人,并不为这些艰难险阻所打败。
只是温梨笙到底是个姑娘,心十分柔软的,被轻轻戳一下就会感觉生生的疼,然而一想到谢潇南前世的经历,就好像锋利无比的刀刃往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扎一样,心疼得厉害。
她抬手擦了一下滑落的泪珠,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也落了下来,成串似的完全止不住。
马蹄踏过闹市,又行过安静的街巷,将温梨笙送回温府。
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回府,因着心情低落没什么胃口,她匆匆洗漱上床,又因没什么睡意辗转反侧了到深夜,才慢慢睡去。
温梨笙不止一次的梦到站在萨溪草原喧嚣的风中,衣摆飘摇的谢潇南,他的脚下是一层层随风翻滚的草浪,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那是世间少有的绝色,是印在她脑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谢潇南站在那片广阔的天地时,风传过他的指缝,长发,衣袍,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风是自由的。
温梨笙也想让他变得自由。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途中醒来好几次,早上又醒得很早,看见温浦长匆匆忙忙往外走。
温梨笙睡眼惺忪地与他打招呼:“爹,是要去官署吗?”
“嗯。”温浦长应了一声,突然站住,对她说道:“你这两日别往外跑了,好好在家中待着,知道吗?”
“怎么你这话能重复那么多次啊,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温梨笙小声嘀咕着。
温浦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但凡你长点耳朵,我也不至于一句话反复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温梨笙应道。
她朝谢府方向的天际看了一眼。
建宁六年,腊月二十四,沂关郡迎来小年。
这日下雪了,大雪纷飞不停,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开始准备丰盛的菜肴,孩子们顶着大雪从街头跑到街尾,笑声传得老远。
温梨笙起了个大早,一醒就看见满天飞雪,地上也铺上一层白色,她连忙穿衣走出去,鞋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一个完整的鞋印就印了上去。
她往前院跑,大声喊着:“爹——”
然而从后院跑到前院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温浦长的身影。
温浦长接近年关就会开始休假,不需要去官署,在家好好休息就行,怎么这一大早的就不见人呢?
正疑惑的时候,沈嘉清就上门了,一跨进大门就开始嚷嚷:“梨子梨子,十七岁的老姑娘,人呢?”
温梨笙听了之后立即气得一蹦三尺高:“你说谁是老姑娘!”
沈嘉清笑嘻嘻的走过来,点头夸赞道:“不错不错,一大早就在锻炼身体了?蹦得还挺高。”
温梨笙捏了个雪球砸他:“我砸死你这张破嘴!”
沈嘉清一个偏头就轻松躲过,而后连忙也捏了个雪球砸她,温梨笙躲闪不及时一下就被砸中脑门,雪球碎成一片,纷纷落在她的肩颈脖子。
温梨笙怪叫一声,抹了一把掉进脖子里的雪,而后撸着袖子就跟沈嘉清开干,两人一大早见面,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在雪地里打上了。
不过由于衣物穿得厚重,加上雪地里阻力也不小,没一会儿两个人都累得不行了,沈嘉清高举双手:“停停停,暂时休战。”
温梨笙欣然同意,从雪地里站起来的时候,两人的身上几乎全是雪渣,相互给对方拍打着。
“梨子,你去年生辰在风伶山庄埋的东西,还记得吗?”沈嘉清突然提起往事。
若是他不说的话,温梨笙还真忘记了。
以前每次过生日,温梨笙都会在生日当天写下未来一年的目标,然后装进箱子里埋在风伶山庄门口的树下,每年都是如此。
只不过后来沈嘉清离开沂关郡之后,每年的生辰沈雪檀虽然也会来祝贺,顺道带些稀奇的小东西作为礼物,但没有了那个邀请她去风伶山庄埋下愿望的人,温梨笙也没再维持往年的惯例。
但重生回到建宁六年,温梨笙还可以去看看她当年埋下的箱子,里面写了什么温梨笙是完全记不得了。
听到沈嘉清提起之后,她兴奋道:“记得记得,咱们现在就去挖。”
拍打完身上的雪渣之后,两个人又变为了富家少爷和千金小姐的体面模样,结伴出了温府。
“我想先去找世子。”温梨笙在马车上突然说。
沈嘉清想了想:“那就先去找小师叔吧。”
今天是小年,又是她的生辰,于公于私都有理由去找谢潇南的,不能在这喜庆日子里,别人都团团圆圆,谢潇南却孤独过年。
自上次从谢府出来之后,已经有两三日没去见谢潇南了。
温梨笙觉得他需要点自己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从信仰崩塌的崩溃感里走出来。
谢潇南就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二人一拍即合,让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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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转了方向前往谢府,只不过这次扑了个空,去的时候谢潇南不在府上。
于是又只得先前往风伶山庄。
山庄门口有左右两棵大树,温梨笙还清楚的记得她将东西埋在什么地方了,她围绕着树转了一圈,最后凭借着脑中熟悉的记忆,确定了一个位置:“就是这里。”
温梨笙找山庄要了个铁锹,然后跟着沈嘉清一起动手挖,这东西就是要自己挖出来才显得意义特殊。
两个人吭哧吭哧挖了好久,都隐约挖到树根了,挖出个大坑来,却还是没找到温梨笙的箱子,沈嘉清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你是不是记错了啊,这都挖多深了还没找到呢。”
温梨笙皱眉,仔细想了想:“应该没错啊?”
她绕着树又走了一圈,总觉得哪哪都熟悉,于是也产生了自我怀疑:“难道真是我记错了?”
沈嘉清累得直喘:“你再找找。”
温梨笙于是又找了好几遍,最终确认道:“可能是我之前认的错地方了,这里肯定是,这个地方有我做的印记。”
沈嘉清靠着树休息了一下,而后沿着温梨笙所指的地方又开始挖。
起初两个人还能聊上一两句,不过由于这里的土有些硬,挖起来比别的地方需要更用力,到了后来两人基本上也没有交流,只在门口挖坑。
很快第二个坑也挖出来了,沈嘉清用铁锹的头在土中翻来翻去:“这也没有啊,你是不是耍我?”
温梨笙也纳闷:“我就记得是埋在这里了啊?为什么没有啊?”
“你再好好想想啊!”沈嘉清喊了一声。
“嚷嚷什么。”温梨笙嘀咕了一下,而后又开始细想当时的情况,由于年岁有些久远了,加之她根本没想着做记号,因为当时买的时候只想着说反正都在这棵树下面,埋哪都是一样,不用做记号也能被找到。
实际上温梨笙发现埋哪还真不一样,两个人在树下搞出亮个大坑来,愣是没有找到装着她去年写下愿望的箱子。
沈嘉清盯着她,就等着她指出下一个地方,同时威胁道:“梨子,你要是再指错,可别怪我的铁锹无情。”
温梨笙心想着树下也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她就不信蒙不,随手一指:“这儿,就是这儿了!我这次绝对不会记错。”
于是两人又开始挖。
然而这次还是没挖到,沈嘉清把铁锹一扔,往地上一坐,气愤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搁这故意整我呢。”
温梨笙实在是冤枉,她自己也累得够呛,浑身暖呼呼的,都出了汗:“这树下也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怎么我们挖了三处,都还没找到呢?”
“你他娘的第一回说肯定是这里,第二回说做了印记,第三回随便指了一下,你把我当驴使啊?”
温梨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树的老皮都长得一样,我偶尔记混记错也是很正常的吧。”
毕竟也是隔了好几年的事了。
沈嘉清说:“你果然不记得了。”
两个人在坑边坐了一会儿,忽而温梨笙抬头,看到了对面的树,顿时心中一动,说道:“哎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埋在对面的树下边了。”
沈嘉清骂骂咧咧的爬起来:“还说你不是整我,我就知道你坏心眼子特别多,一看就是故意的。”
两人来到另一棵树下,这回温梨笙总算是找对了,没一会儿就把箱子给挖了出来,外面裹着几层锦布,打开之后还是一个十分干净崭新的箱子。
沈嘉清催促道:“快快快,打开来看看。”
温梨笙将盒子打开,里面置放着一张叠得板板正正的纸,一打开来,上面便是温梨笙的字体。
其内容如下:
一、占领花朝街往北,成为街头上的老大。
二、占领西姜街往东,成为街上的老大。
三、占领苑街往西,成为街上的老大。
四、成为沂关郡的老大。
沈嘉清伸长了脖子在旁边看,只瞧了一眼就抢过来揉成团:“这种垃圾居然让我费力挖了老半天,给南郊的猪洗澡都比干这活强。”
温梨笙也没忍住笑了,实在是忘记了当年她居然许下了这么幼稚的愿望,如今挖出来再看只感觉非常好笑。
她捡起沈嘉清扔在地上的纸,然后慢慢将纸展开,就发现背面还写着一行字,翻过来一看,就见上面写着:让沂关郡的人都知道,我爹不是贪官。
温梨笙一下想起来她之前的那些愿望了,并不是真的为了成为某条街上的老大,耀武扬威横行霸道,而是因为自小到大整个沂关郡有不少暗地里编排温家的人,所以温梨笙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掌管沂关郡的霸主,让所有背地里议论编排温家的人都闭嘴。
虽然是一个很天真而幼稚的愿望,温梨笙却坚持了很多年。
一直到前世谢潇南开始造反,大动乱降于世间,温浦长是不是贪官也没人在意没人追究了,温梨笙才将这个愿望从脑中遗忘。
她将纸叠好收进怀中的衣兜里,就见沈嘉清握着一柄剑从里面走出来,她有些惊讶:“你带剑做什么?”
沈嘉清道:“你那纸上不是写着要在沂关郡称霸吗?正好咱们俩最近的名气也小了不少,借这机会出去溜一圈。”
温梨笙想到到时候出去乱转又会被她爹责骂,刚想摇头,就忽而想到她什么时候也成为了因为害怕责怪所以什么都不敢做的人了?
那可不行!
温梨笙立即拍案:“走!揍人去!”
温梨笙在纸上提及的路都是沂关郡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从城中心往外衍生,成为郡城的四大主街,只要在这四条街任意一条上闹出点什么事,用不到第二日,那点子事就会传遍整个沂关郡。
温梨笙和沈嘉清最先选择了花朝街往北的一条街,这地方是四条大街里人最少的一条街了。
沈嘉清最后到底还是没带剑,赤手空拳的跟她来到花朝街,因为今日小年,所以大白日的时候街上没有多少人。
两人往街头一站,消息立即就传到了街尾,只见一个平日里拄着拐杖一圈一拐的乞丐跑得飞快,边跑边喊:“快走,快走兄弟们!温家那丫头和沈家的小子一起来了!”
话音一落下,又有不少人跟这乞丐一起溜了。
原因无他,是先前温梨笙发现这些乞丐之中有人会用假的残疾来骗去怜悯心,然后她就挨个找乞丐收了保护费,导致他们辛辛苦苦要了一天的铜板银子,全交了出去。
那沈嘉清更是个又横又缺心眼的,直接说:“干脆把他们腿都打瘸了,如此一来就不需要装残疾了。”
碰见这俩人还不跑?
一群乞丐直接把拐杖夹在腋下飞奔,头也不回。
第79章
再往前两年,温梨笙和沈嘉清只要往街头一站,瞅着那个不顺眼就撸着袖子把人揪过来了。
但现在两人毕竟长大了,也沉熟稳重了不少,一时间并排站着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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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几个男人从对面走过,仿佛是喝了些酒,步伐看起来不稳健,其中一人笑道:“先前在路边看到的小姑娘模样可真标致啊。”
其他人调笑:“你这岁数都能当别人爷爷了。”
“年龄大又如何”那男人不以为意,“小姑娘刚死了亲爹,家中没人养活,届时我多拿些银票,连同她娘也一同接入我后院……”
正说着,他肩膀忽而撞上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姑娘。
男人神色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这姑娘下巴一扬,摆出了一副找茬的表情:“你走路没长眼啊?我这肩膀碍着你事了?非得撞我一下?”
男人未曾想着姑娘开口便是这么凶的语气,酒意上头当即也恼了:“谁让你站在路中央?”
温梨笙拧眉:“这路是你家修的?我凭什么不能站?”
男人道:“那我便撞了,又如何?你这姑娘看起来脸蛋漂亮,竟是这般泼辣性子。”
“我长得漂不漂亮,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哼笑一声:“你们女人不就是生来给我们男人看的吗?没男人欣赏,你们长得就是再好又有什么用?”
身旁的人看出了温梨笙的身份,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男人,低声道:“快走吧,这小姑娘惹不起。”
温梨笙故意上赶着让男人撞自己肩膀,就是要找茬,怎么可能让他溜走,顿时蹦起来怒声喊:“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沈嘉清立马站出来,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虽说两个人年纪相差较大,但沈嘉清比他高了一头,气势一下就压过来:“你的猪眼睛干什么用的?光去看那些漂亮姑娘了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男人嚣张的气焰瞬间没了,连连摆手,赶忙认怂。
然而已经完了,就听沈嘉清道:“我们称霸花朝街的第一步,就先拿你开刀。”
说着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砸在男人的脸上,一时间哀嚎声乍起,几个男人纷纷上前阻拦,沈嘉清就逮着人乱揍,总归将这些口无遮拦白日酗酒的人好一顿教训。
街上闹了这一出,周围的人迅速聚集起来,消息顿时传得老远。
“又在打人了吗?”“可不是?这也没消停多长时间啊?”“青天白日的就敢在大街上欺负人。”
街上行人议论纷纷,为赶着看热闹,皆往街头赶去。
谢潇南刚从玉石楼中出来,见周遭人都赶去看热闹,问了一下站在楼门边的席路:“什么事?”
“前边有人斗殴,听这些个人的描述,应当是沂关郡常年恶霸了,经常在街上乱打人,且无人敢管。”席路朝着人们围观去的方向看看,满脸的好奇,“来沂关郡几个月,倒还没听说过这种人物。”
“沂关郡位处北境,自然鱼龙混杂。”谢潇南不以为意。
“那少爷可要去看看?”席路问道。
肯定是要去,既然都碰上这种仗势欺人的事了,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谢潇南道:“去瞧瞧是谁胆子这般大。”
两人顺着人群往街头走,等赶去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全是人了,皆议论纷纷,街头被堵得水泄不通,闹哄哄的。
席路走在前边开路,硬是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缝,让谢潇南从当中走过,来到了人圈的最前方一站,就看见沈嘉清正把一个男子按在地上,拳头悬在那人的脸上,凶神恶煞道:“说!”
男子被打得眼泪直流,害怕的喊道:“我再也不打小姑娘的主意了,别人年轻貌美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梨笙抱臂站在旁边,姿态倨傲的看着他:“还有呢?”
男人又慌慌张张说:“我上辈子就是猪圈里圈养了两年的猪,今世好不容易投胎做人,还不太懂做人的规矩,日后我肯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再不会像以前那般以畜生的眼光看人。”
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半点没有了方才嚣张的样子。
沈嘉清朝温梨笙看了一眼,意含询问。
温梨笙微微点头,他便松开了男人的衣领起身,“还不赶紧滚,别让小爷在街上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男人带着几个自己的弟兄拔腿就跑,冲开人群飞奔离去。
周围议论纷纷,温梨笙却浑然不在意,正想要要不要趁现在人多放两句狠话,却听到一个声音从吵杂中清晰传来:“温梨笙。”
她一转头,就见谢潇南站在人群当中靠前,一袭墨红两色交织的衣袍,头戴着嵌玉金冠,碎雪落在墨黑的大氅上,让他看起来极为脱尘。
温梨笙立马转换成了满脸的笑意,高高兴兴地小跑到她面前,“世子怎么在这里呀?”
还不等谢潇南回答,她又接着道:“说话说回来咱们好几次都能偶然相遇,这也实在是太巧了,说明咱俩之间的很有缘分呀,其实我打峡谷上第一次看见世子的时候就想着,或许我们就有一种天注定的牵绊。”
谢潇南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了。
温梨笙看着他不说话,往前凑了一步,奇怪道:“世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想理我吗?也不过才两日不见就这般生疏了?”
沈嘉清从后面一下子挤上来,将她挤到一边去:“起开起开,我好几日都没见小师叔了,瞧着脸色憔悴了不少,是不是生病了呢?”
温梨笙被他挤走本有些气恼,但听他一说,再仔细往谢潇南脸上看,发现还真的看起来有些苍白,眉眼之间恹恹的,顿时心疼不已,上前去拉他的手:“这孩子,自己一个人住在谢府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这可让远在奚京的亲人如何放得下心啊?要我说不如直接搬来我温府……”
谢潇南一下捏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停。”
“好。”温梨笙应。
他看了两人一眼:“为何当街打人?”
温梨笙挺胸抬头道:“我在施展我的宏图霸业,占领这个花朝街,就是我占领沂关郡的第一步。”
沈嘉清在旁边小声说:“我是被迫拉来的,在我心中,只有小师叔能够成为沂关郡的霸主。”
温梨笙瞪他一眼:“你个墙头草,我呸!”
沈嘉清嘀咕了一下,而后对谢潇南道:“小师叔,并非是我们当街行凶,只是方才那群醉鬼口无遮拦的很,还出口羞辱梨子,所以我才动手给他们个教训的。”
谢潇南听后朝席路挥了个手势,席路当即点头从人群中退去,就听他说:“这种人直接锁在牢中关个几日,自有衙役会好好教训,届时再些罚银钱,远比揍他们一顿更有用,让他们知道城中有律法,才能起到约束的作用。”
温梨笙和沈嘉清老实应道:“知道了。”
谢潇南看了看低垂着头的温梨笙,唇角勾了一下,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看你们左右也是无事,便随我一起吧。”
两个人确实闲得厉害,一听说能跟着谢潇南,同时高兴起来,往他身边一左一右的站着,询问:“咱们要去哪里呀?”
谢潇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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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知道了。”
席路很快去而复返,牵来了马车赶往城郊处。
马车上温梨笙见谢潇南面色不好,轻叹一声,“就算心中再怎么有事,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前段时间你还受了重伤,更应该精心养护才是。”
谢潇南道:“无妨,就是风寒而已,吃了药好得很快。”
“我看看手。”她将谢潇南的手拉过来,上面缠绕着细布,但比之前包扎得要整齐简洁很多,她问:“手好些了吗?”
“基本愈合了,只要不过于用力就不会裂开。”谢潇南老实回答。
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自己身体更重要的呢,想当年温梨笙为了活命,狗洞都钻,她是不舍得这样伤害自己身体的。
沈嘉清再一旁看了颇是不赞同:“男子汉大丈夫,伤痕乃是勋章,何必活得那般娇弱。”
温梨笙差点又一脚给他蹬出马车。
一刻钟后马车停下,温梨笙最先下来,一下来就看见面前围了很多人,从周边的景象得知这里是霍阳家的附近,那些人围着看热闹的地方,正是霍家。
温梨笙心中咯噔一下,直觉是霍家出事了。
周围站着非常多的衙役,形成了一道拦截墙,谢潇南三人走过去的时候没人阻拦,轻松进到了里面。
就见霍家门口守着两排衙役,温浦长正站在门檐下往里看,很快一具盖着麻布的尸体就被搬了出来,血染红了大片麻布,垂下来的手上几乎被血泡满了,引发一阵惊呼声。
“霍家果然出事了。”温梨笙呢喃道。
跟她预想的是差不多的,胡家如今穷途末路,他们若是打算鱼死网破,第一个就会向霍家动手,看这惨烈的情况,只怕霍家上下都被杀了个干净,怕是连下人都没有放过。
温梨笙走到温浦长边上,见他神色如常,似乎也早就料到此事,便不由低声问:“爹,霍家这事是胡家做的吧?全都杀光了吗?”
温浦长十分意外他出现在这里,继而又看见了后面走来的谢潇南,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先向谢潇南行礼,而后说:“没有活口,霍家这些年暗地里也做了不少害人的勾当,死了倒也算是活该,只是他有个儿子叫霍阳的确实无辜,平白被牵连了性命。”
沈嘉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而后忽然往里走,温浦长出声拦了一下他恍若未闻,也就不再管他。
温梨笙见他神色奇怪,跟温浦长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寻了进去,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霍阳这个人,脑子太轴了,基本上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就算之前沈嘉清说了让他去风伶山庄可以保他一命,但他显然也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如今霍家院中到处都是血迹,走个几步路就能看见尸体,个个死状都十分惨烈,衙役们正忙着清理。
沈嘉清左右看看,而后往后院走去,后院很干净,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显然霍家人被杀的时候全在前院。
沈嘉清道:“这一路走来也没看见霍阳的尸体。”
一说温梨笙才发现,的确没能看到他的尸体,不过也不能排除是被衙役搬走了的可能性,旦见沈嘉清直往后厨的位置去。
那一处看起来像是被废弃的厨房,院中杂草横生,呈现出破败之景,是那种很久没有人踏足的荒凉。
由于霍家人并不多,所以这个二进门的宅子实际上只用了一半,几乎所有的人都住在前院,后院约莫是等着霍阳倒时候娶媳妇儿了再重新翻修启用的。
“你去哪?”温梨笙见他行动路线越来越奇怪,“这后院杀手都不来,能有什么人会来这里?”
沈嘉清便推开身前的障碍物边说:“昨夜霍阳来找我,说若是今日霍宅出事了,就让我后院四处看看。”
“他昨晚找你了?”温梨笙惊诧,“那你怎么没能留住他呢?何必让他再回霍宅来?”
“是他执意要回的。”沈嘉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昨日察觉了不对劲,所以找我,但就拜托了我这一件事,今日既然霍家出事,那我就依他所言来这里看看。”
说着他就走进了废弃的厨房。
温梨笙听后一是觉得五味杂陈,霍阳可能也是知道霍家要大难临头了,结果还是硬着头皮跑回来,不过他让沈嘉清来后院找的是什么东西?
是那个箱子里封锁的东西吗?
正想着,厨房中突然传来一阵东西碰撞的声音,而后就是沈嘉清的叫喊:“梨子快进来帮忙!”
温梨笙吓一跳,连忙冲进去,就见霍阳站在大大的米缸里,正要翻出来,沈嘉清则是拽着他的肩膀想牵制住他。
霍阳神色癫狂,双目无神,似乎处在情绪崩溃的状态,激动之下他的力气很大,沈嘉清钳制他都觉得有些费力,只得喊温梨笙来帮忙。
温梨笙见他没死,心中一喜,而后看他状态不对劲,便想着先把人打晕带回去再说。
“把他抱紧!”她喊了一声,抡起拳头冲上前,对着他头就是狠狠一拳,没想到霍阳再挣扎的时候碰巧了,躲过了温梨笙的拳头,结果这一拳就一下砸在沈嘉清的嘴巴旁。
沈嘉清嗷了一声:“梨子,你看准点打!”
第80章
这一拳打在了沈嘉清的脸上,温梨笙也着急啊,她捏着拳头喊:“你别乱动啊!”
沈嘉清钳制着发疯的霍阳也很吃力:“我没动啊,不是他在动吗?”
温梨笙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别急别急,我一拳就能把他撂倒,看我神拳!”
拳头正要落下的时候,忽而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抓住,温梨笙诧异地回头,就见谢潇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正抓着她要落下拳头的手腕:“他这个状态,你就不怕手伸过去把你手指头咬掉?”
温梨笙见到他就感觉很欢喜,立马收了拳头:“你怎么也来了?”
“进来看看。”谢潇南看了一眼面前发疯挣扎的霍阳,伸手过去捏在他的后颈处,动作从容不迫,霍阳龇牙咧嘴地扭动了几下,随后双眼一翻,疲软的垂下头晕了过去。
温梨笙发出惊叹的声音,忽而想起当初在阮海叶的那个匪帮山上,她被迫喝了好几大口酒有些醉意的那晚,谢潇南就是这么嫌她吵闹,把她给捏晕的。
完全没什么感觉,直觉双眼一黑就睡过去了。
“先带出去。”谢潇南说。
沈嘉清长舒一口气,拖着霍阳往外走:“我看他这状态很不正常,可能是吃了什么药,先带他去看看医师吧。”
他走出去之后,屋中只剩下了谢潇南与温梨笙两人。
温梨笙拉起他的手掌看了看,确认他方才不是用这只手捏霍阳的,细布也没有伤口裂开的血迹,这才稍稍放心。
谢潇南见她拿着自己的手细细观察,不由眸光一软:“这些伤口并不深,用不了几日就能好。”
“那可不见得。”温梨笙道:“冬日里伤口好得都慢,鱼桂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乔陵也没好吧?这可不能当成你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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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潇南无从反驳,只用指腹点了点她的鼻尖,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你呀……”
温梨笙笑了笑,张开牙齿在他的指尖上轻咬一下,而后道:“走吧,咱们也出去看看。”
她说完就走在前头,谢潇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指尖还残留些许她尖利牙齿的触感,想到了她嘴里确实有一个牙齿相当厉害,能把他的唇咬得流血不止,养了好几日才好。
谢潇南眉眼轻弯,抬步跟上她的脚步,大步追赶几下就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前行。
“世子,胡家这次对霍家动手,是不是已经决定要破罐子破摔了呀?”温梨笙踩在横生的杂草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天上的雪还在下,但是很小很碎,时不时飘在脸颊上,带来凉凉的触感,温梨笙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碎雪落在他的发上,衣上,变成细小洁白的点缀,看起来漂亮极了。
谢潇南微微点头:“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那他们会不会也要发疯?先杀霍家,后杀我温家?”温梨笙想想,觉得还是蛮恐怖的,一般人家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胡家真的来个鱼死网破,他们不敢跟谢潇南动手,还不敢跟温家动手吗?
温梨笙越想越觉得危险,正想说要不去风伶山庄住几日避避风头,却听谢潇南说:“也难保没有这个可能性,你若是害怕,可以来谢府住几日。”
“啊?”温梨笙露出怔然的表情,不自觉的扬起笑容,往他身边凑近了些,“我没听错吧?世子是让我去谢府住?那你也会住在谢府吗?”
“我不住谢府住在哪里?”
“有这好事?”温梨笙都有点不敢相信。
之前说要去他房中参观一下,他都犹犹豫豫最后说了个不合适,这会儿怎么主动邀请她起来了?
同住谢府,就意味着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谢潇南,睡觉前也能与他说两句话,吃饭一起吃,赏雪一起赏,那岂非是天下第一美事?
随后温梨笙突然想起来,这些场景在前世都有。
当初住在孙宅里,她逃跑失败被强行搬到谢潇南住的那个宅院时,基本上就是每天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谢潇南盯着将士们操练,睡觉前问一句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沂关郡,还要被谢潇南吓唬说走了也会把她一起带走。
吃饭的时候她负责敲钟,敲完就跟着一群大老爷们一起在膳房门口吃,虽然桌上有时候就只有她和谢潇南两人,但是必须要用公筷,不然会被他冷冷地瞪一眼,吓人得很。
有回下雪温梨笙心中忧郁顿生,一时没忍住对着满天飞雪作了首诗,结果被谢潇南说是在丢人现眼,气得她中午多吃了两碗饭,抢光了桌上的菜,让谢潇南没得吃。
如此一想,前世跟谢潇南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虽说她总是心怀不安,但实际上也算是极其安稳的,平日里没什么事干也就在院中转转或者出门在侍卫的盯视下随便走走。
那时候整天盼着谢潇南快点离开沂关郡,现在想来,当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温梨笙没忍住笑了笑自己,而后对谢潇南道:“我如果搬去谢家,我爹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谢潇南像是认真考虑了一下:“你腿结实吗?”
温梨笙邦邦拍了两下自己的肩膀,满脸自豪:“没有肩膀结实,我这肩膀接你两拳不是问题。”
谢潇南勾唇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
“哦我忘记了,你能隔着铁板把我肋骨打穿,想来你的一拳我都接不了。”温梨笙又说。
“现在不行了。”谢潇南说。
“为什么?”
“受伤了。”谢潇南扬了扬抱扎着细布的掌心:“没力气。”
温梨笙勾住他的指头:“没力气好哇,这样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谢潇南笑笑,不予反驳。
两人走到前院的时候,霍宅院中的尸体基本都被搬走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迹,衙役正打算泼水清扫。
到了门外,温浦长像等候多时,见了谢潇南便几个快步上前来:“世子,方才他们在霍家翻找出了一些东西,还需世子过目。”
谢潇南颔首:“那我随你一同前去官署。”
温浦长应了声,转头对温梨笙说道:“你早些回家,莫在街上闲逛,我会尽快处理了事回府。”
温梨笙也只好点头答应,看着两人上了马车离去,周遭的人也很快散去,霍家上下死得只剩下一个人这事,用不了多久就传遍整个沂关郡,闹得沸沸扬扬。
以往每次小年,温浦长都会一整日闲在家中,只是今日霍家事发突然,温梨笙回家之后也只有自个,觉得颇没意思,
霍阳如今情况也不知道如何,沈嘉清应该是直接把他带回风伶山庄治疗的,左右眼下也是无事,温梨笙便跑去了风伶山庄。
去的时候霍阳正在被医治当中,尚在昏迷,但呼吸平稳面色安宁,身上也没有什么外伤,看起来问题不大。
沈嘉清坐在外室吃着糕点,瞧见温梨笙进来了,顺手递了一块给她。
“情况怎么样?”温梨笙顺势坐下,跟他一块吃。
“好着呢,就是可能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情绪脉象不大稳定。”沈嘉清喝了口茶水,咽了咽嘴里的糕点,说道:“许是亲眼瞧见亲人被杀,不曾想他竟然还知道躲起来,我以为他那么轴的脑子会直接拿着剑上去跟别人拼命。”
对于这点,温梨笙也是很意外的,毕竟霍阳这人脑子轴的程度,俩人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沈嘉清揍他多少回,下次见面他依旧横的很,一点不知道怕。
温梨笙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霍家人哪怕真的做了不少坏事,死有余辜,但终究是霍阳的亲人,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疼爱他的人,一夜之间都死了,霍阳的精神崩溃也是正常的。
但江湖门派本就许多心狠手辣,野匪出身之人,霍家与胡家打交道也属于刀尖舔血,以一个把柄拿捏胡家多年,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温梨笙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滚烫的茶水冒出丝丝热气往上飘,晕开在温梨笙的眉眼间,她低声问:“日后怎么安置他?”
沈嘉清吃糕点的速度慢下来,想了好一会儿才说:“看他自己吧,若是留下来,风伶山庄也不是没能力养一个闲人。”
“霍阳也学了霜华剑法,算是许清川未入门的徒弟,跟你也算同门了。”温梨笙打趣道。
虽说霍阳那半吊子的剑法,但也的确学的是正统的霜华剑法,只不过他没有师父,只有剑法的一部分拓本而已。
沈嘉清便说:“若他想学,我也能教他几招。”
“你那师父呢?如今还在山庄吗?”
沈嘉清摇头:“他只有在我需要闭关的时候才会回来几日,抽查我的剑术有没有退步,其他时间都不在山庄里。”
“可真忙啊。”温梨笙嘀咕一声。
好像所有人都很忙碌,只有她和沈嘉清是两个大闲人,属于没事找事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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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沈嘉清的师父是真的很神秘,温梨笙从未见过他,只知道他在将剑法全交给沈嘉清之后,就离开了山庄,每年只有一段时间会回来,其他时间则不知所踪。
他师父肯定还在沂关郡,就是不知道在做什么。
温梨笙正想着,医师从里面走出来,对沈嘉清道:“这小公子身上只有几处擦伤,似乎是摔倒的时候造成的,摸些膏药就好了,只不过……”
“什么?”
“他好像长期服用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药无色有味,会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长时间服用的话会对心智和脑力造成很严重的影响,所以才导致他受了刺激之后出现癫狂症状。”
温梨笙和沈嘉清同时皱眉,她问:“什么毒啊?严重吗?”
“这毒叫迷心散,说严重也不严重,他停止摄毒也有段时日了,只要平时保持平稳的心绪,不要大喜大悲,再喝药调理,也能医治好,但所有心绪对这毒性都有影响,要根治恐怕要用上一年半载。”医师道:“我开了药方,顺道开了静心丸的药,若是他失控发癫给他喂一颗,能暂且稳住心绪。”
温梨笙实在是没想到霍阳竟然会长期服用一种慢性毒,一提到毒,她最先想到的是胡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或许是胡家的把柄常年捏在霍家手中,所以心怀怨恨,将矛头指向了霍家的独苗苗身上。
医师走后,温梨笙与沈嘉清对视了一眼,沉默良久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温梨笙打破了平静:“就让霍阳留在风伶山庄治病吧,别让他再出去了,以他的性子,恐怕一心想着找胡家报仇,去了也是自寻死路。”
沈嘉清点点头,而后说了句:“最近不太平。”
温梨笙也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两人又在霍阳的床头站了一会儿,见他睡颜平静,脸色红润,看起来是没什么大碍了,沈嘉清吩咐门口守着的下人好好看着霍阳,便跟着温梨笙一同出门。
今天是小年,也是温梨笙的生日,以往的每一年都会,沈嘉清都会跟着去温府跟她一同清扫,包饺子,有时候沈雪檀也会来。
沈夫人倒是很少来,她与杜家那边交情更好,一般这种日子她白日里回去杜家玩,晚上的时候再回来吃饭。
温梨笙与沈夫人的关系也算不上亲密,只记得她是个很一本正经的人,虽规矩不严,但不喜逗乐,每回温梨笙在她面前都感觉很拘束。
温梨笙跟一本正经的人处不来。
当然,谢潇南除外。
两人回到温府,府中的下人皆已经开始动手打扫庭院房梁,温梨笙刚走进去,就有下人上来说道:“小姐,先前在府上接住的蓝公子今日带着行李离开了,说是有要事在身,日后再回来寻小姐。”
温梨笙讶异:“怎么走那么突然?好歹也等着小年过了再走啊?”
不过蓝沅说身上有要事,那应该也不是什么小事,她功夫厉害,是能保护好自己的。温梨笙想了一会儿便没再纠结,从下人那里要了个扫帚也参与其中,沈嘉清这是拿了块布挨个把正堂中的桌椅柱子擦一遍。
小年扫尘为的是除旧迎新,拔除不祥,哪怕两人平日里半点活都不做,但在这一日还是要动起手来,与下人一起清扫。
天上的碎雪时而下时而停,却还是在门前堆聚了一层雪霜,温梨笙站在门前清扫,过路的孩子瞧见了,会朝她扔灶糖,笑嘻嘻道:“姐姐吃糖!”
温梨笙笑弯了眼睛,弯身把糖捡起来,从袖子里摸铜板:“来来来,姐姐也请你们吃糖。”
给几个孩子一人分了几个铜板,让他们买糖去。
孩子们成群结伴,手中拿着炮竹,时而炸一下,笑声传得老远,温梨笙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呼了一口白气,这才是过年的味道。
建宁八年往后,大梁不太平,沂关郡丧失了往日的热闹氛围,哪怕是过年也冷冷清清的,再不会有孩子在街上玩闹嬉戏。
将门前的雪扫干净之后,温梨笙攥着手中的糖回去,就见沈嘉清已经将正堂房梁上的蜘蛛网都清扫干净了,甩着手中的布:“包饺子包饺子。”
温梨笙洗净了手,让下人送上提前准备好的饺子皮和馅儿。
沈嘉清和温梨笙对于下厨是一窍不通的,但两人都会包饺子,还是七八岁的时候,每回过年温浦长都会亲自坐在桌边教两人包,年年如此,于是两人包饺子的技术极为娴熟。
东西被抬进正堂,暖炉点上,整个正堂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两人各坐一边,撸着袖子用手摸了把面粉,正准备动手的时候,正堂的棉帘忽而被掀开,谢潇南就这样出现在两人眼中。
温梨笙一下站起来:“世子怎么来了?”
她走到谢潇南的身边,往后一看,就见温浦长也跟着进来,扫落了些许身上的碎雪,看了一眼正堂,回答温梨笙的问题:“世子今夜在温府用饭。”
“太好了太好了。”温梨笙要去牵他的手。
温浦长眼疾手快,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包你的饺子去,别用你的手脏了世子的手。”
温梨笙看了看满手的面粉,笑嘻嘻道:“世子都来咱们家了,自然要跟咱们一起包饺子呀?”
谢潇南看着她的眼睛,正要开口说话,温浦长却抢先开口,“不成,不合礼数。”
“哎呀——”温梨笙的腔调又拖得长长的,撒娇道:“爹,今日是我生辰嘛,也是小年,一年就这么一次的日子,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嘛。”
温浦长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
温梨笙打小没娘,所以每次生辰之日,温浦长总是对她百依百顺,不管提的什么要求基本都会答应。
据沈雪檀说,她四岁生辰的时候,拽着她爹的头发喊着秃子,她爹就要找刮刀剃头,还是沈雪檀费心费力给拦下来,才保住温浦长的一头长发。
就在温浦长还在纠结的时候,谢潇南却将大氅脱下,笑着说:“既然来了,那便是奔着一起过节来的,又怎么会端那些架子。”
温浦长也笑:“世子说笑了。”
大氅被下人接过去挂好,打了水来让谢潇南净手,而后跟着温梨笙走到桌边坐下,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沈嘉清就已经包了四五个饺子了,对谢潇南挤眉弄眼:“小师叔,我这饺子包得都是给你吃的。”
“别吃他的饺子。”温梨笙说:“他每回都往里面塞好多金豆豆,硌牙。”
“那不是吉祥如意的象征嘛。”沈嘉清为自己辩解。
“别人家都是一锅包一个,你包包一锅。”温梨笙拿了张饺子皮递给他,又抓了些面粉抹在他的手掌上,“用右手就可以了,左手还是不要沾粉了。”
说着她自己也拿一张饺子皮,扒了些馅儿在皮上,指尖沾点水,将饺子皮对折灵巧一翻,指尖用力一按,一个饺子就被包好了。
谢潇南看在眼中:“倒也不算难。”
他学着温梨笙方才的动作,尝试包了人生第一个饺子,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但步骤没有错,形状不算漂亮可也算包成了一个饺子。
温梨笙与沈嘉清几乎是同时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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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东西冲他鼓掌夸赞:“厉害厉害,真的厉害,看一遍就学会了。”
沈嘉清长臂一伸,把饺子拿过去:“小师叔包的第一个饺子,必定是我来吃的。”
“那怎么行呢!明明是我教的世子,这饺子怎么着也算是学费吧?应该是我的才对。”温梨笙站起来,身子越过半个桌子去抢,沈嘉清连忙将饺子虚握在手中往后扬。
温梨笙尝试了两下,发现抢不到,气哼哼地坐下来,拿了一沓饺子皮放在谢潇南面前:“世子再给我包,我要吃两大碗!”
谢潇南有些哭笑不得,拿起饺子皮又开始包,随后的几个饺子他手法就越来越娴熟,比第一个看起来好很多。
有时候也会像沈嘉清一样,把洗得干净的金豆子包进饺子中,低着头垂眼认真包饺子的模样看起来宁静而温和。
温梨笙偷偷瞥了他好几眼,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很多,沈嘉清见她手边没几个饺子,立即喊起来:“郡守大人!温梨笙在偷懒,只让世子一个人包饺子!”
温梨笙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包着馅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一直在包啊!”
“你手边还不到十个,世子都包了十七个了!”沈嘉清越喊声音越高,但温浦长不在正堂,听不见他的声音。
于是沈家拿着手中的几个饺子起身,乐呵呵的出去寻人:“我去让温大人看看我发明出来的新饺子。”
温梨笙见他走出去,就将手里的东西一放,然后从谢潇南的手边拿了十来个饺子放到自己手边摆整齐,又在上面撒了些面粉,鬼鬼祟祟做完这一切,一抬头就看见谢潇南盯着她。
温梨笙笑嘻嘻道:“你刚学会包饺子,所以包得少点也是正常的。”
谢潇南微眯眼睛:“所以你就这般明目张胆的偷我的饺子?”
“这怎么能叫偷呢?”温梨笙不赞同道:“反正都是要下锅的,大不了到时候熟了我分你一碗呗。”
谢潇南摇头:“不要。”
“等等,世子你别动。”温梨笙一下用手肘抵住他的手臂,往他身边凑了凑,“你的鼻子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谢潇南下意识想去摸鼻子,却被温梨笙抓住了手。
“我给你拿下来。”温梨笙说着,伸出手,食指尖上全是面粉,对上谢潇南眸光的一瞬,她有些忍不住笑了,嫩嫩的粉唇弯出好看的弧度,与他对视间,将食指上的面粉轻轻点在谢潇南的鼻子上。
“我骗你的,没有东西!”温梨笙哈哈一笑。
谢潇南的鼻子上多了一个指印的面粉,也没有用手去擦,反而轻笑道:“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你总是被我骗。”温梨笙得意的哼哼两声。
谢潇南轻叹一声,无奈道:“确实你骗术了得,让人防不胜防。”
其实有那么几回骗到谢潇南,也绝对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毕竟在前世时,温梨笙的各种诡计多端对谢潇南一点用都没有,怎么骗都不上当。
沈嘉清很快去而复返,说了句:“我爹来了。”
很快温浦长就带着沈雪檀进了正堂,刚进门沈雪檀就喊道:“小梨子,我给你带来很多生辰礼,都让你爹收到库房了,等闲了你自己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没心仪的就跟我说我再给你送一批。”
“不用啦沈叔叔,你平日里送的东西也不少,也不用在生辰再送一次。”温梨笙乖巧回道。
“那不成,生辰一年只有一日,自然要与别的日子不同。”沈雪檀说:“你婶婶也给你备得有礼物,让我一并捎来了,她自幼玩的手帕交近日身体不适,她今日去探望了,所以才没来。”
“无事无事。”温梨笙摆摆手,一点也不在意。
温浦长洗净了手,往桌上看了一眼,就见温梨笙手边有不少饺子,而后对沈嘉清道:“你这混小子,污蔑我女儿是吧?这明明就包得挺多。”
“不才四五个吗?”沈嘉清伸长脖子一看,就见温梨笙的手边摆了两排整整齐齐的饺子,一下呆住,低头纳闷:“难道偷我的了?”
但一数,他的饺子一个不少,而后又看向谢潇南的手边,果然见他面前原本三排饺子如今只剩下四个了,他还在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包着饺子,沈嘉清不由露出同情的神色。
沈嘉清想起以前被温梨笙欺负的时候,他也是只会隐忍,但现在的他是充满了力量的男子汉,两只眼睛里写满了“反抗”二字,于是立马拍案站起来:“我举报!”
桌上的所有人都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温浦长更是因为年纪大了心脏骤然猛烈跳动而感觉有些不适,他指着门对沈嘉清:“出去。”
沈嘉清就这样被罚贬到院中扫雪,院中的下人见状忙身上上来接替:“沈少爷,将东西给小人吧。”
“不必。”沈嘉清挥舞着扫帚极其用力的清扫。
由于饺子是几个人共同吃的,所以包的时候包得多了点,几人在暖和的正堂里坐到傍晚。
饺子被下人送往膳房,桌子也收起来,温浦长由于沈雪檀说了两句闲话,便冲温梨笙摇手:“笙儿,跟我一起去祭拜灶王爷。”
“好。”温梨笙把双手洗干净,让下人送上来一件墨黑外衣披着,而后跟着温浦长去了祠堂。
灶王爷的画像摆在祠堂的里间,外间的一排排位置上摆着的是温家的灵牌。
每回来祭拜灶王爷,温浦长就会悄悄抹眼泪,忆起当年穷的连一口饱饭都吃不起的那会儿艰难日子,他每年还是会在小年这日祭拜灶王爷,期盼着日后能吃顿想要的过节饭。
没想到一晃多年过去,温家倒真的再也不缺饭吃了。
温梨笙在灶王爷面前跪下来,点上香,正闭着眼睛虔诚祭拜的时候,温浦长的呜呜咽咽的哭声从旁边传来,打断了温梨笙的思绪。
她忍了又忍,最终气道:“爹!你哭的时候声音小点,你这样我怎么祭拜灶王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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