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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她入幕 岫岫烟 67696 字 2024-02-22

朱玉置于指间?,施晏微支起?下巴闷哼出声,黛眉微微蹙起?。

宋珩分出一只手来抚上?她的眉眼,嗓音低沉:“好?娘子,此乃乐事,何故皱眉?”

施晏微心他指间?的动作,雪肤竟是寸寸升温,心中越发排斥这具皮囊对他的反应,不得不咬紧牙关,只将心一横,视自己为?提线木偶,完成?任务似的触上?他的玉带,接着往下。

千钧一发之际,宋珩及时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凝着她的一双乌眸,嘴里喘着气反问她道:“我何时说过要用娘子的手了?”

那要用什么?施晏微顿时心生不安,凝神思忖片刻后,垂了头,紧紧咬住粉嫩的下唇,头皮跟着一阵阵地发麻,大脑亦空白得厉害,有些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娘子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宋珩讪笑着松开她的手,拇指轻轻抚过她那摄人心魄的朱唇,勾唇一笑,朗声道:“娘子自己咬唇多无趣,当由我来咬才好?。”

话毕,撬开她的贝齿,不许她再咬自己的下唇,指尖离开时,施晏微尚还?处在紧张和担忧的情绪之中,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宋珩俯下身来,不容她躲避,吻住她的檀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咬着她的唇瓣。

唇齿交缠间?,施晏微叫他吻得进气困难,大脑越发空白,直至皮肤骤然一凉,裙摆不知何时叠至了腰间?,露出洁白的布料。

施晏微霎时间?神智回笼,趁着宋珩正吻得忘情,用力推开他的肩膀,从他灼热的唇间?挣脱开来,几?乎是瞬间?惊呼出声:“不可!家主方才说过不动妾的”

宋珩不甚在意?地看着她,吐了口气,重?重?扣住她的细软腰肢,低声安抚她道:“奔闻由南几声五群乙巫二耳七舞尔叭依正理我只说过不动此处,可没说过不动你。娘子莫要乱动,我是想替你上?些药。”

施晏微将信将疑地对上?他的那双狭长凤眸,正要开口问他怎的连药膏都未取过来,可不是欲要哄骗于她的么?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宋珩抱住,一双黛眉微微蹙起?。

施晏微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伸出右手去揉宋珩肩膀处的衣料。

约莫半刻钟后,施晏微攥着他的衣料,呼吸不定,宋珩垂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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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和染着红霞的脸蛋,犹如一朵鲜红的花朵。

宋珩将那碍事的檀木小?几?踢至床尾,迫不及待地当着施晏微的面,触及腰间?的蹀躞带上?的玉石,笑得肆意?,“娘子这会子倒是舒坦了,也该叫我畅快一番才是。”

橙黄的烛光中,二人的衣物乱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纯铜炭盆里的银霜炭散出阵阵热气,似要将人烫化在这场火光中。

待此间?事毕,夜色已深,空中素月分辉,繁星点点,如练的月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纷纷扬扬地坠于湿润的泥土上?,形成?大小?不一的浅色光斑。

施晏微无力地伏在锦被上?,呼吸浅浅。

牙印和红痕沾上?汗珠后有些刺痛,着实叫人气恼,施晏微暗暗拿目光剜他一眼,将头埋进软枕里。

宋珩下了床,穿戴齐整后命人送了热水进来,恐她此时羞于见人,故而并不叫点灯,只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将巾子浸湿后拧至半干,动作轻慢地替她擦拭身上?的浊渍。

“嘶”施晏微叫那热气一烫,吃痛地呼出声来,怒火上?涌,随即闭上?眼侧过脸,不肯再看罪魁祸首的宋珩一眼。

今夜的她不似先?前那般由他摆布,大抵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宋珩瞧出她不情愿,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连哄带骗,终究还?是将人制住。

宋珩观她面上?隐有愠怒直色,心下暗骂自己登徒子,竟是这般唐突了她,便放缓了语调,安抚她道:“想是两处都有些破了皮,娘子且忍着些,待擦洗过身子,擦了药自会舒服一些。”

施晏微缓缓睁开眼,支起?下巴,用微微泛红的双眼与他对视。

她是吃过他的手段的,忽而并不打算与他硬碰硬争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出来,只是心平气和的声调反问他道:“妾今日并没有惹得家主不快,家主为?何要这样待妾?”

这两句话似两记拳头砸在他的心上?,直问得他哑口无言,良久后方勉强挤出一句话来:“今日原是我行事无状,往后自不会再如此对你,娘子且安心。”

施晏微听了,敛目沉吟片刻,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轻声细语地跟他确认:“这回家主可还?会出尔反尔?”

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引出了宋珩毁约欲要纳她为?妾的那桩事,可谓一语双关。

宋珩对上?那双氤氲着水雾的清眸,心头竟是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来,闪躲着避开她眸中那道可怜却又饱含期待的目光,只低下头继续替她擦拭那些斑驳痕迹,尽量用他并不习惯的温和语气无人说话:“自然不会再食言了,娘子信我这一回。”

话音落地,施晏微垂了眸,也不去他的那些接话,只咬着牙,默默忍下那些不适的感觉。

无边的朦胧月色下,床上?的女郎仿佛一只受了伤的雪白玉兔,甚是惹人怜爱。

宋珩心内懊悔之意?更甚,取来药膏动作轻缓地替她抹上?后,这才取了干净的寝衣,很是耐心地亲自为?她穿衣。

施晏微不记得自己昨夜是何时睡过去的,待她醒来时,是躺在温暖的锦被中的。

许是因着今日天气不大好?的缘故,窗外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倒叫施晏微有种天还?未亮的错觉。

练儿?一早就将外间?散落在地的衣物尽数捡起?,装进桶里送至浆洗房,她虽不知收拾施晏微的衣物多少回了,可在地上?瞧见那件绯色诃子后,仍是叫她微微涨红了小?脸。

施晏微起?身时,练儿?刚从浆洗房里回来,在门槛处听到施晏微扯着嗓子唤人的声音,忙不迭来至里间?,询问她可要起?身。

“叫人往浴房里备些热水,我用过早膳后要沐浴。”施晏微吩咐完,抓着床柱强撑着立起?身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穿了鞋,走到屏风后的衣架处取下干净的衣裙穿上?。

练儿?闻言道声是,也不急着走,而是主动上?前帮她系盘扣和衣带,又在她的脖颈、锁骨和手腕处看到了斑驳的青紫痕迹,就连脯上?似乎都有印记,心中越发觉得家主可怖骇人,竟是半点也不知怜香惜玉,每回夜里过来都要叫娘子难受。

心内如是想着,颇有几?分魂不守舍地出得门去,吩咐莲蕊去厨房传膳,又叫香杏找人去烧热水送来浴房。

早膳过后,香杏端了汤药进前,施晏微随意?寻了个由头将她支出去,自是又将那碗汤药悉数倒进窗下的盆栽中。

窗下置着些彩陶盆栽,施晏微每日将汤药倒进不同的盆栽里,那些植物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倒也不用担心会被刘媪和冯贵等人看出点什么来。

“娘子,热水已经?备好?,可往浴房里去沐浴了。”檐下,练儿?隔着门传话。

施晏微动作迅速地合上?窗子,回头朝门外应了声好?,将那空碗往桌上?搁了,推开门离了正房,缓步往浴房走去。

才过得一夜,那些个破皮的地方还?未完全长好?,这会子沾了水便有些隐隐的刺痛,施晏微缓了好?半晌方适应一些,不至叫那热气激得过于疼痛。

施晏微拿澡豆擦着身子,心里暗骂宋珩当真是个变.态,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恼人花样,上?回是想用那些大如龙眼的北珠被她制止,这回又是对她的腿和脯下手,任她如何软硬兼施也好?,那人就是不肯停下。

想到此处,心情越发低落烦闷,简简单单地泡个澡便出了浴,穿上?诃子、中衣、里衣和外衫后方归至屋中,自书?架上?取来昨夜差点就被宋珩发现的那本医书?,回里间?望床上?坐下,信手翻开来看。

刘媪进来时,外间?没个人影,独珠帘后映出一道身形如菊似兰的倩影坐在床边,立时便知是娘子在里头,见她手里似是还?捧着一本书?,忙进到里面,多上?一句嘴:“娘子怎的坐在里面看书?,倒不怕坏了眼睛。”

“既是如此,还?要烦请刘媪取来火折子燃上?蜡烛。”施晏微说完,又翻了一页纸。

横竖库房里有的是灯烛,便是白日里点上?两支也无甚妨碍。刘媪这样想着,自去取来火折子吹燃了,往那烛台上?的灯芯点去。

施晏微一连两日皆躲在屋里看医书?,倒还?真叫她寻出些避子的法子来。

“油煎水银一日勿息,空肚服枣大一枚,永断,不损人。”

“蚕子故纸方一尺,烧为?末,酒服之,终身不产。”

以及同房后按压关元穴可使液体流出。

水银的毒性,古人不知,施晏微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是知晓的,莫说吃不得,就是挥发于空气中亦会导致中毒。

至于将那蚕子故纸前程粉末用酒服用便可终身不受孕,施晏微左思右想,只觉实在有些欠缺科学性,何况蚕子故纸并不容易寻到,倘或她去药房买了这一味并不常见的药回来,免不了招致刘媪的怀疑,只消请来博览诸多医书?的王太医一问便可知晓用处。

宋珩若知她还?存着避子的心思,必定勃然大怒,恐怕不但会将她每月出府三?次的权利收回,还?会命人愈加严密地看管着她。

若到了那时,才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无法逃脱他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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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想来,她现下已有宫寒之症,再搭配上?事后按压关元穴,想来每回也可有七至八成?的机会能够避得住。

施晏微打定主意?,恐烧书?味道太重?引人注目,便将那两本医书?往隐蔽处藏了,而后自去书?架上?取来《灵怪集》捧在手里看。

又过得一日,施晏微用过晚膳后往园子里逛了一回,归至正房已至掌灯时分,刘媪命人点了檐下的羊角灯,又将那莲花灯轮上?的蜡烛悉数点上?,登时照得房内亮如白昼。

忍冬纹镂空五足银熏炉内燃着那日在府外买来的普通栀子香料,熏得满室馨香,仿佛令人置身于栀子花海之中。

施晏微的母亲施文?婧喜欢养花,栀子花是施文?婧最喜欢的花之一,故而施晏微也很是喜欢栀子花的香味。

当下嗅着那股熟悉的花香味,嘴里忍不住轻哼起?栀子花开的曲调来。

这些时日以来,施晏微唯有在唱起?现代的歌谣亦或是弹起?她在现在学到过的琵琶曲时,施晏微才能依稀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现代人,而不是被宋珩活生生囚困于此间?、以色侍人的外室娘子。

冬日寒凉,天黑得格外早,这日,宋珩在官署内用过晚膳骑马来至蘅山别院,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灯烛,远远望去,明?晃晃的一片,甚是辉煌夺目。

宋珩来时,施晏微着一身月色襦裙,腿上?盖着一张小?毯子,正聚精会神地捧着书?在灯下哼着小?曲儿?,一派恬静惬意?的模样,宋珩凝眸瞧她,只觉她果真如姑射神人一般,叫人见之忘俗。

香杏才刚进去替施晏微添了茶水,出得门后冷不丁地瞧见宋珩大步流星地往廊下来,自是心下一惊,忙不迭地迎下台阶。

“你且退下,无需通传。”宋珩挥手吩咐完,自个儿?推了门脚下无声地迈进门去。

施晏微只当是香杏落下什么东西了,并未抬头去看来人是谁,仍自顾自地哼着歌。

宋珩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未听出什么门道来,只觉得她这哼的这曲子着实奇怪,并不像是流传很广的曲子。

许是弘农或文?水的民歌民谣罢。宋珩没有多心,不动声色地将幽深的目光落到施晏微手里的书?本上?。

片刻后,施晏微察觉出有人在她身侧,心说香杏没道理痴站在她身边不声不响不拿东西才是,是以很快警觉起?来,立时抬起?头来去看来人究竟是谁。

待宋珩那张面若冠玉的俊脸映入眼帘,施晏微忙将薄木书?签往书?里放了,而后合上?书?随手搁到小?几?上?,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朝人行礼:“妾见过家主,家主万福。”

“娘子无需多礼,且坐下罢。”宋珩说话间?,拿起?她才看了不过十余页的书?本,又问:“娘子这两日都看了些什么书??”

施晏微往原来的位置坐下,温声答道:“妾前两日看干宝的《搜神记》,今日才看这本《灵怪集》。”

宋珩侧过脸看她,调笑道:“搜神记里的故事少说也有三?四百个,你看得倒快,这才过得两日就去看灵怪集了。”

“妾并无一目十行的本领,不过是挑着故事看罢了,家主莫要拿妾取笑。”施晏微右手搭在小?几?边上?,抿唇不去看他,佯装羞怯,嘴里嗔怪他道。

宋珩闻言笑意?愈深,伸出宽厚的大掌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手心把玩,笑着与她说话:“不过与你玩笑两句,哪里是取笑你。你既挑了故事看,何妨说上?两个与我听听?”

栀子的香味散至屋中的每一个角落,宋珩嗅着那道淡淡的清香,漆黑的星目落在施晏微的芙蓉面上?,满心满眼盼着看她轻张檀口认真给他说故事的样子。

想听故事不会自己看书?吗?施晏微心里嫌他难缠,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只将昨夜才刚重?温过一遍的干将莫邪和宋定伯捉鬼的故事说与宋珩听。

宋珩耳听着施晏微那道清脆如莺啼的声音,颇感受用,便蹬鼻子上?脸般地叫她再讲两个故事来与他听听。

施晏微懒怠与他周旋,抬手有模有样地揉了揉微微发酸的脖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他道:“妾这两三?日一直在屋里看书?,脖颈有些酸痛,家主可知哪里的医馆有擅以按摩针灸医治脖颈疼的女针工吗?”

“娘子何必亲自往医馆去,没得在那处苦等上?好?些时候,明?日我令冯贵去请女针师过来替你诊治岂不方便?”宋珩说完,忽的立起?身来走到施晏微身侧,大手覆在她的脖颈处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施晏微惊诧于他竟会纡尊降贵给自己揉脖颈,当即便被他的这一举动震惊得楞坐在软垫上?,缓了好?一阵子心神方定下神来。

施晏微平复心绪后暗道宋珩令人请来的女针师大抵是时常往来于宋府的,自己在外人看来与这座别院的女主人无疑,若是贸然问出关元穴,少不得引来猜疑。

“并无不便,正好?我看书?也看得身上?懒了些,出府走上?一遭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家主看在妾方才的故事说得还?算不错的份上?,可否不将明?日出府瞧女针师的次数减去?”

施晏微稍稍仰起?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定定望向他。

眉目含情,眼波流转。

宋珩叫她勾得心内生火,热意?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似百虫啃咬。

“娘子明?日若还?能下得床出府去,便不算次数。”宋珩的大掌变得不安分起?来,顺着后脖颈移至前方,往下。

二人不知怎的闹到床上?去,素色的纱账上?印出一道随风起?伏的阴影,香汗点点,发髻散乱,金钗委地。

施晏微双手无力,眼中泪光盈盈,似一泓清透的泉水,动人心弦。

“妾明?日,明?日还?要出府去瞧女医工,万望家主怜惜则个”施晏微低沉的声线里染了点点哭腔。

宋珩倏的坐直身子,按住她细白瘦削的肩膀,凤目看着她,认真道:“好?娘子,你若肯哭出声来,我便依了你只这两回。”

施晏微万没想到他喜欢看她哭,兜着眼里的泪珠,又在心里暗骂他变.态,别过头咬着牙再不肯说话了。

脑海里暗暗寻思着大不了今日夜里和明?日晨间?泡上?两个热水澡,晚些时候再出府去也使得,何必这般迎合他。

宋珩观她这副负隅顽抗的样子,只不过扯扯嘴角低笑一声,再不肯拘着自己。

又过得两刻钟后,施晏微倒在床上?,直哭得眼肿如桃,泪痕如洗。

练儿?司空见惯地端热水进来,施晏微勉强拿被子遮住身子,唤她往浴房里备热水。

宋珩见她欲要沐浴,兀自拿巾子净了身,转身又去螺钿衣柜里寻了一套干净的常服出来穿上?。

“今夜不过将将两回,怎的还?是哭成?这样,可见你是个外强中干的。”宋珩立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系着玉石金带,口中揶揄她道。

施晏微听不下去,索性翻过身去,拿被子捂住眼耳,心中对他的厌恶又上?一层楼。

夜色已深,练儿?进来唤她去沐浴的时候,宋珩已离开多时,施晏微掀开被子强忍着不适下了床,朦胧的月色落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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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躯上?,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洁白胜雪。

施晏微捡起?地上?的外衣拢住身子,步履艰难地走到浴房里泡澡,照着书?中对关元穴的描述找到大致的位置按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浴桶中的热水渐渐冷却下来,施晏微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出了浴,拿桶里干净的温水又冲洗一遍后方穿上?中衣亵裤,披上?外衫回至正房安寝。

次日晌午,施晏微拖着酸软的身躯往府外去,一路打听,倒也叫她寻得一间?口碑不错的医馆。

这间?医馆只接收女病患,那些个侍卫不好?入内,只在医馆附近徘徊。

施晏微进入诊治室时,刘媪和练儿?等人亦被隔绝在外。

“不知娘子有何病症?疼得可厉害?”女针工魏二娘细心询问道。

施晏微不知道这个朝代的医者如何称呼颈椎病,只抬手捏捏早已不痛的后脖颈,皱眉道:“素日里并无甚么症状,只在看书?练字久了后会有些脖子疼。”

魏二娘轻轻按压她的颈段脊椎,询问她可是这处疼痛。

施晏微点头,回答正是此处。

魏二娘旋即有了论?断,“娘子这是患了项痹,不过病症较为?轻微,妾先?以艾灸之法为?娘子医治,若症状得以缓解,便不必再另外施针。”

施晏微朝人叉手道谢:“如此,有劳针工娘子了。”

魏二娘取来艾条艾柱等物,点燃后在颈处悬垂,施晏微只觉一股暖阳蔓延开来,经?络随之活络通畅,舒服得险些浅眠过去。

直至魏二娘轻拍她的肩膀叫她起?来,施晏微这才驱散睡意?,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态度诚恳地道:“其实妾今日前来,还?有一问题欲要请教针工娘子,不知针工娘子可愿为?妾解答一二?”

正所谓医者仁心,魏二娘见她真心求教,眸中隐有殷勤期盼和烦忧被拒之色,遂道:“娘子但说无妨,只要是妾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施晏微沉吟片刻,颇有几?分惴惴不安地询说道:“妾想知道关元穴位于何处。”

诏书来

关元穴为元阳元阴关藏之处,以?针灸之可医多种病症。

除此之外,医书有载,同房后女郎按压关元穴可使元阳流出。

魏二娘见她生得明丽绝俗,衣着打扮皆是不凡,又?忆及她抬手解下锦缎斗篷时,脖颈处露出来的青紫痕迹和腕上的红痕,心?下已然猜出她大抵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郎君三书六娉迎娶进去的正妻,当是受宠的妾室或者养在外头的外室,怕吃多了避子的凉药将来有碍子嗣,这才不得已欲要用了这退而求其次的法子来。

那些个高高在上的权贵素来只顾自己快活,惯是会作践女郎的。

魏二娘已是三十?又?二的年纪,加之行?医多年,眼里看多了这样不平的事,彼时除却同?情和感叹外,再生不出别的想法。

身处在这样的世道中,又?岂是她们可以?改变什么的。

“还要烦请娘子将身上的短袄掀开一些。”魏二娘垂下长睫,轻声细语地道。

施晏微点头照做,露出里面月白色的绸缎中衣,卷到小腹上方。

魏二娘搓了搓手,待手暖和些,这才将手放到施晏微腹部中线的位置,接着往下移至脐下三寸处,压低声音提点她道:“娘子今后只消在事后拿指尖重按此处即可。此法虽有一定的作用,却非完全有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娘子若想避子,当早日另做打算才是。”

话音落下,施晏微当即便知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遂将中指指尖挪至魏二娘点给她看的地方按了按,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沉默片刻后低声谢她:“多谢针工娘子赐教,方才之事委实不足为外人道,还望娘子就?当妾不曾问过你什么。”

说完,自钱袋里取出一锭银子来,双手送与魏二娘,未料她竟婉拒着不肯收,只浅笑?着道:“娘子拿妾当什么人了,既是病患的私密事,妾自当恪守医德,断不会外道半个字,娘子放心?就?是。娘子果真有心?答谢,不若将这锭银子捐至设于中城的济病坊,也好?为那些无家可归的黄发垂髫添些衣食。”

见魏二娘坚决不愿收下那锭银子,施晏微亦不好?勉强她,只付了正常的诊费后,便整了衣衫仪容出得门去。

医馆外,施晏微将刘媪唤到身边,面色从容地向她询问济病坊的大?致情况。

刘媪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悉数说与施晏微听了,施晏微在一旁静静听她说完,心?下便有了计量。

忽而一阵疾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施晏微怕冷,被那寒凉如刀的冷风吹得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加快步子原路返回来时下马的地方,吩咐那车夫往济病坊去。

车厢内置着炭盆,刘媪拿火策刨出先前埋在灰里的碳火,又?往上面添了些新?碳,因问道:“娘子怎的突然想起往济病坊去?”

刘媪问这话时,因心?中不解,一弯霜眉微微皱起。

施晏微垂眸看着盆中慢慢燃起的碳火,右手去抚左手上的南珠银戒,嘴里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方才那针工娘子以?艾灸之法替我医治,闲聊时提过一嘴,如今的天气?这样冷,我心?内觉得坊里的黄发垂髫缺衣短食,可怜见得,便想着若能去那处捐些银两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指定那一日上天垂怜,就?能怀上家主的骨血,也好?叫我将来有个终生的依靠。”

刘媪亲耳听得此言,只当她这会子果真是想明白,开了窍了,断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仗着家主对她的宠爱便一味地与家主拧着了,焉能不欢喜激动。

“福生无量天尊。娘子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往后自然有大?造化在后头等着娘子呢,娘子且安心?在别院住着就?是。”

刘媪说话间舒展眉头,笑?得两眼弯弯,打心?眼里对施晏微的思想转变感到高兴。

别院里的这些人素来只会去想宋珩能带给她什么,却从未有人在乎过她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愿不愿意接受宋珩带给她的这些东西,更未想过这些东西不过是宋珩枉顾她的意志,强迫她以?身躯色相侍奉他?换来的。

想到此处,施晏微口不应心?地轻轻嗯了一声,对刘媪嘴里道出的话采取左耳进右耳出的应对方式,继而漫不经心?地从边上的格子里取出一本书,信手翻开来看,聊以?打发在马车上的时间。

约莫两刻钟过去,马车才在济病坊前缓缓停下,刘媪率先出了马车,而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施晏微下车。

“谢过刘媪。”施晏微语气?平平地与人道过谢后,提裙缓步迈进门里。

待入得门去,但见门内庭院深深,青翠萦目,嘉木葱茏,虽无过多的装饰和建筑,胜在干净简洁,晴空下,随处可见嬉戏玩闹的孩童和坐在矮凳上晒太阳的老?丈老?媪,白云和蓝天位于屋顶的上方,平添一段温柔的风光。

那边树下,有两个穿着半旧冬装的孩童先瞧见了衣着华丽的施晏微,随即好?奇地停下脚步,偷偷拿水灵灵的大?眼睛瞄她。

那两个孩子虽只是四五岁的年纪,心?里却已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审美,窃窃私语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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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施晏微的相貌来。

穿花衣服的那个低低说道:“好?漂亮的阿姊,就?像李阿婆说的住在月宫里的仙子,是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听了,便毫不掩饰地皱起眉来,张开小嘴接话道:“叫嫦娥,上回我不是才与你说过吗?你怎么又?给忘了”

两个孩童正说着话,就?见一个身着厚重袄裙的中年妇人从屋里出来,唬得她二人忙不迭地继续往樟树下荡秋千去了。

那妇人迎上前来,稍稍打量施晏微一番,见她穿戴不凡,气?质如兰似菊,貌若九天之上的神妃仙子,忙迎上前来,叉手与人施了礼,满脸堆笑?地道:“娘子前来,可是有事?”

素日里会往此处来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捐赠钱物米粮,一种则是膝下无子嗣欲要领养无耶娘的孤儿。

妇人瞧出她必定是不缺银钱的,且她年纪又?轻,尚还不是为子嗣之事感到烦恼的时候,自是将她归入到第一类人群中去。

施晏微莞尔一笑?,对着她回了一礼,轻张丹唇,嘴里问道:“我来捐些银钱,倒要往何处去才好??”

济病坊乃是各地官府按照朝廷的旨意出资创办的,因无进项只有出项,然而要养活的人口却增不减,时日长了自是捉襟见肘,当下见有人来捐银钱,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女郎请随妾身往这边来。”那妇人一边笑?着与人说话,一边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往正厅引。

半大?不小的房间内,施晏微叫取出钱袋,将里头的百两银子尽数捐了出去。

那原本坐在圈椅上的小吏见后,当即就?惊得睁大?眼睛,连忙站起身来连连朝施晏微一个劲儿地道谢,并殷勤地叫她在行?善簿上留个名字。

“留名倒不必,我今日过来只是为着心?安,并不在意旁人知不知晓我姓甚名谁。”施晏微说完,转身就?走。

马车一路出了济病坊,踏出门来,照见一辆驴车在门外停下,施晏微不曾留意车上的人,只远远地看一眼便走开了,兀自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施晏微坐稳后,刘媪这才叫车夫启程回府,那车夫高声道句得嘞,旋即扬鞭催马。

高大?华丽的马车霎时间行?驶出去。

那边,无人发现驴车上下来的中年妇人,这会子正对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犯嘀咕。

“大?郎不觉得方才走过去的那位女郎眼熟得紧,很像咱们府里当过差的人吗?”周大?娘凝眸问身侧的徐大?郎道。

徐大?郎素来是个性子急的郎君,故而一直未能得到主家赏识混上诸如管家、管事这样的好?差事。

外头的风刮得又?紧了一些,徐大?郎搓着手哈气?取暖,显然并未将周大?娘的那番话听进心?里,故而只扯着嗓门催促她道:“我素日里不往二门和园子里去,又?哪里见过什么女郎;既是要养个小郎君和小娘子在膝下,自当好?生挑选一番,莫要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浪费心?神。”

周大?娘着实觉得那位行?如风扶芙蕖的女郎的眼熟,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往济病坊里走,直到那妇人自廊下出来迎她进去,这才暂且将那心?思搁下,随人去看坊里年岁适合的孩童。

且说因十?二月将至,宋珩每日越发繁忙起来,心?中虽记挂着施晏微今日是否出府去看女针工了,但苦于抽不开身,只得吩咐身边的冯贵亲自往蘅山别院那处走上一遭。

冯贵恭敬应下,当即就?离了官署往别院而来,叫人找来刘媪问话,亲耳得知杨娘子无碍,才能安下心?来。

戌时二刻归至宋府,彼时宋珩尚未回来,暂且往下房里烤火取暖。

是夜,将近三更天,宋珩方打马归府。

密布的阴云遮蔽了空中玄月,独数颗零零散散的星子缀在漆黑一片的天边,遒劲的北风吹斜修竹的枝干,树叶相触间发出沙沙声响。

宋珩立在窗边高声唤来冯贵,低声询问他?杨娘子今日可出了府,做了什么。

冯贵如实禀告:“杨娘子今日出府去瞧了女针工,出来后脖子便不疼了。而后又?往济病坊里捐了银两,照刘媪的说法,应是不下百两。杨娘子还在马车上同?刘媪说:捐银子给济病坊是集福行?善的事,她盼着能早日怀上家主的子嗣,也好?给自己?今后挣个好?着落、好?前程。”

怀上他?的子嗣。宋珩满脑子回荡着的都是这句话,姑且不论角色说这话时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既敢如此说,想来心?里多少是有所准备的,否则又?怎好?在人前说。

“冯贵,你说,她这番话说得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宋珩幽深的目光落到檐下散着荧荧光芒的灯笼上,沉声问道。

自施晏微进了别院后,冯贵对她的印象早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太多的改变,譬如她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强,看似性情温和,实则与家主闹起脾气?来,简直可以?用胆大?妄为来形容亦不为过,先前那时竟还敢砸了家主手里的药罐

冯贵实在吃不准杨娘子的心?思,心?里很没有底,故沉默良久后方徐徐张口,颇有几分?保守地回答道:“依奴看,杨娘子便没有十?分?的真心?,六七分?总是有的。”

一语落地,宋珩只是默了默,没应他?的话,信手推门进到房中。

冯贵见状赶忙跟着进去,取出火折子点燃灯轮上的蜡烛,满脸忐忑地询问宋珩可要吃茶。

“不必烹茶,只消吩咐她们送些凉滚水进来。”宋珩说完,还不待冯贵应声,又?叫他?去书架上取来兵书。

这夜过后,一连过去三四日,宋珩皆是早出晚归,直至第五日的晌午,朝廷派出的中史传来圣人亲书的诏书,令他?进京述职。

细细算来,他?竟然已有三年多近四年不曾前往长安城述过职。

此番尚未亲政的少帝突然降下这样的旨意,定是有幕后之人极力促成?此事,否则,圣人好?端端的,又?如何会想起传召他?进京。

宋珩将并未下跪接旨,只眼神示意身侧的冯贵将诏书接了。

冯贵照他?的指示做,双手奉与他?,宋珩接过,将其?攥在手里,不由思绪纷乱。

回至官署内,勉强集中精神处理完手上的紧要事宜,旋即打马归府,令冯贵去请宋聿往翠竹居里走一趟。

冯贵领了命,无声退出去。

宋聿来至翠竹居时,宋珩已在薛夫人对面坐着了,画屏将人让到屋里,自与瑞圣一道搬来太师椅请他?坐下。

彼时宋珩的神情瞧着虽与往常一般无二,可薛夫人还是敏锐地从他?身上捕捉到一丝疑虑,遂清了清嗓子唤画屏领着屋里的婢女退出去,浑浊的双目定定看向宋珩。

薛夫人轻轻拨动着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一双杏眼目光清亮,低着眉沉静说道:“都是自家人,二郎有什么话,自可在兄长但说无妨。”

宋珩搁下手中的青瓷茶碗,沉声道:“今日使者送来朝廷的诏书,令某前往长安述职。长安近来局势不明,此番进京定然不会太平。”

薛夫人听完,抿着嘴收回目光,只斜眼往别处看,沉吟片刻后,方叹气?幽幽道:“二郎若是不去,那便是抗旨不遵,正好?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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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人对宋氏一族口诛笔伐的由头;那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兴许还会以?此为借口,召集一众尚还忠于朝廷的节度使讨伐河东。”

宋珩颔首,敛目平声道:“阿婆心?中所想亦是某之所忧;细细思量过后,皆认为此番前往长安城述职,在所难免。只是眼下年关将近,河东的大?小事宜繁多,不可无人主持,倒要劳烦三郎多费些心?。”

事关大?局,宋聿暂且搁下满腹心?事,没有片刻的犹豫,当即与人表态道:“二兄尽可放心?,某定竭尽所能处理好?一应事务;只是朝中局势复杂,二兄务必多带些亲兵一同?前往,到了长安亦要多加小心?才是。”

翠竹居。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画屏命人点亮檐下的羊角灯,光线透窗而入,映在薛夫人两鬓微霜的脸上,将她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宋珩借着那光线凝了眼宋聿,轻启薄唇道:“有三郎这句话,某后日自可安心?前往长安。阿婆也要烦请三郎多多费心?照料。”

话毕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只高声唤人进来点灯。

画屏应声进来,先将檀木小几上的白铜蜡台点燃,再去点罗汉床右侧的莲花灯轮。

祖孙三人闲话家常一阵子,宋珩推说他?尚还有要事需要今日处理完毕,立起身来大?步迈出房门。

宋聿还当他?是回退寒居的书房,正好?也去整理整理军政事务。

独薛夫人竟是从他?的眉目间读出隐隐的急切之色,立时便知他?这是要往府外去瞧那位颇得他?心?的杨娘子了。

最终,薛夫人秘而不宣,只淡淡打发他?回去:“我身上也乏了,再念会儿佛经就?该安置,三郎也回罢,莫要让十?一娘久等。”

“阿婆早些歇息,某告退。”宋聿起身朝着薛夫人告辞作别,一路出了翠竹居,自往葳蕤居而去,打算好?好?陪伴在下月中旬便要临盆的祖江斓身边。

宋聿将宋珩将要去长安城述职之事说与祖江斓听,祖江斓听后,因问道:“三郎可知,二伯叔此番要去多久?”

“少说也要一个月;若有事绊住脚,或许元日过后方得归。”宋聿一壁说,一壁取来矮凳,让祖江斓将腿蹬在上面,接着坐在她身边无比耐心?地替她捏起腿来。

祖江斓被他?揉得很是受用,微微眯着眼,忽的想起什么事来,旋即离开引枕,坐直了身子,定定看向宋聿道:“妾身依稀记得,二伯叔曾与我说过,杨娘子在都督府办了过所往长安去了;正好?二伯叔这回也要往长安城去,三郎何不托二伯叔代为打探一番,也可知晓杨娘子在长安是否安好?。”

宋聿方才一心?只想着长安复杂纷乱的局势和河东的诸事,一时竟将杨娘子极有可能也在长安城里的事给忘了,当下听祖江斓提起,这才想起这桩事情来。

“十?一娘说的是极,此事确可托二兄在长安城中代为打探一番。”宋聿语气?很是柔和。

祖江斓闻言浅浅一笑?,抬手抚上高高隆起的孕肚,语调轻慢地道:“常言道择日不如撞日,二伯叔这会子既在府上,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离府往长安去了,三郎何妨往退寒居走上一遭。”

宋聿替她捏腿的动作稍稍顿了顿,温声嘱咐她道:“二兄似有要务处理,我若回得晚了,十?一先行?安置即可,不必等我。”

昏黄的烛光洒在祖江斓的面上,平添一层温暖的金光,淡雅的水沉香中,祖江斓俯身去拍宋聿的手背,眉眼含情,给他?预警:“妾身知了,三郎快些去吧。外头风大?,三郎记得披件斗篷,仔细莫要着凉。”

宋聿点头应下,取来衣架上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披了,出了门径直往退寒居而去。

凛冽的晚风吹在脸上刀刮似的难受,宋聿示意身后的小厮上前敲门,那小厮抬手敲开门,入眼的乃是一袭素色袄裙的橘白。

宋聿抬眼往里看,只见檐下的羊角灯已尽数点亮,商陆和崔媪等人住的下房亦透着烛光,独正房和书房两处漆黑一片。

“二郎往何处去了?”宋聿黑眉微折,疑惑问道。

橘白屈膝朝他?叉手行?礼,摇头从容地说道:“婢子不知,家主今夜不曾回来过。”

宋聿忆及宋珩离开翠竹居前说的那番话,暂且当他?是往军中亦或是官署去了,心?中虽有些纳罕,亦未往深里想。

“既如此,某明日再来。”宋聿说完,只得悻悻走了。

祖江斓见他?这般快便回来了,少不得问上两句:“三郎怎回来得这般快,可见到二伯叔了?”

宋聿解下斗篷往屏风后挂了,怕她身上凉气?冷着她,因道:“二兄也不在府上,想是一早就?往府外去了。”

在外头玩了这好?些天,祖江斓观他?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轻勾唇间说一些俏皮话:“二伯叔近来早出晚归,莫不是瞧上哪家的女郎,忙着打听消息去了?”

宋聿知她是想让自己?高兴起来,来到她身边坐下,嗓音带笑?,“二兄果真能如你所言开窍,阿婆的忧心?事自可减去一桩。”

蘅山别院。

宋珩将施晏微拥在怀中,取下她发间的银钗随手往小几上搁了,痴迷般地嗅着她脖颈处传来的女儿香,平声道:“后日我便要前往长安述职,约莫元日前方回太原,你且安心?在此间住着,仍可每月出府三回。若想我了,可以?瞧瞧我留给你的蹀躞和玉璧。”

长安述职,元日方回。施晏微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八个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将她完全笼罩,全然无心?去理会宋珩后面的话语。

直至宋珩饶有兴致地摘下腰间那枚的黄玉龙纹玉璧,小心?翼翼地往她的掌心?里放了,施晏微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随后动作僵硬地将那玉璧拿在手里,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

宋珩拾起施晏微坠下的一缕青丝在指间摩挲把玩,不紧不慢地同?施晏微说话:“世人皆道羊脂玉好?,殊不知这黄玉更为难得,如这般成?色的黄玉,更是千金难求,往后有它在娘子身边,就?如同?我在娘子身边,书中的那些个邪祟自然近不得娘子的身。”

施晏微听出他?意有所指,想着他?马上要离开太原了,少不得强迫自己?去迎合他?的那点子小心?思,遂将手搁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处,朝人娇嗔道:“妾有家主的元.阳之气?相护,又?岂会怕那些个东西,若妾果真那般胆小,当日便不会买这些书回来。”

元.阳。宋珩有意要曲解她的意思,放下那缕青丝,大?掌抚上她洁白胜雪的脖颈,朗声道:“我这一走,娘子至少有一月不能见我,今夜自当多渡一些元扬给娘子才是。”

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栀子花香,施晏微还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宋珩那厮的大?手已经探入衣襟中。

不知不觉,竟是满了手,似乎还有盛不住之意。

宋珩深吸一口气?,无端地产生向下埋头的想法。

施晏微心?中自然知道他?的这番举动意味着什么,那元扬二字后面的字他?是丝毫没听进去,只管拣他?自己?想听的字眼去听。

心?中想着他?这一去少说也要一个月方能回来,说不准等他?回到太原时,她早已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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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机逃出太原,此生再也不用见到宋珩那张令她生厌的脸

看在他?不日便要离开太原的面上,施晏微不好?太过抗拒于他?,只佯装恭顺地勾住他?的脖子,一副任他?采撷的柔顺模样。

二人的衣物不知不觉间落了满地。

烛火映在女郎白皙的肌肤上,如一颗洁白的南珠般诱人,与宋珩那泛着小麦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身量更是相差甚大?。

像极了凶恶的猛兽与纤弱的美人。

施晏微冷不丁瞧见他?身上壮硕结实、块块分?明的肌肉,阖上目越发不敢看他?,颇有几分?难为情地恳请他?将灯吹了。

宋珩本欲拒绝,但见她面上红彤彤的一片,只得改了主意点头应下她的话,就?那般抱着她立起身来走到灯轮处,将其?上的十?余盏灯尽数吹灭。

独有那小几上的白釉灯台,任施晏微如何在他?怀里恳求也不肯吹了去。

“家主就?不怕烛台落下伤到人么?”施晏微强忍着羞耻感,低低与人说道。

那烛台好?端端的,又?岂会从小几上掉落下来,除非有什么外力致使那小几亦或是罗汉床急剧晃动起来

施晏微摇了摇脑袋,将那些怪异的想法从脑海里驱散出去,生怕宋珩想多,惊慌失措地为自己?辩解:“妾不是那个意思”

“好?娘子,咱们总在那罗汉床上,也无甚意思。”宋珩说话间放她下来,继而将那坚硬如铁臂的右手悬停在空中,低头看向她的粉面,眼底染上一片玉色,悉心?低语引导着她:“娘子且将腿搭上来。”

施晏微脑子嗡嗡地响,心?里总觉得不能如此,故只是楞在原地僵直着身子不肯动。

宋珩见状,如玉的面上笑?意愈深,单手圈住她的纤细腰肢,意味深长地道:“娘子若不肯听话,便叫膳房再熬上一碗老?参汤,今夜你我二人不用安睡了如何?”

一同去

施晏微忆及那日想睡却不得睡、大脑被强制处于清醒状态的痛苦,当即就态度软化下来,别过头踮起脚尖照做了。

宋珩松开握住她腰肢的另只手往下,薄唇覆上?她?那张莹润的丹唇,直至施晏微脸颊爬上浅浅红霞,额上?浸出点点细汗,他方收回手。

施晏微脚下虚浮地?立在原地?,仰起纤白的天鹅颈发出可怜无助的音调,直至她?有些站不住了,宋珩这才托起她将她整个人竖抱在怀里。

“娘子可想去床榻上歇歇?”宋珩将将垂下眼帘,凝视着她?那双似横着秋波的桃花眼,笑问她?道。

彼时的施晏微似一叶寻不到渡口停靠的偏舟,只觉得脑子轻飘飘的,听他这样问,当即便无力地?点了点下巴。

宋珩在她?耳畔道了个好字,嗓音低沉。

一步,五步,十步

宋珩的身形离那张大床越发地?近了。

施晏微环着他的脖颈看向?那摇晃交缠的珠帘,盼着他能?快些将她?放到锦被之上?,也好叫她?缓上?一缓。

却不料,下一瞬,宋珩便无情地?掐灭她?的妄想,转过身往外间折返,垂首凑到她?的耳畔讪笑道:“娘子这时便想去床上?,未免太早了些。”

施晏微冷不丁地?听见?这样的话,立时清醒不少,感觉到他似乎刻意加重了脚下的步子。

眼里越发湿润,终是轻泣出声,丹唇轻张,顾不得称他为家主,只哽咽着控诉他道:“你骗人”

宋珩闻听此言,却也不恼,只连连点头,嘴里忘情地?哄她?道:“娘子说的是极,我这只惯会骗人的大尾巴狼,这辈子吃定你这只小玉兔了。”

说话间,将人抱至窗边良久后方肯放她?下来,宋珩不待她?歇息片刻,便又将人按到窗台边。

大脑因为他的折磨变得不甚清明,施晏微摇着头口齿不清地?否认他的话。

女郎低沉的话语入耳,夹杂着点点隐隐的哭腔。

宋珩又叫了她?一声玉兔奴,忽而?退开,拥着她?来到书案前?。

思?绪清晰了一些,施晏微一时不察,失神地?出声,待清醒过来,不免恼恨于身体的反应不能?完全由她?的意志所?控制,紧紧咬住下唇,将那些声音尽数卡在喉咙里。

她?倒是宁愿他此时像方才那样继续折磨她?,让她?难受到头脑空白无法思?考,也好过忍受这样的自己。

宋珩嗤笑一声,顺势按住她?的肩,俯下身来在她?耳畔低语道:“娘子这般,今日若不能?叫你这只小妖满意,岂非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他的身上?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实在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指尖苍白,似乎窗台处的木料都被她?捏得微微发热,不多时便又大脑空白一片。

宋珩容她?放空数息,扯着嘴角揶揄她?道:“好生没用的玉兔精。”

施晏微生气地?拿指甲照着他的膀子重重刮了几下,未料宋珩那厮竟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毫不在意,甚至都没看她?的手指一眼。

待过了子时,施晏微方得自由,扯开被子盖住自己,指尖重重按着穴位。

因怕宋珩发觉,少不得背过身去,绵软无力地?道:“家主先穿衣裳容妾缓会儿,妾这会子实在难动。”

“方才不是要睡不睡的,现下倒是有精神能?与我说话。”宋珩慢条斯理地?立在床边拿巾子擦洗,含笑打趣她?道。

锁骨上?的咬痕尚还隐隐作痛,施晏微拿捏他此时心情不错,将头埋在软枕里没好气地?道:“分明是家主生生将妾咬清醒了,这会子反倒来问妾。”

宋珩默声穿好寝衣,又在床沿处坐了一小会儿,这才将她?从被中捞出来,拿巾子替她?清理干净,穿上?中衣亵裤。

做完这一切,宋珩欲要将她?放回床榻上?,这才发现褥子上?湿了大片,随手扯来一张被子裹住她?抱在身上?,走到外间唤人来换褥子,继而?抱着她?挺直脊背坐在罗汉床上?。

刘媪怕她?们年轻脸皮薄,索性自己进来伺候,不多时便将褥子换成新的,那条脏了的褥子叫她?拧成一团扔进木桶里。

家主正是食髓知味、血气方刚的年纪,降下这样多的雨露,想来娘子得偿所?愿的时日不会太久。

刘媪心中暗忖一番,默默低下头,提桶走了出去。

施晏微疲累至极,按压完便已支撑不住,待宋珩抱着她?回到床榻上?,这才发觉她?早睡熟了。

宋珩坐在床沿处,借着月光凝视着她?,回想起过往,她?待旁人,哪怕是二?娘院里的狸奴都是温柔可亲,面?上?的笑意亦是发自内心,唯独在面?对他时,不是有意疏远,就是刻意伪装,从来不曾发自内心地?对他笑过,更遑论同?他说心里话了。

他称霸北地?、大权在握多年,相貌身量亦不是寻常男郎可比拟的,究竟有何处配不上?她?,竟叫她?这样看不上?他,相处了这好些时候,还是这般无视他的好处。

现如今的世?道,她?口中所?追求的自力更生,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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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若无他护着她?,她?连裴茂谦那般的纨绔都应付不了,更何况那等脑满肥肠的权贵。

也不知她?从前?在弘农和文?水时都读了些什么书,竟叫她?生出这好些天真又可笑的想法来。

她?虽良善貌美,却实在有些愚蠢固执。

他究竟是中意她?的这张精致脸蛋,还是中意她?那极不常见?的性子,他亦未能?分辨清楚,又或者这两?者都能?吸引到他。

宋珩想了好一阵子,终究是无解,只掀开被子钻进去,拥着她?入眠。

次日,施晏微醒来之际,窗外旭日东升,天光大亮。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隐隐的笑意,低声询问她?:“醒了?”

施晏微叫那道声音吓得浑身一僵,

弋?

勉强偏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二?人隔得太近,施晏微甚至能?看到他面?上?细白的绒毛,他的长睫乌黑浓密,单从相貌上?来说,的确仪表堂堂,气质卓绝。

施晏微看着他的鸦睫,心中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忽觉胸中堵了一口气,转回头敛目漫不经心地?问:“家主怎的还未离开,今日不要往官署去吗?”

宋珩从身后抱住她?,整个人往她?身上?贴,浓烈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热浪源源不断地?传至她?的肌肤之上?。

施晏微叫他烫得脊背生汗,扭动腰肢欲要挣脱开来。

“娘子莫要乱动。”宋珩的语调变得奇怪又克制,唇间呼出的热气拍在施晏微的脖颈处,令她?有些头皮发麻。

这厮莫不是昨夜吃了什么脏药了?按着她?要了大半个晚上?,才将将睡了三个时辰,竟又起了那等龌龊心思?。

施晏微生怕他会兽性大发不顾她?的死活,旋即蔫了吧唧地?再不敢动弹半分,只将右手放在枕边紧紧攥着柔软的褥子,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珠。

许久后,宋珩的呼吸方逐渐趋于平稳,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折起,似乎也在为刚才吓到她?的事懊恼,索性将话题一转。

“听人来报说,你那日瞧过女针工后还去了济病坊?”

施晏微不觉得自己去济病坊有何不妥,点点下巴大方承认,温声回答道:“妾听那女医工提起济病坊里皆是病患和老弱妇孺,想要替自己和家主多积些福,遂往那处捐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宋珩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扳正施晏微的身子与她?对视,轻抚着她?小巧柔嫩的耳垂道:“那济病坊本是我下令重建,所?需银两?全往太原府公中出,又何需你再拿我的银子去捐。现如今的朝廷犹如过江的泥菩萨,何来的闲钱往地?方办济病坊。”

施晏微耳听他如此说,依稀间想起历史课本上?对节度使的大致描述,拥有军事、民政、监察、财政等权,可谓是称霸一方的土皇帝,成为大唐帝国的安史之乱和藩镇割据乃至覆灭的直接因素。

宋珩手握数镇财政大权,的确可以决定济病坊的去留,这一点上?,他没必要扯谎。

施晏微凝眸思?忖片刻,抬首对上?宋珩的凤目,轻张丹唇认真道:“公中支出终究是有限的,倘或能?多一些世?家大族的贵人们捐些银两?出来,济病坊中的老弱妇孺便可过得更为宽裕,公中账面?亦可减缓些压力。”

宋珩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大掌顺着她?的下颌线移至她?的下巴处,打趣她?道:“从前?倒没发现,我这别院里竟还住着个欲要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子;娘子不若将名字中的第?二?个字改成‘观’字,唤作杨观音好了。”

“妾这是同?家主说心里话,家主反倒拿我取笑。”施晏微说话间,毫不客气地?打下宋珩那只不甚安分的手。

宋珩并未因不恭敬的举动生她?的气,反而?是没脸没皮地?又将手贴了上?去,这回却是更加过分,直接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探,面?上?轻笑着道:“娘子也莫要恼我。你的想法虽好,可那些个士族绞尽脑汁收入囊中的民脂民膏,再要他们吐出来接济那些个毫不相干的孤幼,不亚于剥去他们半条命。”

施晏微照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儿,发觉是这么个道理,他们但凡能?有这样的善心,便不会残酷地?剥削平民百姓,积累出万贯的家财了。

宋珩于她?而?言,确是罪犯人渣无疑,可在处理政事之上?,倒也颇为勤勉,亦能?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待北地?百姓尚算用心,为北人所?称颂。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上?的薄纱轻洒进来,映在素色床帐上?泛出浅浅金光,施晏微偏头看向?那纱账上?的光晕,黛眉微蹙。

宋珩看不得她?在未被自己压至身下行事的时候皱眉,抬手去抚她?的眉眼,低声提点她?道:“这原是男人们该想的事,无需你一个小小的女郎去思?量;你只需将我伺候得舒坦了,也可算作是造福北地?百姓。”

施晏微很是反感他这番大男子主义味十足的言论,当下听他如此说,面?上?的神色越发不好,撑起身来欲要下床,却被宋珩反手拽住,整个往后跌进他的怀里,抓了她?的右手往腹下探去。

这人是疯了不成,大清早的又发哪门?子的禽。思?及此,施晏微嫌恶地?欲要抽回手,却被他禁锢地?愈紧。

“娘子下个月是不想往府外去了?”宋珩面?上?含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冷得渗人。

施晏微轻松被他拿捏,只得认命般地?由着他掌控,暂且将手舍弃出去。

宋珩俯下身来与她?交吻,强势又霸道地?掠夺她?唇间的芳津,轻咬她?的舌尖和唇瓣,缠得施晏微险些大脑缺氧,就连掌心握不住的热浪都被她?暂且抛至脑后。

直至宋珩的薄唇掠过她?的脖颈,单只手三两?下除开中衣埋了头,施晏微连吸了几口气稳住呼吸,逐渐清醒过来,麻木地?承受着宋珩对她?的掌控。

将近两?刻钟后,宋珩瘫倒在她?的身侧,发出低低的喟叹,一脸餍足地?唤人多送些热水进来。

施晏微任由中衣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先拿清水净了手,又用澡豆洗了两?遍,最后再以巾子擦干手,强撑着站起身子去屏风后穿衣。

宋珩见?她?脚步艰难,自鸣得意之余,心中少不得生出一丝怜惜之意来,放缓了语调询问道:“娘子每回承宠后的第?二?日清晨,皆是这般下床行动的么?”

施晏微眸中尚还带着薄薄的愠怒,回头剜他一眼,沉默着没应他的话。

宋珩看不过去她?走路的样子,索性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平声道:“娘子身子骨太弱,自然难以应承我。待我从长安回来,定要寻个如玄宗朝公孙大娘那般擅剑舞的女郎来教教娘子,待娘子习得剑舞,自可强筋健骨,想来第?二?日便可不必再如此遭罪。”

话音未落,宋珩已抱着她?来到外间,往那张罗汉床上?坐了。

练儿进前?布膳,施晏微坐在宋珩怀里颇有几分不自在,只低声问她?可用过早膳了。

“婢子谢娘子挂怀,辰时未至便已用过了。”练儿说完,提起空食盒退了出去。

一旁的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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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却是剑眉微蹙,偏头看向?施晏微,嘴里半真半假地?揶揄她?道:“娘子对她?倒是关心体贴,我在你面?前?还没她?这样的待遇。”

施晏微恍然间想起,他在退寒居时好似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回针对的是银烛,这回却是练儿。

“家主身份贵重,自有不计其数的人记挂着您,又哪里能?轮得到妾来白费这个心思?呢。”

一番话惹得宋珩去掐她?腰上?的软肉,平声质问她?道:“小没良心的,莫非我素日里待你不够纵容不够好?竟是连这点心思?都不肯费在我身上?。”

施晏微懒怠与他掰扯这些个无意义的话,只娇嗔着道:“妾昨儿累了一晚上?,家主先容我用些早膳可好?”

宋珩意识到她?是觉得在他怀里用膳不方便,这才肯撒开手,任由她?起身往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待陪着施晏微用过早膳,施晏微问起北地?实行什么样的税法。

宋珩显然未曾想过她?会有此问,不由吃了一惊,遂敛了目看向?她?,“娘子竟还知晓税法?”

施晏微不置可否,只对上?他的目光,催促他快些回答。

宋珩来了兴致,反问道:“依娘子看,租庸调和杨炎所?倡之税法,倒要推行哪一个更好些?”

杨炎推行的税法,便是历史书上?所?写的“两?税法”,施晏微虽记不得太多细节,却还依稀记得基本的收税原则和弊端。

“杨炎的税法固然好,可上?有政令下有对策,不少官吏藉由此项勒索于民,往往横征暴敛,强迫贫困百姓以物充钱;妾以为,家主若行此法,当禁止以物折钱、买卖土地?,并设监察使巡视各州府;此外,在重农桑之余,何妨扶持商贾多征其税。”

她?口中所?言,竟有与他想法重合之处。

宋珩看她?的目光越发幽深,仿佛欲要透过她?的双眼洞悉她?的内心,瞧一瞧她?的心究竟是如何长的,不会针线女红,反倒于政事上?颇有见?解。

“以后莫要再如此胡言,方才你口中的话,若换做旁的郎君听了去,定要责你无知短见?。”

封建社会背景下,历朝历代皆奉行重农抑商,她?却说要发展工商业,自然会叫人视作异端,饶是宋珩也不例外。

施晏微冷冷笑了笑,错开视线懒怠在看他,只默默垂头去饮茶碗中的花茶汤。

宋珩凝视着她?,只觉自己好似从来都不曾看透过她?。

二?人静坐良久,外头天色不早,宋珩与她?话别几句,颇有些依依不舍地?离了别院。

宋珩走后,不多时,练儿端来汤药呈给施晏微,压低声音道:“西?窗下的那株牡丹快要发黄枯萎了,婢子已将那花挪走换了新的土,新补上?来的盆栽还很康健。”

话音落下,施晏微当即就明白过来,练儿定是发现了什么,可她?选择埋进心里,甚至有意替自己遮掩

“谢谢你,练儿。”施晏微温柔地?牵起她?的手,真心实意地?向?她?表达谢意。

练儿的声音依旧很轻很低,仿佛是怕人听见?,“什么谢不谢的,娘子千万莫要折煞婢子;冬日里汤药凉得快,娘子还是快些趁热喝了吧。”

说完,提起食盒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施晏微未喝那药一口,如先时那般趁着无人将汤药悉数倒了个干净。

这日,自宋珩走后,施晏微几乎一整天都在暗暗盘算着如何借助下个月出府的三次机会,成功逃脱那些侍卫们的监视,拿过所?离开太原城往别处去。

只要宋珩一日不返回太原城,他们便无法立即采取行动搜查各个城门?和渡口,自然也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寻回她?;待宋珩从长安回来,怕是木已成舟,黄花菜都凉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施晏微再一次失了眠,想破了脑袋亦未能?想出可行的办法来,在床上?翻来覆去至后半夜方浅浅入眠。

这一夜,宋珩亦不曾睡好,因他在梦见?施晏微趁着他前?往长安城的档口,寻了机会逃离此间……

睡梦中,当他迫不及待、满心欢喜地?往别院来寻她?欲要好生温存一番时,留给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垂眸看向?那张二?人曾经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罗汉床,眼前?不断浮现出施晏微对着他显露出满含嘲讽意味的笑容。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宋珩会做此梦,究其根本,无非是他打心底就不曾全然信任过施晏微,且始终对她?保持着戒备心,他的这个梦,也不过是他潜意识里的想法的映射罢了。

“冯贵!”宋珩擦去额上?的细汗,高声唤冯贵进来。

才刚起身往檐下来的冯贵,耳听得宋珩唤他,忙吩咐橘白去备热水,而?后才大步推门?迈进里间,低声询问宋珩有何吩咐。

宋珩额上?挂汗,抚着心口喘着粗气,神情肃穆,“去蘅山别院将杨娘子接出来,辰时在乾元门?汇合。”

彼时不过卯时一刻,天还未亮,冷月西?沉,天边隐有泛起鱼肚白的破晓迹象。

冯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心中虽有疑虑,但宋珩向?来说一不二?,又岂敢不从,只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奴愚钝,敢问家主是要杨娘子以何种身份,陪在家主身边同?去长安?”

宋珩沉吟片刻,轻启薄唇缓缓道出几个字来:“贴身婢女。”

冯贵恭敬应下,行色匆匆地?往蘅山别院去了。

施晏微被人唤醒时,尚还为至卯正。

自从来到别院后,她?每日无甚事做,鲜少早起,遇上?被迫要与宋珩苟且的夜晚,次日更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

“且容我再睡一会儿。”

施晏微昨夜未曾睡好,这会子不过是勉强睁开朦胧睡眼瞅了刘媪一瞬,意识模糊地?说完这句话,很快便又重新阖上?眼去。

刘媪见?她?不肯起来,只低低道了句得罪了,掀开被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嘴里碎碎念:“娘子,家主令冯郎君来接你一道前?往长安,辰时便要往乾元门?汇合,娘子快些起身梳洗更衣,待会儿到了车上?再睡不迟。”

一道前?往长安城。施晏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睡意全无,撑起身来望自己脸上?拧了一把,发觉自己并非是在做梦后,巨大的失落感和愤怒感顿时涌上?心头,恨不得揪着宋珩的衣襟质问上?一句:如这般将她?当成猴耍可有意思??

施晏微面?无表情地?由着刘媪和练儿等人摆弄,不过短短的两?刻钟便已伺候她?穿好衣、梳好发、上?好妆,再取来帷帽戴在她?的发上?,坠下的飘逸轻纱正好遮住她?的粉面?和脖颈。

刘媪等人将她?簇拥至廊下,又往她?手里递来拿油纸包好的糕点,道是这糕点的味道闻着香甜,可以在车上?吃两?块充饥。

她?们倒是会替宋珩考虑。

施晏微冷哼一声,哪里还有心思?用什么早膳,只将那包糕点转交到冯贵手中,掀开纱帘深深凝了身后的练儿和香杏等人一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随冯贵往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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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有云: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施晏微并非是天生的乐天派,亦非悲观主义者,从太原出逃的计划虽被那人临时打乱,焉知长安便没有她?逃脱的时机呢,宋珩纵在北地?有滔天的权势,可这长安城里终究还是朝廷和圣人说了算的,又岂会容他肆意翻个底朝天。

宋府。

薛夫人卯正起身,早膳也顾不得用,着一身赭色冬衣,外罩貂鼠斗篷,亲自将宋珩送至府门?外,目送他翻身上?马,扬鞭领着一队人马走远了方归。

城中早有兵士提前?清了道,宋珩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乾元门?而?来,与卫洵所?领的三百精兵汇合。

冯贵骑马来到宋珩跟前?,指着军队前?方的马车,道是杨娘子已安置在车厢里。

宋珩轻轻嗯了一声,旋即指挥浩浩荡荡地?军队出了城。

一时出了太原城,施晏微掀开帘子往外看,但见?官道宽阔,古树参天,远山连绵,干燥的土地?被马蹄和车轮带起点点的尘土,纷纷扬扬地?散在熹微的晨光下。

施晏微对着车窗外略显萧瑟的景致发了会儿呆,不多时便睡意上?涌,靠着车壁浅浅睡去。

这一觉,施晏微断断续续睡到了晌午。

马车在一处平底停下,将士们取出干粮和水袋坐在树下用膳,冯贵翻身下马,取来脚踏让宋珩上?车。

施晏微未用早膳,这时候自然肚中空空,遂将晨间刘媪送与她?的那包糕点打开来吃。

宋珩甫一进入车厢,瞧见?的便是施晏微轻张朱唇小口咬食山药枣泥糕的场面?。

施晏微见?他进来,不自觉地?放慢进食速度,指尖掐着那块山药糕有些不知该将手往哪里放才好。

宋珩看出她?此时的局促,大剌剌地?往她?身边坐下,勾起唇角浅然一笑道:“娘子可还记得你的过所?上?写着去往何处?”

施晏微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食物,缓缓道出两?个字来:“长、安。”

宋珩将水囊递给她?,顺势轻抚她?的后背提醒她?莫要噎着,口中振振有词道:“长安远在千里之外,便是日行百里亦要十日方可抵达,我本不欲带上?娘子一道前?往,奈何娘子太过讨人喜欢,我这会子尚还离不得娘子,除却行军打仗,恨不能?日日与娘子缠绵在一处才好。正好娘子先前?也想去长安,此举可谓一举两?得,只是要委屈娘子与我们同?吃,比不得在府上?什么都有的日子。”

话音落下,施晏微立时确定自己果然没有想错,宋珩此举可不就是为了叫她?继续提供陪.睡服务的。

她?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穿越到这个没有电和网络的封建朝代,遇上?他这么个人面?兽心、杀千刀的无耻烂人。

施晏微不动声色地?将他在心里怒骂一通,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是将未吃完的半块糕点放至干净的黄纸上?,沉默着仰起头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温水,打算继续去吃剩下的那半块。

未料宋珩抢先她?一步,伸手取来那半块毫不避讳地?送入口中。

施晏微被他的这一举动惊得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像看怪人一样的看着他,实在难以接受旁人吃她?吃剩下的东西?。

宋珩抬手拭去她?唇边保存的糕点粉末,面?上?笑意愈深,气定神闲地?道:“娘子何需做出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你我唇齿交缠时,早不知吃去你檀口的芳津多少回了。”

施晏微着实有被他青天白日里生出的无耻震撼到,越性别过头懒得看他,自顾自地?另取一块桂花糕吃。

不多时,冯贵取了糗粮、毕罗和胡饼呈上?来,宋珩打开厢门?抬手接过,将那毕罗递给施晏微,“仔细叫那桂花糕腻着,用些鲜肉毕罗吧。”

膳房的厨子下手太重,枣泥里的砂糖放的稍多,施晏微也的确有些腻着了,拿起宋珩手里没有任何馅料的毕罗吃了起来。

没有馅料的毕罗又干又硬,味道着实不大好,施晏微却是吃得津津有味,她?想:日后她?的逃亡路上?,少不得吃这样的干粮,眼下能?提前?适应适应也是好事一桩。

午膳过后,军队继续前?行。

临近傍晚时分,方在一处驿馆前?停下,得以用上?一顿像样的晚膳。

宋珩此行只带了她?与冯贵随侍,旁人看来,她?是宋珩的贴身婢女,白日里坐在马车里,夜里自当留在房内值守。

冯贵提了盛着热水的木桶进来,往面?架上?的木盆里倒出小半桶,小声提点施晏微该伺候家主洗漱了。

施晏微从未做过伺候人洗脸漱口的事,耳听冯贵如此说,颇有几分不知所?措,好在宋珩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劳动她?,只叫她?自去盥洗,他自己来就是。

冯贵眼看着自己制造的机会不被宋珩所?珍惜,心中暗道自己这是白替他考虑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二?人各自洗漱一番,施晏微往屏风后解了外衣欲要往矮榻上?安置,却被宋珩一把抱住放到了床榻之上?。

施晏微的膝盖尚还有些淤青,腿间隐有不适,以为他又要来事,忙不迭去推他的胸膛,惊慌失措地?拒绝道:“妾还没好”

“何处没好?”宋珩明知故问,手里揉着,有意捉弄于她?。

施晏微叫他问得答不出话来,垂眸紧紧咬着下唇,面?色寸寸发红,活像一只受了欺负委屈巴巴的兔子。

倒叫宋珩有几分不忍心再逗弄她?,干净利落地?起开身,遂问:“那药可带来了?”

施晏微点点头,声如蚊蝇:“刘媪替妾收好了,就放在那边的包袱里。”

宋珩闻言,立时松开对她?的钳制,站起身自去案上?的包袱里寻了那药出来。

长安城

驿站位于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其后?是一片茂密的桦树林,彼时?月上枝头,林间传来阵阵鸟鸣声,打破寂静的长夜。

宋珩拿着小瓷罐来到床沿处坐下,于昏黄的烛光下解开她的裙摆,往她的膝盖上抹了药,又往盆中净了手?,擦干后?沾取另一种药膏,指节分明的长指似一尾海鱼。

屋内落针可闻,独窗外时不时地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声,满窗绿意,恬淡惬意。

施晏微抿着唇不让自己透出声来,两只白嫩的手?下意识地?去攥宋珩肩上的衣料。

宋珩大抵是看出她并不十分难耐,覆上她的唇瓣令她张开檀口,粗粝的长舌强势地?往里?探,吸吮,轻咬她的舌尖唇瓣。

周遭仿佛都是他的气息,施晏微的思绪开始变得苍白,无?法思量太多?的事。

衣料不知不觉间被施晏微揉皱,宋珩将她喉间的吟.声尽数吞下,却又忽然离开她的丹唇,煞有介事地?提醒她道:“隔壁住着不少人,娘子若是发出声来叫人听了去,可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于你。”

施晏微闻听此言,顷刻间吓得脊背不住发紧,睁大眼睛去推宋珩的手?,却被宋珩单手?制住压到锦被之上

耳畔的风声似乎越发快了起来。

“放开”施晏微氤氲着眼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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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不清地?低呼出这两个字,洁白胜雪的身子便不受控制起来。

案上的海石榴开得正?盛,一如怀中的小人。

宋珩将她捞起,如珍似宝地?拥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凝视着她面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享受着她带给他的成?就感和视觉冲击。

“娘子现下的模样?当真美?极了,端的是秋水为神白玉做骨,想?来洛水神女也不过如此。”宋珩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锦被中,净过手?后?拿来一方湿润的巾子,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去海棠玉露,又擦了些药。

“这两日我会早晚各替娘子擦一回药,娘子需得快些好起来,才可答谢我今夜对你的悉心照料。”

话里?话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施晏微在心里?暗骂他变态,什么照料,分明?是他想?看她身体不受控制时?的模样?,倒说成?是他纡尊降贵伺候她了。

见她不肯接话,宋珩也不恼,淡淡扫视不远处的矮榻一眼,转而?看向施晏微红霞未散的小脸,浅笑着道:“娘子身弱体寒,此间无?汤媪手?炉等物可供你取暖,仔细想?来,还是与我同睡这张床较为妥当。”

在医疗条件有限的古代,风寒可是会死人的,尤其是她现在处于去往长安的官道之上,轻易寻不来好大夫诊治,更无?处买药,若是染上风寒,难受的还是她自己,保不准这宝贵的第二条生命也得搭进去。

何况她这会子还未陷入绝境,自然不想?就此死去,千年前的蓉城和南城是何模样?,她亦还未得见过

施晏微思量一番,终究没有拒绝,掀开被子往里?面挪,空出大半地?方给宋珩睡。

驿站的床比不得府上的一半宽敞,施晏微这一让,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墙壁去。

床账外,宋珩自个儿解了外袍躺上来,单手?将她捞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宋珩身上的热气霎时?间驱走施晏微身上的寒凉之气,犹如一根硕大的人形火柱。

施晏微心里?虽然极为排斥他,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他从?后?面抱着她,短时?间内的确比盖被子和使用汤媪管用。

白日在那车内颠簸了一整天,方才又被他折腾了一回,施晏微这会子实在疲乏得厉害,不多?时?便被他拥着昏昏睡去。

宋珩将手?拢在她心口下的位置,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内心格外宁静恬淡。

那是一种他在打仗大获全胜后?,安枕时?亦不曾有过的感觉,不多?时?便随着她浅浅入眠,怀中女郎的皂角香和女儿香萦绕在鼻息间,宋珩下意识地?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甚至往下,睡得很是香甜。

一晃又过得两日,马车临近河中,只消再行驶上半日便可出了河东。

施晏微心里?记着出发那日夜里?,宋珩同她说的那句容她养上两日的话,用过晚膳后?便有些惴惴不安,惶恐地?等待着夜幕降临。

过了掌灯时?分,宋珩方从?楼下回来。

施晏微浑身僵硬地?朝人叉手?行礼,询问宋珩可要唤人送水进来。

宋珩摇头,兀自往书架上取来一本兵书递到施晏微手?中,要她念书中的《韩非子·内储说下》。

施晏微吃不准他缘何突然要她念书,转念一想?,只要不做那事,做什么都好,遂按照目录将书翻至相?应的页码,朗声念字。

起初皆是漫不经心地?念着,直至念到“女乐二八,以荧其志,而?乱其政”,施晏微的一双黛眉不由轻轻皱起,像是什么令人不适的东西哽在喉咙里?,再难继续往下念。

宋珩轻笑一声,立起身来到她面前,平声问她:“娘子怎的不继续念了?”

施晏微垂下拿着书的两只手?,仰着下巴抬头看向宋珩,鬼使神差地?反问他道:“家主觉得,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可对?”

四目相?对间,宋珩俯身从?她手?里?将书取回,慢条斯理地?合上,平声道:“只有无?能的郎君才会认为这句话对,这世上,但凡是有些血性的郎君,败了就该从?自己身上寻出问题来,而?非是将罪责推脱到不问政事、深居内宅的女郎身上。”

前面说得倒是像那么回事儿,至于最后?的那一句,不听也罢。施晏微对他的观点感到很是难评,越性起身往方桌前满上一盏温热的茶水,送至唇畔轻抿几口润嗓。

宋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吃茶,将那兵书搁至原处,唤人送热水上来。

施晏微缓缓搁下手?里?的杯子,一颗心复又局促不安起来,她与宋珩虽不知行了那事多?少回,奈何他那太过狰狞可怖,又不肯拘束,委实难以契合,给她留下过不少阴影。

是以这会子,施晏微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些事,仍会感到后?怕不已。

不多?时?,宋珩洗漱完毕,解了外袍往床边过来,施晏微装傻充楞地?兀自往里?面躺下了,本以为宋珩会将她拽过去行事,却不料他只是如前三夜那般拥着她和衣而?眠。

“娘子且安心睡,今晚不动你。”

宋珩的话于此时?的施晏微来说,无?疑是一场及时?雨,就像是给她吃下了定心丸,令她的心绪很快平复下来,枕着他伸出来穿过软枕的手?臂,徐徐睡去。

次日清晨,浩浩荡荡的五百人马继续朝着长安前行。

晌午过后?,施晏微乘坐的马车驶出河东,踏上河中的土地?。

不同于前几日,兵士们在路边用过干粮充作?午膳休整一番后?,宋珩不再选择骑马,而?是上了马车与施晏微同乘。

原本还算敞亮的车厢因为他的到来登时?变得逼仄起来,高?大的人影遮住施晏微眼前的阳光,并将她的那团人影全部?遮盖住。

原本这时?候该是她午睡小憩的时?候,但因宋珩就在对面坐着,施晏微再难生出困意,两个人就那般静静坐着,竟是无?人先开口同对方说话。

沉默良久后?,终是宋珩先开了口,询问施晏微可要睡上一会儿。

施晏微迟疑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宋珩却仿佛没看见她说自己不用睡,一个跨步离开自己的位置往她身边坐下,嘴里?哄着她:“好娘子,且靠着我眯上一阵子,待会儿自有你睡不着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施晏微云里?雾里?的,还不待她因为早起有些疲累的大脑理解出这话里?隐藏的用意,宋珩那厢已经上手?将她搂进怀里?,尽量用会让她感到舒适的姿势抱住她。

施晏微本不欲睡,偏他的怀抱暖和又宽厚,数息间便打了个呵欠浅浅睡了过去。

宋珩观她似是睡熟了,便也阖上双目小睡片刻,也好养足精神。

由于此间山路颠簸,施晏微睡得并不安稳,不过两刻钟便已醒转过来,觉得身上有些热,无?意识地?在宋珩怀里?扭动起来,欲要挣脱他的怀抱。

宋珩取素来警觉,随着她的动作?瞬间清醒过来,垂下长睫凝视着施晏微的朦胧睡眼,唇畔噙着笑低声问道:“可睡够了?”

施晏微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颇有几分茫然地?朝人点点头。

“娘子既睡够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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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与我做些活动筋骨的事。”宋珩一壁说,一壁目光下移,直勾勾地?落到那起伏的高?耸山峦上。

这青天白日的,马车后?边又有那么多?的兵士,施晏微着实叫他口中的疯话吓得不轻,越发用力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却被宋珩轻而?易举地?控制住,扳正?她的身子分开两腿跪坐在他的腿上。

这样?的姿势委实叫人有些看不过眼,活像是在引诱和邀请他做些什么似的。

施晏微垂了眸,张唇就要反抗他,却被宋珩以食指指腹按住唇瓣,深邃的凤目里?威胁和提醒的意味十足。

“娘子若是透出声来叫人听见,今后?恐怕就不便再以婢女的身份留在我身边,不若直接与人说你是我的宠妾如何?”

一番话说得施晏微连连摇头,眼神示意自己不会胡乱出声。

宋珩见状满意地?点了点下巴,收回覆在她唇上的食指将手?往下,摸到裙摆后?堆至腰间打成?一个结。

耳边划过布料的细微声响,施晏微的羞耻心节节攀升,小小的心脏狂跳不止。

若非马车滚动的声音和军队行进的声音犹在耳边,且毫无?疑问地?盖过了宋珩动作?间发出的声音,施晏微真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玉石碰撞的清脆响声传入耳中,施晏微大概能猜到他是在解腰上的蹀躞带。

“难为娘子务必要忍住了。”宋珩说话间探出中指。

施晏微不由自主地?攀上宋珩的脖颈,防止自己因为马车颠簸跌落下去,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压制着喉间的声音,就连纤长的卷睫都在微微颤动着。

宋珩耐着性子克制再三,方挺直脊背。

施晏微抬首拿眼去瞪宋珩,两手?越发用力地?去揉捏宋珩后?背的衣料,仿佛这样?便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好娘子,莫要害怕,且放宽心,这回我自会顾及着你。”宋珩薄唇轻启,低声在她耳边哄她,随手?扯下外袍和中衣露出肩背和双臂上贲张的肌肉,任由她拿指甲抓挠自己宽阔结实的后?背。

林间冬季开花的花朵绽放到极致,透出淡淡幽香,耳畔传来鸟雀的鸣叫声和行军的脚步声。

马车颠簸,时?间久了,施晏微有些坐不住,双腿发麻,便想?要离开他身边下地?走动走动,加之害怕被外面的人听出马车内的声音,哪里?还能分出心思将宋珩的话听进去,只咬着唇低泣起来。

宋珩耳力过人,听着怀中女郎那道低低的抽泣声,心口上像是堵了块石头,不大好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得捧住她的脸去吻她的唇,暂且按兵不动。

车厢内燃着碳火,温暖如春,施晏微叫他抱在怀里?,由他轻轻顺着后?背,这才渐渐止了眼泪。

宋珩抚去她眼尾的泪痕,薄唇往下轻轻吻过她的脖颈和锁骨。

不觉间,外头已是落日西斜。

宋珩抬眸对上她的湿眸,嘴里?哄着她,温声问她可想?去看长安城内的大明?宫和大雁塔,可想?去朱雀街上最大的酒楼杏花楼里?吃茶

施晏微眼神迷乱地?点着头一一应下,不似方才那般精神紧绷,莹润的唇瓣仿若一颗诱人的樱桃,勾得宋珩久久挪不开眼。

炭盆里?燃着的银骨炭还在往外散着热气,施晏微贴在宋珩的胸膛上,叫他烫得额上生出细密的汗珠来。

宋珩盯着她的樱桃粉唇吐气如火,片刻后?再次覆了上去,紧紧抱住她,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铁臂之下。

施晏微挣脱不开,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徐徐滑落下来,遂将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沾湿了他身上的柔软衣料。

不敢透出半点声音,只能去舀他。

怀中的小人仿佛一朵无?力承受狂风骤雨摧残的孤荷,可怜又无?助,悲戚又彷徨。

事毕,盆中碳火已快燃尽了,宋珩一手?拥着她,一手?去拿火策夹碳,问她冷不冷。

施晏微微微发肿的红唇小口地?吐着气,只胡乱地?摇头,抬手?去擦额上的细汗。

宋珩额上尚还挂着豆大的汗珠,后?背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抓痕交错纵横,肩膀处更是留下数道极为明?显的齿痕。

自画舫宴后?,萦绕在他脑海里?数十日的想?法终于得以实现,宋珩只觉通体舒畅、快慰无?比,相?较于在房中,于狭小的马车内当真别有一番意趣。

奈何她身子太过瘦弱,每每折腾过后?都要将养上三五日方能大好,若想?再重温今日的旧梦,怕是要等到处理完长安的事务回太原的途中了。

不多?时?,天色渐暗下来,施晏微无?力地?瑟缩在宋珩的怀里?,除却指尖勉强聚了些力气按着关元穴,提不起半点精神来注意宋珩的动向。

宋珩见她将手?放进衣料里?,只当她是小腹难受拿手?揉肚子,难得露出一抹略带自责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将她拢在怀里?,嗓音低沉:“身量如何长原不由我控制,叫娘子受罪,万望娘子多?多?担待。”

施晏微听后?,只觉恶心,拿手?捂着脸,再不肯看他。

二人的衣摆皆湿了大片,却又无?人肯去理会。

不多?时?,马车在河中的驿站缓缓停下,宋珩毫不避讳地?抱着她下了马车,施晏微生怕叫人瞧见她彼时?的狼狈模样?,只跟个鸵鸟似的将头埋在宋珩的胸膛里?。

众人看着这一幕,除却惊异外,只当她睡着了,节帅不忍扰了她的好睡眠,这才亲自抱着她进去。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节帅亦难免俗。

这日过后?,施晏微在那些个兵士眼中的形象由婢女转变为宠婢,竟能令他们素来不近女色的节帅放下身段,于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亲自抱着她下马车进入驿站,一时?间竟不知是谁在伺候谁了。

施晏微每回出了马车和房间必戴帷幔,直到进入长安城的前夕,众人仍未能得见她的真容,只能从?她修长的身形和绸缎般的墨发,推断出她大抵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宋珩留四百兵马驻扎在城外,只领二百精锐骑兵往明?德门入城。

明?德门正?对皇城的朱雀门,乃是长安城的正?南门,巍峨气派,门下又有五道宽约一丈六的门洞,皆有重兵把守。

宋珩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腰悬四尺长剑并一枚金质鱼符,发上一顶紫金玉冠,鼻梁高?挺如山,凤目幽深似海,一袭镶金边的玄色流云暗纹翻领长袍将他宽厚的肩背和精壮的腰腹展露无?语,单从?身量上看,倒像是从?北边草原来的胡人武士。

彼时?天光大亮,旭日高?升,金光自天际倾泄而?下,描摹出他的轮廓,威严若神明?。

程琰翻身下马,将诏书递给城门郎。

城门郎仔细看过一遍,朝马背上的郎君叉手?道:“原来是河东的宋节使,卑下有失远迎,还望节使勿怪。”

宋珩淡淡扫视那城门郎一眼,朗声道了句无?妨。

年近四旬的城门郎为宋珩的气势所折,复又拱手?行一军礼,朝身侧的士兵挥手?道:“速速放行。”

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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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而?去,城门郎望着宋珩远去的背影,只觉他的身量和腰间玄铁长剑格外醒目,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魁梧奇伟,臂力超凡。

施晏微新奇地?掀开车窗上的碧纱帘子往往外看,但见青石板铺就得街道上马咽车阗,人流如织,街边高?楼林立,碧瓦盈檐,粉墙环护;又见胡姬当垆,皓腕凝霜,面若桃杏,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正?看得入神,忽听前方传来一阵熙攘喧闹的声音,小贩们听得那道呼声,皆是面露惊慌之色,火急火燎地?挑起扁担往街边的小巷里?躲窜。

施晏微颇有几分不解,旋即眉心微皱,稍稍探出头去看前方发生了何事。

却见一圆领长袍的内侍手?持文书,正?指挥身后?的寺人去抢夺街边老丈的竹筐。

老丈形销骨瘦,衣着单薄,内心虽惊恐万分,仍紧紧攥着竹筐不肯撒手?,急得两眼通红,却又不敢反抗。

那内侍见状,指着老丈趾高?气扬道:“大胆刁民,圣人脚下,你还想?抗旨不成??我等奉圣人口谕,特来采办蜜枣和柑橘,再不速速撒开手?,莫怪我等不留情面,治你个不敬圣人之罪。”

说话间眼神示意手?下的寺人不必再与那老丈客气,只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扔出半丈布料充作?银钱与那老丈。

施晏微看不过去,掀了帘子就要唤车夫停下马车,冯贵知她心热,定是心中怜悯那老丈,遂道:“娘子何需亲自下去,奴拿二两银子给他就是了。”

“等等。”施晏微出声叫住他,解下耳上的一对珍珠耳坠,伸手?递给他,“冯郎君上有爷娘需要供养,又尚未娶妻,怎好叫你破费,这耳坠我不戴也无?妨,你且送与那老丈,交代他至少可换成?好十两银子。”

冯贵双手?接过,嘴里?恭敬称是,吩咐车夫放慢速度,纵身跳下马车。

老丈艰难地?地?上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佝偻着腰,默默拾起那半丈绫,叹息着落下泪来,不知该如何与家中的老妻度过这个冬天。

那内侍得了一筐蜜枣和柑橘,自往别处去了。冯贵上前拦下老丈,将那耳坠送与他,道是主家才过门的新妇心善,赠给他典当成?银子度日。

老丈千恩万谢地?朝车马的方向拜了又拜,在冯贵的提点下往衣襟里?藏好,捡起挑筐的扁担离了此地?。

回到马车上后?,冯贵不由感叹起杨娘子的出手?阔绰,这样?一对的南珠耳坠,至少可值百两,到她的嘴里?竟是直接折成?了十两银子,也不知是眼力不够,还是轻看了家主对她的宠爱。

宋珩不发一言地?坐在车内,一双凤目就没怎么离开过施晏微,微微凝着眸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是夜,一行人往宋珩置办在兴宁坊的宅子里?住下。

空荡荡的府上不过两个看门的小厮、一个厨子以及四个洒扫、看护花草的婢女媪妇,住下百余人绰绰有余。

施晏微连日乘坐马车,已有数日不曾好好地?泡上一个热水澡了,这会子好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用过晚膳消消食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沐浴。

府上的一应人等皆是宋珩从?宋府里?派过来的,因宋珩已有三年未曾来过长安城,他们只在元日回太原后?进府给他和太夫人等人磕过头,对他的印象尚还停留在婚事不顺的层面上。

当下见他只单单带了施晏微在身边,无?事时?不免扯上两句闲话,好奇起她的身份来。

施晏微泡热水澡的时?候,宋珩出了程司马的屋子往正?房来,因不见施晏微,少不得问上一句,那双十年纪的婢女道:“娘子才刚往浴房沐浴去了。”

宋珩轻轻嗯了一声,推门迈进房中。

约莫两刻钟后?,施晏微披着斗篷回来,才刚跨过门槛,甫一抬头,就见宋珩跟座大山似的坐在罗汉床上。

“家主忙完事了?”施晏微嘴里?问着缓解尴尬的话,随手?带上门,取来婢女备下的巾子,坐在离宋珩不远不近的椅子上绞发。

宋珩颔首,立起身来到她面前,抬手?抚上她粉嫩的耳垂,“娘子将耳上的南珠坠子给了那老丈,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施晏微因他的亲昵举动变得防备起来,一双清眸直勾勾地?望向他,轻声细语地?提醒他道:“家主说过,这两日不会折腾妾,等得了空还要带妾去大明?宫和大雁塔的。”

宋珩闻言笑了起来,拿走她手?里?的巾子替她绞发,揶揄她道:“好娘子,我方才可有哪一句话提到那件事?依我看,倒是娘子欲要勾我与你去床榻上交欢燕好,共赴巫山极乐之境。”

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施晏微叫他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只抿着嘴不肯理会他。

宋珩恐她真的恼了他,忙收敛笑意,正?色道:“今日晨间之事,乃是源自德宗一朝,唤作?宫市,由宦官执圣人颁下的文书往宫外采办宫中所需之物,不消什么东西,只要叫他们瞧上,仅以少量银钱或者?绢布等物强行买走。”

施晏微今日亲眼看到这样?的场面,没来由地?想?起唐朝诗人笔下的那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遂反问他道:“如此做派,与强抢他人钱物又何异?”

宋珩擦发的动作?一顿,须臾间给出肯定的答案:“娘子问得是极,这二者?并无?任何分别。”

施晏微回头看他,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他日家主若能得偿所愿,可会结束这样?荒唐的事情?”

“杨楚音,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

宋珩忽的撂开手?里?的巾子,捏住施晏微的下巴与她对视,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眸光幽深。

华清宫

橙黄的烛光下,施晏微叫他鹰一样凌厉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寒,不由?自毁失言,错开视线低下头,低低替自己描补道?:“妾一时昏了头胡言乱语,家主莫要当真。若惹得家主不悦,妾愿受罚。”

宋珩本就是为着唬她,当下看着她窘迫的模样,旋即舒展开眉头,抬手拇指向上轻抚她红润的唇瓣,话锋一转逗.弄她道:“受罚,用何处受罚?这?里,还是何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还不忘低眸往她的小腹下看,言语间?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施晏微万不能接受用上面伺候他,她与陈让还没?这?般过,便是起头要用手时,陈让也不舍得用她的。

横竖不过是被狗咬,且忍过今夜,便是出不得府又如何,此间?没?有?蘅山别院那样多的人可以随时随地盯住她,她留在府上走走看看,仔细观察,说不准还真能叫她觅得良机逃出生天。

想到此处,施晏微立起身?来,继而面无表情地去解高腰襦裙上的系带,一双清眸平视宋珩着衣襟处的棕花暗纹,仿佛一个只能被动服从主人命令的木偶人。

“家主自己什么话都说得,旁人就说不得;妾自知不算聪慧,却也不是蠢的,那夜在太?原城的乾元门?楼上,家主与妾说的话,妾字字句句可都还记得。”

施晏微似是觉得委屈,又似在与他发泄情绪,那两汪似藏着清水的冰剪明眸低垂着,无甚神采,看得宋珩心口直发闷。

“不过是说来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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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玩笑两句。”宋珩轻笑一声缓解屋中?沉闷的气氛,按住她解自己身?上衣裙的玉手,“娘子既知我的抱负,更应安心伴在我的身?侧,何愁没?有?大好前程,替你阿娘挣个国夫人的尊号。”

施晏微闻言,坐回那张全新的月牙凳上,攥着衣袖默了默,沉吟片刻后朗声道?:“妾素来不甚在意那些?个身?外之物,何况人死如灯灭,死后的哀荣于逝者?而言无甚意义,妾想,即便阿娘真的在天有?灵,更愿意看到妾能平安喜乐。”

宋珩越发觉得她的心智着实不像个十八岁的女郎,遂垂首凝视着她的清眸,似要洞悉她那柔弱躯壳下的坚韧灵魂,启唇问她道?:“你年纪虽轻,看得倒通透。似这?般无欲无求,就不觉得无趣?”

只要不与他做那事,施晏微是不惧与他对视的,遂仰起下巴抬眸看他,从容不迫地回答道?:“何为有?趣,何为无趣?于妾而言,以自己的双手换来银钱,可以不受他人拘束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做自己的话事,那便是有?趣;倘若没?有?了自由?,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哪怕有?再?多的锦衣华服、金银珠宝,被人囚困在漂亮的牢笼里,仰人鼻息,供人赏玩,又何来的乐趣可言。”

宋珩如何会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只当她是在樊笼里过惯了舒坦日子,又哪里能够知道?笼子外头的艰难险阻,远远不是她这?样的娇弱女郎可以独自面对的。

“娘子原是识过字读过书的,天底下可有?哪本圣贤书上教过你如此糊涂的道?理?想来是平日里看多了那些?杂书的缘故。明日我进宫述职,娘子便留在府上将《女诫》和《女论语》各抄写十遍;日后回了太?原,不许再?看那些?劳什子的话本,先将四书熟读才是正经。”

叫她抄书便罢了,偏还要她熟读四书拿儒家的那套伦理纲常来禁锢她的思想,他自己若是信奉这?套东西,自当全心全意忠于朝廷忠于圣人,又岂会生出谋夺天下的野心。

她今夜的确是有?些?糊涂了,竟然妄想同他谈论自由?与束缚,这?可不是往他的心口上扎刀子,忤逆他驯主的身?份么?

她该沉住气,在他面前表现得本分乖顺一些?的。怎的还巴巴地说出令他防备自己的蠢话,当真是叫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

施晏微思及此,霎时间?泄气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少不得软语示弱,再?恰到好处地争取一番,免得宋珩瞧出她不过是佯装乖顺,只一味敷衍认错而已。

“家主要罚妾抄书,妾不敢不从;家主要妾熟读四书,妾亦不敢不用心读,只是妾总要做些?事情打发闲暇时间?,家主莫要不让妾读话本可好?”

施晏微一壁柔声细语地说着,一壁伸出白嫩纤长的柔荑去扯宋珩的袖子,眸子里满是柔顺、不安和隐隐的希冀,仿佛丛林中?一只迷茫彷徨的幼鹿,直看得宋珩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沸腾。

“好娘子,今夜是你先招的我。”宋珩掰开她攥自己衣袖的玉指,与她十字相扣,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你既有?那样多的善心施与旁人,何妨也匀出一些?在我身?上,也助我脱出苦海。”

话毕,握住她的另只小手,蹀躞玉带横在腰上,指尖传来玉石金扣的冰凉触感。

窗外万籁俱寂,忽而一阵寒冷的北风萧萧而过,顷刻间?吹动满院修长笔直的凤尾竹,随风发出低沉的拍打声。

施晏微掌心陡然一热,翠岫般的黛眉微微蹙起,麻木地任由?宋珩掌控她的手。

仿若沙滩旁轻柔舒缓的海水触上坚硬无比的礁石,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不多时,宋珩的衣袍便散落了一地,施晏微的衣衫亦不如先前那般齐整。

长案上的一应物件悉数被宋珩随手扫落于地,抱了施晏微置在案沿处,俯下身?来吻住她温软红润的唇瓣。

施晏微能感觉到,他今夜的确温柔轻缓许多,可她还是觉得不大舒坦,攀上他因用力而肌肉鼓起的手臂,收拢手指去掐他上臂处的腱子肉。

阴云之下,惊涛拍打海岸的声音交织在耳边,施晏微折着眉,仿若海面上飘摇不定的一叶小舟,因那海浪摇晃不定,寻不到可以避开的生路。

宋珩痴缠着她吻了许久,离开她唇的时候便不再?拘着自己,直至听到她喉间?细密低沉的音调,他方抱起她立起身?来。

施晏微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肉,张开丹唇,恨不能就此咬死他才好。

不多时,宋珩垂眸看向她那散乱的发髻和洁白的脖颈,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珠,询问她道?:“好娘子,怎的又哭,你莫不是水做的?这?好些?金珠玉露,倒叫我不知你究竟是欢喜还是难过。”

施晏微缓缓抬眸看向他,眼眶里红得厉害,哽咽着说自己肚子有?些?疼。

宋珩那厢听她如此说,虽也有?心怜惜她,可这?会子箭在弦上,焉能有?不发之理,只抱紧她稍稍低头凑到她耳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安抚她自己会快些?。

而后进到里间?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锦被之上,俯下身?去,勉强结束此间?的事。

施晏微将那些?脏东西按出后,拿掌心轻抚着小腹,实在是有?些?隐隐发疼。

宋珩见她眉头皱成川字,红润的唇瓣亦抿得很紧,似乎还在用力咬自己的下唇,难得一回向人低了头。

“方才是我不好,娘子莫要这?般咬自己的唇,不若咬我的手出出气可好?”

说话间?将汗珠尚还未干的手臂伸出去,示意她咬,施晏微嫌恶地看他一眼,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别过头将白里透着红的小脸埋进软枕里,再?不肯理会他。

宋珩见她这?般,立时蔫了吧唧的像个做错事的孩童,悻悻唤人送水进来,替施晏微清理一番擦了药,自去浴房取下衣架上她的藕色海棠诃子握在手里,勉强又抒解一回,这?才拿凉水冲澡。

待他穿上中?衣、亵裤回至正房时,施晏微眉心微折,两只小手犹自交叠着放在小腹处,睡得并不安稳。

宋珩怕吵醒她,轻手轻脚地钻进去,拿开她的手将自己的大掌覆上去,将她拢在自己温热如火的怀抱里,这?才惊觉她的小腹甚至不及他的手掌大,如此孱弱,倒要如何去怀一个孩子呢,少不得要叫她好好养上些?时日,身?上多长些?肉才好。

锦被中?的施晏微很是怕冷畏寒,叫他抱住,立时暖和不少,顾不得怕他,只挪了挪位置,让身?上的寒气多散一些?出去。

难得见她肯这?样靠近自己,宋珩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嘴里就跟吃了蜜糖似的,连心尖尖都是甜的。

是夜,宋珩拥着她一同入了眠。

次日清晨,施晏微是被小腹处的刺痛唤醒的,身?侧早没?了宋珩的身?影。

熟悉的热流往下坠,施晏微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本能地起身?欲要往更衣室去。

檐下的青衣婢女耳听得屋里的动静,推门?迎了进来,恭敬询问道?:“娘子可是要起身?洗漱了?”

施晏微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问她府上可有?月事带,那婢女点头道?:“婢子上月用普通的布料新制了两条,娘子可先拿去用,婢子这?便禀明管家去库房拿绸缎和棉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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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一些?给娘子。”

“如此,谢过女郎了。”施晏微与人道?过谢,耐心等她去取月事带过来。

早膳过后,施晏微歪在炕上抄书,偏那刀绞般的痛意越发上来了,不过堪堪抄了一遍便痛得她浑身?直冒冷汗,手脚冰凉。

宋珩晌午自皇宫回来时,施晏微正蜷缩在罗汉床上,额上细汗密布。

宣纸上的最后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想来是手腕处使不上劲所致。

宋珩观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心思看她抄写地如何了,忙将人捞起抱进怀里,折起剑眉问:“不是吃了好些?时候的药,怎的还是痛得这?样厉害?”

施晏微面色黯淡,唇白如纸,因怕他瞧出自己未曾好好喝那药,强撑着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妾先前喝了那样多的凉药,这?十日赶路未曾服药,昨儿夜里家主又要了一回,想来这?会子会痛也是有?的。”

花鸟纹铜炭盆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炭,燃烧的火焰散出阵阵热意,边上的梨木小几上置着的青釉瓷熏炉中?焚着郁金香,熏得满室清香。

那些?暖意驱不走施晏微四肢百骸间?的凉意,那道?扑鼻的香味于此时的她而言亦是多余,甚至熏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施晏微凝眸看向他,檀口轻张试探着问他道?:“家主去将那香熄了可好?”

宋珩忆及她昨夜同他说自己肚子疼,他却只当是她无用受不住,竟是半分也没?往这?上头想,终究是他理亏。

“好。”宋珩应答的语气极轻极温柔,施晏微险些?以为自己听错,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他,见他的目光亦极为柔和,内心怅然升起一丝不安。

他果真是越发离不得她了。

她需得想法子在长安离开他,若是随他回到太?原,再?想逃走只会更难。

宋珩小心翼翼地松开她,自去屏风后将香炉内的郁金香熄灭掉,而后迈出房门?询问钟媪可请医师来替娘子开过药了。

钟媪点头称早已请人过来看了,道?是女医工开了镇痛和补血益气的方子。

宋珩这?才放下心来,回屋继续去给施晏微充当取暖的火炉。

钟媪敲门?送药进来,瞧见的便是娘子伏在家主怀里的场景,唬得她在宋珩的眼神示意下放了药碗连忙退出去,吩咐檐下的婢女们不必入内侍奉。

宋珩耐心地喂她喝完药,又在房中?陪了她一整天,夜里则是拥着她入眠,直至第?二日卯时出府进宫拜见圣人。

施晏微喝了两日药,第?三日身?上便舒坦多了,因宋珩不放心她独自留在府上,遂令冯贵留下。

冯贵的心眼子不比他的主子少,背地里不知助着那人做了多少“拉皮条”的事施晏微早将他主仆二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透,颇费一番心思将他支开后,只领着个十五六岁的婢女往园子里去。

二人进了园子一路往南,但见湖中?波光粼粼的碧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金,又有?一座四角飞翘、檐下挂铃的朱漆亭子跃然其上,过了那亭子往后便是一道?两人多高的假山,上植四季常青的薜荔藤萝、忍冬横芜等绿物。

至于那假山之后通向何处,施晏微就瞧不清了。

施晏微提起裙边踏上石桥往那亭子处走去,待行至亭中?,未脱斗篷往便那凭栏处坐了,哈口气搓起手来,偏头朝人道?:“方才出来的太?急,倒将钟媪烧好的捧炉忘在案上了,倒要劳烦小娘子走上一遭将捧炉取过来,我待会儿还想往别处去逛逛。”

那婢女名?唤莺儿,随钟媪离开太?原往长安来时不过十二的年纪,尚还正经侍奉过主子,来到此间?后更是不曾得见过主子,留意不到这?样细枝末节的事实属正常,当下只觉确是是自己的过错,连忙与人认了错。

“这?原是婢子出门?前忘了仔细查看娘子身?上所戴之物可妥当,何来劳烦一说,娘子且在此处等着,婢子速去速回。”

眼瞧着莺儿走远了,施晏微拢了拢身?上的锦缎斗篷,立起身?来,径直往那假山后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游廊。

施晏微抄过那条走廊,望右拐,复行数十步,上了矮坡,隐约瞧见不远处有?一道?插着门?闩的角门?。

还不待施晏微靠近那道?角门?,却不知打哪儿突然窜出个小厮,欠身?施礼拦住她的去路,嘴里振振有?词地道?:“娘子,再?往前是一间?荒废已久的院子,实在没?什么值当看得。至于这?道?角门?,家主有?令,这?段时日任何人皆不得随意出府,需得取了对牌往前门?走。再?者?,每道?门?外家主皆安排了两名?士兵把守,娘子冒然靠近,若叫外头的士兵听见声响戒备诘问,岂不是要惊着娘子?”

施晏微闻言,自然不好再?往前走,当下眸色一沉,只得悻悻原路返回。

门?里门?外都有?人守着,走偏门?的方子大抵是行不通的;想来只有?求宋珩允她自行出府的法子才最有?用。

施晏微信步走在路上,一刻不停地想着出逃的事,不觉间?回到假山处,忽听前方传来一道?颇有?几分急切的女声:“娘子方才往何处去了?叫婢子好找。”

“寒冬时节在亭子里坐着怪冷的,这?才出去走动走动。”施晏微不擅长骗人,旋即朝人微微一笑缓解内心的紧张,强装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那婢女年岁尚小,心性单纯,耳听得她如此回答,自是不疑有?他,心直口快地道?:“方才钟媪提点婢子,不该让娘子脱离婢子的视线一个人在亭子里坐着,婢子这?才惊觉此事做的不妥,取来捧炉后忙不迭地赶了回来;不曾想在这?水榭周遭附近转了两圈皆不见娘子的身?影,可把婢子急坏了。”

施晏微对方才瞧见角门?的事绝口不提,抬手接过捧炉,只随意寻个由?头骗过她,转而往别处去了。

京中?朝堂之事繁杂,宋珩每日皆是早出晚归,直至施晏微来月事后的第?五日,宋珩方清闲了些?,于酉时二刻归府。

窗外的天光还大亮着,宋珩将施晏微勾进怀里,垂下眼帘,轻声询问她身?上可大好了;施晏微很是反感他满脑子里皆是男女间?的那点破事,偏又半点发作不得,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现下虽止住了,昨儿夜里却还有?一些?,怎么着也得等到明日。”

宋珩捻起施晏微的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如同摆弄一截柔软的绸缎,嗓音带笑:“娘子这?月事去得倒巧。圣上今日才降下旨意往骊山去狩猎,娘子既身?上已大好,正好明日与我同去。”

施晏微勾住他的脖颈坐起身?来与他对视,清亮的双眸含情脉脉,娇嗔道?:“妾自是愿意与家主同去骊山的,只是家主自进京以来诸事繁忙,匀不出多少时间?来陪妾往大雁塔去,不若允妾每日自行出府往长安城里玩上三两个时辰可好?”

忽而透进一道?微凉的清风来,吹起施晏微未绾的墨发,她身?上清幽的女儿香和发间?淡淡的栀子香直往宋珩的鼻腔里窜。

发丝扬至宋珩的脸颊上,令他的面上生出几分痒意,那痒意勾得他心神俱荡,险些?忍不住将人禁锢住。

宋珩生生压下那股火气,顺势捏住施晏微的下巴,拿指腹轻轻摩挲,绽唇一笑温声道?:“这?就要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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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明日的表现如何了。”

话音落下,施晏微颇有?几分不解,微微凝了眸,因问他道?:“家主要妾做何?”

宋珩慢条斯理地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拿手去拢她及腰的长发,同她卖起关子来,语气平平地道?:“娘子明日自会知晓。”

“家主”施晏微还欲再?问些?什么,却被宋珩一个不容抗拒的吻,将嘴里未及说出口的话语悉数堵了回去。

宋珩斜抱着她不断加深这?个吻,长舌往里探,堵得施晏微呼吸浅浅,满面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施晏微雪脯前一凉,那诃子早叫宋珩解下揣进他自己的衣里,接着便是一只布满薄茧的手伸过来。

宋珩抱着她闹了许久,直至施晏微胃里饿得不行,多次出言柔声求饶,他才肯堪堪停下,令人进来布膳。

是夜,宋珩拥着施晏微和衣而睡。

清晨的第?一缕暖阳洒进来的时候,施晏微睁开惺忪睡眼,床柱上悬挂着的方胜纹印花纱账映入眼帘,遮住刺眼的光线。

被子里热意太?甚,施晏微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稍稍掀开被子的一角欲要透透气。

“娘子可睡够了?”宋珩说话间?,大掌抚上她温热微红的脸颊。

施晏微背对着他,大可尽情地露出嫌恶的表情,伸手毫不客气地打下宋珩的手,嘴里提醒她道?:“家主昨儿不是同妾说,今日要去骊山吗?”

宋珩笑了笑,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口中?说出臊人的话:“这?会子还早。”

正这?时,窗上映出一道?人影来,檐下那人听得屋里低低的说话声,停下脚步略思忖片刻后,便又几个大步走檐下守着,不让人靠近。

两刻钟后,宋珩方叫送水。

待钟媪将热水送至里间?,施晏微臊得将脸埋进被子里,整个人缩在宋珩庞大的身?躯之后,显是羞于见人。

磨磨蹭蹭了小半个时辰,施晏微方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后戴上帷幔便要往外走。

宋珩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凑到她耳畔与她咬耳朵:“娘子方才那般表现,还是少走些?路,待会儿与我同乘一匹马便可。”

施晏微对他的这?一特殊癖好嗤之以鼻,沉默着并未去接他的话。

冯贵稍稍侧头看了眼案上的青铜更漏,委婉地催促宋珩该出发了。

晋王二字传进耳中?,施晏微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从前只知道?宋珩的爵位是定北侯,任三镇节度使,现下冯贵竟然称呼他为晋王,着实奇怪。

宋珩嗯了一声,抱着施晏微迈出门?槛,一路走到府门?外,先将施晏微放到马背上。

施晏微满腹疑惑地坐着,浑然不觉宋珩是怎么上的马,又是怎么扬鞭催马的。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疾驰的马匹颠得她不由?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宋珩怀里躲,以此来寻求安全感。

“娘子莫怕,有?我在,断不会叫你有?任何闪失。”宋珩出声安抚她,结实的双臂将她牢牢圈在自己的臂膀之间?,好让她安心。

骊山相去长安城不过七十余里路,快马两刻钟便可抵达。

宋珩顾及施晏微头一次骑马受到惊吓时的情形,有?意放缓速度,足足跑了三刻钟方至骊山脚下。

“娘子可还好?”宋珩关切问她。

施晏微点了点头,宋珩这?才放下心来,翻身?下马往冯贵手里取来水囊递给施晏微,施晏微伸手接过,正要掀开帽纱喝上两口润润有?些?干涩的嗓子,忽听身?后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

“一晃三年不见,晋王可还安好?”

来人正是年过五旬的宣武节度使江晁,但见其皮肤偏黄,长着一张圆脸,朱眉之下是一双大环眼,鼻挺髯长,身?高近六尺,眉宇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仪。

冬日的晨光下,宋珩淡淡扫视江晁身?侧约莫三十来岁的白衣郎君一眼,旋即眺望远方的华清宫,缓缓开口道?:“劳魏王挂怀,某一切安好。”

江晁轻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道?:“晋王近年屡立奇功,可谓不世出的奇才,相比起你阿耶,亦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珩又岂会听不出,江晁这?会子提起他阿耶分明是有?心要叫他不痛快,偏此地人多眼杂,倒不好明摆着给人甩脸子,只将话锋一转,寒暄两句后便旁若无人地将施晏微自马背上抱下来,大步离了此地。

江晁身?旁的白衣郎君盯着施晏微的身?影看了好一阵子,眼前不断浮现出多年前他在晋州城中?生活时的场景,心内无端生出几分亲切感来,直至她被宋珩抱下马,他方徐徐回过神。

江晁望向宋珩携那女郎离去的背影,转过头来,低声问:“知逸可觉得奇怪?”

沈镜安沉吟片刻,徐徐张唇:“某素闻晋王二十有?六未娶妻,亦不曾纳过妾室,今日却对那女郎这?般上心,的确令人诧异。”

江晁闻言,冷冷收回目光,敛目握紧手中?缰绳,领着一众人马望骊山上狩猎去了。

广袤无垠的草地上,宋珩耐心地教施晏微骑马,施晏微怕摔,不大敢自己骑马,在宋珩锲而不舍地手把手教她几回后,她才敢扬鞭让身?下的马儿慢跑起来。

至晌午时分,施晏微有?些?累了,小心翼翼地欲要跳下马背,然而她还未及站稳,宋珩便迎了上来,牵起她的手道?:“娘子学得不错,如这?般再?练上三五日,自可学成。”

施晏微漫不经心地颔了颔首,勉强跟上他的步子往骊山脚下的华清宫而去。

彼时正殿中?已聚集了不少人,见宋珩进来,忙不迭起身?见礼。

宋珩迎着那些?恭敬、忌惮、嫉恨的目光,径直走到年仅十七的圣人跟前,不紧不慢地施了一礼。

高座上气质儒雅的少年郎只觉宋珩与江晁素日里气势逼人,太?过威严,且他又是低阶宫妃所出、由?士族老?臣扶持上来的傀儡天子,性子绵软好拿捏,这?会子见了宋珩,竟有?些?不敢与其对视,只垂着眼帘道?:“晋王快快平身?。”

施晏微隔着帷帽垂下的薄纱看向那面如冠玉的圣人,感叹他这?样的年纪放在现代?妥妥就是个高三的学生,然而在此间?,却要承受这?样一个濒临破碎的朝廷和战乱不断的江山,想来就连夜里睡觉也是不安稳的罢。

正想的入神,忽听身?侧的宋珩转过身?来朝众人淡淡道?了句:“诸位无需多礼。”

话音落下,席间?叉手施礼的一干人等才敢徐徐挺直腰背。

施晏微叫这?样等级森严的氛围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纵然有?帷幔遮挡,她仍能感受到那些?人对她的打量和探究。

午膳过后,宋珩执起酒盏向圣人敬酒。

圣人虽年少,却见惯了人情冷暖,心性十分老?成,素善察言观色,见宋珩举杯,忙不迭地端了高足金杯与他对饮。

片刻后,宋珩拿起空杯在施晏微眼前晃了晃,施晏微立时回过味来,往宋珩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白瓷龙柄壶,双手奉到宋珩跟前替他满上一杯酒。

就在施晏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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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去放酒壶的时候,宋珩不知是手滑还是有?意为之,将那盏美酒尽数撒到了衣袍上。

素来仰人鼻息的圣人见状,还不待宋珩主动开口同他说些?什么,忙吩咐身?侧的内侍领他去海棠汤沐浴更衣。

宋珩随那内侍往海棠池走了,施晏微心里不大安稳,隐隐觉得宋珩此举不像是无心之失,只怕又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事。

如她所料,那内侍不过去了一刻钟便折返回来,轻声细语地请她去海棠汤给晋王送干净的衣物。

施晏微只得硬着头皮随那内侍离了席,接过屏风后宫女递来的添漆梨木托盘,缓步跟在宫女身?后往海棠池走去。

青衣宫女打开隔扇请施晏微进去,施晏微机械地道?出一个好字,低着头惴惴不安地往里进,将托盘往衣架旁的条案上放了,只觉池内散出的水汽有?些?烫人。

“脱了衣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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