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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温梨笙说完之后,谢潇南就松手了,说道:“前头带路。”

她疑惑的看他一眼,而后把小书箱背在身上,带着谢潇南走出了学堂,沿着游廊往南走,才上青石小路,前前后后一同前往食肆的人都逼得远远的,温梨笙和谢潇南的周围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谢潇南是第一次去学府的食肆,虽说他进千山书院也有段时间了,但来书院的次数并不多,头一阵忙着梅家的事,而后又是贺家的事,来沂关郡两月左右,他着实没闲过。

但要是说他家的饭还没有一张加肉的饼子好吃,那他就算在忙,也要抽空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饼子。

温梨笙怕卖完,所以走的很快,走到食肆门口的时候,就见单一淳一边吃着肉卷饼一边往外走,正面瞅见温梨笙后他惊得瞪大眼睛,差点噎到。

“下午那会儿我就听说你来千山了,没想到是真的啊。”单一淳惊诧道。

温梨笙打量他一眼,见他手里还捏着个油纸包,问道:“这个也是肉卷饼?”

单一淳刚想点头,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警戒的看着她:“干嘛,你想吃自己去买。”

“这会儿肯定卖光了,你手里的卖给我,我出三倍价钱。”温梨笙动作十分娴熟的掏出银票。

单一淳盯着她摸出来的银票,眼睛都直了,嘴上却喊着:“大小姐你可不能这样,我可是个贫贱不能移的正经人!”

温梨笙了然:“哦还不够,那五倍?”

单一淳把手里的卷饼往前一递:“成交。”

温梨笙笑得眼睛都弯了,接过卷饼之后却把一个很小的银豆子交换过去,单一淳一看当即不乐意了:“不是说五倍的吗?”

温梨笙一叉腰,指着身后道:“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看清楚我后面站着的人是谁了吗?”

单一淳抬眸看去,就见谢潇南立在她身旁,落后约莫半步的距离,他咽了下口水,还是降低了些许声音:“那跟我转手卖你卷饼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强买强卖。”

温梨笙吓唬他:“这是要给世子爷吃的,你敢朝世子爷漫天要价?小心你的脑袋!”

单一淳缩了缩脖子,摆摆手:“得得得,我不要了。”

说着他咬着卷饼将银豆子收回兜中,虽说没有卷饼的五倍,但买一壶酒也是绰绰有余的,他问道:“你是今日来千山玩儿,还是日后都在这里?”

温梨笙转头瞧了谢潇南一眼:“就这几日,不会待太久的。”

她一边说一边撕开了油纸包,卷饼上烫手的温度将她的指尖都染红了,一撕开包装之后肉香顿时散发出来,卷饼被烤得焦焦脆脆,她一用力就分为了两半,将其中一块递给了谢潇南:“世子请品尝。”

谢潇南接过,低眼看了下这个在温梨笙口中连谢家的菜都比不上的卷饼,怎么看都觉得平平无奇。

温梨笙咬了一大口,催促道:“快吃啊,香得很!”

谢潇南本不吃这种东西,他所有的食物都是出自谢府厨子之手,是从奚京谢府带来的厨子,大小就负责他的饮食,熟知他的各种口味。

由于身份问题,谢潇南从小就被教育不可随意吃外面的东西。

但眼下温梨笙吃得很香,卷饼也不大,她三四口就把那一半给吃完了,鼓着腮帮子嚼,见谢潇南还不动,便贪得无厌道:“世子要是不喜欢吃,就给我吧。”

谢潇南低头咬了一口,入口就是焦脆的卷饼裹着烤得非常嫩的肉,带着一股子木的清香,确实口味很奇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味。

但他却没有吃第二口,只在温梨笙期待的目光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卷饼的?”

温梨笙被他问的愣了一下,心说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她怎么可能还记得,便摇头说:“忘记了,反正就是知道有个大婶做的饼很好吃。”

谢潇南用油纸将剩下的半个包了起来,没再继续问,只道:“走吧,回府。”

温梨笙见他没有表现出喜欢吃,也没有表现出不喜欢吃的样子,有些摸不清头脑的跟上他的脚步,出了千山书院之后,乔陵已经驾着马车等在外面。

她忽而想起先前在棱谷瀑看见谢潇南的时候,他身边的席路穿着的也是雪青色的院服,按理说他应该是伴在谢潇南左右一起在千山书院念书才对,怎么这些时日倒不在谢潇南身边见他的踪影了?

难不成是被派去执行了什么秘密任务吗?

温梨笙走到边上,冲乔陵打了个招呼:“乔大哥,辛苦了。”

乔陵弯唇笑了,看起来非常像个满身书卷气息的文人:“温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温梨笙冲他笑笑,然后爬上了马车,谢潇南在外面停了一下,然后将那包着油纸的卷饼扔给他:“你尝尝。”

乔陵露像是十分震惊。

谢潇南见状,疑问道:“难不成我苛待你了?”

乔陵摇头,笑说:“自然是没有,只是少爷上次给我吃东西,还是六年前了。”

谢潇南没搭理他,心说这人肯定是被温梨笙传染了大惊小怪斤斤计较的毛病。

乔陵拨开油纸,却发现上面被咬了一口,顿时知道谢潇南不是只给他吃东西那么简单,于是咬了一口,细细嚼了会儿,眉眼微动:“里头好像有迷心散的味道。”

谢潇南轻轻点头:“书院的食肆,去查查。”

乔陵把东西收起来,问道:“那地方不是有人在负责吗?”

谢潇南道:“他自个都被这东西迷糊得找不着北了。”

乔陵应了一声:“那我得空来看看。”

话音刚落下,温梨笙的头突然从车帘里钻了出来,见谢潇南还在外面站着,脸上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世子,你怎么还不进来?你不想回家吗?你不饿吗?站着不累吗?”

谢潇南抬手按在她的脑门上,将她的头推了进去,继而自己上了马车。

温梨笙的小书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因为没有合好散开了一条缝,谢潇南正好看到里面是空的,他疑惑道:“你背着空的回去做什么?”

温梨笙道:“这可不是空的。”

她伸手打开小书箱,将里面的两张纸拿出来晃了晃:“拿回去给我爹看,说不定他一开心,就免了我的水煮菜,这几日我吃的嘴都歪了。”

温梨笙虽然有时候确实有点贪吃,但不会像今日这般夸张,就是因为这几日吃的东西都不大好,温浦长说她这段时间太不老实,铁了心的要惩罚她,于是顿顿就吃些没什么味道的菜。

这两张满满当当的字拿回去,温浦长指定高兴极了。

谢潇南没有说话,他竟然惊奇的觉得温梨笙的这两张纸确实能拿回去邀功,虽然这东西在寻常学生手中不值一提。

马车一路行回谢府,就看到府邸门口停着几辆马车。

温梨笙伸头看了好几眼,就看到马车的轮子边上有个小小的“贺”字,心道这竟然是贺家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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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可是为什么会停在谢潇南的府邸前?难不成贺家人也在谢府中?

她一路上都没有问今晚要在谢府用晚膳的原因,本以为只是顺道在这吃,却不曾想原来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

想起之前在贺家的遭遇,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跟在谢潇南身边,端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小声问他:“世子爷,你说万一等会要是打起来了,我是跑还是躲呢?”

谢潇南瞥她一眼:“有点不一样的选择吗?”

温梨笙道:“我又不会功夫,留在这指定是拖后腿的,不过世子爷如果需要我的话,那我肯定愿意尽我的绵薄之力。”

谢潇南道:“少说话,多观察。”

温梨笙严阵以待:“好,世子你说观察谁。”

“观察谢府的饭比不比得上那块饼。”谢潇南轻飘飘扔下一句,而后抬步往府中去。

下人侍卫见状皆立定行礼,有人上前来报,说贺家人在正堂等候多时,温郡守也于一刻钟之前来此。

谢潇南轻点头,脚步未停,穿过庭院后走入正堂中,就见堂内温浦长坐于正座的侧位,下方两边坐着男男女女不少人。

温梨笙悄悄扫了一眼,认出来的人中有上次去贺家的时候接待她的二房夫人,还有庶子贺祝元,余下的还有两个看起来娇娇俏俏的姑娘和一对年岁约莫中年的男女。

谢潇南方一进堂,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而后一齐站起来对谢潇南行礼:“见过景安侯世子。”

他们这些江湖人平日里没什么礼节可言,也没有学过正儿八经的行礼,只按照自己的方式把恭敬表现出来。温梨笙站在谢潇南身边,有一种这些人都毕恭毕敬对自己行礼的错觉,很想抬手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但一见温浦长在那头站着,她又不敢造次。

谢潇南抬了抬手,双眸轻弯,俊俏的眉眼就染上几分笑意,驱散了他周身的疏冷,仿佛一下子又变成了当初梅家酒庄那棵百年大树之下,站在人群中那个翩翩有礼的少年:“诸位多礼,等候多时想必也饿了,一起用饭吧。”

温梨笙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此刻是故意伪装的,但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的谢潇南,好像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贺家人应声,由下人指引着陆续往侧堂而去,贺祝元路过的时候温梨笙小声问他:“你怎么也在这?”

谁知道贺祝元跟不认识她似的,连眼皮子也不掀一下,擦肩走了出去。

温梨笙正觉得疑惑,就见温浦长走来,和蔼的问道:“今日学习的怎么样?又出这一头汗,不是让你走路规矩些,是不是又蹦蹦跳跳的?没惹世子生气吧?”

“爹,你问题怎么那么多啊?”温梨笙纳闷。

三两句话一说,冤种父女露出了真面目,温浦长举手又想敲她脑袋:“你这逆子,就这般态度对你爹?”

温梨笙缩了缩脖子,赶忙道:“我今日表现可好了,世子可以为我作证!”

却不想一转头,刚才还站在身边的谢潇南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温梨笙便只好自证:“周夫子都一直夸我呢,且我还抄了两篇字。”

说着她取下背上背的小书箱,把里面的字拿出来,温浦长一听顿时变了脸色,然后从她手中接过,定睛一瞧,这密密麻麻的字体还真是出自温梨笙之手。

他将两张纸细细看了一下,问道:“这是《松说》的节选,你是如何抄得的?”

“啊?”温梨笙压根不知道这文章还有来头,老实答:“是世子给我的书。”

温浦长一听,当即眉笑眼开,开心道:“这本是皇家藏书,我先前在京城为官之时负责编录,应当是皇上赏给谢家的,世子将它给你看是你的殊荣,哪怕是翰林院的官员也没资格接触到这些书呢,乃是千金难求的孤本。”

温梨笙一听,觉得有些晕乎,这书的内容她没有细看,从里面随便挑了一章抄的,却没想到这书来头这么大,当时谢潇南随意丢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就是在哪个路边随便买的呢。

“书呢?”温浦长探身过去,扒拉她的小书箱,却见里面是空的,他满脸疑问:“你这书箱就装了两张纸啊?”

温梨笙道:“放在书院了啊,反正明日也是要去的,还带回来干嘛?”

“如此贵重的东西,你竟然就放在书院里!”温浦长皱眉叹气:“朽木不可雕也!”

“我又不知道那书这样珍贵,世子给我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只让我抄写。”温梨笙小声的反驳。

温浦长低头看了看这两张纸,心说也是,世子能让他这混世女儿老老实实的抄两篇子属实是有些本事的。

平日里温梨笙犯错,温浦长也只会让她抄《劝学》,抄其他的她都不乐意。

温浦长只希望温梨笙抄得多了,将《劝学》熟背于心,然后改邪归正,虽然没什么用处。

不过总算有人制得住她了。

温浦长将两张纸又放回小书箱中,说道:“你把书箱放下,先吃饭,记住等会去了饭桌上一定要少说话,任何人跟你说话,你都要把问题过给我,或者世子。”

见她爹这样一本正经的叮嘱,她也有些惴惴:“到底是什么事啊?”

温浦长道:“回家再说。”

温梨笙听话的把小书箱放下,恰逢下人送进来一盆清水,她洗了脸和手,一边用锦帕擦着一边随着温浦长往侧堂而去。

谢潇南挨着她的后脚进门的,他方才是去换衣服了,脱下了千山书院的院服,换上今日去温府时的那套雪白的织金云纹锦衣,衬得他肤色很白,气质也柔软起来。

堂中有一张很大的桌子,其他人具已落座,温浦长见他进来,便一下子站起身,紧接着贺家人见状也跟着站起来,目视着谢潇南进门,慢步走到上座,听他道一声请坐,而后所有人才又陆续坐下。

温梨笙家里向来只有温浦长和她两个人,从不拘于这些繁琐的礼节,这让她倍感麻烦。

所有人落座之后,筷子碗具一一被摆在众人面前,紧接着下人提着一个小巧的器皿轻轻敲了一下,轻灵的声音传来,下人喊道:“上菜!”

而后托着一道道菜肴的人鱼贯而入,有个下人专门站在桌边接菜,凡接一道旁边敲东西那人就报一下菜名。

随着菜名一声声报过,一些温梨笙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过的菜就这样被端上了桌,直到最后一道“点翠珍珠”摆在她面前时,所有菜上齐将大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后,房中安静下来。

这阵仗不止惊到了温梨笙,就连贺家人也被震住了,面上的表情都掩饰不住,尤其是贺祝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温梨笙还记得小时候温浦长提起过奚京的事,说奚京的人都很讲究,越是高门望族规矩就越是多,有时候一顿饭能吃一个时辰。

现在想来,还真不是他夸大其词。

每个人的座位都隔得很开,中间站着一个下人负责布菜,夹一道菜就会换个位置,保证全桌的人吃遍全桌的菜。

谢潇南抬眸,看一眼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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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菜,最后视线停在温梨笙的面上,然后道:“厨子是我从奚京带来的,在谢府掌勺十来年,望各位能吃的习惯。”

温梨笙打算少说话的,但谢潇南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她,让她有一种这话是对她而说的,于是下意识回道:“世子爷真厉害。”

谢潇南让她说的怔了怔:“我厉害什么?”

温梨笙说:“你把谢府掌勺十来年的厨子都带来了,真是太厉害了。”

谢潇南是谢家嫡脉独子,这次不远万里来到沂关郡,景安侯夫妇把他有不习惯的地方,自然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一个厨子又算得了什么。

但温梨笙就是觉得厉害,因为她也是温家的独女,但想安排个做肉卷饼的大婶进后厨都不行,还被训了一顿。

许是为了维持他温善的人设,谢潇南听了她的话之后弯眸轻弯,面容荡开一个笑,好似融雪迎春般,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吃吧,尝尝味道如何。”

温梨笙神色一愣,一时间忘记反应。

温浦长在桌下用脚尖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脚,轻咳了一声。

温梨笙赶忙回神,意识到自己盯着他有些失态了,也哈哈笑两声缓解些许尴尬,就见身边的下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于是她心思迅速收回,拿起筷子品尝。

从谢府带来的厨子,等同于他们吃了景安侯曾吃过的东西,这认知让一桌的贺家人都有些兴奋。虽说贺家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但官与民之间尚且有不可跨越的鸿沟,民与王侯之间的阶级更是难以衡量,若不是这世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来了沂关郡,他们这些人约莫几辈子都没机会与谢府的人有接触。

所以菜夹到碗里时他们什么都不管,先尝一筷子再说。

而温浦长已经好些年没吃过奚京的地道菜了,他被调回沂关郡的头几年想奚京菜想的馋,却是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在沂关吃到。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间竟都在认认真真的品尝菜肴,无人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坐在贺家二房夫人旁边的一个姑娘率先开口:“温姑娘手边的那道菜看起来很好吃,可否能分我尝一点呢?”

温梨笙正吃得专心,一抬头见斜对面那个身着蓝衣的姑娘正对着自己笑,再低头瞧见手边那道“点翠珍珠”,这是最后一道上的菜,因为离温梨笙的手太近,看起来像是她的私有菜一样。

盘中有一个铜板大的白珍珠,珍珠上点了些许翠绿的颜色。

温梨笙不知道这蓝衣姑娘是处于什么目的对她搭话,但心里清楚这肯定是贺家人授意的,她想起先前温浦长的叮嘱,于是说道:“那你要问问我爹愿不愿意。”

温浦长眼皮子一抽:“问我作甚?”

他不接这个问题,温梨笙只好又说:“那问问世子,这是世子的菜世子说了算。”

谢潇南一双笑吟吟的眼睛看向她,温声道:“菜在你手边,你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温梨笙想了下,而后对蓝衣姑娘说:“这菜的分量太小了,分不了,不过我可以替你尝尝。”

说着她拿起汤匙,将珍珠一整个盛起来塞进嘴里,只觉得入口甜丝丝的,那珍珠如霜一般化开,一股花香从喉咙处反涌上来,整个嘴里都是香甜。

她总结道:“好吃。”

蓝衣姑娘的神色愣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是嘛,多谢温姑娘替我品尝。”

她停了停,又说:“我方才看温姑娘吃了好几口凉拌猪耳和豆腐卷肉,应当是喜欢荤菜多一些吧?”

温梨笙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贺家夫妇,只觉得这些人心怀鬼胎,便又转头问温浦长:“爹觉得我应不应该爱吃荤菜呢?”

温浦长眼皮又是一抽:“你爱吃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温梨笙又问谢潇南:“那世子觉得呢?”

谢潇南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或许都喜欢吃。”

温梨笙点头,冲蓝衣姑娘道:“我都喜欢吃。”

那姑娘又说:“你头上的发簪看着好精致,是在哪里买的?”

温梨笙转头:“爹,我这发簪……”

还没说完,温浦长不耐烦道:“问你的问题,你总来问我和世子做什么?”

问你和世子做什么?

那不是你刚才说的把问题过给你和世子的吗?!怎么到了饭桌上就反悔呢!

温梨笙在心中咆哮。

她扭个头,一脸凶相的对蓝衣姑娘道:“你吃个饭,话怎么那么多啊?这么多菜不够你吃是吗?”

他娘的,害得我被凶。

刚说完,手边的盘子一动,就见方才放着“点翠珍珠”的盘子被撤走,又上了个新盘,盘中仍是与方才一样的珍珠。

温梨笙一抬头,就对上谢潇南带着笑意的黑眸,如冬寒过去后的春风,轻飘飘的在她心口吹了一下。

就听谢潇南声音轻柔:“你再尝尝这个,与方才的不同。”

第42章

温梨笙正要用勺子把珍珠往嘴里送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贺家之主突然开口,歉意的笑笑:“我这女儿平日里性子就活泼好动,不懂什么礼节,世子莫怪。”

说完他又对蓝衣裳的姑娘责备道:“在世子面前失了礼节,还不快些认错。”

那姑娘举起一个小巧的酒杯,起身对谢潇南道:“丹丹方才略有失礼,还望世子莫与丹丹计较。”

说罢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殷红的嘴唇染上一层酒液,衬得模样有几分艳丽。

温梨笙看着她,忽而想起来这蓝衣姑娘的身份了。

贺祝元曾经提到过的。

他是贺家的庶子,经常十几二十天的看不到自己的父亲,每回看到温梨笙与温浦长斗嘴的时候,他都羡慕道:“要是我跟我爹也能这样就好了。”

他说在贺家,只有大房和二房三房的嫡系才能住在内宅,与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而贺祝元这种庶子一律扔到外宅,贺祝元的娘又死的早,早些年还有下人伺候,负责他的吃食衣裳,但长大之后就自力更生了,去长宁书院还是他自己的主意。

若说江湖人重情重义倒也不尽然,多得是冷血无情的人。

贺祝元打小时候就经常被嫡出的三姐欺负,那三姐的名字就是贺丹丹。

前世也差不多是七月份的时间,贺祝元突然神神秘秘的对她和沈嘉清说,他三姐被送到谢府当世子的外室了,用不了几日贺家就要发达,起初她和沈嘉清都没信,觉得贺祝元是平日里穷疯了。

谁知道当晚就传出消息,贺丹丹衣衫不整的被赶出谢府,她捶打府邸的门哭喊,引得不少人围观,最后还是被赶走。

这事当时闹得还挺大的,据说贺丹丹回家后悬梁自尽了,此事一出对谢潇南的名声有很大的影响,各种谣言在城中疯传时,温浦长就派人将贺家家主的几个妻儿都抓了起来,以毁坏世子名誉为由关押了好几日。

但当时温梨笙并不在意这些事,那时候只觉得这世子做的什么事,名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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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与她没有关系。

如今温梨笙身在谢潇南的府邸,吃着谢府厨子的菜,自然与之前的情况大有不同。

她顺手把甜丝丝的珍珠送进口中,疑惑道:“你不是贺祝元的三姐吗?”

珍珠在口中化开,像方才一样从舌根涌上来一股桃子的香气。

本来由谢潇南接话的,但贺丹丹喝完酒后谢潇南却压根不搭理,正是尴尬的时候温梨笙的话打破了僵局,贺丹丹望向她,连忙道:“是啊,温姑娘知道我?”

温梨笙点点头,如实说:“贺祝元经常跟我提起你。”

这时候贺家二房的那个夫人笑起来,拍了拍贺祝元的肩膀,一副亲昵的样子:“我就说咱们元儿与温家大小姐关系好,上回她来咱们贺宅时,我还瞧见他俩站一起说话呢。”

温梨笙先前与贺家送生辰礼的时候,就是这个二房夫人接待的,当时看到她和贺祝元一起当即就拉下了脸,对贺祝元的态度冷淡而疏离,这会儿倒表现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温梨笙咂咂嘴说:“我们都是长宁书院的,算是同窗。”

“恐怕不止是同窗吧?”有人皮笑肉不笑道。

温梨笙将这几人一一看了一遍,问道:“你是谁?”

贺家家主答道:“这是我夫人。”

温梨笙在心中捋好关系。

这次来的是贺家家主贺启城,带着他的正房夫人和两个女儿,以及庶子贺祝元,还有一个就是二房的夫人,其中贺祝元肯定是因为她才被带来这里的,温梨笙抿开舌尖上的甜味,觉得有必要掌握主权,先搞清楚贺家人来这里的目的。

她对贺夫人说:“我与贺祝元是什么关系,你能知道的比我都清楚?”

贺夫人眼睛细小颧骨也高,一副不好相处的面相:“自然是温小姐你这个当事人是最清楚的,但怕就怕温小姐刻意隐瞒,不敢承认。”

这番话说的稍微有些不客气,贺启城佯装叱责:“夫人,说话注意些。”

温梨笙看在眼里,也知道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戏码,又想起贺祝元打从刚才开始就一副跟她不认识的反常模样,心中知晓贺家人这次来,恐怕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冲着她的。

她转头瞧了瞧温浦长。

温浦长下巴轻抬,示意她继续。

得了亲爹的支持,温梨笙心中有了底,开口反问:“这话倒是奇怪,我温梨笙做事从来没有不敢认的,贺夫人说这话是何意啊?”

贺夫人对她笑笑,说:“我知道像你们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平日里又总在一起,朝夕相处之间难免会生出情愫,元儿虽是我们家庶出的孩子,但打小品行端正,与人相处也颇为和善,且样貌周正,我和老爷也都把他当做嫡出的孩子来培养……”

“等等,”温梨笙忍不住打断了:“你怎么越说越奇怪啊?”

这话说得,怎么跟议亲似的?

贺夫人也没在意她打断自己的话,只从宽袖中拿出一个绢布包着的东西,举到桌面上来,在众人的视线下展开,问道:“这些可是温小姐你的东西?”

绢布中包着的,是那日在贺家温梨笙给贺祝元的发簪和镯子,作为他给自己带路的报酬。

温梨笙点头,大方承认:“是我的啊。”

“这是我们在元儿的寝房里找到的,几个小首饰却宝贝似的藏起来,我们可是找了很久呢。”贺夫人将东西放到桌上,那些昂贵的饰品轻轻相撞,发出脆耳的声音。

谢潇南眸光平淡,落在那琳琅的饰品上,见其中有一对墨金雕花细镯,确实是那日温梨笙腕上所戴。

当时的她在身上装饰满了各种各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唯有这一个饰品颜色是暗的,挂在白皙的手腕上,一眼就能看见。

姑娘把首饰送给男孩儿,其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贺夫人把东西拿出来的用意,就是暗示温梨笙与贺祝元是情人关系。

但温梨笙见状,却坦然的说道:“这些确实是宝贝啊,都是我爹去出沂关外访的时候,从别地儿带回来的,光是那对墨金镯,卖了的银钱够贺祝元吃喝一年的。”

“这话是何意?”二房夫人插话问道。

“这是我给贺祝元的报酬,先前去贺家送贺礼的时候没人招待我,我恰巧碰见贺祝元,便让他给我带路,我身上若是没有带银票,便有将首饰抵银钱的习惯。”温梨笙笑弯了眼睛,一副温良无害的可爱模样:“不过你不识货也正常,谁让你们贺家那么穷酸呢?”

贺家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大约是没有料到温梨笙会在桌面上公然嘲讽。

然而这还没完,温梨笙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先前去贺家是给贺老太君送寿辰礼的,但既然人都死了,那寿辰礼能不能还回来呢?”

贺启城的表情顿时像吃了一口狗屎一样,双眉紧拧,涨得脸通红:“温郡守,令爱实在是太过口无遮拦!”

温浦长啧了一声:“笙儿,怎么这般不懂事呢?看把这贺家主气得,这寿辰礼虽说不作数了,但也不能要回来,可以做丧礼用啊,免得再送一次了。”

温梨笙恍然大悟。

紧接着温浦长轻笑一声:“贺夫人拿出这些东西是想说,你家儿子与我女儿有别的关系?”

“这不好说啊。”贺夫人道:“若是寻常关系,哪会给这么多东西?”

“贺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女儿就喜欢散财,平日里出门身上都揣着大把的银票,有时候路边瞧见什么没爹没娘的可怜小狗儿,都会扔上一张银票呢。”

贺启城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冷笑道:“温郡守真会说笑,狗岂会用银票?”

“那自然不会用银票,不过聪明的小狗儿会把银票藏在窝里,等到有人瞧见了,就会用银票给它买上一大块肉吃,”温浦长笑容温和,徐徐说道:“但是有些笨的小狗呢,就藏不严实,银票就会被野狗抢走,自然什么都没得吃啦。”

他对温梨笙道:“笙儿下次要记住,把银票给些聪明的小狗儿。”

温梨笙没忍住笑了,接话道:“这种跑别人窝里抢东西的野狗也不是到处都有,等我瞧见了,一定乱棍打死。”

父女一唱一和,将贺家暗地里骂了一遍,气得贺启城鼻子都歪了,面皮都红的发紫,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温梨笙说:“你好像个老芋头。”

贺启城原想的是温浦长即便是再横,也总要顾及着自己这仅有的一个女儿的名声,然后让步妥协。

可他没想到,最难搞的居然是温梨笙,简直是天降的恶匪,转世的煞星,什么都敢说。

“你!”贺启城被温梨笙气个半死,话中自是一点客气都没了,怒道:“温浦长,素来文人擅辩,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任你怎么胡言,这些东西都是存在的,若是我将这些拿出去给众人看,城中人该如何议论你女儿,你应当清楚,当年你娘是怎么被人非议的!”

这是温浦长不能提及的过往,他当即脸色一冷:“今日在桌上口无遮拦的人恐怕是你吧,贺启城。”

温梨笙则是大怒到拍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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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声,她指着贺启城道:“老芋头你说什么东西?!你娘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少在这里说话不过脑子,别以为在谢府就没人敢动手,当心我一盘子砸破你脑袋,不怕死的老东西。”

一副十足的地痞流氓的做派,温梨笙那张精致的小脸凶相毕露,仿佛下一刻就要提刀砍人。

贺家一行人皆被她的话激怒,唯有贺祝元低着头不语。

原本一直静静吃东西的谢潇南被她这拍桌一掌猝不及防给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就见温梨笙双眼赤红,浓墨般黑的眼眸蓄满了怒意,像一只凶狠而愤怒的幼兽,伸着利爪随时要攻击人的状态。

温梨笙的祖母去世许多年,却一直是深深扎在温浦长心中的一根刺,稍稍一动便鲜血淋漓,是温浦长毕生的遗憾,一辈子的痛。

温梨笙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谢潇南见过生气的温梨笙,但却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她,平日里她都是笑嘻嘻的,也就认错的时候假哭一会儿,生气的时候瘪着嘴,这些情绪消散的很快,不一会儿她又会咧着嘴傻乐。

她身体里的快乐,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这一番骂出口之后,也彻底惹怒了贺启城,他霍然站起身,怒声道:“你个小毛丫头胆敢这么跟我说话,若不是有谢家护着你,你早就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就凭温家也能护得住你?”

温梨笙一下就踩上凳子,顿时站高了许多,叉腰冲他道:“我温家的事与世子有何干系,若想找理由掩饰贺家的无能,也别牵扯上世子爷!”

贺祝元坐不住了,起身想要劝阻:“爹……”

贺启城一把将他推开,见温梨笙突然高了一大截,他还需仰着头看,当即更气了:“那你真是蠢笨而无知,在我贺家那日晚上,若不是世子身边的护卫守在你房外,你以为你还能逃出屋子?怕是早就被人削掉了脑袋。”

“什么?”温梨笙疑惑不解。

她只记得那日晚上是她碰巧起来倒茶水的时候撞见有人从窗户翻进来,而后鱼桂与其交手拦住了人,她才得空逃脱的。

正在这时,谢潇南终于开口,他身子往后一靠放松了姿态,掀起眼皮有些懒散道:“贺家主若是不能好好说话,那谢府就要送客了。”

贺启城指着温梨笙道:“是这丫头无礼在先。”

谢潇南却只看了温梨笙一眼,继续对贺启城道:“温郡守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贺家人却是不请自来,这其中的不同想必贺家主心里清楚吧?”

言下之意就是明目张胆的偏心温家。

谢潇南这样的态度,却并不让贺启城意外,他虽然被下了面子,神色却稍微缓和了不少,知道方才是被气得太狠导致失态了,便说道:“本来我此次来谢府,就是打算要好好谈谈,化解一下我们之间的误会。”

谢潇南下巴轻抬:“那你将那些发簪镯子拿出来,究竟是威胁温家,还是威胁我?”

贺启城道:“那就要看世子究竟有多在意温家那伶牙俐齿的丫头了。”

“我有多在意,不是全凭你们自己猜测想象的吗?”谢潇南接过下人递来的清茶,一掀开茶盖,茶香就极快的飘散开来,味道浓厚。

他慢条斯理的喝一口茶,说道:“听说你先前与别人说我与温梨笙睡在一处了?”

温梨笙大吃一惊,眼睛都瞪圆了,她不理解这种荒谬的话谢潇南竟然能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你个老东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别人造谣?”她毫不客气的质问贺启城。

贺启城牙根紧咬,头上的青筋都爆出,强忍下脾气冷声道:“并非是我的臆想,这话乃是山上火狐帮的成员此前进城传出来的,我只是求证了一下而已。”

“不可能!”温梨笙斩钉截铁的否定。

当时的谢潇南脸上分明就带着假面,连她都没有认出来,那些火狐帮的成员又如何知道的?

贺启城道:“那人只说你与一男子在同一屋歇了两日,当时只有你和世子一同在贺家消失,几日之后又一起回的郡城,与你睡在同一屋子的人不是世子还能是何人?”

温梨笙大惊,没想到这逻辑竟然还能串在一起,她有些急眼的问谢潇南:“火狐帮的人没解决完吗?怎么还有漏网之鱼啊?”

谢潇南顿了顿,说道:“当日有几人下山采买,逃过一劫。”

温梨笙的小拳头往桌上一锤:“可恶!”

贺启城看着她冷笑一下,说道:“你们做了什么,我没兴趣探究,但世子若是不想自己的心上人传出难听的流言,给自己丢面子的话,还请世子耐着性子听我一番话。”

温梨笙听这话顿时大受震撼,她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些贺家人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然后误会了她和谢潇南的关系,把她想成了谢潇南的心上人,方才拿出的那些首饰表面上是威胁温家,实际上是在警示谢潇南。

若是谢潇南真的以为她和贺祝元有私情,则可能一怒之下踹了她,撤下对温家的保护,此为第一种可能。若是谢潇南并不愿意让她名声变臭,从而给自己惹上后院起火红杏出墙的丑闻,便会选择妥协,此为第二种可能。

重要的是,不管是哪种,贺家甚至可能许多她不知道的人都认为,她与谢潇南的关系是情人。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她自个估摸着,现在虽说确实与谢潇南拉近了关系,但充其量也只停留在谢府门口守着的侍卫那一个阶层的,连乔陵的阶层都还没达到呢。

朋友都还不是,怎么可能是情人?

正想着,谢潇南却并没有解释这个奇妙的误会,只道:“贺家主请坐。”

像是第二种可能,他选择了妥协。

贺启城微微一笑,有些意料之中的得意,坐下来说道:“世子肯听贺某一言,实在是贺某的幸事。”

“不过贺家人瞧起来肝火旺盛,夏日暑气重,可别中暍。”谢潇南扬声道:“来人,给贺家诸人上一盏凉茶下火。”

继而他又指向温梨笙:“给她上一份金汤菊。”

温梨笙转眼对上谢潇南的眼睛,心说我还有分儿?不过刚才吼了两嗓子确实喉咙有些干,喝两口茶水正好。

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眼下又坐到了一处,贺启城毕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这会儿脸上又端了笑,一派和气的模样。

温梨笙则拉个黑脸,一脸不爽的样子。

贺启城轻咳了咳,清了下方才吼得太过用力的嗓子,说道:“我知道世子此前从贺府拿走了什么,我娘二十年前犯下的错,也为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并不打算追问世子拿走的东西,也希望世子能高抬贵手,放过贺家一众老小,毕竟二十年前的事,与贺家的其他人无关。”

“无关之人,我自然不会牵连。”谢潇南声音轻慢,俊俏的眉眼笼上一层疏冷:“但参与之人,也没有一个能逃脱。”

贺启城道:“若世子执意追查,只怕会连累许多无辜之人。”

温梨笙见缝插针:“你算哪根葱,还威胁起世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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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启城牙关一咬:“还请世子将闲杂人等请出去,以免打扰我们的谈话。”

谢潇南轻声一笑:“她怎么能算是闲杂人呢?不是我的心上人吗?”

他眼角眉梢都是细碎的笑意,如晕开在水中的墨色一般,迅速渲染了整张俊脸,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脱尘不俗,将情绪遮掩的干干净净难以探究,一时间难辨话中的真假。

贺启城道:“即便如此,男人说话的地女人在场终究不方便,还是让她与我夫人女儿一众出去吧。”

还不等谢潇南回答,温梨笙抢先道:“我反对,凭什么你让我们出去就出去?这是谢府还是贺府?”

对于贺启城说的事,她虽然并不知道多少,但就是要在这里将所有事搅得一团糟,顺道再挑拨一下谢潇南,总之不能叫贺启城舒心如愿。

贺启城狠狠瞪他一眼,继而看向谢潇南:“这小丫头留在这里丝毫没有用处,只会频繁扰乱我们交谈,请世子衡权利弊。”

谢潇南坐于主位,眸光一扫就能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没开口,房门被轻敲,谢潇南道一声进来,紧接着门被打开,下人手捧着茶盏一一进入,走到贺启城一家人坐的地方,然后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

而后又进来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比脸还大的碗,墨绿的颜色,碗口和碗底都染了一圈晃眼的金色,碗身好似用金色绘画着一直张牙舞爪的瑞兽,踩着如意祥云。

这碗刚一段进门,香味就散开了,所有人同时闻见。

这一圈人里,只有温浦长识货,他惊得哟了一声:“这不是麒麟金绿碗吗?”

“那是什么?”温梨笙问。

“是延祥四十七年出的一批顶尖窑货,当时做了上千个但只出了六个品相堪称完美的,后分别被上了不同的颜色和瑞兽,麒麟碗有一对被赏给了谢家。”

温浦长也没有多说,但短短的一句话,也能表现出这墨绿色的碗珍贵到什么程度。

只见下人捧着碗轻轻放到温梨笙的面前,里面盛着大半碗金色的汤,上面飘着许多雕成菊花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食材做的,飘在金汤上面看着漂亮极了。

温梨笙原以为金汤菊是一种茶,却没想到是一碗汤。

而且是一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汤。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谢潇南看了看温梨笙,而后对贺启城道:“贺家主且忍受一下吧,若不是因为她,你连坐在这里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第43章

二十年前,贺家在沂关郡的名望乃是响当当的。

当时的沂关郡郡守是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对郡城里的几个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派怕得不行,哪怕在街上遇见也点头哈腰的,一副十足的马仔模样。

所以那个时候的江湖人总是压官员一头,街上发生打架斗殴都是常事。

而贺家,更是在江湖人中的地位显著,只要是贺家人走在街上,道路两边的人都要避让。

贺启城还记得小时候自个上街玩,前前后后跟着一大堆随从候着,不管去什么地方,周围的人皆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不管惹什么麻烦,只要抬出他爹他爷爷的名字,那些麻烦就会轻易解决。

贺启城活了四五十年,从未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

他看着坐在主位的世子,总是面上装得再和善,眼睛里的那抹阴毒与愤怒也泄露了几分。

谢潇南却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毕竟这是句大实话,若非是因为温梨笙,贺家这些人连踏进谢府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贺启城尚能忍耐,只是他那素日里跋扈习惯了的夫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冷嘲热讽道:“竟是不知世子爷这府邸究竟有多尊贵,怕是仙人的住宅也比不上吧?”

谢潇南对她微微一笑:“看来贺夫人是吃饱了,来人,送他们出去。”

一言不合就要送客。

贺夫人急了,刚想说话,却被贺启城瞪了一眼,低声骂道:“只会惹麻烦的长舌妇,在这丢人现眼什么,还不快出去!”

被自家夫君这么一凶,贺夫人也委屈起来,气红了脸站起身拂袖离席。

贺启城看了眼身旁的三个孩子和弟妹,说道:“你们也一并出去,先回府等着。”

几人见他隐隐有发怒的架势,便没有停留,很快房中只剩下了四个人。

温梨笙拿起汤匙,认认真真的品长起面前这碗金汤来,看起来对身旁的事一点关心都没有。

不过她可不是那么老实的人,贺启城与谢潇南的每一次对话,都让她能从中或多或少获取一些消息。

方才谢潇南说的那句话,让温梨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

或许正是因为前世的谢潇南根本没有接见贺家一众人,才导致贺启城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先使用了美人计,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贺丹丹送进了谢府中,不过在被谢潇南发现之后,贺丹丹被无情的赶出了谢府,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很多事情都会跟前世一样,大致的走向不会改变,但她会成为这其中唯一的变数,由变数再引发别的变数,那会不会导致最后的结果也会变得不同?

这次贺家进了谢府,贺启城达到了某种目的之后,是不是就不会把贺丹丹再送进谢府里了?

她一边吃一边想得出神,眼睛落在某一处没有聚焦,忽而听到谢潇南的声音传来:“味道如何?”

温梨笙顿了一下,思绪瞬间拉回,一转头发现谢潇南正看着她,似乎还很认真的询问。

金汤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其实对于温梨笙来说,她对吃的东西研究并不深,在她这里只有好吃、一般般、难吃三种分类,但谢潇南如此认真的问她,她也不好答案过于简单以至于显得敷衍。

“这个汤的味道,还有这上面飘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雕刻的菊花,以及沉在汤底的一些其他食材,都非常的,特别的,是我从来没有品味过的……”温梨笙一字一句,语气缓慢道:“好吃。”

谢潇南回:“你倒不用回答的那么麻烦。”

“只是简短的表达一下我心中膨胀得不知如何抒发的心情。”温梨笙客气道。

温浦长一见她又要胡言乱语了,忙道:“吃完了就赶紧出去吧。”

温梨笙摇头叹息:“又是一些我不能听的事吗?难怪我最近总是觉得眼睛有问题,动辄什么都看不见。”

温浦长听闻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自打我被蒙在鼓里之后。”温梨笙答。

温浦长啧了一声,挥手道:“赶紧在我眼前消失。”

温梨笙自知也留不下来,撇了撇嘴便起身,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衣袖卷到了那个墨绿的金碗,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那只碗就砰地掉在地上,琳琅脆声入耳,让她眼皮子猛地一跳。

那只温浦长口中无比珍贵的碗,就这么碎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里面还余下些金黄的汤水,也洒了一地。

温浦长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当场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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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梨笙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无意间闯了天大的祸,一时间惊愣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品相完美,价值千金的碗,也是先帝赏赐给谢家的东西,代表着无上的荣耀与恩宠。

现在它碎了。

温梨笙脑中乱成一团,平日里伶牙俐齿这会儿也结巴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潇南见她身子一矮,原本有些懒散的靠着椅座的他也一下子坐直,身子微微前倾。

温浦长霍然起身,转身撩袍就跪下:“世子恕罪!”

温梨笙也赶忙跟着跪下。

却见谢潇南一抬手,旁边的下人会意,上前搀扶,只听他说:“一个碗而已,温郡守不必在意。”

温浦长道:“多谢世子宽宏大量,此事虽是笙儿不小心为之,但到底是犯了大错,回去之后我定会好好责罚她。”

谢潇南却说:“先起来吧,别跪在碎片上。”

这话是对温梨笙说的,她惊诧的看着谢潇南,很难想象他竟然完全没有生气,眉眼间仍是如水一般的平和,仿佛摔碎的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碗了。

不过经他一说,温梨笙才注意到自己是跪在了那个碗的碎片上,双膝隐隐作痛。

既然谢潇南都让她起来了,那她肯定是巴不得赶紧溜走,一起身才发现膝下的裙子沾上了地上洒的汤水,浅粉色与金黄色交融在一起,看起来很狼狈。

膝盖处的裙子上还勾着一个小碎片。

温浦长目露担心,却没说话。

谢潇南说:“传医师给你看看有没有受伤。”

“不用了。”温梨笙摇摇头,脑中努力回想方才那个碗究竟是为何会掉下来,声音低低的:“多谢世子。”

说着她转身离去,耷拉着脑袋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猫,离开了侧堂。

贺启城目睹全程,忽而道:“既是先帝所赐,想必定是极其珍贵的吧,就这般碎了,世子就不追究?”

谢潇南的目光随着人走出门后才收回,不咸不淡的回:“贺家主是对这碗有兴趣?”

贺启城道:“草民不敢妄想此等尊荣。”

“既然不敢,那就少说些无用的废话。”谢潇南笑眯眯道:“说正事吧。”

这边温梨笙出了侧堂之后左右看了看,而后走到了院中一棵大树下的石椅上坐着,夕阳已经落下,但由于夏日天长,此时的天还没暗,暖风一阵一阵的吹来,树冠摇起来,她的发丝和衣裙也缓缓翻动。

温梨笙低着头坐着,也不知道想什么。

忽而身边来了人,站了一会儿之后温梨笙才发现,抬头一看是贺祝元。

“你还没走?”温梨笙先开口。

贺祝元憋了半天,总算说话:“温梨笙,对不住。”

“你要是专门留下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那就很没意思了。”温梨笙的手撑在石桌上,支着脑袋,她看起来兴致不高,话中也带着叹气。

贺祝元说:“这话是肯定要说的,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此牵连。”

温梨笙其实根本不在意,她虽然一直以来性子跳脱,有时候还喜欢欺负别人,但贺祝元在她眼里是个可怜人,她不想为难可怜人。

于是她想了想,认真的说:“贺祝元,你若牵连了别人,道歉是没有用的。”

贺祝元眉眼黯淡,重复道:“对不住。”

温梨笙接着说:“你要做的是去保护那个被你牵连的人,诚然你现在肯定做不到,所以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厉害,我不需要你的抱歉,但是日后在长宁遇见,我们还是朋友,我只希望我的朋友能潇洒一点。”

“当然,如果你日后还想要我的报酬的话,那可要更殷勤一点。”温梨笙又补充道。

贺祝元听后双眉一舒,黯淡顿时消散,笑着抱拳行礼:“得嘞,受教了。”

“知道就行,别在谢府过于停留,没事的话就快走吧。”

“那我先走了,下回见,温财神。”

贺祝元冲她道别之后大步离开了谢府,温梨笙则是继续坐在树下,周围有站岗的侍卫,均是训练有素站得板板正正,目不斜视仿若石尊一般。

也没等多久,贺启城从屋中出来,似乎是目的达到了,他眉梢带着难以掩藏的喜色,道别之后就自个穿过庭院往外走。

谢潇南站在门外边,作为谢府的主人,他丝毫没有相送的意思,一瞥眼就看见温梨笙趴在石桌上,手里把玩着从树上掉下来的叶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恰逢下人端着一个碗来,他将碗接过,抬步往树下走去。

温梨笙正摆弄着树叶,旁边的桌子上忽然被放了一个碗,她以为是温浦长,头也不抬就说:“我不吃了,已经吃的够多了。”

“这是奚京的名菜。”谢潇南说。

一听到是他的声音,温梨笙一下子就坐起来,仰头看他:“你们说完了?”

谢潇南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自顾自道:“冰雪珍珠,金汤菊和这个鹅丝蒸蛋是先帝在国宴上夸过的菜,奚京的望族每逢家宴,桌上都会有这三样。”

温梨笙看着碗中金黄的蒸蛋,没什么兴致的说道:“奚京望族吃的菜,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进我嘴里。”

“不是你说这几日都没吃什么好东西吗?”谢潇南道:“今日端到你面前的都是好东西,可吃够了?”

“我哪有心情吃啊。”温梨笙苦恼的深深叹一口气,心里一直忐忑难安,生怕温家赔光老底不说还性命不保:“世子爷,那个碗……”

谢潇南没让她往下说,只是下巴微微一抬:“先吃,等会儿再说。”

两人自打认识以来,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温和的相处过,尤其是在温梨笙打碎了那个无比珍贵的碗之后,谢潇南的这般态度实在古怪。

这太反常了。

温梨笙心中一凛,望向那碗蒸蛋,心说会不会谢潇南其实已经气疯了,然后打算下毒直接把她做掉?

她两条眉毛一皱,神色凝重的盯着蒸蛋。

谢潇南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都不用细想就能猜到她的心理活动,他一下就气笑了:“温梨笙,你是一会儿不气我,就浑身难受是吗?”

第44章

温梨笙斟酌了半天,最后在谢潇南的盯视下缓缓开口:“你要是把我毒死了,我爹会伤心的。”

谢潇南唇角一扯,神情温和话语却显得很无情:“温梨笙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害你,若是哪日你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温梨笙勉强接受:“这死法倒还算独一无二。”

其实不怪温梨笙三番五次的戒备,毕竟她上辈子就是被毒死的。

前世江山平定,奚京传来谢潇南登基称帝的消息,大梁江山彻底易主自此皇姓改为谢,温梨笙被关了大半年的时间,在那一日得到消息说来接她去奚京的人明日就会入沂关。

温梨笙早就知道,谢潇南留她性命把她关在这庭院之中,肯定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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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用处,若是他造反失败,她就会自由,若他造反成功,则会有人将她接往奚京。

分别前,温梨笙与这大半年来负责照顾她起居饮食还有聊天解闷的侍女们聊天,情绪高涨时还开了酒喝,结果就是那杯酒坏了事。

喝进嘴里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火辣辣的刺痛,她连忙往外吐,结果还是有不少滑进喉咙里,那刺痛的感觉顺着她的胸腔往下到了腹中,仅仅片刻就引起了剧烈的疼痛,温梨笙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先呕出一大口血。

虽说重生之后,被毒死那会儿的记忆已经浅淡很多,但她对一切带毒的东西仍是颇为忌惮。

之前她还特地在心中列过恐惧排行,首当其冲的是毒酒,第二才是谢潇南。

不过现在再提起那个排行的话,谢潇南的名次恐怕要往后降好多,估计要十名开外。

温梨笙看着他的脸,只觉得完全没有威胁性,甚至还带着蛊惑人心的俊色,于是排名一下又降,掉到了二十开外。

谢潇南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便疑惑问:“让你吃个蒸蛋就这么难?”

她这才回神,用手捧起碗,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蒸蛋滑嫩鹅丝鲜美,入口之后美味就在口腔中散开,她频频点头:“真是太好吃了。”

“比起你先前吃的肉饼如何?”谢潇南状似随意问。

温梨笙当即道:“那等东西怎么能与这些珍贵东西相提并论?放到一块相比就是贬低了这些美食的身价。”

谢潇南的双眸划过一丝满意,起身道:“吃完了就回去吧。”

完全是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等等!”温梨笙想挽留他,匆忙之间抓住了他腰间的衣袍,随即立刻感觉不妥,又转手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世子,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谢潇南明知故问。

“我打碎了那个金碗。”温梨笙说。

“哦。”谢潇南神色平淡:“那个是假的。”

“假的?”她惊愕出声:“那个麒麟金碗的事,是编造的?”

“不,此事为真。先帝确实赏了谢家一对麒麟碗,不过虽说是个碗,难不成还真拿着当碗用?”谢潇南双眼微弯,有些好笑道:“自然是珍藏着供起来,在奚京的谢府,我并没有带到这里。”

温梨笙方才因为这个碗还一直提心吊胆的,心说这下是真的闯下大祸了,却没想到这东西压根就是个假的!

如此想来,当时那个碗被端进屋之后,是她爹说这个碗大有来头,谢潇南并没有出口承认,因为他的沉默,所以才导致温梨笙下意识相信了这个碗真是先帝赏赐的。

她还纳闷,这么贵重的东西,谢潇南吃饱了撑的拿出来给她用。

一抬眸,就对上谢潇南带着些许笑的眼睛,仿佛在嘲笑她的愚笨,温梨笙心底蹭地蹿出一缕火,冲他喊道:“是假的你不早说,害得我担心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我差点要跟我爹蹲大牢了!”

谢潇南轻挑眉:“我不是给你吃了很多好吃的吗?”

温梨笙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好心,原来是干了亏心事,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

谢潇南被她凶了一道,还没说什么,旁边就传来温浦长的大喊:“大胆,你这逆子怎么跟世子说话的?!”

温梨笙被他吓了一个哆嗦,一转头就见温浦长大步走来,嘴上也没闲着:“还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竟然在世子面前这样越矩,还不快些认错!”

温梨笙倔强的仰头:“我有何错?还不是世子设计利用我在先!”

温浦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说什么!”

温梨笙吃痛,抱着头缩着脖子,气恼道:“本来就是,若不是当初在梅家酒庄,我撞见了世子爷偷东西,便也不会被卷入后来的事中,我一直都是最无辜的一个,你们还什么事都瞒着我,现在还要我认错,我不干!”

她吼完最后三个字,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漂亮的眼睛一下变得水润润的,晶莹的眼泪从眼中滑落,打湿了睫毛,双眉蹙着,看起来委屈的很。

谢潇南神色一顿,眉眼浮现起些许动容:“你哭什么,又没让你受伤。”

“怎么没有受伤!”温梨笙捶着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我现在每日提心吊胆的,就好像感觉脖子上悬着一把刀呜呜呜。”

谢潇南看了温浦长一眼,而后问她:“没人告诉你,在郡城之内不会有人对你动手吗?”

温浦长却道:“世子你不必理会她,这丫头心眼多得很,多半是装的。”

温梨笙嘴一撇,哭得更厉害了,凄凄惨惨道:“我打小没娘,现在我爹也不在乎我了,没人疼没人爱我还活着干嘛,我干脆找根绳子了结我这坎坷悲惨的命运!”

谢潇南将温浦长的话听到左耳里,温梨笙的哭声听到右耳里,看着她眼豆子一颗一颗的掉,还是开口道:“那你想如何?”

“我能如何?我就是嗓门大了点,我爹就让我给你认错……”

“不让你认错。”谢潇南说。

“我本来就没错。”她呜呜咽咽说。

“好,你本来就没错。”谢潇南有些不耐的说。

“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你说。”谢潇南道。

温梨笙抹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说:“我想明日后日以及剩下的几日都不去千山书院念书……”

谢潇南:“……?”

温浦长一拍手,痛心疾首道:“你看吧世子,我就说你别搭理她,她都是装的!”

温梨笙瘪嘴道:“什么装的,我这眼泪都是真的,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你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尽办法偷懒贪玩,用尽一切机会不去书院念书,就是铁了心的要跟城北的乞丐攀比,看谁没文化,看谁识的字少!”温浦长怒声道。

温梨笙捂着心口:“说这话真的太伤我心了。”

她泪眼朦胧的望向谢潇南,带着可怜巴巴的意味说:“世子爷,我爹冥顽不灵,我跟他沟通不了,你能不能替我做主,让我别去那个破书院了。”

“来人。”谢潇南扬声。

旁边站岗的侍卫应声向前:“属下在。”

谢潇南指着温梨笙:“把这小骗子叉出去。”

温梨笙也顾不得哭了,喊了两声:“我不是骗子,我是发自真心的!”

侍卫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温梨笙的胳膊,温梨笙暗自与他们较劲,憋着气绷直身体把身体用力往下沉,打定主意要牢牢的坐在椅子上,结果坚持不到一瞬,就被轻易给架起来。

跟这两个侍卫比力气,无异于螳臂当车,自知要被架出去的温梨笙连忙把桌上的碗捧在了怀中,一并被抬出去,被架着往外走的时候她还不死心的喊:“世子,你再考虑一下啊,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啦——”

谢潇南闭了闭眼。

温浦长向谢潇南行礼告辞,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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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出了谢府。

侍卫将她放到了谢府的门槛外,她捧着蒸蛋哼了一声,擦了下脸上的泪水,边往外走边吃。

虽说没能成功摆脱还要去千山书院读书,但至少捞着了一碗蒸蛋也不算竹篮打水。

谢府外停着温家的马车,驾车的车夫见自己小姐捧着个碗被侍卫架出了谢府,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冲温梨笙问:“小姐,你没得罪世子吧?”

“干嘛?”温梨笙吃着蒸蛋朝他走来。

车夫道:“你要是得罪了世子,那温家不是完了吗,我好趁早跑路啊。”

“你这嘴真晦气,等下就让我爹赶你走。”温梨笙插着腰道。

车夫嘿嘿一笑:“说笑说笑,若是我真跑路,定然也会带着小姐一起的。”

这车夫叫康荣,在温府赶车十多年了,无妻无子,是看着温梨笙长大的,前世她被困在宅中时,康荣后来就悄悄来找过她,说要带她逃出那座庭院。

不过谢潇南派人守着,康荣一介车夫自然打不过那些护卫,温梨笙不想他受牵连,就让他自个跑路,但他没走,反而是在宅子周遭找了个小破屋子住了下来。

忠心自是没得说。

温梨笙把一碗蒸蛋吃完,打了个小嗝儿,温浦长就从谢府出来,喊着她上马车。

她爬上马车后,顿时觉得温家的马车有些窄,气味也不香,还有一股子闷热,比起谢潇南的马车差远了。

她将帘子打起来,微风吹进来,闷热才散了不少。

温浦长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当中的桌上还放着碗勺,惊异道:“你怎么把谢家的碗拿出来了?”

“吃不了肯定要兜着走啊。”温梨笙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温家是短你吃短你喝啊?”

“这不一样!”温梨笙挺着腰板,炫耀道:“这个是世子亲手端给我的,整个沂关郡只此一碗,且日后再想吃就没机会了,我肯定要一并带走。”

温浦长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酸溜溜道:“世子竟然给你这半文盲的骗子端东西。”

温梨笙哼了一声:“世子也是骗子,爹你知道吗,那个麒麟金碗是假的,真的碗在奚京压根就没带过来,害我以为是真的,吓我一跳!”

“我自然知道是假的。”温浦长的神色没有一丝意外,嘲笑道:“我就那么一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愚笨东西真是说什么信什么。”

温梨笙难以置信的皱眉:“我也相信了呀!”

温浦长补刀:“说你是愚笨东西都抬举你。”

“太过分了!”温梨笙把桌子捶的砰砰响:“你们竟然联合起来骗我!”

温浦长啧了一声:“别敲了,就是要你相信,贺启城那老东西才会相信,那个碗就是他暗中出手打落的。”

温梨笙倒吸一口气,本来就一直疑惑她起身的时候分明没碰到任何东西,怎么那碗平白无故就掉地上了,果然是有人故意动的手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不成贺启城是在试探我在世子的心中分量如何?”

温浦长点头:“正是如此,今日这场饭局,不过就是让他觉得你与世子关系甚密。”

“为何?让他觉得我跟世子关系好,又有什么好处呢?”温梨笙有些不理解。

贺家的人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温家吧,若放在二十年前,贺家还有些威慑力,只是上一代贺家掌权人去世之后,贺启城能力不足,几年的时间里贺家的家底就亏损殆尽,又遭多方排挤最后无奈只得搬出了郡城移居郊外,日子虽越过越穷酸,倒保全了贺家的旧名声。

“不是贺家,是胡家。”温浦长道:“胡家二房先前就派人去贺家杀你,据我了解,那晚派出的杀手是顶尖的,极其危险,是世子安排了人守在你住的地方,解决掉了他们,贺家发现那几个杀手死了之后就安排了第二批人,你便是被第二批人追撵出房的。”

温梨笙回想起当晚的情况,只记得翻进屋子的那个刺客确实武功不大行,只一下就被鱼桂伤了,而她翻窗逃出去后被两人追赶,一路跑过去那两人连她都没追上。

也就是说那晚真正危险的杀手已经被解决掉了,后来追她的不过是贺启城临时安排的,三脚猫功夫的护卫。

她恍然大悟,原来方才贺启城在饭桌上跟她吵架的时候,已经把真相说了出来,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些事,所以当时觉得很疑惑。

“但胡家不就是以为我与谢潇南是一伙的,所以才向杀了我给谢潇南一个警告吗?”温梨笙不解的问。

温浦长轻咳一声,责怪道:“怎可直呼世子姓名。”

温梨笙立即抽自己嘴巴子:“瞧我这张嘴,下回再提到世子我先磕两个响头以示尊敬。”

温浦长见她作怪,又要打她,她赶紧缩着脖子贴着车壁坐:“错了错了,我错了。”

温浦长收了手,这才道:“在贺家那日确实凶险,因我并不知胡家打算对你动手一事,若非是世子在,你或许真的命丧贺宅。不过胡家对你动手并非只是因为要警告世子,总的原因还是因为你那日在酒庄卷入了梅夫人东西失窃一事,胡家会对当年事情的知情人做清剿。”

“当年的什么事?”她问。

“我不知道。”温浦道:“我与你沈叔叔追查多年,至今仍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是关于剑神许清川的。”

“我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被胡家列入了清剿名单,也太倒霉了。”温梨笙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跟世子疏远啊,越与他亲近岂不是越危险?哪日胡家把我们全杀了只为给世子一个警告,那我们死的也太冤了。”

温浦长摇头:“我们此番计划,是做给胡家大房看的。”

温梨笙方才还满脑子问号,听了这话便醍醐灌顶。

胡家如今就是依靠大房才能在江湖上重振名声,大房之人多有官职,其中一人如今还在奚京为官,已官至五品且年纪不大,还有晋升的机会,若是仕途顺利能一路往上,哪怕坐到三品的位置,也足够胡家门楣光耀几世了。

而谢家在奚京盘踞多年,扎根颇深,其地位和皇帝的宠爱乃是整个大梁都独一无二的,谢潇南是嫡脉独子,日后的谢府的绝对掌权人,若是得罪了他,胡家在朝中哪点刚扎根的地位他动动手指就能连根拔除。

胡家大房自知得罪不起,若不想毁了整个胡家的前途,就断然不允许二房对谢潇南动手,也不会让二房那些人动谢潇南的人,这才是那些人误以为她与谢潇南关系亲密的真正原因。

也就是说,谢潇南如今就是她的保护伞,关系越亲密,这层保护伞就越牢固。

“他怎么会答应庇佑咱们温家呢?”温梨笙提出问题。

“是世子提出来的。”温浦长看了她一眼道:“他说既将你阴差阳错的牵连进来,便会好好护着你。”

温梨笙双眼一亮:“也就是说我能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了?”

“你蹬鼻子上脸的时候还少吗?”温浦长瞪她。

温梨笙嘿嘿一笑,心说也是,难怪她觉得自打从萨溪草原回来之后,谢潇南的态度一下就变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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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有时候就算她缠着谢潇南烦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当她滚蛋,原来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这计划。

她爹也从来不是谄媚之人,却一再强调让她与谢潇南搞好关系,背后却是有这一层原因。

温梨笙想了想,又问:“咱们不是有风伶山庄吗?何须要谢家的保护?”

“同为江湖门派,胡家素来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又怎会惧怕风伶山庄,他们若是铁了心的动手,阴狠手段多得是,保不准咱们吃得那一碗饭中就被下了毒。”温浦长道:“如今能完全压制胡家二房的,只有他们自家大房的人,只要在郡城之内,他们迫于大房的压力,就不会对你动手的,否则胡家大房就会自己清理门户。”

温梨笙连道两声原来如此,暗叹这计划既简单又巧妙,用胡家的自家人制衡自家人。

她高兴道:“我知道了,那我明日起就黏在世子身边,形影不离。”

温浦长忙道:“不可,万一惹烦了世子,也是件坏事。”

“怎么会,我这人见人爱的小闺女,谁会厌烦我啊?”温梨笙往自个脸上贴金的时候,那真是睁眼说瞎话的典型代表。

温浦长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谁会喜欢你这泼猴,那才是真瞎了眼。”

温梨笙感叹:“若论沂关郡里贬低自己孩子,爹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温梨笙出门的时候背着一个小书箱,回去的时候抱着一个碗,跟要饭似的就这么进了温府大门。

父女俩一前一后的进门,就看见院中的树下站着个人,穿着绿灰色的长衣,头发束成一个丸子,墨绿的发带垂下来搭在肩上,幽幽的盯着门边,见到温梨笙进来之后双眼一亮。

温浦长停下脚步,指着蓝沅问道:“这姑娘是你带回来的?”

温梨笙点点头,冲她招手,蓝沅见了便立马一路小跑,来到温梨笙面前,她不说话,一双圆眼睛左看右看。

温梨笙指了指温浦长道:“这是我爹,你在他面前不用假装。”

蓝沅一脸了然,抱拳行礼道:“原来是老天师,晚辈蓝沅见过老天师。”

温浦长:“?”

温梨笙轻咳一声。

温浦长慈爱的摸了摸蓝沅的头,忠劝道:“乖孩子,去找点聪明的人玩。”

温梨笙日常被损,对这话都免疫了,没有半点反应。温浦长让她们自个玩去,自己往后院走去。

出门忙活了半日,裙子上又脏兮兮的,温梨笙打算先洗个澡。

温梨笙与蓝沅一同往寝房去,路上说这几日她可能会比较忙,没什么时间,不过千山书院六日一休沐,等休沐时会带她出去转转。

蓝沅性子乖巧,现在又相当拜服温梨笙,所以对她的话基本都听从。

晚上温梨笙躺在床榻上,又把枕头低下的那个哈月克族的吉祥币给摸了出来,放在手心上。

每回把它握在手里,温梨笙就会想到萨溪草原上站在喧嚣之风中的谢潇南,他那身赤红如枫的衣袍在她脑中颜色依旧鲜艳。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又把铜板塞回枕头下面,然后沉沉睡去。

可能是许久没有做梦,今日又频繁想起前世之事,温梨笙在睡去之后又梦到了前世的事。

当年谢潇南在千山书院,与她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但那段时间长宁书院因为武赏会的事,授课很是松散,所以温梨笙就经常跟沈嘉清在城中瞎晃,然后就在一家酒楼里遇见了。

起初是跟施冉撞见,那会儿跟施冉口不择言引发两人大打出手后,恩怨还很深,温梨笙见到她就没个好脸,又碰巧撞上与施冉同看上一个酒楼的雅间。

温梨笙直接甩银票,点名今日施冉在这酒楼里看上哪个雅间,她就包下哪个,言下之意是不准施冉与她在同一个酒楼吃饭。

施冉手中的银钱比不上她,酒楼的东家又不敢开罪温梨笙,只得请施冉出去,施冉还带着一众朋友,自然不愿意被下了面子,就站在掌柜前骂她欺人太甚,两方争执时碰巧谢潇南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施冉开口喊了谢潇南,说长宁的人欺负千山的学生,当时谢潇南也在千山,施冉想用这个理由让他为自己撑腰。

只是谢潇南面色淡漠,对她的话没有反应,似乎没打算管这个闲事,但就在抬步往外走时,沈嘉清嗤笑一声,说:“有什么用呢?”

话中带着嘲讽,让谢潇南停下了脚步。

沈嘉清与谢潇南没什么接触,只不过是先入为主听说谢潇南这次来沂关郡就是为了摘了温浦长这个大贪官的乌纱帽而来,加上温梨笙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两人一直对他抱有敌意。

谢潇南闻言停下,丝毫不带感情的眼眸看向沈嘉清,片刻后开口:“再说一遍我听听。”

沈嘉清脑子楞直,当即就要开口,温梨笙感觉情况不对,眼疾手快的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示意他闭嘴。

沈嘉清便没说话。

谢潇南的视线在沈嘉清面上一转,又看了看温梨笙,冷声道:“大梁律法,寻事滋事恶意欺压之徒,杖十关五日。”

“这里是沂关郡。”温梨笙忍不住道。

“沂关尚在大梁境内,遵循大梁律法,你们有异议?”谢潇南眼眸轻敛,染上冰霜一般,好似若他们说有异议就立即把他们当反贼给拿下。

温梨笙没再回应。

谢潇南冷淡的瞥她一眼,转身离去。施冉得意极了,最后还是从温梨笙手中抢了一个雅间,像骄傲的母鸡一样带着自己的同伴上楼。

温梨笙气了个半死,直接从梦里气醒了。

醒来已是天色大亮,她对这自个的枕头来一套组合拳泄愤,心里觉得纳闷,怎么回回梦到关于前世的事,都觉得特别逼真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一套组合拳把枕头打得一塌糊涂,温梨笙才喊来鱼桂打水洗漱。

千山书院有一点好,就是不用早课,所以她不必起那么早。慢悠悠的收拾完吃了早饭之后,她才坐着马车前往千山,途中还买了蟹黄包子。

去长宁要绕路,但去千山就顺路的蟹黄包子,温梨笙买了好几个。

到千山的时候也不算早了,挨着快敲钟的时辰,基本上没什么学生再往里进,温梨笙不慌不忙的进了书院,别人手里都拿着书,她手里提着包子。

到学堂后,她一进门就看到谢潇南坐在其中,正用手支着脑袋往外看。

温梨笙立即绽放个笑容,脚步快了些朝他走去,途中不知道撞了什么,只听啪嗒一声,一根笔掉在地上,温梨笙立即蹲下捡起放回桌上:“对不住啊,我没看见。”

“无碍。”那人回道。

温梨笙这才发现位子上坐的少年是先前在书院门口被沈嘉清扯掉半个袖子的那个,她眸光一转,瞥见桌上的那张纸上写着满满当当一篇字,旁边落了个名字。

“胡书赫。”她不经意念出了声。

胡书赫,胡家人。

胡书赫抬头瞧了她一眼,神色平淡:“温姑娘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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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温梨笙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发现谢潇南许是刚才听到了动静,将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正在看她。

温梨笙笑嘻嘻的走过去,把手里的包子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世子,吃不吃热腾腾香喷喷的大包子?”

“不吃。”谢潇南拒绝。

“真不吃?”温梨笙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赞不绝口:“嘎嘎香啊!”

谢潇南看着她吃得这样香,便说道:“你在吃方面的热情若是用在学习上,温郡守又何须这样发愁。”

“这话说得,”温梨笙反驳道:“那若是世子文才方面的能力用在交际上,也不至于没朋友。”

谢潇南眉毛一抽:“谁说我没朋友?”

温梨笙道:“谁啊?”

“不在此处。”

温梨笙摇头晃脑的掰扯她的大道理:“别人都说四海之内皆朋友,若是世子在沂关郡这种热情之地都交不到朋友的话,想必在奚京朋友也很少。”

谢潇南不耐烦道:“闭嘴,老实吃你的东西。”

温梨笙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吃包子,良久后谢潇南才又出声:“不是谁都有资格与我为友。”

只要他一搭话,温梨笙就又来劲了,她凑过去问:“那我有资格吗?”

谢潇南不以为意:“与其问这种无用的问题,倒不如多抄两篇字。”

“无趣。”温梨笙评价道:“世子跟吕大爷一样无趣。”

“谁?”他问。

“城北的乞丐吕大爷,大字不识一个,整日除了乞讨就是拿着棍敲碗唱歌。”温梨笙一本正经道。

谢潇南一听她拿自己跟乞讨的人相提并论,当即脾气就压不住了,一把揪住她的脸道:“你这张嘴,除了吃就是胡言乱语。”

温梨笙呜呜两声:“我错了我错了,世子爷手下留情,您比吕大爷俊俏多了!”

“城南猪圈里的那些猪各各肥头大耳,除了吃就是瞎哼哼,你虽言行与它们一样,但这张脸却差点意思,”谢潇南揪住她两边脸颊一捏,冷笑道:“我帮你一把,保准你脸肿得跟它们一样。”

第45章

温梨笙的两颊确实很软,谢潇南一捏就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手劲掌控非常有分寸,能掐准一个让她觉得疼痛但却又不伤到她的临界点。

不过当他看到温梨笙被他捏着脸颊还能抿着嘴嚼口中的包子时,就意识到自己的力道失准了。

他索性松了手,不咸不淡道:“今日明算课有随堂测验。”

“啊?”温梨笙当场一个大吃惊。

她最烦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测验,那些夫子会出一些十分刁难的题,然后装模作样的说这些都是平日里授课内容,难度不高,只需要动动脑子就行。

温梨笙每回思考得脑仁都疼了,测验还是不合格。

她凝神沉思片刻,最后站起身道:“我先走一步。”

谢潇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去哪?”

“我不能参加测验。”温梨笙道:“若是我不及格的话,我爹又要罚我。”

“既每次都被罚,何不努力及格一次?”谢潇南很不理解,他之前参与过随堂测验,觉得上面的题目都属于简单范畴的,与他在奚京学得东西差得远,按理说学习难度并不大。

温梨笙却夸张的翻个白眼:“世子说得也太简单,那我哪日若是走累了,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为何不长出一对翅膀来飞呢?”

谢潇南双眉一敛,没好气道:“你若真是有那本事,何须被困在这里,大可飞走就是了。”

温梨笙手腕一翻转,反客为主的抓住了谢潇南的手掌,朝阳初升的清晨,谢潇南的手有一股干燥的热意,贴着她的手掌心源源不断传来。

谢潇南感觉到掌内钻进一个嫩滑柔软的手,他下意识往后抽,却不想一下被温梨笙给抓住了,力道手紧,她说道:“世子爷,听闻你在奚京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年,不论是文学还是武斗都出类拔萃,我们生来就不是同一类人,我打小就愚笨的很,学什么都学不好,我不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更不想在文学上有什么高的造诣,我只求能安安稳稳的过好我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她一番话说的诚诚恳恳,眼眸紧紧的看着谢潇南,显得无比诚实:“你别为难我,好吗?”

谢潇南是坐着的,看着她的时候眸光稍抬,见她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似的,黝黑的瞳孔倒映水光,第一眼不觉得有什么,但再看第二眼就会发现这眼睛漂亮的过分。

他道:“不行,回去坐好。”

温梨笙顿时泄了气,垮着肩膀回到自己座位上,心说谢潇南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第一次能骗到,再想骗第二次就难了,方才她的那番话说得那么真诚,竟没让他上当。

她把自己桌上的东西摆正之后,忽而发现昨日谢潇南扔给她的书不见了。

她疑惑的在桌上翻找,又在前后左右看了看,而后朝谢潇南问:“世子,你把昨日给我的书拿走了吗?”

谢潇南瞟了一眼她的桌面,立即明白是什么事,便道:“没有。”

“不见了。”她紧皱着眉头,拍了拍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姑娘:“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桌上有一本书?”

那姑娘转头看她一眼,摇头道:“没有。”

温梨笙的右手边是谢潇南,左手边和后边都没人,学堂的地面也整洁干净,一眼扫过去根本没发现那本书的踪影,她立即明白,是有人把书拿走了。

《松说》这本书是皇家藏书,温浦长说很多在京城翰林院的官员一辈子都没机会摸到这样的书,更别提远在大梁之北的沂关郡,这里不可能有人知道那本书的珍贵程度。

或许是她找东西的动静太大,坐在前头的姑娘又转身,问她:“你的那本书丢了吗?”

她点头:“昨日走的时候没带走,今早一来就没了。”

“咱们学堂不锁门的。”那姑娘说:“谁都有可能进来,若是丢了的话还真不好找。”

关于是谁拿的,温梨笙心里大概有谱了。

范围很轻易就能缩小,这么大个教室里,只有她的书丢了,很明显偷书之人就是针对她而来的,且知道那本书是谢潇南送的,昨日谢潇南随手把书扔来的时候,最多也就她座位的前方这一片人知道。

想起昨日下午被气走的施冉,温梨笙几乎立即就有了答案。

千山书院确实没有几个喜欢她的,但就算那些人看不惯她,也只会在暗地里嚼两下舌根,还没人敢明面上与她作对,唯一一与她公开争执的,只有施冉和庄莺,而恰巧这两个人平日里关系亲密,互称闺阁密友。

她视线一转,忽然间就看见坐在左前方的庄莺正侧着头悄悄看她,对上她的视线之后又匆忙扭身过去,这欲盖弥彰的样子,温梨笙都没开始查案,案子就破了。

她轻笑一声,有些轻蔑。

谢潇南见书丢了,不以为意道:“丢了便算了,像这种书谢府还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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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那可是世子送我的书啊。”温梨笙微微提高了声音,周围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你想如何?”谢潇南问。

温梨笙肯定是要抓住这个偷书的贼,岂能这样白白送出一本御赐的书?只不过现在虽然有怀疑的人选,但贸然前去要书,定然是竹篮打水的,她心生一计。

于是笑道:“世子再给我一本吧,这次我一定好好保管,不会再丢了。”

谢潇南的眸光从她的笑脸上缓缓滑过:“你想要书?”

温梨笙连连点头。

“给你可以,但不能在你手里白白浪费,”谢潇南道:“从今日起,直到你结束在千山书院的学习那日,每日抄八篇文章。”

“八篇?!”温梨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急忙摆头:“不行不行,我抄不了。”

“既然抄不了,那你要书何用?”

“太多啦,一天抄八篇我手都要累断的,能不能减少一点?”温梨笙与他讨价还价:“四篇怎么样。”

“六篇。”谢潇南让步:“不能再少,若是抄四篇,你在授课中至少有一个时辰老实不下来。”

温梨笙若是在课堂上得了空闲觉得无聊,那一定会做出很多奇怪的事,虽然昨日下午的时候她是在提笔作画,倒也没影响别人。

“行行行,六篇就六篇。”温梨笙啧了一声,为了揪出偷书的贼,也算是豁出去了。

约定达成,谢潇南又给了她一本书,封皮上是烫金的四个字——《荀夏杂谈》。

她随手翻了一下,见书中的大部分文章并不算长,像是被谁抄录收编的一样,上面的字体规整而干净,粗细有度落笔带勾,段落之间洋洋洒洒,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心生喜欢的字体。

她细细看着上面的字,而后问道:“世子,这本也是皇上赏赐的吗?”

谢潇南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书:“这本不是。”

温梨笙沉吟一瞬,而后哇了一声,提声道:“什么,这是御赐的书啊,这么珍贵的书拿在手里真是让我紧张。”

谢潇南:“……你耳朵坏了?”

温梨笙继续演道:“那我一定一定好好保管,绝不会有半点损伤,若是弄坏了御赐的书怕是要出大事的。”

继而又说了两句能得御赐之书乃祖上几辈积德之类的话,谢潇南见他演得起劲,也不再搭理,低头去看自己的书。

这几句话被她特意提了声音,周遭的人基本上都听见了,明里暗里的盯着温梨笙手中那本书,满眼的羡艳。

御赐的东西,在这偏远的沂关郡根本就是不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哪怕是整个沂关郡官职最高的温浦长,也没有得过皇帝的赏赐。

也只有谢潇南这种身份的人,随手掏一个东西就是皇帝亲赏,价值连城。

哪怕坐在同一间学堂里,位置如此之近,他们与谢潇南也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谢潇南在鸿沟的那头,他们就站着这头远远眺望,然而本该是与他们一样的人,温梨笙却跨过了鸿沟站在谢潇南的身边。

就是如此,才惹得有些人妒得红了眼,酸得心口全是苦水。

温梨笙想,那偷书贼的目的应该就是想挑拨她与谢潇南的关系吧,否则桌上的砚台笔墨皆是上品,若真为了偷东西肯定是拿那些一看就值不少银子的东西,却偏偏拿了一本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

不过这本书丢了之后谢潇南竟没有追究,这也是让她颇为意外的一件事。

这次挑拨关系未果,偷书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梨笙要来的这第二本书,就是带着饵的鱼钩,只不过她下鱼钩的方式比较特别。

没过多久,上课钟就敲响,教明算的是一位女夫子,她手中拿着一本书和一张纸,刚进堂中就扬声道:“今日是六日一次的随堂测验,所有学生准备好笔纸,我会把出好的题目念给你们。”

她目光在下方掠过时,注意到了堂中有个新学生。

“是新来的吗?”女夫子用下巴点了点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梨笙站起身,规规矩矩的行礼,弯眸笑道:“夫子好,我叫温梨笙。”

女夫子虽说在温梨笙离开之后才来的千山书院,但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直白的问道:“你是温郡守的女儿?”

温梨笙点头。

女夫子道:“今日的测验有些难度,需要两人一组合作攻克问题,你无人一组就与我一同做这些题吧,有什么困难之处我也可直接告诉你。”

“等等。”温梨笙纳闷道:“这学堂本来三十七人,加我三十八个,不正好两两分组吗?怎么我就成无人一组了?”

女夫子闻言看了眼坐在窗边的谢潇南:“世子不参与测验。”

“他为什么不参与?”温梨笙脱口而出问道。

“这些题对于世子来说太简单了。”女夫子道:“没有测验的意义。”

温梨笙听了想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中好似带着满满的讥讽和不信,谢潇南听声侧目:“你有异议?”

就是这句话,让她瞬间想到了昨夜在梦中的场景,脑中浮现施冉那骄傲母鸡似的得意脸,顿时回道:“我有异议,我异议多着呢!”

“有也没用。”谢潇南身子往后一仰,姿态有几分随意:“笨蛋提出的异议,通常会被否决。”

温梨笙对女夫子道:“夫子,我要与世子一组。”

女夫子惊愕的看了看她,而后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温梨笙坐了下来,心说就算你做不了主,那我也要跟世子一组。

谢潇南唇角轻扯,面上显露一个不算笑容的表情来,他并没有拒绝温梨笙的要求,心里想着这学堂里温梨笙也只能和她一组了,若是跟别人一组肯定在解出题目之前就跟别人闹急眼了。

学堂短暂的安静过后,忽而有人说话:“夫子,若是温姑娘无人一组,我可以跟她同组。”

没想到有人会主动与温梨笙一组,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坐在前排的胡书赫站起身,继续说:“这些明算题目对我来说也不算难。”

温梨笙是断然没想到胡书赫会主动提出这个,联想到现在胡家的刀还悬在她的头上随时落下,她顿时觉得胡书赫不怀好意。

然而胡书赫转身看她是,目光平静而自然,似乎并不带什么目的,就是单纯的要叫她算术。

女夫子笑道:“这样也正好。”

“可是我想与世子一组。”温梨笙道。

女夫子有些头疼:“世子不参与测验,我也安排不了,书赫的明算在千山也是名列前茅,这几道题难不倒他,你可以与他同组也能学到很多,快搬着凳子到前面来。”

温梨笙本不想去的,但想着谢潇南平日不参加随堂测验,方才也没说要带她一组,如此单方面自作主张也不大好,再来她可以去稍微探探胡家人的口风,这胡书赫能在千山书院念书,想必在胡家的地位也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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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着,她便动了心思站起身。

就听谢潇南的声音响起:“我参加。”

女夫子惊讶的看他:“世子是要参加测验?”

谢潇南眸光波澜不惊,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描绘了他的轮廓,显得瞳孔的颜色有些浅:“不过是些小题,我教她便好,不必麻烦外人。”

纵使堂中的学生从昨日开始就已见惯温梨笙在世子面前的特殊性,但这话一出,却还是惊着了众人。

女夫子也愣愣的点头:“哦、好。”

胡书赫见状也没再说什么,看了眼谢潇南之后又坐下,唯有温梨笙面色如常,咧着大白牙搬着自己的凳子坐到了谢潇南的桌子旁,一下就占了他半个桌子。

她将纸平铺在桌上,然后笑道:“那就劳烦世子爷了。”

谢潇南微微侧头,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显得一只眼睛墨黑一只眼眸色浅:“你高兴什么。”

她理所当然道:“能跟世子一组,我就高兴啊。”

“你方才不是要去前面吗?”他问。

“怎么可能啊。”温梨笙睁眼说瞎话:“我是要站起来跟夫子说若不能跟世子一起,我也不参与测验。”

谢潇南瞥她一眼,心里压根就不信,他方才清楚看见温梨笙就要弯身搬凳子了。

学堂里两人同桌很快分组好,女夫子拿起那张纸开始念第一道题,温梨笙边听边在纸上记录下来:

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梨果多少价几何?

问题一出,学堂内立即乱哄哄的讨论起来,温梨笙放下笔将问题从头看了一遍,刚一思考脑子就如一团乱麻。

她拧着眉毛装模作样的盯着题目看了一会儿,半晌后提笔开始写字,倒让在一旁看着的谢潇南有些意外。

这么快就有解题思路了?

只见温梨笙挥笔几下,而后停笔看向谢潇南,面上的表情显得一本正经。

“答完了?”谢潇南颇为惊讶,他肩膀靠过去,偏头一看,就见温梨笙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不懂。

谢潇南:“……”

装得跟真的似的,他还以为温梨笙会解这道题。

温梨笙哭丧着脸:“我读了三遍题,发现我连题都不大懂了。”

谢潇南从她手里接过笔,将纸拉到他面前,而后说:“我只给你讲一遍,先立梨子的数量为天元,果子的数量为地元……”

温梨笙立马挪着凳子靠过去,身子倾斜,侧脸几乎贴上谢潇南的左臂,顿时那股淡淡的甜香又传来,绕在鼻尖若隐若现,每回闻见都会让温梨笙觉得非常好闻。

到底是什么香呢?

先前温梨笙逛了好几家香料店,闻了上百种香气,都没能发现有一种能与谢潇南身上的香味有相似,那种淡香很独特,哪怕有一点的相似,她也能立刻闻出来。

若是以后有机会,能从谢潇南那里买一点就好了,睡觉前点上,约莫一整晚都能睡得很香。

正想的出神,温梨笙忽而感觉右耳朵尖被温热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谢潇南低头问她:“想什么呢,为何不听我讲题?”

温梨笙立即抬头,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下巴,呼吸都交融在一起,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她方才好像在无意识之中不断的朝他靠近。

仿佛那撞钟用的木桩在她心口咚地撞了一下,耳朵尖就迅速开始泛红,染上了白皙的皮肤,她愣愣道:“我在想,这人为什么要买一千个梨子,吃的完吗?”

谢潇南瞥了一眼已经红透了的耳尖:“吃不完你给兜回去?”

温梨笙想了想,而后认真的回答:“我可能也兜不了那么多。”

第46章

温梨笙摸了摸自个有些热的耳朵,说道:“你再讲一遍吧,我保证这次认真听。”

谢潇南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没说,只拿了一张全新的纸,又将刚才的话给她重新说了一遍。

这题其实并不难,加之谢潇南的解题思维很简单,并且考虑到温梨笙理解能力,所以讲的更加浅显易懂,一遍讲完,温梨笙也就懂了解法,计算了许久后得出了答案。

温梨笙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整个大脑都通畅了一般,看着纸上演算题目的过程竟生出一种慢慢的成就感。

她从前没有解过这样的题,竟不知道看起来那么麻烦的题也能通过这样简单的方式解出答案。

温梨笙举着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让她咧开嘴笑起来,唇红齿白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谢潇南道:“你只解了一道题。”

“哦对对,”温梨笙连忙拿出一张新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下一题下一题。”

她对算术题有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温梨笙拉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自己都没察觉,然而谢潇南垂下眼眸看见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挣开。

他看到自己手腕的骨节被温梨笙握住,手掌里的热意贴着皮肤传来,她的手背也很白,是那种带着暖色的白,与他冷玉一样的白略有区分。

温梨笙的腕镯是一日一换的,今日戴的是绿枝莲花镯,小巧的莲花一朵朵嵌在镯圈上,栩栩如生。

“不如那只墨金。”谢潇南就这么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温梨笙摸不清头脑的问。

而后随着他的目光一落,就看到了自己的手,她这才意识到方才动作有些随意了,把手缩回来的同时,心尖一动:“世子是说那只墨金的镯子我戴着更好看吗?”

谢潇南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将她方才解的那道题拿到桌角放着,继而就听女夫子开始念第二道题。

温梨笙的左手指摸索了一下莲花镯,敛了神色开始听写下一题。

女夫子准备了七道题,这七题稳稳的把谢潇南和温梨笙的一上午时间给填满了。起初的题没什么难度,但越到后面题目的难度就越高,有时候谢潇南讲上两遍,温梨笙还是一知半解,只得麻烦谢潇南再讲。

做题的时候温梨笙脑子一团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后来才发觉这事十分考验谢潇南的耐心,有时候一道题谢潇南要用几种不同的办法给她讲解,就好比一张温梨笙吃不下的饼,被他掰碎了一点点的喂给她。

以温梨笙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给她讲题这件事上,他却表现出了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即便是温梨笙怎么也听不懂,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却只是皱皱眉头,并未说什么。

很久很久以后,温梨笙回想起这一日,颇为疑惑的问他当时为什么性情大变,对她这样有耐心。

谢潇南想起当年场景,弯着眼眸轻笑说:“你当时的模样太认真了,足够我用最大的耐性去对待。”

一上午的时间眨眼过去,放课钟敲响的时候,温梨笙才发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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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这么快,以前她从不曾觉得在书院的时间过得如此快。

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温梨笙与谢潇南在书院门口分别,回了温府。

接下来的几日,温梨笙习惯了去千山书院读书这件事,也不再想办法逃离,每回都背着自己的小书箱自觉的在钟声敲响之前去书院。

因先前与谢潇南做了约定,她每天都要抄写六篇书中的文章,所以课堂上基本没什么闲工夫。她这般乖巧的表现一下就引得众位夫子大吃一惊,想当初温梨笙在千山书院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搞得所有夫子对她都颇为头痛。

这次她回来,授课的夫子都害怕的不行,却没想到她突然改邪归正,且一连好几日都老老实实的,对于那些夫子来说,这完全就是一个大惊喜。

一天六篇文章,在每日下午的放课钟前交给谢潇南过目,唯一的要求就是字体整齐洁净,若是潦草难辨的话,会被他当场撕掉。

一连好几日的抄写,温梨笙感觉自己的性子都静了不少,有时候她在心中想着,或许这样抄久了,她还真能成为一个文静温婉的姑娘。

这样的话,她爹就不会整日念叨她,说她像山涧里的长毛野猴了

如此甚好!

温梨笙颇是满意的点点头,唇线拉出一个笑容,决定好好犒劳一下努力的自己,于是张口冲着前方大吼:“老板,六个蟹粉包子!!”

那老板对温梨笙很是熟识,笑着问:“大小姐今日怎么多加了两个?”

“犒赏自己的!”温梨笙觉得她多吃两个没什么问题,这包子也不算大,两口一个的。

捧着包子背着小书箱,温梨笙行过千山书院门口那尊高大的石像,她停步冲那石像抬手致意,像是在打招呼一般。

谢潇南刚下马车就见到这场景。

只见温梨笙一袭鹅黄色的细纱长裙,头顶左右绾着圆圆的丸子似的发包,垂下长至腰间的发辫,白净的耳垂挂着雪白的玉葫芦耳饰,走路的时候微微露出小巧的锦鞋,踩着初升的朝阳里,玉葫芦一摇一晃。

她正仰头看那尊高大的石像。

那石像其实是就是谢潇南的太爷爷,七八十前沂关郡被萨溪草原的一帮联合起来的游牧民族攻占,那时候的沂关郡还不如现在繁华景盛,甚至连像样的驻扎军都没有,被那群人高马大的游牧族一举打破了城门,那时候的沂关郡深陷水深火热,妇孺老幼皆受尽苦难。

前来抗敌的,正是谢家当时的家主,用了半年的时间将那些人赶出了沂关郡,赶回萨溪草原,而后他又留在沂关郡生活五年,练起兵强马壮的军队驻守沂关,建立学堂教书育人,开设粮仓救济难民,将沂关郡从濒临破碎的边缘拉回。

千山书院的院长当年便是谢家主亲自教书的那一批学生其中之一,所以千山书院在建成的那日,这尊无比高大,一手持剑一手持书的石像就立在此处。

温梨笙就这么站在谢潇南的太爷爷石像面前吃完了蟹粉包,拍了拍手,抬步继续往前走。

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她:“温梨笙。”

她侧身回头,就见谢潇南站在十几步远之外,长身玉立,目若朗星。

他身后是谢家的马车,似乎是刚到此处。

温梨笙见到他的瞬间,笑容就攀上了眉眼,而后大步朝他走去,迎上他往这边走来的脚步,而后一同往千山书院里面走去:“好巧哦世子,我也刚刚来。”

“今日吃的还是蟹粉包?”谢潇南问。

温梨笙抬手,比了个“六”,用很是得意的语气道:“我今日吃了六个!”

抬手的时候衣袖滑落,露出她白嫩的手臂,腕子上的墨色点金镯便映入谢潇南的眸中,他状似随意的看了一眼,而后哼笑一声:“前天你早饭吃的太多,撑得肚子疼,在课上站了一个时辰。”

温梨笙当然记得,她笑嘻嘻道:“这次不一样,这次我没吃其他的,就只吃了六个小包子,不会撑得难受的。”

也是,傻子撞在树上的时候,下次再路过也知道避开走,温梨笙应当不会吃撑两次。

“今日天气可真好啊,七八月份的时候,我们沂关郡最是炎热了,今日早起时的风却清凉温和,连路边的狗都不吐舌头了。”温梨笙乐呵道。

谢潇南一听她又开始东拉西扯,便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温梨笙嘿嘿一笑,身子微侧,抓着他的手臂道:“世子今日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周遭路过的学生早就对这场景眼熟了,温梨笙来千山书院读书也好几日,回回看到她在院中行走,身旁大多都有谢潇南在。

温家那闲不住的大小姐对世子来说是特殊的,这已成了整个书院皆知之事。

不过这些闲言碎语是没机会传到温梨笙耳朵里的,一来是没人会主动跟她搭话,就算偶尔说两句,也聊不到那些传言上,二来则是她一天的时间里大部分都与谢潇南在一起,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跑到正主面前说这些东西。

不过温梨笙也不太关心这些,她这几日放长了鱼线,就等着今日下钩呢。

上午放课的时候,她把那本谢潇南给她的书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压在所有纸的上面,摆放的很是杂乱,然后什么东西都没拿就离开了学堂。

这几日她每回都把东西装在小书箱里带回去,不给偷书贼任何可乘之机,而今日她特意又不带东西回去,哼着小曲悠闲自在的离开学堂,好像把那本书完全抛之脑后一样。

跟温梨笙同个学堂的人都知道,她自打以前就没有把这些书本纸笔带回去的习惯,她觉得太过麻烦了,桌面永远放着一堆东西,空着手来空着手回。

这几日每回放课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就仿佛是她短暂的转性一样,不过现在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但温梨笙这日中午却没有回家,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坐上马车回了温府,而实际上她在马车走出不远处就停车下来,让一辆空的马车回去,自个又从千山书院的另一边偷偷溜了回来。

这几日她都把书宝贝似的护着,走哪带哪从不放松警惕,这模样都是故意做给偷书贼看的,就是成心表现出一股子珍惜这本书的样子。

上回偷书贼目的没得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她之前丢了书又故意没有追究此事,就是要引得那贼人二次作案。

若偷书的人真是庄莺的话,她肯定会二次作案的。

温梨笙有九分的把握。

因为庄莺并不算聪明,否则当初在梅家酒庄也不会因几句吹捧就真的跑去找谢潇南,且因为庄莺父亲的官一直居于她爹之下,她从很久之前就非常讨厌温梨笙,算是在千山书院里为数不多的敢于温梨笙明面上争执的人。

她是一有机会就绝对要给温梨笙找不痛快的人,也给温梨笙穿过几次小鞋,虽然都没什么影响。

奈何她爹是左郡丞,温梨笙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否则会影响温浦长的官途。

不过这次她偷书那属实是自己撞上来找死的。

这时候的学堂区基本上没什么人了,越往里走越是安静,到他们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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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周围半点人影都没有,静得只剩下夏蝉长鸣。

她放轻了脚步站在学堂的后门处,弯着身子贴墙前进,走到最后一个窗子然后伸头往里看,就见学堂里空无一人。

还没来。

温梨笙又藏回学堂后面的树丛中,树丛长得高儿茂密,她藏在里面可以完全遮掩身体,透过小小的缝隙往外看。

她推测若是庄莺中午想偷书,定然会在食肆先吃了饭然后再来,那个时间即便是宿在书院中的学生也不会在院中闲走了,毕竟天气炎热,正午正是晒人的时候,所有人只会在房中休息。

温梨笙坐在地上耐心的等待,头顶的绿荫遮了烈日,风一吹还有些清凉。

也不知等了多久,温梨笙正怀疑自己会不会想错了的时候,就见一人从食肆的方向而来,走几步便左右看看,模样警惕而鬼祟。

定睛一看,正是庄莺。

温梨笙得意一笑,心说小东西,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庄莺显然也鲜少做这种事,心虚的不行,走几步就要停下四处看看,生怕周围有什么人看到她似的,等她慢吞吞的走到学堂门口的时候,又飞快的进了堂中。

温梨笙滕地一下从树丛中站起来,然后小跑到了隔壁夫子的茶水屋,轻轻敲了下窗框,而后窗子从里面被推开了些许,谢潇南的脸偏过来:“人来了?”

温梨笙点头。

谢潇南起身,对身旁一脸迷惑的周夫子道:“多谢周夫子解惑,为表谢意,我有一支赤木狼毫可赠予夫子。”

周夫子瞧见了温梨笙,顿时明白世子今日突然说有问题请教一事并非偶然,他一下站起来,推拒道:“草民怎敢要世子的东西,能为世子解惑已是草民之荣。”

“夫子不必可惜,请随我去隔壁拿。”谢潇南淡声说。

茶水间是专门为夫子所设,就是为了能方便夫子在授课途中口渴能方便取水,所以跟学堂挨得近。

谢潇南脚步轻缓无声,走至后门的时候抬手一推,整个门瞬间就被打开,里面正把书本往自己书袋里塞的庄莺吓了个魂飞魄散,失手碰掉了温梨笙桌上的砚台墨笔,洒落一地。

看见门口站着谢潇南和跟在后边的周夫子之后,她脸色顿时煞白无比,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周夫子眉毛一拧,严厉道:“庄莺,你在作何?!”

庄莺吓得浑身打哆嗦,将手中的书袋扔了出去,那本书掉落出来。

温梨笙从谢潇南的肩膀旁边挤过去,捡起那本书一看,然后倒吸一口气惊诧道:“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书?”

周夫子立即知道事情的也严重性,两步走近了学堂内,将一地的东西看一眼,而后质问:“快些把话说清楚,现在是放课时间,所有人都在自己房中家中休息,为何你却出现在这里,还将温梨笙的书放进你的书袋?”

“不是、我没有……”庄莺脑子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改怎么解释了,即便是再傻,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潇南和周夫子,还有拿着书冷笑的温梨笙,也知道她是彻底中了圈套,便指着温梨笙喊道:“是你!是你故意设计陷害我!”

温梨笙扬眉:“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书难不成是我按着你的手让你偷的?”

“不对,就是你,”庄莺双目赤红,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难堪的一日,偷东西不说还被抓了个先行,她恨不得用十指尖利的指甲挠花温梨笙的脸:“你是存心把书留下,那些话也是成心说给我听的,就是要我来拿这本书!”

“庄莺,”温梨笙的笑容有所收敛,声音冷冷的:“你要想清楚了再说话,我说了什么话成心给你听?”

“你为左郡丞之女,出身富贵,家中什么书没有,竟还想着偷同窗的!”周夫子厉声责备。

庄莺哪有什么证据,只语言混乱的对周夫子道:“是温梨笙说这书是皇帝亲赐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赏赐的书,我真的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名书,周夫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为了偷东西……”

“这本书不是御赐的。”温梨笙道:“这是谢家所藏之书,那日我从世子手中求来的,你上本偷的才是御赐的书。”

周夫子满脸惊愕,他原本以为只是很简单的偷窃小事,这事可大可小,毕竟拿的是一本书,但没想到庄莺是第二次偷,先前那次偷的还是御赐之书,那此事便一下次提升好几个档次了。

周夫子转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处,神色平淡的谢潇南,继而对庄莺怒道:“还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庄莺知道没有证据,于是打死不认:“我没有!我真的只是想把这本拿去看看,她说的上一本书我根本不知道!”

温梨笙道:“不问自取即为偷,你现在便是承认你想偷世子的书了。”

庄莺方才已认,再改口已是难事,只得红着眼睛向谢潇南落泪认错:“世子爷我错了,你宽宏大量,能不能别怪罪我,我只是想看看这本书。”

谢潇南双眸如墨,沉着平静,却并不回应她的话,冷漠得像雪山上的清泉。

庄莺这才想起,这本就是谢潇南一直以来的模样,只是这些日子温梨笙的出现,经常与他说话嬉闹,让她以为世子褪去了冷漠的外衣。

对他求情是没用的。

庄莺落下两行泪,对周夫子:“夫子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想偷东西,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就放过我这次吧,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你是初犯吗?”温梨笙抢在周夫子前面开口,她嘴角轻扬,十分讥讽道:“我知道那本《松说》还在你手中,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书还回来,那这次的事便一笔勾销,我不会追究你偷书之事,但若是你执意不还,那我只能拜托我爹来处理这件事了。”

温梨笙冷冷的扫她一眼:“到时候整个郡城都知道你行偷盗之事,你不仅要从书院退学,还害得你们庄家颜面尽失,你可要想清楚利弊。”

“你!”庄莺咬牙切齿的瞪着她,目光浮上些许怨毒:“你为何非要这般咄咄逼人?”

“是你品行不端心生歹念在先,整个沂关郡都知道我温梨笙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偏偏要往刀子上撞,那便不能怪我。”温梨笙道:“交书,还是名声尽失,你选一个。”

周夫子看了看温梨笙,叹一口气对庄莺道:“若那本书真的在你手中,还是快些把书还回来吧,这事若是往大了报,你爹的官位只怕都不保啊。”

往小了说就是偷温梨笙的书,往大了说就是偷世子的书。

以世子与温梨笙的这般关系来看,说大说小全凭温梨笙做主。

庄莺哭得满脸泪水,在心中纠结了半天,最后只得选择了前者:“那书现在在我家中的书房里,我回去取了还给你。”

温梨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尽快给我。”

庄莺以袖掩面,只觉得面皮烧得厉害,自打出生起就没经历过这样难堪的事,大步跑出了学堂,哭喊的声音逐渐远去。

周夫子又叹一声:“左郡丞家中嫡女竟教养成这副模样。”

温梨笙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到桌上,而后对他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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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这件事我回去会告诉我爹,届时书院院长定会找你核实此事,还望周夫子能如实相告。”

周夫子神色一愣:“你方才不是说若她交还那本书,便不追究此事的吗?”

温梨笙嘴角一翘没忍住笑了,她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也不是头一回,不知道骗了多少人,自然不会真的大度到既往不咎:“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心术不正蓄意陷害我,我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揭过,凡所为错事必承其后罚,这是我爹自小教我的道理。”

周夫子便道:“你放心吧,此等品行不端之事,即便院长不问我也打算主动报之。”

“多谢周夫子。”温梨笙把东西装进小书箱里,转头对谢潇南道:“世子辛苦了,也多谢你愿意帮我这个忙。”

谢潇南道:“若真是谢我,每次多抄两篇文章就好。”

“谢你是真心的,但是抄文章还是算了。”温梨笙嬉皮笑脸的插诨打科:“我可以请你到温府吃饭,管饱。”

谢潇南嗤笑:“那真是多谢了,确实我在谢府每顿都吃不饱。”

说着他冲周夫子微微颔首,一转玩味的神色稍显正经道:“耽误了夫子不少时间,夫子快些回家用饭吧,谢礼稍后会送到夫子家中。”

周夫子忙回以大礼,随后在谢潇南与温梨笙离去之后将学堂的前后门给关上。

下午温梨笙就收到了几日前丢失的《松说》,同时庄莺也没出现在学堂中。

次日便传来庄莺从千山书院退学的消息,温梨笙只将此事说给了温浦长,剩下的如何解决都是他们大人之间商量的事,温浦长到底还是给庄家留了脸面,只称庄莺是身体不适抱病在床,无法再来上学。

下午放课回去之后,家中没有准备晚饭,是说温浦长特意吩咐的。

带到傍晚,温浦长回来之后便第一时间来找她:“走,庄家人给你赔礼道歉。”

“啊?”温梨笙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本来庄莺偷了书退了学也算是得到惩罚了,却不想还有赔礼道歉这一环节。

温浦长道:“那是,那坏丫头心思歪的很,我早就看出来了,她这次想陷害你虽说没能成功,但也不能白白叫人欺负。”

说着他大手一挥:“跟我走!”

那架势,气派的不得了。

温梨笙整了整自己的衣裙,轻咳两声,挺直腰板双手负在身后,应声道:“走!”

温家马车停在一处地方较偏的酒楼外,酒楼靠着一座存在于沂关郡很多年的拱形石桥,下面是环城河,附近都是富贵人家居住之所,所以路上的闲人并不多,入夜之后连街上的摊贩都没有,一派清净。

温浦长领着温梨笙进了酒楼,被下人引上三楼雅间,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对着门的上座坐着墨色衣袍的谢潇南。

温梨笙有些意外他也在,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说到底庄莺偷的也是谢潇南的书,再者让庄家给他们姓温的赔礼道歉,说出去很丢面子,但要是给世子赔礼道歉的话,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温梨笙小声对温浦长道:“爹你这爱迟到的毛病惹出事了吧,这回还让世子等着。”

温浦长轻轻啧了一声示意她闭嘴,然后端上笑容抬步走进去,边笑边行礼道:“下官见过世子,等很久了吧?”

谢潇南站起身,长发在墨袍上徐徐滚落:“温郡守多礼,我也是才到此处。”

温浦长边走进来边道:“我回去接我闺女,这才来得晚了,莫怪莫怪。”

温梨笙:“……”

行吧,反正这种场合小孩就是给大人担责任的。

庄莺坐在她爹庄毅的手边,看见温梨笙的那一瞬便满眼恨意,眼圈瞬间就红了,怕情绪泄露她又匆忙低下头去。

温梨笙佯装没看见,笑嘻嘻的走过去,很是没规矩的在谢潇南的右手边就坐下了:“世子,环城河这一带的风景还不错的,吃完之后我带你去看看呀。”

刚说完头上就被温浦长敲了一下:“这是我位置,上一边去。”

温梨笙梗着脖子撒娇:“爹,我想跟世子坐一起,我们年轻人之间更有话聊。”

这话往温浦长心口上扎了一刀,他险些吐血:“你给我起来。”

温梨笙只好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庄毅便道:“温家人便是向来如此,无拘无束。”

庄毅长着一张方脸,粗粗的眉毛看上去很是凶狠,这话虽说像是开玩笑,实际上却是再暗讽温家人没规矩。

温浦长双眼一眯,笑着说:“我这闺女行事散漫惯了,我平日里不怎么管她,只叫她不准偷鸡摸狗心生歹念,只求品行端正就好。”

这话一出,庄毅父女俩脸色同时一黑,偏偏庄毅还要硬着头皮接道:“确实如此。”

温浦长反客为主:“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开始上菜吧。”

他唤来酒楼下人,吩咐上菜,不多时那菜就一道一道的摆上桌,很快摆满了桌子,等所有下人全部退去之后门又关上,房中静下来。

按照饭桌上的规矩,谁地位最高谁先动第一筷,即便是庄毅和温浦长年龄比谢潇南大上许多,却还是要等着他先动筷。

谢潇南似乎是有些不耐应付这种应酬,他动筷的时候问道:“不是左郡丞请我来此处是为何事?”

庄毅端上笑脸,先给谢潇南斟酒,并没有回答问题,只道:“这荔枝酒是我岳丈亲手所制,几代的祖传秘方,三年才出一坛,世子先尝尝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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