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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亲吻
姜怀阔虽不认得季应玄,却认得浮在他身前的业火红莲。
他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敢问阁下可是……西?境莲主?”
季应玄温然轻笑:“不是也一样能杀你。”
那就是了。
姜怀阔想起那些耸人听闻的西?境传说,生于忧怖崖下莲花境里的这位莲主,仅用?不到十年?的时间?就肃清了混乱的西?境,将盘踞在掣雷城近千年的恶妖巨魔挫骨扬灰。
按理说,他身负红莲业火这等焚世的力量,仙门百家应当联起手来剿灭他,然而除非他率先开战,否则心里稍微有点数的仙门都?不想主动招惹他。
就连剑修门派之?首太羲宫,年?初时也尝试想与他交好?。
姜怀阔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手中?剑举也不是,收也不是。
季应玄右手担着流筝的背,手腕穿过蝴蝶骨,掌心落在?她微微发烫的剑骨上。
似乎怕惊扰怀中?人,他刻意将语调放轻,却足够数丈外的姜怀阔听清楚。
他说:“恐怕祝锦行没有告诉你们,流筝身上的剑骨,乃是孤赠予她的礼物,她若喜欢,随她怎么用?,她若不喜,剔剥后碾成灰化成尘,也轮不到尔等肖想。”
姜怀阔闻言,一时面色如土,勉力撑持着风度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如此便罢了。”
“误会?罢了?”
他的声音愈轻,瞳孔幽深寒静,如覆千万年?的冰雪,未有一点松动。
“可是流筝身上的伤不是误会,祝锦行要强娶也不是误会。不如这样,我也误杀在?场诸位,咱们误会与误会相抵,就算了结。”
见他真要动手,方?才侥幸逃过一命的仙门诸使,皆鬼哭狼嚎地要躲到姜怀阔身后,眼见那业火红莲散作几十瓣利刃,正要随他心意驱使袭来时,他怀里的姑娘忽然抬起手,指腹无力地落在?他唇上。
流筝的声音细若蚊吟,却拼尽了她全部力气:“不要杀……留给我。”
季应玄惊讶地轻轻耸眉:“你现?在?走路都?费劲。”
流筝低低道:“我记住他们了。”
“那好?吧,”季应玄想起她还不知道雁长?徵的死,叹息一声,“难得你有几分报复心。”
他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刮过,将他们的模样都?记了下来,这才抱着流筝离开。
流筝悬着的心稍稍松弛,终于能专注地忍受体内剑骨灼烧的疼痛,还有方?才被?姜怀阔的剑锋擦出的伤口。
其实报复尚是次要,她却是不想再欠他的情意了。
东境仙门百家与西?境的关系本就微妙,他这么多年?一直礼待东境,怎么能因为她滥破杀戒。
这样的情意,她真的受不住,也还不起……
***
掣雷城距太羲宫太远,季应玄暂将流筝带到北安郡安置。
流筝听见几重推门声,感觉到身体陷入干燥柔软的衾被?中?。
她被?剑骨烧得口干舌燥,蹙眉嘤咛了一声,紧接着便有水杯抵到唇边,清凉的触感仿佛无尽焰海里的一块浮冰,她握住季应玄的手腕,将一整杯都?喝下,犹觉不够,又喝了一杯。
意识清醒了些,感觉一只手挑开了她腰上的系带,流筝慢慢睁开了眼睛。
灯烛错些,光透进半面青帐。
青帐上绣着一支疏落的梅花,花苞的影子正投在?季应玄的眼尾,他的瞳眸像无底的渊、无垠的夜,色泽极深,静静望着她,有种分外情深的感觉。
流筝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牙关在?轻颤。
季应玄自然也看得分明,长?睫缓缓落下,同她解释道:“你腰上有伤,沾了泥灰,需要处理一下。你也不想这副模样去见你母亲和师姐吧?”
流筝微微睁大眼睛:“她们……”
“已安置在?城中?客栈,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见她们。”
流筝拨开青帐一角往外看,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看屋里的装潢,有桌有凳,墙上挂着木剑、贴着字帖描红,好?像是凡界的民居,陈设简单干净,仿佛已许久无人居住,却有人时时打扫。
季应玄说:“眼下在?北安郡,我从前的住处。”
流筝松开青帐,心中?漫漫想到,从前是哪个从前,尚未被?抢走剑骨的时候么?
她握住了季应玄要给她清理伤处的手,季应玄感受到她的抗拒,耐心劝她:“眼下这个时辰,我也不知该去哪里给你找个女大夫。”
流筝声音微哑:“我自己来。”
季应玄笑了笑:“你先试试能不能把药从瓶子里倒出,然后碾碎。”
流筝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把药瓶拾起来都?怕摔了,她默了默,说:“我歇一会儿……歇好?了会处理。”
季应玄垂目望着她:“几日不见,你好?像同我生分了许多。”
流筝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不说话,将脸转到床榻的里侧。
她不敢看他,然而颈间?起伏不定的游动,却暴露了她心里汹涌近于灭顶的情绪。
季应玄并不打算放任她这样躲着缩着,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到光下,看见了她满眼的泪水,珍珠似的滑过脸颊,落在?枕上。
他心里也有躁郁、不安,然而面对这样脆弱的流筝,却一句话也不敢说重。
“是不是疼得狠了?我先给你处理好?伤口……”
流筝自嘲道:“能有多疼,总不会比你当年?被?夺走剑骨时更疼。”
季应玄说:“从前的事,我已经没什么印象,想来也并不深刻。”
并不深刻。流筝默念这四个字,恍惚间?又想通了许多从前事,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她说:“你最初接近我,只是为了取回?剑骨,太羲宫不悔峰上遇见墨……”
“墨族长?公子,墨问津。”
“嗯,墨长?公子,他驭使机关豹,其实是受你请托,冲着我去的,是吗?”
季应玄“嗯”了一声,承认了自己当初的行径。
他听见流筝低低叹气:“难为你费了这样多的周折,怪我实在?是太迟钝,我本该早些想明白,却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
她握住季应玄的手,抚上颈后的剑骨,说:“我要把剑骨还给你。”
季应玄问她:“你还记得你的命剑叫什么名?字吗?”
不悔。
很久之?前,月下许诺,他已经将答案告诉了她。
流筝哽咽道:“可是我却十分懊悔,自得知真相后日夜煎熬,我愧于接受你的情意,应玄……我抢占了你的剑骨,这既折磨我的身体,也折磨着我的心。”
季应玄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侧脸,发现?她的体温越来越高,泪水滚过脸颊时,几乎蒸出莲子般清苦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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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抚流筝道:“这件事之?后再说,你总得先把今夜熬过去,你配合些,行吗?”
他俯身将流筝扶起,揽在?怀里,捧起她的脸,低头亲吻她的额心、眼睫,还有仓皇失措的泪痕。
两人俱是一身红衣,温柔贴近的轮廓被?蜡烛投在?里帐上,仿佛是一对今夜新?婚的眷侣。
流筝贪恋他的亲近,可是越心动,眼泪就落得越快。
洇湿了被?她攥成一团的衾被?。
终于,在?他亲吻她嘴唇的那一刹,流筝抗拒地别开了脸。
“四月十五,五月十五……还有忧怖境里的月圆之?夜,你每次都?在?这样帮我,可惜我如此蠢笨,至今才想明白。”
她的额头轻轻靠在?季应玄肩上,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表达自己的抗拒。
“我能感觉到,每一次过后,剑骨都?会与我的身体结合得更紧密,它生长?出的筋脉探入我的血肉,每次过后,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更高一层,对命剑的掌驭也更加轻松。”
季应玄抚上她的后颈:“这是好?事。”
“这是好?事吗?”
流筝难过地说道:“倘若你的剑骨彻底与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你将再也不能取回?,以后我每次想要亲近你,它都?会提醒我,我这是在?掠夺你……无论是我对你的喜欢,还是你对我的喜欢,都?是对你的无耻攫取。”
她的话越说越重,状态也越来越差,唯有态度还拧着,坚定地抗拒着他的亲近。
看着她这副模样,季应玄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从千钧一发在?姜怀阔的剑底救下她,看见她一身嫁衣、遍体鳞伤时,他的心里就难以自抑地生出戾气,想要夷平太羲宫,将祝锦行的尸身剁碎了喂狗。
只是怕惊扰她,所以他一直藏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斥责,不敢愠怒。
可是他怎么忘了,流筝若钻进牛角尖,那股倔劲儿也是能气死人的。
季应玄松开她,缓缓揉按因急怒而骤跳不止的太阳穴,平静了好?几个呼吸,然后才开口问她:“那你是想活活熬死吗?如今你灵力被?封,外有外伤,内有剑骨,只怕等不到天亮,你就没气了。”
流筝说:“那你现?在?就把剑骨取走……我求你。”
说得倒是轻巧,取剑骨又不是杀猪,有把刀就行。
季应玄道:“我说了,这件事,待过了今晚再说。”
他本是坐在?床榻边,瞳眸中?映着灯火,凝落在?她烧红的脸上,忽然起身整衣,走到放着水杯的八仙桌旁。
他抬起右手手腕,左手并指为刃,在?脉上划了一道,玉白色的皮肤上迅速洇出鲜红的血液。
他拾起方?才流筝喝水的杯子,接了大半杯,捏着杯子重又走到她面前。
“既然你不情愿,我也不是偏要逼你。”
他的身影挡住了灯烛的光,流筝仰面,先是望见他如冰雪般凝而静的眼睛,又看向他腕上的伤、举起的杯中?鲜血。
那血是艳红色的,在?阴影里也隐约泛光。
季应玄的声音不似方?才温和,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把这个喝了。”
第52章强迫
流筝挣扎着向床榻里?面躲,低哑的嗓音一迭声地说“不要”。
嫁衣凌乱,云髻散开,青丝掩着仓皇无措的?容色,泪光在秋水般的瞳眸里泛起涟漪。
这副模样,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和欺负,季应玄握着杯盏的?手松了又紧,目光别?开一瞬,将心软与怜惜的情愫缓缓压住。
他听见流筝含泪的恳求:“就算要过了今夜,也请你让我自己捱过去……我可以熬过去,求你……”
季应玄说:“别?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他单膝支在床上,微微倾身,身后桌上的?灯烛将他的?影子拉得纤长高大,罩住了蜷缩成?一团的?流筝。
他低头,朦胧的?阴影里?,望见一双泪光破碎的?眼睛。
季应玄问?她:“你自己喝,还是我灌你喝?”
流筝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低婉:“应玄……求你别?这样,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流筝四下摸索着想找片衣带帮他包扎,可是泪水遮在眼前,水濛濛一片什?么也摸不到。
微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冷硬的?杯沿抵在她唇边,温声?劝她。
“只有一点?,张嘴。”
季应玄倾斜杯沿,流筝的?上唇碰到了杯中?血,微腥、微凉,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寒毛竖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推了季应玄一把。
季应玄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杯盏从手中?滑落,磕到床沿,又滚在地上。
“喀喇”一声?,瓷杯碎作数片,血色淌开一地。
季应玄垂目看着脚边的?红血白瓷,仿佛有一道冰刃扎在心口,使他置身于哀与怒的?双重煎熬中?。
窗外云破月来,月光穿过菱格花窗,悠悠淌到脚边,照亮了地上凝成?一团的?鲜血。
季应玄再次想起他的?忧怖境,也是如此明亮的?月夜,清光照在流筝身着红嫁衣的?尸体上。
雁濯尘身死,流筝自戕……季应玄虽然破了幻境,但里?面发生的?事却像挥不去的?云翳,始终笼罩在他心上,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是随时都有可能?应验的?谶言。
自离开忧怖境以来,他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骗她,是他情?愿,哄她,他也认了。可是到头来,为何仍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是,她冰玉无暇、心中?无愧,为酬此心不惮一死,那?为她辛苦筹谋这么久的?旁人呢,难道就活该眼睁睁看着她作死?
他不甘心,他不认。
流筝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被他逼得近乎崩溃,扯着孱弱的?声?音朝他喊道:“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一个强盗!我不想占你的?剑骨,也不想喝你的?血,我不想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她整个人抖如筛糠,因为喉咙绷得太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崩溃地,狼狈地膝行向季应玄,抓着他的?衣襟,用哽咽里?模糊的?声?音恳求他。
“应玄,我求求你……是报复我也好,是爱护我也好,请你把剑骨取走,不要再这样逼我了,好不好?”
季应玄叹息一声?,轻柔地拨开她脸上被泪水沾湿的?乌发,深静坚定的?目光凝落在她身上。
他说:“不好。”
流筝绝望地闭上眼,一时难过至极,心如死灰。
她挣扎着踉跄下床,拼着所有力气,仓皇地想要逃离这里?,季应玄的?脚步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随,却又在她碰到门闩的?那?一刻,按住了她的?手。
当着她的?面,将露进?一隙月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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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重新阖上。
一瞬间,流筝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气,一只手拢住她的?后腰,使她不至于跌在地上。
季应玄声?音温和地提醒她:“快要子时了。”
子时月相最盛,他的?血效果也最好,留给他们犹豫和争吵的?时间不多了。
季应玄将流筝拦腰抱起,重又放回床榻上,如今他看她的?目光深静得像无底的?古井,无论她如何抗拒、挣扎、口不择言,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定。
他何尝不是坠入了千尺冰雪之下,已经绷到了极点?。
“流筝。”
他缓缓开口:“倘若你是讨厌被强迫,那?好,我给你选择的?余地。”
他抬手从流筝发间拔下一支钗子,也许是祝锦行来不及准备更精细的?婚仪,这发钗并?非纯金,倒像是铜鎏金,因此质地更加坚硬,尖端触手处近乎锋利。
他凝视着流筝的?眼睛,然后猛得将钗子扎进?了胸口。
流筝目眦欲裂,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她扑到了季应玄身边,想碰他又不敢碰,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
“你疯了吗!怎么办,怎么办!你会死的?!”
季应玄却比她镇定许多,蹙眉忍过这阵锥心的?痛感,淡淡道:“死不了。”
殷红的?血沿着铜鎏金的?钗子滴落,他又取来一个新的?杯盏,当着流筝的?面接了大半杯心头血,递到流筝面前。
“我不逼你,你可以选择喝,或者不喝,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季应玄薄唇轻轻勾了勾,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只是,你若不喝,我只当你是不喜欢此处的?血,那?就再换一个地方,下次换颈间如何?换到你改变主意,或者……你更愿意看我活活疼死,那?也随你。”
愧疚与惊惧如卷天席地的?巨浪,几乎将流筝湮没窒息。她快要被季应玄折磨疯了,仿佛那?钗子不是插在他心口,而是将她活生生劈成?了两半。
她握住季应玄意图继续往里?推簪子的?手,惊慌地想要帮他止血,那?血却越流越多,淌满了她的?掌心。
流筝终于崩溃了,哑声?喊道:“我喝!我喝……”
她从季应玄另一只手里?接过杯盏,将杯中?温热的?心头血一饮而尽。
她喝得太急,太快,生怕他不满意,鲜血呛进?她的?喉咙里?,血腥气充斥着她的?口腔,她舌根生寒,牙关?打颤,想咳嗽,想呕吐,难以忍受地探出了床沿。
堵在喉咙里?的?鲜血泛上来,流筝不敢吐,紧紧捂着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整个人都被冷汗湿透了,像一块从水里?捞出的?脂玉,裹在凌乱的?红衣里?。
许久,她终于渐渐安静,季应玄将她扶起,看见她方才被剑骨折磨得烧红的?脸色正慢慢转成?冷白,嫣红的?唇上染了一圈血迹。
季应玄的?指腹抹过她的?嘴唇,发现那?竟是她自己的?血。
为了强忍着不将咽下去的?血吐出来,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如此……你满意了吗?”她泪眼朦胧,声?音轻颤地问?他。
季应玄让她张开嘴,摸出几颗红莲的?莲子,塞进?她嘴里?。
流筝将莲子咬开,清苦芳香的?气息盖过了嘴里?的?血腥味儿?,又一杯水递过来,流筝顺从地接过后饮下。
她抬眼望着季应玄,双目被泪水洗刷得像出水的?珍珠。她问?:“还要我做什?么?”
季应玄说:“可以了,你好好休息。”
剧烈的?争执令两个人都筋疲力竭,插入胸口的?钗子并?非对他毫无影响。季应玄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疲态,为她放下青帐,转身往外走。
流筝听见开门的?吱呀声?,掀开青帐冲他喊道:“应玄,你的?伤——”
季应玄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我说了,死不了。”
“可是会很疼,”流筝说,“能?不能?让我帮你上药包扎?”
季应玄说:“不必,我现在不是很想看见你。”
流筝哑然,握着青帐的?手缓缓收紧,默默垂下眼睛。
他离开了。
流筝浑浑噩噩地躺在凌乱的?榻上,鼻息间依然可以嗅到浅淡的?血腥气,她闭上眼睛,天旋地转间,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
第二天清晨,流筝醒来时,天色尚未大亮。
她已感受不到剑骨烧灼般的?折磨,反而觉出神清气爽,知道是饮过心头血的?缘故,心里?不觉得轻松,倒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她简单梳洗一番,因身边没有衣服可换,只好又披上昨日那?身嫁衣,匆匆寻出门去。
这是一处简朴干净的?院落,在整座宅子的?东北角上,分明隔墙就能?听见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声?音,然而宅子本身却十分空旷。
流筝三两步越上墙,看到了宅门上贴的?刑部封条,还有门上落灰的?匾额。
“张郡守府……原来是北安郡那?位消失的?张郡守府上。”
流筝隐约想起昨夜季应玄说这里?是他从前的?住处,尚未想明白他与张郡守的?关?系,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和如淬冰的?声?音。
“你再坐一会儿?,就该把凡界的?刑部招来了。”
流筝转头,看见季应玄负手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她。
他似乎是出去了,左手拎着一个包裹,右手提着一个四层食盒,做一副凡界书生的?打扮,身着玉白色宽袖襕衫,鸦色儒冠压在眉上,愈显眉长目润,深不可测。
流筝想起来,第一次在北安郡见到他时,他似乎就是这副模样。
见她犹在怔愣,季应玄道:“下来。”
流筝扶着墙小心翼翼跳下去,快步走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他的?脸色,见他眉心有几分疲色,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问?他:“你胸口的?伤处理了吗,止血了吗,还疼不疼?”
季应玄不答,反问?她:“祝锦行都死了,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
流筝说:“我没有别?的?衣服可换……”
季应玄将左手的?包裹递给她:“回去沐浴更衣。”
流筝打开看了一眼,是一身紫色的?新衣,她心头微微一动,要说什?么,却见季应玄撇下她走了,连忙跟上去。
“应玄,应玄!”
季应玄听见身后急切的?呼唤声?,紧紧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抚平。
昨夜他离开后并?未走远,怕流筝会一时想不开,所以一直在房顶上听着她的?动静,平明时分才去沐浴更衣,出门给她买衣服和吃食。
谁曾想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再回来时屋里?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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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应玄不想再回忆方才一瞬间寒毛倒竖的?感觉,所幸他慌乱里?尚余几分冷静,召出红莲四下寻找,发现她正趴在张府正门的?墙上,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见他一言不发,眉心犹蹙,流筝感觉得到他此刻心情?不是很好,好像在生气。
大概是因为昨夜的?争执。
流筝心里?有些难过。
她本想今日与他把话说清楚,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占着他的?剑骨,可是看他这副模样,又清楚此话一出口,必定会重现昨夜的?纠缠。
……她实在是不敢再惹急他。
心里?想着心事,脚下不注意加快,“砰”地一声?撞在了季应玄背上,险些撞折了鼻子。
她捂着通红的?鼻尖说了声?抱歉。
“想什?么这样入神?”季应玄问?。
流筝指指他右手的?食盒:“在猜食盒里?有什?么……我饿了。”
季应玄将手里?的?食盒也递给她,脸上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温和笑意,像蜻蜓触水留下的?涟漪,转瞬即逝,然后又恢复了面无波澜的?表情?。
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第53章犟种
沐浴更衣,用过早饭,流筝迫不及待想去见母亲和师姐。
然而她们的下落只?有季应玄知道,隔着一道檀木珠帘,流筝看见他正靠在贵妃椅上阖目休息。
修长的双腿叠搭在木几边上?,玉白衫袖垂地轻拂,再往上?,长颈扬起,喉结起伏如?小?丘,下颌轮廓如?远山。
他闭着眼睛,眉心未展,不知是因为困倦,还?是心中不豫。
流筝从门槛外?探身看了几眼,每每想迈进去,又怕打扰他休息,就?这般来来回回纠结,走又不走,进又不进。
季应玄始终醒着,故意不理她,是打算看看她能磨蹭到什么地步。
从前他寄居太羲宫时,她总是推门就?闯,像乍起的春风卷进屋院,从不看时辰,不问他在做什么,毫无给他留些清净的自觉。
即使在掣雷城,她有事?寻他,也不会计较时机是否合适。
从未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客气生疏。
季应玄越想心里越堵,铁了心要晾着她,听见她放轻脚步,像猫一样轻轻在廊下走过来,停一会儿,然后又走远些。
日上?三竿,日头变得炎热,许多蝉躲在梧桐树叶里,渐渐将声调拉长、扯高。
仿佛在嘲笑她。
季应玄心想,如?今她的胆子,竟是连几只?蝉也比不上?了。
过了一会儿,蝉鸣声却渐渐低了下去,季应玄心中奇怪,遣出一枚红莲花瓣悄悄去看,发现流筝爬上?去梧桐树,正挥着长木枝将蝉都赶走。
季应玄:“……”
赶完了蝉,流筝坐在粗树杈上?,两条腿悬在半空晃啊晃,时不时幽幽地叹一口气。
突然,屁股下面响起“咔嚓”一声,那树枝竟被她坐断了,流筝也跟着直直摔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啊——”
灵力被封御不得剑,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结结实实摔个脚朝天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有人从半空接住了她,缓冲后与她一同落地,用身体帮她垫着,丝毫没有摔疼她。
流筝从他怀里抬起头:“这也能被你赶上?,你何时醒的?”
季应玄不答,反问她:“你灵力暂失,爬那么高做什么?”
流筝从地上?爬起来,目光闪烁地说道:“闲得无聊,随便看看罢了。”
给她个台阶,她竟然都不肯承认,其实是怕蝉吵着他。
季应玄哼笑一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转身步履懒散地往屋里走,声音也冷冷淡淡地:“那你继续看吧,我回去睡了。”
“等?等?等?等?,”好容易盼着他醒了,流筝连忙拽住他,小?声央他道:“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我娘和?师姐……啊不,你告诉我她们在哪儿就?行,我自己去。”
季应玄:“在掣雷城,距此?九千里,你自己慢慢走过去吧,要不要帮你找匹马?”
流筝:“……”
他昨晚明明说娘和?师姐被安置在了北安郡!
见她一脸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季应玄说:“即使是北安郡,方圆百里,你走过去也要大半天,何况像你这样细皮嫩肉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未必能平安到达,说不定过两天,我就?要去土匪寨里捞你。”
流筝表示怀疑:“青天白日,北安郡城里也有人劫道吗?”
季应玄说:“如?今的北安郡,可不是半年前的北安郡。”
凡界皇室出了大乱子,当今皇帝病危,皇太子把持朝政,有几个亲王联合起来反对他,数日前,距离北安郡最近的殷王举旗造反,不日就?要横扫北安郡。北安郡的百姓们听到了风声,纷纷卷着家产逃出了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流筝略一沉吟,试探着问他:“那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不需要卧床休息吗?”
季应玄:“既然你求我,那我就?亲自带你过去吧。”
流筝:她还?没开始求呢!
***
宜楣与李稚心安置的客栈其实距此?不远,骑马一炷香,步行也只?要半个时辰。
被季应玄说成了十万八千里,流筝心中无语了好一会儿。
季应玄却十分坦然:“放心,你们叙旧,我不打扰。”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流筝走进客栈,见了母亲和?师姐,彼此?皆十分激动,既深感劫后重逢的幸运,想到雁濯尘与雁长徵,又不免伤心难过,相拥而泣许久。
听闻父亲因不愿成为她们的拖累而自尽,流筝悬着的心终于坠落,摔得粉碎。
虽然前几日在观世阁长叹时,她已隐约感受到父亲的决心,但毕竟心存侥幸,希望母亲会让他不舍,改变他的意图。
流筝怀拥着泣不成声的母亲,长睫盈盈轻颤,泪珠也跟着砸在手背上?。
宜楣红着眼睛叹息道:“宫主他嘱托我,千万要照顾好你和?夫人,不要想着为他报仇,离开止善山,走得越远越好……他说止善高塔已倒,太羲伏火阵支撑不了几年,叫咱们往东走,想办法出海,向东寻找海外?仙山,尚有一线生机。”
流筝抹去眼泪:“事?不宜迟,你们这几日就?动身出发吧。”
她将身上?所有值钱的金银物件都摘下来塞给宜楣,撸到腕上?的紫玉手镯时,微微犹豫,仍是一狠心摘了下来,套在宜楣手腕上?。
宜楣惊讶:“什么叫‘你们’,流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流筝说:“我想去给父亲收尸入殓,给他和?哥哥在不悔峰上?立个衣冠冢,若他们魂魄有知,也能寻个归处。”
李稚心握住她的手:“我们逃出来时,观世阁着了业火,长徵的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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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已经?与观世阁同焚而尽,他……这样也好,不至于受人侮辱。”
宜楣对流筝说:“等?你立完衣冠冢,从不悔峰上?下来,咱们一起走。”
流筝不置可否。
衣冠冢当然要立,但她不与母亲和?师姐一起离开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身上?的剑骨。
流筝思忖再三,终于决定将实情说出:“我……恐怕走不了,我欠了一个人很?重要的东西,我要留在这里,把东西还?给他。”
***
季应玄嘴上?说着不打扰,实则仍遣了一枚红莲花瓣,尾随流筝进了客栈,悄悄挂在房檐下,听她们三人说话。
看见流筝把紫玉镯子送了人,他有些不悦地心想道:原来在流筝心里,连她师姐的命都比她重要。
又听她说起剑骨的事?,信誓旦旦,态度坚定。
李稚心流着眼泪哀求她,都未能改变她的主意。
“娘,我知道你只?剩我一个亲人,可是当年应玄的母亲,也只?有他一个孩子啊。”流筝亦哽咽劝她:“我多活了这十年,已经?是偷来的命数,若我不能将这份债还?清,那它就?会成为父亲和?哥哥的罪孽,我只?怕他们的魂魄在黄泉下也不能安生。”
李稚心说:“死者已矣,生者为大,你父兄当年既然瞒着你,死后也绝不希望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流筝道:“可是不这样做,我枉为父亲的女儿,哥哥的妹妹,我余生都将为此?事?所困。”
听到这里,季应玄挥手收回了红莲,只?觉得额角青筋乱跳。
心说,流筝和?雁濯尘不愧是亲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固执,哪有欠债的人逼着讨债的人跑,还?债还?出了要报仇的气势。
气得狠了,季应玄决定一走了之?,叫流筝没地方找他,看她一身犟劲儿往哪里使。
于是他不告而别,在流筝身边悄悄留了一支红莲后,转身回了掣雷城。
帘艮在掣雷城里忙得焦头烂额。
前些日子莲主摧毁莲花境,动静惊动了许多沉眠在掣雷城地底的大妖和?巨魔,他们感受到红莲灵力的暴动,于黑暗中窥伺许久,依靠敏锐的嗅觉得出一个结论:
莲花境已毁,那位镇压它们的西境莲主好像暴毙了。
于是有胆子大的妖魔冲出封印作乱,在掣雷城里横冲直撞,一口一个夜罗刹,嚼得嘎吱作响。
当然,帘艮也不是吃素的,他带领夜罗刹的军队围剿猎杀了几个发了狂的巨魔,剩下的魔物见势不好,冲出了掣雷城,打算到东界去,听说那里的凡人又弱又好吃。
自掣雷城到东界九千里远,有翅膀的挥着翅膀,没有翅膀的甩开蹄子,也要将近一旬才?能跑过去。然而它们大多没那个口福和?运气,尚未跑到半路,就?被回程的西境莲主撞了个正着。
更不巧的是,莲主他现在心情十分不好。
燃着火的莲花罩像一口倒扣的锅,将五六只?大妖和?巨魔一起扣在里面,业火见毛就?燎,莲花罩里传出一片吱吱呜哇的惨叫声。
帘艮带人赶过来时,几只?妖魔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断肢残臂。
他照着名册清点一番,向季应玄行礼道:“启禀莲主,还?跑了一只?爱吃人的白骨妖和?炼魂的鼎魔,应该是往人界的方向去了,要不要追?”
季应玄说:“让东界自己解决,先回城。”
被出世的大妖巨魔这么一闹,掣雷城七大部落真以为莲主已经?陨落,正准备互相吞并、抢夺城主之?位,不料武器尚未磨锋利,又听说了莲主现身的消息。
只?好战战兢兢,重新夹起尾巴。
季应玄屏退了所有人,疲惫地靠在高座上?,听帘艮禀报近日掣雷城里的情况。
镇压地底的妖魔出世作乱,七大部落不思御敌,反倒忙着互相残杀,就?连帘艮统领下的夜罗刹一族,也有许多夜罗刹开始动歪心思。
“不怪莲生真君会疯成那副模样。”
季应玄阖目,语气淡淡:“西界的妖魔残忍弑杀,是一群不开化的畜生;东界的仙门贪婪虚伪,是一群卑鄙的小?人。莲生真君在此?守了两千年,看了两千年,日夜想着他的师姐太羲神女正是为这些人拼尽性命,又怎会不疯呢?”
说罢,极轻地笑了一声,似是随意地说道:“我竟有些理解他了。”
第54章思念
季应玄一连小半个月没有露面。
流筝为了等他,整日守在?郡守府,捧着玉符给他传消息,却是一点回应也没有收到。
心中不免有些?气恼,又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坐在?廊下唉声叹气。
待到七月初一,天?气热得像蒸笼,流筝挑了个大?清早出门?,到北安郡客栈里去寻母亲和师姐。
她们二人也尚未动身,仍期盼着能说?服流筝一起离开。
流筝的态度依然坚定:“我想明天?早晨出发去不悔峰,给父亲和?哥哥立个衣冠冢,娘,师姐,你们祭拜过后?就动身吧,若是再晚,走到东海时只怕要结冰了。”
她母亲李稚心说?道:“若只有我与宜楣,这海上仙山不寻也罢,我们与你一同留在?北安郡。”
宜楣含笑点头:“师娘说?的是。”
流筝无奈:“这怎么能行……”
这回轮到她苦口婆心地劝告,那两人铁心秤砣地不听。宜楣说?她这两日正约了牙行,要离开客栈,另外赁一处小院,供她们三人生活。
“你如今暂失灵力,明天?早晨我与你一同上山。”宜楣说?。
翌日清晨,宜楣果然早早在?客栈门?口等着她,一见了流筝,先塞给她一个小木盒。
宜楣说?:“这是那位季公子凌晨时分送过来的,说?是温水吞服,可以恢复灵力,让你上山之前务必服用。”
流筝闻言又惊又喜,转身四顾:“他人呢,我要见他!”
宜楣摇摇头:“他走了。”
流筝微愣:“走了?”
宜楣说?:“他送来这东西,叮嘱了几句,然后?便走了。”
流筝顿感失望,摩挲着木盒子上的莲花纹路,莲花纹闪过水波似的红光,然后?“啪嗒”一声打开,露出一枚指节大?小的白色药丸。
“原来他不是出事了,”流筝说?,“只是并不想见我。”
流筝收下了木盒,却并没有服用药丸,宜楣不放心她自己去不悔峰,一定要跟着,两人出了城,一人乘坐机关鸢,一人御剑,向止善山不悔峰的方向行去。
不悔峰是止善山的最高峰,终年?积雪,时有狂风大?作,迎风处露出玄岩地表,踩上去咯吱作响。
流筝想起曾与季应玄一同来此地寻红颜枯木,结果遇上墨族人的经历。
其实他那天?,原本?是想动手取剑骨吧?流筝后?知?后?觉,望天?叹了口气。
可惜她迟钝无知?,可惜他犹豫心软,令这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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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了结的恩怨,拖延到如今,仍纷纷理不清。
流筝手持八卦盘,堪舆许久,找了一处风水好的半丘,掏出铲子开始挖地上的积雪。
立衣冠冢需要的东西比较简单,但至少应该有个牌位,宜楣望见一棵粗壮的红颜枯木,说?道:“我去砍两块木板来。”
她跑过去,绕着那棵红颜枯木转了两圈,挑了处最好下手的地方,祭出命剑,双手共举着剑砍下去。
“咔嚓”一声,宜楣的剑嵌进了树木里,她正要拔出来再砍,忽然闻见一阵腐烂的腥臭味儿,头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声,宜楣尚未抬头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对危险的直觉却让她猛然后?退数步。
宜楣快,那东西的动作更?快,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将宜楣摔了出去,撞在?裸露的玄岩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师姐!”
流筝抛下手中的铲子,飞奔过去将宜楣扶起来,两人这才看清攻击宜楣的怪物?。
那是一具高大?壮硕的白骨,头颅和?四肢长?得像人,却足足有人的两倍长?,它有一双灵活的鼓掌,每个指节都有人的一根手指那样长?,肚子鼓得像一个球,肋骨里装满了未消化完的骨肉,有些?是动物?的,有些?是人的。
流筝眼尖,看见了一角尚未被它消化干净的太羲宫的弟子服衣料。
宜楣失了剑,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涌:“这是……什么东西?”
流筝说?:“恐怕这就是白骨妖。”
一只生于古战场白骨堆里的妖怪,力大?无穷,行动敏捷,最喜欢生吞活人,且毫无节制。
流筝曾听哥哥说?起过此妖,说?他五十年?前曾与白骨妖大?战七天?七夜,终于削断了它一双手臂,结果还是被它逃了。
白骨妖一路逃进了掣雷城,在?里面吞噬其他妖怪,三十年?后?,重新将手臂长?了出来。他本?想来寻雁濯尘报仇,结果运气太背,撞上西境莲主出世,整治掣雷城,将它与一众不服管教的大?妖巨魔一起镇压到了地底。
前些?日子莲花境坍塌,掣雷城禁制松动,终于又给它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白骨妖一路奔袭来到太羲宫,先吞了几个小弟子解解饿,因为没有找到雁濯尘,所以躲到了不悔峰上。
它能辨别人的骨肉气息,面前这个紫衣女子,血肉散发着与雁濯尘十分相似的味道,肯定是雁濯尘的亲人,这个认知?令它兴奋地转动着全身的骨头。
流筝将宜楣挡在?身后?,从?绣囊里取出铜丸,开启机关,铜丸在?她手中变成一把充盈着灵力的机括剑。
虽然不如命剑不悔好用,但是这种以凡器对抗大?妖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太刺激了。
流筝与白骨妖同时出手,她屈膝矮身,躲过了白骨妖的攻击,从?它两条枯树枝似的腿下擦过,回身朝它狠狠一劈。
机括剑与白骨妖腿上的骨头相撞,滋滋啦啦冒出一串火花,火花灭后?,白骨妖身上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好家伙,竟比她曾经砍过的机关豹还硬!
流筝不贪刀,跃身后?撤两步,来到那棵粗壮的红颜枯木旁,用力将宜楣的命剑拔出来抛还给她。
“师姐,接剑!”
宜楣拿到了剑,飞身协助流筝,然而这白骨妖实在?有几分本?事,双方来来回回打了一百多?个回合,流筝她们竟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宜楣气喘吁吁:“要不先撤,去太羲宫叫人来。”
流筝说?:“姜怀阔不会管这事的,他巴不得咱们都被白骨妖吃掉。”
宜楣:“可是这样僵持下去毕竟不是办法,天?马上要黑了,骨妖只会更?难对付。”
流筝沉吟借着对峙的时机沉吟片刻,忽然对宜楣说?:“我发现它好像没有牙齿。”
宜楣不解:“啊?”
“这白骨妖吃人,是囫囵地吞到肚子里,然后?慢慢消化,”流筝声音很低,语速飞快地对宜楣说?:“等会儿你假意?逃跑,我佯装被它抓住,等它将我吞到肚子里,放松警惕的时候,你我里外合击,一起刺穿它的后?背,记住,要用全力。”
宜楣当?即否决:“不行!”
且不说?被白骨妖吞噬有多?么危险,就算一时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单说?她出的馊主意?,但凡宜楣把握不好力度,要么刺不穿白骨妖身上的骨头,要么会连它肚子里的流筝一起刺伤。
宜楣想起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季公子给了你恢复灵力的药,你快试试,说?不定可以祭出命剑。”
不料流筝却一口回绝:“不必。”
她既然已决心将剑骨还给他,早晚都要重新适应没有剑骨的生活。
说?罢再不给宜楣犹豫的机会,提剑就朝白骨妖冲上去。
***
季应玄虽然人不在?北安郡,但是每天?都通过红莲花瓣悄悄盯着流筝。
流筝比他预想中乖巧,每天?起床后?,先去他屋里转一圈,看他有没有回来,然后?就坐在?廊下台阶上望天?等着,一等就是一整天?。
等得烦躁的时候,经常捡根树枝,在?地上画王八,王八壳上写季应玄的名字,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季应玄见了这一幕,先是无语,然后?又颇有几分自得。
她一定是对他昼思夜想,牵肠挂肚,否则为何不写别人的名字,单单写他的名字?
这样想着,心口的气不知?不觉就消了许多?。
季应玄原本?打算晾她到七月十五再相见,让她没有机会提还剑骨的事。眼下看见她这副可怜的、想他想到茶饭不思的模样,渐渐就有几分心软。
他对帘艮说?:“重建莲花境的速度要再快一些?,孤要闭关几日,你带着夜罗刹军队到七部落走一趟,好好敲打他们一番,若谁敢在?这时候生事,直接绑了,丢进业火里去。”
之前他亲手毁掉莲花境,虽然给了莲生真君重创,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几近灰飞烟灭,在?焰海里泡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十数年?前为他重塑骨肉的那枚红莲花瓣。
也许是他幸运,也许是因为他前世与生于业火中的魔首昭玄有些?关系,总之,他恢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许多?。
如今他打算重建莲花境,压制住忧怖崖下、地隙最薄弱处的业火。
在?闭关之前,季应玄听说?流筝要前往不悔峰给雁长?徵和?雁濯尘立衣冠冢,于是又拨冗回了一趟北安郡,没有见流筝,找到了流筝的师姐宜楣,将可以解除灵力禁制的药丸交给她,请她转交给流筝。
若流筝恢复了灵力,有了不悔剑傍身,再上止善山,也能叫人放心些?。
然而季应玄还是低估了流筝的胆量和?倔强。
等他三天?后?从?莲花境里出来时,看到的不是流筝守在?他屋门?前画王八,而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身上缠了好几处绷带,左胳膊、右小腿甚至都绑了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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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应玄当?即脑袋一炸:她怎么又受伤了?!
流筝扯着嗓子喊疼,师姐宜楣捧着一碗黑黢黢的药走进来,一面喂她喝药,一面数落她。
“现在?知?道喊疼了?都说?了那白骨妖肚子虽然大?,嗓门?却细,非得断几根骨头才能吞下去,还有你的手,知?道我要出招了,也不躲远些?……”
流筝虽然不能动弹,眉眼间却是一脸得意?:“这些?都是小问题,总之,咱们赢了。”
宜楣叹气:“可惜还是叫它跑了,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流筝说?:“他的伤比我的伤重,等我好了,咱们一定把它找出来,到时候,我要把它的骨头都拆了,一根一根丢进火里。”
宜楣塞给她一颗糖:“好好养病,再敢轻举妄动,我可要找师娘告状。”
流筝忙说?不敢。
与白骨妖一战,确实让她遭了不少罪,宜楣离开后?,流筝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又睡着了。
天?正热,喝下的药让她出了一身汗。
流筝恍惚间被热醒,懒得睁眼,抬手要去碰胳膊上的绷带,半空却突然被人攥住。
那人掌心微凉,清风送来一缕幽香。
流筝的瞌睡被惊醒,倏然睁开眼。
天?色已经黑透了,月光并不十分明亮,只朦胧照出那人脸上的轮廓,鼻梁如削,下颌如刀。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看到分明那双凝沉如渊的瞳眸。
“雁流筝。”
这一刻,季应玄深刻地体会到了雁濯尘的不容易。
“你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55章会装
见了季应玄,流筝的?瞌睡彻底醒了,她用未受伤的臂肘撑着,好容易坐起身来,却被季应玄单指一推,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流筝无语道:“你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季应玄问她,“明知那白骨妖不好对付,为何不用我给你送来的丹药?”
流筝说:“我不用那丹药,凭自己也能打?赢它,从前我没有命剑,也没怎么输过。”
季应玄:“那你凭自己坐起来试试。”
流筝:“……”
她闭上眼睛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又?悄悄睁开一条缝偷觑,正?对上季应玄没有什?么笑?意的?眼睛,像寒雨冲刷后的?白月,像秋深落尽枯叶后的?冷湖,凝静又?萧索。
透着几分愠色,几分伤心色。
流筝小声问他:“你这段日子去哪里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也好帮你。”
季应玄道:“你连我的?剑骨都不肯用,生死关头也不愿召出命剑,生怕与我沾染一点关系,竟然还愿意帮我吗?”
听了这话,流筝又?费劲坐起身来,这回季应玄没有上手推她,她凑过来要握他的?手,反被他起身躲开了。
他走到桌边点灯,将?室内照亮了些,听见流筝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你我的?情?意是一回事,剑骨又?是另外一回事。”
流筝直挺挺地坐着,声音温和而坚定:“这剑骨,我是一定要还给你的?,此债不还,我不敢再受你任何照顾,即使你不愿要回这剑骨——”
季应玄打?断她:“谁说我不愿要回剑骨?”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在忧怖境中已洗耳恭听过一回,无非是:即使你不愿要回这剑骨,我也会将?它从我的?身体里剖出,以偿还父兄曾经欠下的?罪孽。
倘你仍觉不够,我愿自戕以偿。
纵是幻境,亦为过往。季应玄缓缓攥紧袖里的?掌心,平息自己烦躁的?心绪。
他说:“太?清剑骨是天命馈赠,我当?然也不甘心平白送给旁人。”
听他说愿意取回剑骨,流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问他:“那我何时才能将?剑骨还给你?最好快一些,因?为我能感觉到,它在我身体里生长的?筋脉越来越多,恐怕时间久了,难以剥离。”
季应玄走到流筝面前,先?检查她的?脉象,然后捏开她的?下颌,将?那枚恢复灵力的?药丸塞进她嘴里。
流筝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不是说要取回剑骨,为何还要恢复我的?灵力?”
季应玄解释说:“我之?前不取剑骨,并非是不想取,而是时机不到。”
流筝将?信将?疑:“取剑骨也要讲究时机吗?”
“天行有常,机宜趁时。”季应玄声音冷淡地缓缓道:“太?清剑骨天性阴寒,与我如今拥有的?业火红莲的?力量相克,在我还没找到化解灵力对冲的?办法?之?前,不能轻易地将?太?清剑骨移回我自己的?身体里,反而是养在你身上,用你的?血肉滋养它,才能让它更强大。”
“是吗。”
流筝并不十分相信,她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借口。
毕竟他从前骗了她那么多回,为了骗她,不惜捏着鼻子与她哥哥串供。
季应玄轻声嗤笑?:“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因?为喜欢你,怜惜你么?流筝,你是有几分讨人喜欢,但也不至于令我枉顾性命,消解仇恨。”
流筝犹豫道:“可是从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从前,当?然是为了骗你,稳住你,使你不至于脱离我的?掌控。”
季应玄目光冷淡地看着她说道:“包括三番两回救你,也不过是怕你死了,剑骨会跟着一起毁灭。若我剖取剑骨后,你还有命活着,我必不会再管你的?死活。”
流筝默默低下了眼:“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黯淡的?月光照在她低垂的?眉眼上,仿佛是真的?信了,露出几分迷惘的?神?色。
季应玄说:“所以,在我将?剑骨取回之?前,你的?整条命都算是我的?,别再让我的?剑骨陷入险境,明白了吗?”
流筝半晌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瞧,直到他蹙眉望过来,才乖巧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
季应玄对她的?反应尚算满意,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才告辞离开。
他走出去不远,流筝就磕磕绊绊跳下床,一瘸一拐地爬在窗口看,直到他拐角进了另一处院子,才缓缓收回目光。
小声骂了句:“真能装。”
***
第二天清早,宜楣来给流筝换药,时间比约定的?晚了些。
“……殷王带兵入城,咱们想赁的?那座房子,被他手下一个副将?占了去,恐怕赁不成了。”
宜楣将?最后一颗糖果递给流筝,叹了口气:“虽说咱们是世外之?人,不怕凡界的?兵匪,但实无必要与他们纠缠,我和师娘都觉得应该早日离开北安郡。”
流筝点头,表示认同她的?想法?:“师姐想好去哪儿了吗?”
宜楣说:“本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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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一处山水明秀之?地隐居,方才在门外碰见季公子,他邀请咱们到周坨山的?墨族部落小住。”
流筝微有些惊讶,往窗外探头,却没有瞧见季应玄的?身影。
指不定在哪个墙后面偷听呢。
宜楣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忧虑地问流筝:“你与季公子之?间的?恩怨,我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你身上的?剑骨是他的?,他又?这般有本事,为何至今仍未将?剑骨取回去?”
流筝面朝着窗口的?方向,稍稍抬高了声音:“应玄的?意思是,这剑骨就像是树上的?果子,要等?养熟了才能摘,如今尚不到取回剑骨的?时候。”
宜楣想了想,纳闷道:“只听说过移苗要趁早,待到根系繁茂再挪栽,树和地都要遭罪。再说了,你的?剑骨不就是十年前挪成功的?吗,如今怎么却说不是时候?”
瞧瞧,连宜楣师姐一个事外人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流筝但笑?不答,心说,师姐你再问下去,问得他圆不过来,怕是又?要一跑了之?。
忙扬声道:“此事就听季公子的?吧,反正?他的?剑骨,他肯定比旁人上心,没道理骗我。”
宜楣:“那这墨族还能去么,我只怕他表面上好心,实则是要用我和师娘来牵制你。”
流筝心说,师姐你可真是给他找了一个好借口。
她幽幽叹了口气:“人为刀俎,又?是债主,纵然明知他另有图谋,也容不得我拒绝。去,当?然要去。”
不仅要去,还要拽着季应玄一起去,免得他突然跑掉,又?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
事情?便这样商定了。
傍晚季应玄来告知流筝此事时,果然用上了宜楣给他提供的?灵感,漠着一张脸,煞有介事地对流筝说道:
“我要用你的?身体养剑骨,自然不能放任你到处乱跑,如今凡界兵燹横生,仙门又?容不得你,你须随我到墨族去住一段时间。”
流筝问他:“墨族人懂得怎样换剑骨吗?”
季应玄:“嗯……在研究。”
“那我母亲和师姐……”
“她们也要同去,”季应玄说,“做个人质,否则你哪天不想将?剑骨还给我,偷跑了怎么办。”
流筝眉眼一弯,似笑?非笑?:“谁跑谁是王八。”
季应玄:“……”
***
流筝恢复了灵力后,身上的?伤好得也快,躺了三天便能下床活动。
殷王占了北安郡,当?然要将?郡守府收归己用,在他们揭开封条闯入郡守府之?前,流筝收拾东西,与季应玄驭鸢离开了此地。
季应玄问她为什?么不御剑。
流筝柔声叹息道:“御剑只能孤零零自己走,驭鸢才能与你同乘……虽然你对我是虚情?假意,我对你却是真心喜欢,在将?剑骨还给你之?前,能亲近你的?机会,自然是不愿错过。”
季应玄似乎是被她几句话给砸懵了,半晌不吱声,流筝悄悄回头看,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了回去。
“既然驭鸢,就好好看路。”
只来得及瞥见泛红的?耳垂,连三分气恼、七分故作正?经的?气息也是灼热的?,落在后颈上,生出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流筝心中暗暗得意:你就装吧。
装得越久,兜不住的?时候就越尴尬,看你到时候还怎么解释,还能拿什?么借口拖延取剑骨。
二人先?到城外与宜楣和李稚心会合。
听说要到墨族去,李稚心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犹豫、似抗拒,流筝问她有什?么顾虑,她又?不肯细说,只是握着她的?手,幽幽长叹一声。
李稚心说:“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只是我想与宜楣一起走,先?到周坨山附近拜访一位故人。”
流筝转头去看季应玄。
季应玄当?然没有意见,还给了她们一张前往周坨山的?地图,流筝握着李稚心的?手叮嘱她:“娘,若是遇上什?么危险,记得及时用玉符传唤我。”
李稚心点头,让她安心。
于是四人分成两队,宜楣与李稚心御剑先?往,流筝与季应玄慢悠悠地在后面驭鸢。
从北安郡前往周坨山,要经过云白山,也就是从前流筝来为季应玄找万年参的?地方。
忆及彼时,流筝不免心生感慨,同季应玄提起当?时的?遭遇。
“……很奇怪,此地的?人参,个个都像是成了精,仿佛一个部落,虽然云白山首尾相盘,是个汇聚天地灵气的?好地方,但能化育这样多的?精怪,真是难得一见。”
季应玄听了这话,沉吟后说道:“恐怕凭借的?并非山势汇聚的?天然灵气。”
“怎么说?”
她送的?那枚万年灵参,已被季应玄仔细收存,曾当?作定情?信物时时把玩,时间久了,便觉察出一点猫腻。
季应玄说:“此地的?灵参,恐怕是受过红莲灵力的?影响。”
“你是说……业火红莲?”流筝十分惊讶,“那还不把山给烧穿了?”
季应玄说:“走,带我去你当?时采人参的?地方看看。”
第56章认亲
云白山间,密林深处,灵参舒展着纺锤状的叶子。
流筝蹲在半人高的灌木从中,从枝叶的缝隙中往外看,看见了灵参顶上的簇簇红浆果。
她拽了?拽季应玄,示意他:“那就是我采灵参的地方……小心——!”
灵参十分敏锐,听见他俩窸窸窣窣的动静,马上就拧了头上的浆果砸过来。
流筝想起那又腥又黏的浆果液,吓得往旁边一躲,躲开了?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季应玄,眼睁睁看那浆果朝着他秀雅干净的脸砸过去,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却未听见浆果爆开的声音。
流筝睁开眼,见一枚轻巧的红莲花瓣托住了?浆果,浆果很大?,但花瓣很小,像蚂蚁扛起了?一枚榛子。
红莲花瓣莹莹散发?着金赭色的光,对?面的灵参感受到?它的力?量,突然将顶簇一缩,浑身颤抖。
它虽然没有脸,却叫人感受到?了?它的紧张。
紧接着,那株灵参将大?半身体遁进土里,逃之夭夭了?。
仿佛一枚石子落进平静的湖面,涟漪扩开,一传十十传百,日光昏暗的密林里突然鸟雀惊飞,簌簌有声,成百上千柱灵参都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跟随方?才那支灵参一起,遁进土里跑了?。
流筝:“……当初揍我的时候,分明很有骨气。”
季应玄掸了?掸袖边的碎叶,说道:“它们确实?是受了?红莲灵力?的影响才化成精怪,所以对?更深厚、更高阶的红莲灵力?天生天生就有畏惧。对?了?,流筝,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这儿不像是雁濯尘会允许你来的地方?。”
流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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