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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何哭
窗外暮色渐浓,天?边升起几颗晦暗不明星子,玄月穿行于阴云间,落下清冷华光。
宋聿的话?音落下,案前众人心思各异。
宋清和倒真?的有些想她了,暗道自她离开?后,府上连个认真陪自己玩双陆棋的人也没有了。
祖江斓真?心感激杨延为救自己的夫君舍身忘死,与宋聿乃是夫妻齐心,只?盼着?能早日得到杨娘子的消息,也好?叫人安心。
薛夫人面上的笑容稍稍凝住,一弯霜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一双浊目不动声色地观察宋珩两眼,见他面色从容,复又?轻笑起来,若无其事?地宽慰宋聿道:“杨娘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且她离府时带了不少银两,想来不会有什么事?,许是往文水亦或是弘农去了也未可知,三郎莫要自己胡想。”
文水、弘农薛夫人的话?令宋聿茅塞顿开?,当即就有了下一步的寻找方向?,一双紧紧皱起的棱角眉舒展开?来,旋即朝着?薛夫人平声道:“原是某欠思?量,不该在膳前提及此事?,倒叫阿婆费心劝解,某无地自厝。”
宋珩不紧不慢地搁下手中茶碗,并未因宋聿的话?语产生丝毫愧疚感和负罪感,只?那般静静坐着?,心道随他怎么查也好?,都督府那边给出的答复只?会是杨楚音曾来办理过去往长安城的过所。
而他在都督府对杨楚音的所作所为,绝不会有任何人透出半个字来。
家宴过后,宋珩以公务缠身为由,离了正厅往退寒居而去。
这日夜里,施晏微才刚睡下不久,忽被一阵逐渐加重?的坠痛感唤醒,这回时间虽未推迟,但却痛得她欲要呕吐出来。
练儿捧来唾盂置于床边,从上至下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施晏微因腹中空空,只?勉强抚着?心口吐出几口酸水来。
练儿端来清茶与她漱口,不由担心起她的身子来。
她虽年轻,却也知道娘子素日里用的那些避子的凉药最是伤身不过的,况且家主素日里要的太频,又?不肯稍加克制,娘子的身子这般薄弱,如何经受得住呢。
这才过了三个月出头的日子,月事?便已如此,若是再用上三五个月的凉药,却不知会是何种光景了。
施晏微瞧出她面上的愁绪,恐她将此事?透出去,因道:“此事?不必说与家主和刘媪知晓,你且替我再烧个捧炉过来,我睡上一晚,明日自会好?上许多。”
既是身上不舒坦,怎么能闷声不说,不叫医师过来瞧瞧呢?练儿心中不解,却又?不好?多言,只?默默点头应下。
次日清晨,施晏微是被身上黏腻的冷汗唤醒的,今日相较昨晚虽不那么痛了,可昨天?晚上的痛楚却足以叫她记在心间,她活了这二十?多年,似这般痛到呕吐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她想,这笔账也该记在宋珩身上。
若不是因为他,她又?何需喝那劳什子的避子汤。即便那药令她月事?不调,她亦不能停止喝凉药,相比起月事?腹痛的痛楚,她更畏惧承担受孕的风险。
刘媪进?来时,瞧见她苍白挂汗的小脸,心下先唬了一跳,唯恐她又?像头一遭那次发起热症来,遂拿手背去搁到她的额头上。
好?在并不烫手。
刘媪松一口气,因问道:“娘子怎的出了这一身的汗,可是有哪里不舒坦?”
施晏微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接过刘媪递来的巾子擦了擦鬓边的汗珠,“昨儿夜里来了月事?,身上本就不大爽利,偏又?做了噩梦,这才惊出些虚汗来。不过这会子已无大碍了,刘媪宽心就是。”
话?毕浅浅一笑掀了被子强撑着?下床,往更衣室而去。
刘媪见她尚还能动,当下不疑有他,只?叫香杏去膳房传些清淡的吃食送来。
近日宋珩事?多,不大往别院里来,直至施晏微小日子快干净了,他方踏着?黯淡月色于凛冽寒风中款款而来。
怕身上寒气冲到屋中女?郎,宋珩迈进?门解下鹤羽大氅挂在屏风后的衣架上,待身上寒气散尽,大步朝施晏微走去。
彼时施晏微正捧着?一本唐传奇看得入神,对于他的到来表现得十?分冷淡,宋珩只?当她是给自己耍脸子,笑道:“好?端端的缘何这副作态?可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气受了?娘子且说与我听听,我来替你出气。”
施晏微听了,连连摇头,温声道:“有家主震着?,她们谁敢给我气受?”说话?间将书本朝宋珩递过来,指了一个生僻字,轻张檀口问他道:“这个字实?在难认,家主既来了,何妨帮着?妾认上一认,倒也省去查《说文》、《玉篇》等书的麻烦。”
宋珩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笑看她手指的那个字,勾了勾嘴角,打趣她道:“娘子这是要往蟾宫折桂去了?”
施晏微闻言蹙了蹙眉,软语嗔怪他道:“家主每日只?将妾困在府里,若不寻些事?做打发时间,岂不活活憋闷死。家主倒是日日可往外头去,又?哪里知道妾的苦处,平白拿人取笑,当真?恼人。”
宋珩听她曼声指责,却也不恼,反觉娇俏可爱,遂拿手轻轻摩挲着?她肩上的柔软衣料,平声道:“陟则在巘,复降在原。巘,意为山中小山。”
施晏微默默拿笔注释,只?见宋珩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往她对面坐下了,又?道:“娘子若是觉得无趣,再有三日便是休沐日,我带你往府外逛逛散心可好??”
她被关在这四方天?地将近三月,跟坐牢似的,早将这里的一物一木悉数看腻味了,当下听他如此说,岂有不应的道理。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泛起一丝涟漪,变得活泛起来,待墨迹干涸后合上书本,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盈盈望向?宋珩的狭长凤目,温声细语地道:
“家主素日里公务繁忙,一月里也不见得能抽出一两日陪妾出府游玩。文武百官尚有十?日一次的休沐,家主何妨效仿一二,准妾每月出府三日透透风可好??”
宋珩凝眸看她,观她满脸讨好?和殷殷期盼之色,不禁心念微动,料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只?将目光往下移至她露在外面的一段雪颈,默了片刻。
“这就要看娘子的诚意和本事?了。”宋珩一壁说,一壁状似漫不经心地拿手整了整腰上的金玉蹀躞带,笑得意味深长。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施晏微暗道这厮是没写过色字吗,怎的满脑子都是那档子破事?,也不怕哪日尽人亡,断送在这上头。
施晏微抿抿唇,眼波流转间,微垂臻首窃窃道:“家主容禀,妾身上尚未干净,今夜不便侍奉,烦请家主过得两日再来。”
宋珩轻嗤一声,将手抽回,只?垂眸描摹她的盈盈眉眼,“你倒看得开?,什么都敢往外说。这会子就想撵我走,想来必定是这几日疏于功课了。”
说话?间高声命人取来宣纸,命她写首诗来与他瞧瞧。
施晏微疲于应付他,只?落笔写了首五言律诗送与他看。
宋珩将那宣纸握在手里细看,不多时便看出不少毛病来,敛目沉肃道:“原字撇画不够细直,阳字右竖与左竖同粗,近字未见蚕头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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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施晏微的面色随着?他的话?语微凝,越发得了趣,将那浸了墨的宣纸随手搁在小几上,立起身来将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她的墨发,语调低沉:“好?娘子,你且说说,今日该如何罚你才好??”
窗外乌云闭月,星光暗淡,凛冽的北风吹动院中成片的修竹,发出沙沙声响。
施晏微的一颗心犹如风中摇曳的凤尾竹叶,飘飘摇摇,难得清净。
“妾不知。”施晏微忆及宋珩拿手指捻北珠的那个夜晚,被他的动作和话?语惊得犹如迷雾中失了方向?的小鹿,声轻如蚊蝇。
宋珩察觉到她在隐隐颤栗,恶趣味地欣赏一番后,这才安抚似的俯下身握住她的右手执起那支羊毫。
施晏微没来由地心惊肉跳,一弯翠岫般的黛眉微微折起。
“不可走神,好?生看我落笔。”宋珩忽的加重?握她手的力道,将她的思?绪拉回。
施晏微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写了一遍字后,只?觉身后人的呼吸渐重?,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的腰部,唬得她越发挺直脊背想要离他再远一些,脸色一沉没好?气地道:“妾知该如何写了,家主可以松开?妾的手了。”
宋珩抬起头后退两步,整了整衣袍欲要遮掩过去,奈何用处不大,只?得往不远处的太师椅上落了座,坐相有些不自然。
数息后,施晏微耳边传来那人清完嗓后的低沉话?语:“娘子且再写上十?遍,今夜的功课便就此揭过。”
施晏微并未偏过头去看他,只?低低颔首轻声道了个是字,认真?写字去了。
莹莹烛光勾勒出她面部的柔软线条,为她的脸颊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越发衬得她荷粉露垂,杏花烟润。
当真?是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罗汉床上的美人写得入神,不曾发觉正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
良久后,施晏微搁下手中羊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心境仿若连夜写完作业的大学生,可以洗洗上床玩手机挺尸了。
只?不过此间没有娱乐设备供她打发时间,能供她选择的只?有看书、发呆、找练儿等人陪聊等方式在床上遣此长夜。
“家主,妾已写完,还请家主过目。”施晏微拿起写满字的宣纸,耐着?性子规规矩矩地双手递给宋珩。
宋珩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抬手接过,不过草草看上两眼便随手往手边的案几上搁了,一把勾住施晏微的腰带将人往他怀里带,两手攀上她那单薄的后背。
“不可,妾身上”
施晏微惊呼出声,还未将话?说完,宋珩便已伸出食指按住她不点而赤的唇瓣,眸光往下,落到她的一双白皙柔荑上,嗓音带着?笑意:“好?娘子,今夜且换你疼疼我罢。”
宋珩此人,着?实?生了一副好?皮囊,玉质金相,神清骨秀,无端叫人想起书中那句:岩岩若孤松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脸色不难看之时,忽略掉他那高大魁梧如万里挑一的草原武士的庞大身形,倒也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样?子。
施晏微看过他在床榻间的可怖面孔,自然无法再将他和斯文人联系起来,此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即就明白他意欲何为了。
她与那砧板上的鱼肉无甚区别,与其说宋珩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不如说是在软语下达命令,岂有容她拒绝的道理。
施晏微认命般地阖上目,咬唇点头。
宋珩显是再也忍不过了,额上青筋微微凸起,三两下除开?腰上碍事?的蹀躞玉带,一把抓来她的柔荑。
施晏微不过虚虚握住,无法全然并拢修长的手指。
掌心传来的温度令她有些失神,睁圆眼睛目不斜视地痴痴看那蹀躞金带上的宝相花金纹,忽然后怕起来,头皮微微发麻。
“娘子想什么想得那般入神?”宋珩似乎不满于她的敷衍态度,另只?手支起她的下巴,抛出问题却又?不给人回答的机会,只?低下头覆上她的樱唇,撬开?她的贝齿与她唇齿相依,汲取女?郎唇间的诱人芬芳。
施晏微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偏两手又?被他束缚着?,逃不脱躲不开?,又?觉得热,只?从唇间漏出些呜呜咽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宋珩呼出浊气发出一道低吼,这才肯将施晏微的手腕松开?,任由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取来巾子耐心擦去施晏微手上的湿润水渍,而后轻车熟路地将那蹀躞系在腰上,唤人送水进?来。
练儿端着?铜盆进?得门来,宋珩早已恢复到往日里衣冠楚楚的端方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施晏微看着?练儿将铜盆置于面架之上,轻启红肿的唇瓣温声叫她回去歇着?,练儿恭敬答是,垂着?头轻声退了出去。
“娘子这一双柔荑当真?柔软无比。”宋珩立在她身侧看她净手,似在欣赏什么赏心悦目的宝物。
施晏微嫌恶地将手搓了又?搓,若非宋珩在边上盯着?,恨不得泡在水里洗去一层皮才好?。
“娘子这是恼我了?”宋珩见她情绪不对,遂将她的手从水里捞出来,有此一问。
施晏微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取来面架上的巾子擦手,违心道:“妾并不敢恼了家主,只?是不大喜欢手上黏糊糊的。”
宋珩今日心情不错,并未过多追究,只?轻笑道:“这样?一双纤纤玉手,的确不该是用来做这个的。这原是你身上不方便,偏又?勾出我一身火来,是以才会如此,还请娘子多担待则个。”
什么叫勾出他一身火来。她行得正坐得端,并无任何不妥当的举动,这分明是他自己无端发禽,反怪到她身上来。
大抵这世上的男子,不论权势地位,一贯都喜欢将问题归结到女?人身上罢。
施晏微讪讪笑了笑,权当方才是被狗咬了一口,她现在只?关心宋珩嘴里的那句带她出府散心的话?是否算数,是否只?是说来哄哄她的,总不能平白被狗咬了一口却连医药费都拿不到。
“家主来时说与妾的那句下个休沐日带妾出府,可还作数?”施晏微说完,回到胡床边坐下,看他用自己洗过手的水净手。
边上有干净的巾子,宋珩直接无视,拿起施晏微擦过手的那条,认认真?真?地擦干每一根手指上的水珠,这才信步朝她走去。
“自然作数。那句看娘子的诚意和手段亦作数,娘子且好?生预备着?。”
说话?间俯身将薄唇凑到她耳边,没脸没皮地提点她道:“我喜欢看娘子穿那件妃色并蒂牡丹的诃子。”
宋珩唇间的那道热气直往耳上扑,灼得她耳尖一阵生热,鲜红如血。
施晏微颇有几分不适地推开?他,耐着?性子催促他快些离去,“天?也不早了,家主快些回府歇宿,莫要耽了明日的正事?才是。”
宋珩懒得去追究深想,横竖他要的不过是她的顺服和身子,故而只?当她是听了这话?心里害臊,抚了抚她的脸颊含笑道:“你倒是细心,连明日的事?都替我想好?了。”
话?毕,收回手神清气爽迈出门去。
冯贵见他今夜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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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方才那一个时辰里面也没什么大的响动,当下便知杨娘子定是身上不适,家主并未宠幸于她了。
待出了施晏微的院子,又?有一名侍卫模样?装扮的郎君寻来,宋珩不过淡淡扫视他一眼,问:“事?情可办妥了?”
那黑衣郎君道:“依节帅所言,并未伤及性命;余下的事?皆已处置妥当,定不会叫人查出蛛丝马迹来,况那裴三郎素日里横行霸道,早在外头结下不少梁子,怕也是想不到这处来。”
宋珩轻嗯一声,默了片刻,冷冷道:“他膝下儿女?双全,此番倒是便宜了他。”
次日,都督府来人传话?,道是宋少府已于日前派人查过杨娘子办理过过所,过所指向?何处,由何人作保。
宋珩似乎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是以听后不过轻轻嗯了一声,平声令人退下,显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他身后的冯贵惊出一身虚汗来,担心那位实?心眼的宋三郎查出些蛛丝马迹,倘若日后事?情败露,恐伤了兄弟间的和睦。
“家主”冯贵欲言又?止,想要问问他预备如何应对三郎君,可话?到嘴边,实?在不敢将事?情点明。
宋珩知他想问什么,回过头压低声音淡淡道出一句:“随他怎么查,杨娘子只?能是去了长安城。”
冯贵这才安下心来,默声跟在他身后往退寒居而去。
才进?了院门,就见商陆立在檐下拿一支细长翠羽逗弄笼中的鸟儿,冯贵上前与人寒暄,问她怎么不在屋里坐着?。
商陆含糊着?答了话?,走到宋珩跟前叉手施一礼,道是今日午后有管事?送了两方锦盒进?来。
宋珩点头应了,抬腿迈过门槛,取来锦盒查看里面的物件。
冯贵好?奇地凑上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两枚做工精致的鎏金葡萄纹镂空银香囊。
宋珩合上其中一方锦盒递给商陆,命她送去黛岫居。
至于另一方锦盒是要送与谁,冯贵大胆设想,应是杨娘子罢。
隔天?,冯贵的猜想得到印证,家主不但带了这方锦盒去蘅山别院,另叫装了三种名贵香料,其中最为名贵的当属交趾国来的龙脑香。
宋珩一路疾行至正房,将那镂空香囊往施晏微腰带上挂了,笑着?问她可还喜欢。
施晏微拿手托起那枚荔枝大小的镂空香囊,想起自己和陈让曾在市博物馆里看到过极为相似的实?物,霎时间生出一种眼前事?物极不真?切的感觉来。
竟不知当下是真?,还是过往是真?。
一时间不免百感交集,陷入回忆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陈让,你说这是不是纯金的?”
“香囊还可以做成这个样?子,果然老祖宗的脑洞和审美一直都是在线的,今天?我算开?了眼了。”
“你说这东西要是放拍卖会上,得多少钱呀?”
……
“你不喜欢?”宋珩低沉却饱含磁性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将她从无边的回忆里剥离出来,面色阴沉地看着?她。
施晏微眼神闪躲,挤出一抹生硬的笑意与人道谢:“如此贵重?的东西,妾岂会不喜欢,妾谢过家主。”
因为贵重?,所以才会喜欢。宋珩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她方才恍然失神的模样?,将手往她的衣襟里放,冷声问她:“杨娘子方才想起什么事?了?亦或者是,想起什么人了?”
施晏微被他揉搓得有些吃痛,胡乱想了个理由搪塞他,“妾从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香囊,一直未能得见实?物,今日见后,心中着?实?喜欢的紧,这才凝神多看几眼。”
宋珩听了不信,宽厚的大手粗暴地扯开?她的外衫,露出里面的妃色诃子,顺着?脖颈的弧线向?上攀爬,继而捏住她的白嫩下巴,“论起来,你从前也是在弘农杨氏族中长大的,岂会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施晏微胸前忽的一凉,铺天?盖地的寒凉之气激得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颤巍巍地道:“家主莫不是忘了,妾去岁磕到头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便将从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妾素日里只?在膳房,许久才能得见二娘一回,未曾仔细留意过她腰上所配之物。”
宋珩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看了一阵子,并未全信,只?反问一句:“果真?如此?”
“妾不敢欺瞒家主,若有半句谎话?,就叫妾”
“叫你如何?那起子要死要活的胡话?岂是能浑说的?”宋珩及时出口打断她的话?,将人拢到怀里去解那诃子的系带。
镂空香囊尚还在腰带上挂着?,宋珩似乎并不打算褪下她的裙子,只?将人带到窗边。
香囊随着?施晏微弯腰扣住窗台的动作离开?衣料,悬于空中,随风摇晃,来回敲打在施晏微的腿上,发出细微声响,那声音仿佛穿过胸腔,直击她的心脏。
这样?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施晏微顿时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并非是今日的一切比往日更加难挨,可她就是觉得痛极了,刀子剜心的痛。
那道锥心蚀骨的痛意侵蚀着?她的心脏。
施晏微咬紧牙关不肯透出半点声音来,只?无声落泪,泪珠滴在地上,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宋珩察觉到她在哭,缓了缓动作,将她的脸掰过来,皱眉问:“缘何哭,可是难受得厉害?”
施晏微两眼通红,哭得十?分伤心,低低的抽泣声砸进?耳朵里,听得人心情沉重?。
宋珩将她的腿环在自己腰上,竖抱着?她,低头吃去她眼尾咸咸的泪珠,强行令自己早些结束。
“可是突然想起你的阿兄和阿娘了?”宋珩往矮塌边坐了,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悉心替她擦拭腿间浊物,低声细语地问。
施晏微犹自抽泣着?,默声不答。
“你若是想他们了,我明日就命人去将他们的牌位供至三清观,往后每逢上巳、清明、中元、寒衣,自可前去祭拜。”
此话?一出,宋珩自己也吃了一惊,他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这回为着?宽慰她,竟是一股脑地道出从前令他嗤之以鼻的话?来。
施晏微不置可否,无心去理会他的一番好?意,只?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轻轻啜泣。
出府去
宋珩替她掖好被子,出得门去,告知冯贵今日宿在别院,话毕去浴房内冲了个冷水澡下火,回到?正房后令刘媪掌灯。
施晏微叫他在窗边要了一回,且又哭了多时,身上乏累疲惫,宋珩放下?床帐,掀开被子轻躺进去,她已不知何时浅浅睡去了。
锦被中,宋珩将两条结实如铜铸的手臂环上施晏微不堪一握的楚宫腰,右手稍稍往上寻了个舒适的地方放下,堪堪握满手。
清冷月光透窗而入,洒在素色床帐上,平添几分朦胧暖色。
宋珩将头埋在施晏微的脖颈处,闻着她身上散出的淡淡女儿香,只觉通体舒畅,心安无比。
许是宋珩身上太过温暖,倒叫施晏微生出些薄薄的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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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将那汤婆子踢远了些,右手伸出被窝放在被子上降温。
宋珩因常年?行军,睡眠极浅,听觉和触觉亦是敏锐异常,当下?便被她的细微动作吵醒,抓了她的放回被子里。
施晏微恍惚间感?到?有人束缚着她,缓缓睁开眼欲要挣脱那道力道,却被宋珩轻而易举地桎梏住。
“莫要乱动。”宋珩被她蹭得身躯越发滚烫,喘着粗气出声?提醒她。
熟悉的男声?传入耳中,施晏微登时清醒过来,很快安静下?来,轻声?问他:“家主今夜怎的宿在此处?这样于礼不合。”
宋珩低低回道:“娘子今夜哭得这般伤心,着实叫人心疼,我怎忍心弃你而去。”
施晏微听后觉得好笑,心道昨夜他若不来欺负她,她好端端的又岂会哭。
“家主身上太热,怪烫人的,稍稍离妾远些可好?”施晏微话锋一转,温声?细语地与他商量。
“娘子当真娇气,不过抱你睡会儿就觉得热,若压着你尽情?行起事来,岂不是要热化了你?”宋珩嘴上虽说?着浑话打趣她,身体却老老实实地稍稍往后挪了挪。
施晏微叫他这番没羞没臊的话说?得又是一肚子气,懒得再理会他,闭上眼睛装睡。
她的气息萦绕在温暖的床帐内,宋珩一脸餍足地感?受着有她在身侧的恬静美好,不多时便又浅浅入眠。
这一觉,施晏微直睡到?外?面天光大亮方醒。待她从床上坐起身子,身边早没了宋珩的影子,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练儿听到?屋里的响动,端了铜盆进来搁在面架上,欲要近前扶施晏微下?床。
施晏微昨夜并未承受太久,倒不像先前那样发软打颤,谢过练儿好意后自行起身穿衣,问她道:“家主是何时走的?”
“卯正未至走的。”练儿答道。
原来昨夜的那一切并不是梦。
施晏微思及此,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来。心道宋珩从前并非沉迷女色之人,昨夜却是打破规矩在此间过了夜,可见非但没有半分腻味她,反有种越发沉溺其中的趋势。
这于她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甚至可以说?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
练儿观她似有心事,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娘子心中可是舍不得家主走?”
施晏微摇头,答得干脆:“自然不是。不过是醒来后忽然想起过往的旧事,心间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惆怅罢了。”
二人闲聊两句,施晏微洗漱完毕,刘媪唤人去厨房传膳,她自来到?妆台前替施晏微梳发。
刘媪年?岁大,经验丰富,会梳各种式样的发髻,引得香杏和练儿两个?时常向她取经,每当她给施晏微梳新?的发髻时,两个?少女总要站在边上静静看着,听刘媪告诉她们该怎么梳好每一个?步骤。
这两日,宋珩不曾往别院来,施晏微心里想着陈让和亲友,胃口?就不怎么好,每日只勉强用些清淡的吃食维持体力。
及至十月二十,休沐这日,宋珩卯正起身,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先往军中去了一趟。
宋清和辰时来退寒居寻他往西?城去逛早市,独商陆一人在房中整理内务,听宋清和问起家主去了何处,因道:“家主一早就与冯郎君出府去了。”
“二兄可有说?何时回来?”宋清和心内寻思,倘若二兄今日回来的早,等上他一阵子同去也无妨。
商陆摇头,将人往罗汉床处让,答话:“不曾说?过。”
宋清和面露失望之色,并未随她往屋里进,只淡淡道:“二兄既不在,我与三兄、三嫂同去就好。”
话毕离了退寒居,自去寻宋聿夫妇。
宋珩自军中抽开身出来,已是晌午,打马往蘅山别院而来,正巧赶上施晏微在罗汉床上用午膳。
施晏微平复好心绪,正欲搁下?碗筷起身朝人行礼,宋珩大步上前,笑着叫她继续用膳就是,无需多礼。
小几上不过摆着两道菜,宋珩定?睛瞧了瞧,乃是一道葫芦鸡和一道清炒白菘,碗里的粳米饭才堪堪用了两口?。
宋珩便叫添副碗筷,往施晏微对面坐下?,剑眉微微折起,因道:“怎的只吃两道菜,你身上太瘦了,掐着也没几两肉,当多用些饭食才好。”
话毕又叫冯贵去膳房传炙羊肉来。
这厮在她这里倒是益发不要脸面了。施晏微羞愤交加,偏头看一眼在屏风后做针凿的香杏一眼,蹙眉嗔怪道:“青天白日的就说?这样的胡话,不怕她们听见了笑话。”
宋珩不以为意,待练儿添了碗筷进来替他盛一碗饭,便叫她与香杏都?退下?。
“今晨我已派人去办供奉你阿娘和阿兄的事了,待择定?好日子供上牌位,再带你过去好生祭拜一番。”宋珩一壁说?,一壁执箸往施晏微碗里添菜。
施晏微在现代时亦不信那些个?鬼神之说?,平日里只敬而远之便也罢了;然而自她出了交通事故意外?来到?这个?朝代,她的心里就产生了无尽的迷茫与思考。
横竖这于原身已经离世了的阿兄和阿娘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待日后牌位落成,她也的确该去祭拜一回,告知他们这副躯体里的灵魂早已不是他们的亲人杨楚音了。
“劳家主费心,妾先谢过家主。”施晏微舒展眉头,大大方方地朝人施礼。
宋珩垂眸仔细她的神情?,见她不似那日夜里那般哀婉凄楚,这才安下?心来,刻意放慢进食速度陪她慢慢用膳。
待婢女将炙羊肉送进来时,施晏微已放下?碗箸对着窗棂上的方胜雕纹独自发呆了,宋珩见她不过堪堪用了半碗饭,自不肯容她这样,不动声?色地往她碗里夹了两块外?酥里嫩的炙羊肉。
“再用两块羊肉。”宋珩板着脸神情?肃穆地定?定?看她,命令似的说?道,不容她说?出半句拒绝的话来。
施晏微却不顾他眼神里的震慑和霸道,回过神来抬眸看她,一双眉目脉脉含情?,温声?拒绝:“妾用不下?了。”
宋珩叫她那双横波的清眸看得心痒,态度虽软化下?来,想法却未改变分毫,只敛目哄她道:“好娘子,且听我这一回。”
施晏微眼见使出美人计也抗争不过,只得点头应下?,拿起乌木三镶银箸夹起一块炙羊肉送到?唇畔,分几口?吃了。
一时饭毕,四?个?相同衣着的青衣婢女捧来铜盆、清茶、巾子、盂盆进前,宋珩让施晏微先行漱口?、净手,而后往她净过手的水里伸了手。
“娘子的一双柔荑当真好看极了。”宋珩直勾勾地看她拿巾子擦完手,没来由的想起书中那句:‘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当下?并不避讳还有四?个?年?纪轻的婢女在旁,没羞没臊地将她的一只素手牵过来握在手心细细摩挲,勾起唇角夸赞道。
刘媪见状,忙招呼几人随她退下?,待她们出得门去,屋内只余宋珩和施晏微二人,宋珩直接上手去抚施晏微的红唇,还不忘低头看了看抚过她唇的指尖,白净净的,不见半点口?脂。
施晏微将他的小动作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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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并不惯着他的恶趣味,转过身去妆台前坐下?,取来花树钗和钿头钗子往发髻上簪了。
宋珩跟着她来到?妆台处,亲自替她挑选了口?脂的颜色,待她打理好发髻,将盛着口?脂的白釉粉盒递给她,眉眼含笑,“娘子今日也为我理一回红妆罢。”
想着过会儿便可随他出府游玩,施晏微的心情?好了些,耐着性子抬手接过,拿指尖蘸上些许抹在唇上。
施晏微手持石黛描完眉,又拿妆惬里的银背铜镜照了照,见无不妥当之处,便立起身来询问宋珩道:“妾已收拾齐整,这会子就出府可好?”
宋珩看着她的朱色唇瓣一张一合,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伸出手去勾住她的纤细腰肢将人往上带,低头吻住她的檀口?。
施晏微被迫踮起脚尖扬起下?巴,仍是矮了他一大截,偏又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地用手推他的胳膊。
宋珩知她是有些站不住了,索性打横抱起她往边上的梨木圈椅里坐下?,让她的脖颈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倾身掠夺般地覆住她的柔嫩唇瓣,将她唇上的口?脂尽数吃了去。
良久后,宋珩方肯放人,将人抱至妆台前坐下?,压得那月牙凳发出一阵凳腿摩擦地面的沉闷声?。
施晏微听得那道声?响,不由担心他会不会将自己最为中意的这张月牙凳压坏了,正欲开口?叫他起开身放她下?来,忽听头顶上方传来宋珩那厢用颇有几分拓落不羁的声?音说?道:“倒要劳烦娘子再涂一回口?脂。”
“这样不方便,家主放妾下?来可好?”施晏微回头看他,轻声?细语地问。
宋珩颔首答应,立起身来动作轻缓地将人放下?,施晏微轻出口?气,自往那月牙凳上坐了,整理完散乱的鬓发后补上口?脂。
片刻后,施晏微起身来至宋珩跟前,又问:“这般可好?”
宋珩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番,只觉她今日的装扮倒像是谁家承过雨露恩泽的倩丽新?妇,通身散发出一段勾人的风流媚态来。
“外?头风大,去将那渤海国?来的白狐裘披上。”
施晏微点头应下?,自去里间的衣柜里寻了那白狐裘出来,低头将那系带系成蝴蝶结的形状,掀开珠帘往外?间来。
那白狐裘制得颇长?,饶是施晏微身形修长?,仍是盖至脚踝处,倘或是下?雨雪天穿出去,必定?是要沾染水珠泥水的了。
宋珩耳听得那道珠帘缠绕碰撞的清脆声?响,侧目去看珠帘后款款而来的美人。
美人生得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那白狐裘披在她身上非但未能将她的肤色比下?去,反衬得她似一枝经雨梨花,压霜赛雪。
宋珩呼吸一滞,不由静立在原地数次拿眼去看她,直至施晏微来到?他身侧,再次问他是否可以出发了,他才堪堪收回目光,转过身往门外?走。
施晏微迈着大步追赶他的步伐,因走得太急,不免生出些薄汗来,一路疾行走到?府门口?,她方得以喘口?气。
冬日凛冽的寒风有些刮脸,施晏微叫那风儿吹了两下?,身上的那点热气登时消散下?去,倒是省去拿手帕子去擦了。
小厮取来脚踏请宋珩上车,宋珩侧身将路让给施晏微,伸出宽厚的大手亲自扶着施晏微的手腕将人搀至车上,而后才跟着踏上车去。
车厢内置着烧旺的炭盆,燃烧的碳火散出阵阵暖意,驱走寒气。
施晏微解下?狐裘挂在车壁上,垂眸看向炭盆里泛着火星的银霜炭。
宋珩兀自从格子里取来一本兵书捧在书里翻看,时不时地拿眼去瞧施晏微在做什么,见她始终都?在盯着那炭盆发呆,低声?提点她道:“格子里有书籍和小食,你若觉得无趣,自可寻本书来瞧,或是吃些蜜饯干果打发时间。”
施晏微虽然不晕马车,可在这样的颠簸环境里叫她看书,那也是万万使不得的,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平平地道:“劳家主费心,妾知了。”
话毕,往格子里取来一个?白瓷小罐,其上贴着一张小字条,上书“梅果”二字。
施晏微将那小罐捧在手里观察,但见其釉色白净透亮,定?是出自名窑,不由感?叹起特权阶级的奢侈生活,就连装小食的罐子都?是用的上好瓷器。
当真是剥削劳动人民的封建社会。
施晏微没了吃的心思,悻悻将那白瓷小罐放回原位。
宋珩将她的这一举动看在眼里,轻启薄唇问她:“可是那小食不合你的口?味?”
施晏微摇摇头,想了个?理由搪塞他:“妾只是怕吃了口?渴,外?头不方便解手,思来想去还是不吃的好。”
宋珩听后觉得有理,没再多问。
两刻钟后,马车在东城停下?。
宋珩率先掀开帘子出了车厢,而后伸出手牵着施晏微的手出来。
一时下?了马车,仆从自去安置车辆和马匹,十余名侍卫则快速分散至人群中,不远不近地保护宋珩和施晏微,独有冯贵和跟在二人身后。
宋珩先带着她去三清观走去。
三清观乃是隋时所建,至今已有二百多年?历史?,是以看上去很有古朴感?和厚重感?。
观内松柏森森,疏林如画,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再往里走,又见植着许多水桶粗的银杏树,这会子皆已落了叶,树枝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在风中摇曳,不知何时将要吹落北风中。
许是佳人在侧,素来对伤春悲秋之情?嗤之以鼻的宋珩,淡淡扫视那些光秃秃的银杏树一眼,竟是生出一阵感?叹之情?来,“若是上月中旬前来此,想来还可瞧见观中菊花盛放、金叶满枝的美景。”
施晏微随他在观里转了一圈,又去拜过其内供奉的原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这才从原路折返出观。
临出观前,忽见一跛脚道人飘然而来,那道人将目光落在施晏微薄施粉黛的面上,突然停住脚步,往一颗百年?丁香树下?站了。
施晏微本着“可以不信,不可不敬”的想法和态度,亦顿住脚步,朝那道人行拱手礼,嘴里恭敬地唤了一声?“道长?”。
那跛脚道人盯着施晏微看了一阵子,也不曾说?什么,只捋捋发白的胡须露出些许纳罕之色,朝施晏微回一礼后,绕开他二人自往观里去了。
出得三清观后,施晏微回想着那坡脚道人看她的眼神和面上的纳罕之色,不由生出些疑惑来,心道他莫不是瞧出些什么来了?
宋珩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牵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难得一回用耐心的话语与人介绍起庙会的风俗来:“每年?的元日、上元、二月二龙抬头、二月二十五老子诞辰皆会举办庙会,届时三清观里会举行盛大的祭神仪式,观外?设了集市和灯市,集市上有商贩售卖卖各色吃食和有趣的小物件,另有热闹的皮影戏、高跷、杂耍、耍天幡可供赏玩解闷;灯市上有各种式样的花灯、灯轮、灯树,还可猜灯谜、投壶、射覆赢彩头。你心中若觉得有趣,待到?明年?的上元庙会,我再与你同来可好?”
施晏微自穿越到?此间后,还从未逛过庙会,当下?听他如此说?,不免生出几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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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点头应下?。
一路走到?城坊东街,但见街道两边高楼林立、粉墙黛瓦,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人行如织,行至街道尽头,可见一清澈河流,上有三拱石桥连通西?街。
施晏微提裙迈上石桥,垂首立在桥边看水中嬉闹的鱼虾和藻荇,一阵轻风抚过,吹散浮在水面的白云,化作道道粼粼的清波徐徐荡漾开来。
如这样的景象,有多久未曾得见过了?施晏微凝眸想了想,心中无解。
抬首看向远处绵延的山峦和展翅的飞鸟,她想,这世上本不该有池塘和笼子的。
宋珩站在桥下?静静看她,似在观赏一副栩栩如生的狐裘仕女图,见那画上仕女抬首间面露一抹惆怅之色,不禁暗自纳罕,迈开大步走到?她身侧。
“缘何心情?低落?可是想起从前在弘农的事了?”
施晏微回身看他,轻轻摇头,莞尔一笑将话锋一转,柔声?道:“前面好似有一间两层的脂粉铺子,家主随我进去逛逛可好?”
宋珩听后,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颔首道出一个?好字来。
施晏微显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般快,稍稍怔了一下?,又道:“家主若是觉得无趣,可在楼下?等着妾,妾尽量快些出来。”
宋珩牵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把玩,低头凑在她耳畔轻声?道:“只要是与娘子在一处,做什么都?不无趣,尤其是在床榻上。”
施晏微叫那露骨的话语说?得心下?一颤,挣扎着欲要甩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外?面,家主慎言。”
宋珩无视她那点子挠痒痒似的力道,岿然不动地握着她的手,“再不安分,便抱你回去做些别的事可好?”
此人着实是在她面前没脸没皮惯了的。施晏微无奈认命,只得由着他牵自己的手。
宋珩这会子才想起迁就她,有意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施晏微往那脂粉铺子里买了口?脂、面脂、益母草粉、珍珠粉等物,宋珩叫冯贵拿去结账,笑问道:“这么多,娘子一个?人可用得过来?也不怕放坏?”
“这些是买给练儿和香杏她们的,家主若是不舍得银钱,自可叫冯郎君退了去。”施晏微刺完他,越性就要转身去寻冯贵。
宋珩忍不住抬手拧了她的小脸一把,嘴里笑着替自己喊冤:“我几时说?到?银钱的事了?你张小嘴抓到?些言语间的错处就不肯饶人。自你进府以来,何曾短过你什么,还怕你花这点子不成。”
一时出了胭脂铺,施晏微又往首饰铺和成衣铺去,宋珩瞧不上那些首饰和布料,偏施晏微喜欢样式简单的,只得耐着性子从旁帮她掌掌眼。
待从成衣铺出来,冯贵手里拿满了东西?,粗略算算花费,二百两怎么都?是有的。
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倒是花出去他几年?的月钱。
冯贵暗自感?叹,心道得亏是家主财大气粗,寻常的士族哪经得起杨娘子这样花的。
家主那厢瞧着也是半点不心疼,似乎很乐意杨娘子多花些他的银钱。
二人在东城的酒肆用了晚膳,宋珩却不急着回府,命冯贵去楼下?叫两壶酒来,他自吃了一壶新?丰酒,又令施晏微喝了两盏葡萄酒,见外?面天麻麻黑了,这才肯走。
施晏微吃不得酒,虽只是两盏葡萄酒,却也足以令她头脑发胀,灼胃烧心。
宋珩见她面色酡红,脚步微晃,恐她踩空跌跤,索性抱起她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扶她坐定?后,宋珩便命车夫扬鞭催马。
施晏微方向感?不强,不大能记得路,却也觉出宋珩要去的地方似乎与来时的路大不相同,少不得问上一句:“家主这是要往何处去?”
宋珩将她拢在怀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去一个?好地方,你见了会喜欢的。”
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处门楼前缓缓停下?,守门的兵士迎上前来,正欲盘问一二,待取来火把照明后,霎时朝人拱手行了军礼,“卑下?见过节帅。”
宋珩挥手示意他起身,离了施晏微身侧与人低低说?了两句话,那兵士自去请示兵头,取来钥匙将人往城楼上引,打开门楼上的锁头请二人入内。
冯贵取来火折子燃上楼内的灯烛,宋珩自牵着施晏微的手往上到?门楼的顶层,吩咐冯贵去城楼下?候着,若无十分紧急的事,不许人上来。
“此道城门唤作乾元门,其上所建的门楼自是唤作乾元门楼,共有廊柱二十四?根,高八丈,由此处望出去,便可俯瞰整个?太原东城。”宋珩一壁说?,一壁推开雕花木门将她往楼廊外?的朱漆雕栏处带,伸手指了一座远处的高楼给她看。
施晏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高楼足有数层,层檐金瓦辉煌,檐角高翘似仙鹤展翅,数十盏纱灯将整座高楼点亮,似万家灯火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太原乃是我朝北都?,虽不及都?城长?安和神都?洛阳繁华,但放眼整个?北地,再无可出其右之城。”
“若有一日,你看够了太原,还有长?安和洛阳可供你看。”
施晏微不是蠢人,自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睁圆了眼偏过头来看他,心中暗道他这是疯了不成,纵使他有平定?天下?、问鼎中原之心,可她与他不过是露水情?缘,总有分别的一日,他这是将她视作他的宠姬爱妾了不成?
思及此,施晏微的一颗心越发局促不安起来,暗道他莫不是生了反悔的心思,不欲放她离去了?
施晏微顿时便没了欣赏太原城夜景的心思,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就要往屋里进,嘴里敷衍他道:“夜风寒凉,妾素来畏寒,恐吹久了要受凉的。”
宋珩闻言随她进了屋,将那沉重的木门随手带上,上前从背后拥住施晏微,解去她身上碍事的白狐裘。
施晏微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宋珩略微屈膝托抱起来,高举着她,令她的下?巴超出自己的头顶一大截,随后稍稍仰起头来看她。
她不曾双腿离地至这样的高度过,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珩的发顶,只觉得一阵重心不稳,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些;
施晏微心里不大安稳,颇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更?害怕自己会从他的手中掉下?去,连忙搂住他的脖颈。
“家主这样抱着妾,太高了,妾着实有些害怕”
施晏微说?这话时的声?音怯怯颤颤的,一双低垂的清眸里映着宋珩的庞大身影。
“好娘子,吻我一下?,便放你下?来可好?”宋珩抬眸望她,目光灼灼,声?线带着几分引.诱的意味。
本就恐高的施晏微实在有些害怕,不得不低下?头往他的额上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
“娘子这般敷衍,可算不得吻。”宋珩轻笑一声?,托着她臀部的手稍稍向下?,另只手抚上她的后背帮她固定?重心。
宋珩疑心她是怕高,平视着她低声?询问道:“这样可好些了?”
腰背处有了支撑的力量,施晏微的心才安定?一些,抿着唇点了点头。
宋珩勾起嘴角,嗓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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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娘子既已安心,也该好好吻吻我了。”
施晏微别过头不去看他,默声?拒绝。
宋珩似是早猜到?她会“抵赖”,当下?也不气恼,嘴里哄骗她道:“娘子不肯吻我,看一看我总无碍吧?”
施晏微并未多心,回过头来欲要与他对视,宋珩那厢却是猛地按住她的后背,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贴,薄而饱满的唇覆上她的丹唇。
宋珩拥着她吻了许久,直到?她被他的热气烫到?满面通红,他才肯放人下?来,牵着她来到?窗边,按下?她的腰背,继而掀开裙摆叠至腰上探手进去。
“那日夜里娘子未能让我尽兴,今夜总该补回来才是。”
施晏微本就饮了酒,哪里经得起他的作弄,不多时便呼吸灼灼,低.吟浅浅,宋珩将她的手按到?窗沿处,从后面遮挡住她的身躯去掐她的细腰。
窗外?北风凛冽,窗内春风灼热。
施晏微艰难地承受着他,数次回身去推他那坚硬如铁的手臂,每每皆被宋珩无情?镇压,直至再无力气与宋珩抗争。
端的是:无力慵移腕,多脸爱敛躬。汗光珠点点,绿发乱松松。
大雪至
窗外?夜色渐深,几颗星子稀稀疏疏地挂在夜幕中,灰暗的阴云遮蔽空中明月,落下?道道黯淡清光。
风儿拍在窗户上发出吧嗒声响,与室内的可疑声响交相呼应,引人遐想?。
施晏微疲软地将两手在宋珩宽厚的肩膀上,似一方?随波浮沉的小舟,被迫承受狂风暴雨的摧残。
直至宋珩闭上眼第四次攀上顶峰,施晏微方?得解脱,气息浅浅地唤宋珩放她下?来。
宋珩不肯出去,抱着她走到矮榻边坐上一阵子?方?从她身体离开,将她放到塌上,自袖子?里取出一方?干净的巾子?替她擦了擦。
那巾子?不甚顶用,施晏微仍觉滑腻腻的,遂抬首拿眼瞪他,嘴里却是一言不发。
宋珩知她这是恼了,少不得耐着性子?哄她一番,轻手轻脚地将她的亵裤中衣穿好,拢了外?衣罩上白狐裘,这才去整理自己的衣着,将那蹀躞玉带往腰上系好,披了墨色鹤羽大氅。
“好娘子?,今夜是我孟浪,叫你受累,上回你曾言想?要?每月出府三日?,现下?我便依了你,如此可能令你消气?”宋珩一面说,一面将人打横抱起,如珍似宝般地紧紧拥在?怀里,生怕她被旁人看了去,心生歹意。
施晏微方?才本就纳得辛苦,又没个可供她躺下?缓一缓的地方?,自是更加难挨,偏他只知使用蛮力对付她,半点不理会她的哭求声,叫她如何不气恼。
当下?听得宋珩哄人的话语,方?消了些气,抬起眼皮望向他那张五官分明的俊脸,有?气无力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释放过后的宋珩非但不见半点疲惫之态,反而精神饱满,心情大好,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哄小孩子?似的问她一句:“娘子?可要?与我拉钩?”
施晏微当真累极了,哪有?心思与他耍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将小脑袋埋进他的臂弯里,全?然无视他的问题,只用沙哑的嗓音催促他:“天不早了,快些回去罢。”
宋珩眼瞧着她那副疲累至极的样子?,耳听着她的低沉嗓音,似乎很?是受用,天下?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令她如此呢。
脚步轻快地抱她下?了门楼。
城楼下?,冯贵正坐在?火盆边打着瞌睡,待听见那兵士起身朝宋珩施礼的说话声,霎时没了困意,忙去唤车夫将马车挪过来。
北风呼啸而过,宋珩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人拥地更紧,脚步沉稳地踏上车去,发觉施晏微已浅浅入睡,遂一手抱住她,一手拿火策刨开碳火,往里添了几块银霜炭。
那白狐裘的御寒效果极佳,加之车厢内碳火烧得暖如春昼,施晏微才睡了不到一刻钟便已起了层薄薄的细汗,抬起手来不自觉地去扯衣襟散热,半露出里面的绯色诃子?。
宋珩将她的动作看了去,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半朵粉色菡萏上,不由?口干舌燥,忙拿手替她将衣襟拢好,解下?她身上狐裘半盖在?她的腿上。
马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发出车轮滚动的沉闷声响,不多时便吸引来一队巡夜的夜巡兵。
为首的兵头正欲拦住车马盘问一二,冯贵那厢忙自怀中掏出一方?刻字的令牌示人,那兵头见后不信,打马靠近马车。
宋珩打开车窗淡淡扫视那兵头一眼,因怕他吵醒怀里的施晏微,耐着性子?低声道:“某今日?巡视乾元门,是以回得晚了些。”
那兵头也?曾在?宋珩出征和凯旋时远远见过他数回,因他长相气质皆十分出众,可谓万里挑一,自是印象深刻,当即便认出他来,忙收拢缰绳朝他致歉。
宋珩正色道:“宵禁后盘问过往行人、车辆乃是职责所在?,并无不妥,且往别处去罢。”
话毕,轻声合上车窗,复又垂首凝视施晏微的睡颜,只觉得她似一朵纯白的梨花,又似一颗无暇的南珠,叫人爱不释手,触碰后便不愿放手。
两刻钟后,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宋珩抱着施晏微一路行至正房,剥去她的外?衣将人放进温暖柔软的锦被里,又替她掖了被子?方?转身离去。
次日?,施晏微辰时方?醒,掀开被子?欲要?起身下?榻时,除却浑身酸痛外?,腿间?过多的黏腻感亦令她感到不适,只得红着脸抱住身上锦被唤练儿去烧热水,道是她要?先行沐浴一番。
练儿恭敬应下?,唤来两个年?纪大些的粗使婢女抬水过来,烧开后倒进浴桶里,又往里掺上几桶凉水中和水温,这才进到里间?扶人起身往浴房里沐浴。
施晏微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冬衣,自出了浴房,香杏自食盒里取出膳食,奉与施晏微用。
待用过早膳,刘媪端来避子?汤,温热的汤汁散出阵阵酸苦味,施晏微抬手接过,仰起头一饮而尽,浓重的苦涩味呛得她轻咳两声,忙端起温水漱口。
练儿捧了蜜饯过来,递给施晏微,思及那日?夜里她腹痛呕吐的模样,不由?拧起秀眉,关切道:“娘子?用些蜜饯吧,吃上两颗嘴里便不会那般苦了。”
蜜饯太甜,咀嚼起来又有?些粘牙,施晏微不大喜欢吃,只捻来一颗送到唇畔,温声同练儿道了谢。
练儿只觉得她待人当真是温柔和善极了,偏偏要?受家主的磋磨和凉药的折磨,可见天底下?终究是不美满的事要?多一些。
施晏微嘴里不似方?才那般苦了,面色有?所缓和,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看向练儿的秀眉提点道:“你才多大的年?纪,总是这般蹙着眉做何?该多笑一些才是。”
练儿见刘媪等人不知何时都出去了,四下?并无旁人,因道:“婢子?原是担心娘子?的身子?,上月月信,那日?夜里”
施晏微闻听此言,不由?心下?一紧,不待她说完,忙出言打断她的话:“往后再不许提起此事,尤其不可叫家主和刘媪知晓。”
“可是”练儿心中觉得不妥,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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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反驳她,却还是低低嗫嚅着欲要?劝她。
“没有?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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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照我说的做。”施晏微定定看向练儿那双水灵灵的杏眼,目光坚定地道。
练儿观她态度坚决,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相比起月事腹痛的痛楚,怀上家主的孩子?更令娘子?避讳。
娘子?她,似乎半分都不在?意家主,自然也?不愿孕育家主的子?嗣。
此等以下?犯上的想?法一出,练儿自己也?吃了一惊,惶恐不安地将那想?法驱出脑海,朝人低低道了句:“婢子?知了。”
听到满意的答案,施晏微稍稍安下?心来,对着她颔首道:“谢谢你,练儿。日?后若无旁人在?,不必自称婢子?,我并不在?意那些虚礼,在?我面前,你用我字即可。”
练儿乃是宋府的家生奴,自记事起就在?宋府的大小主子?和有?些体面在?身上的下?人面前自称婢子?,倘或一时不察惹得人动了气,被人指着她骂贱婢、狗奴也?是有?的,那起子?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之分的思想?早在?她的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难以剥离出去。
即便她此时因施晏微的话心念微动,仍是以一副恭敬卑微的态度同施晏微说话:“婢子?身份低贱,怎可在?娘子?面前自称我,娘子?莫要?折煞婢子?。”
这吃人的世道。
施晏微不由?在?心底轻叹口气,终究没再勉强于她,只收回视线敛了敛目,淡淡同她道:“你既不愿,我也?不便勉强,横竖只是个称呼,一切皆按你自己的心意做即可。”
说完,自去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练字。
至酉时二刻,天色已然黯淡下?来,乌云聚集在?穹顶之上,瞧上去黑压压的一片,似要?将天地万物尽数吞噬。
黑云之下?,宋清和身披一件金翠辉煌的凫靥裘,怀里抱着白如银霜、眼如蓝湖的踏云往退寒居而来。
她身后的画屏手握一把二十四骨绘红梅紫竹油伞,以防天降雨雪淋湿了她。
宋清和方?踏过院门,就见冯贵正推了门从屋里出来,二人在?院子?正中打了照面,冯贵含笑道:“小娘子?来得倒巧,家主才刚进屋呢。”
“你不在?二兄跟前伺候着,这是要?往何处去?”宋清和稍稍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冯贵只推说家中有?些琐碎事要?回去一趟,朝她行礼告辞后自去了。
宋清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轻移莲步往正房走去,来至檐下?,橘白问过宋珩的意思,打了门上的帘子?请人进去。
屋里置有?两三个花纹各异的纯铜炭盆,其内燃着新制的银霜炭,橙黄的碳火散出阵阵热意,熏得满室温暖如春。
画屏先将紫竹油伞靠墙放了,进前解下?宋清和身上的凫靥裘挂至门上,与商陆一道退出去。
宋清和薅着踏云脖子?背部的软毛,自往宋珩对面的位置坐下?,因问:“二兄昨日?往何处去了?何时归的府?我与三兄傍晚归家亦未能寻见你。”
踏云入眼的那一瞬,宋珩没来由?地想?起施晏微在?黛岫居里抱它时的温婉模样,硬生生将踏云看顺了眼,凝神盯着它瞧了好一会儿后,方?半真半假地道:“昨日?军中有?事,我处理完军务又往东城的几道城门处巡视一番方?归,自是回得晚了些。”
宋清和素来心思单纯,听后不疑有?他,只瓮声瓮气地道:“原是这样,我还当二兄又有?什么要?事往城外?去了。二兄有?所不知,西城又来了好些胡人开铺子?和酒肆,那些铺子?叫人挤得水泄不通,好生热闹。下?旬的休沐目,我带二兄过去尝尝胡姬的酒可好?”
宋珩往圈椅上坐了,因记挂着陪施晏微外?出游玩,思忖片刻,正色道:“近日?事多,恐抽不开身,等过些日?子?再议。”
话音落下?,宋清和登时便有?些不高兴,皱眉道:“二兄近来益发不爱着家,也?不与兄弟姊妹们亲近了,从前杨娘子?在?时,二兄还常往黛岫居来看我。”
提及杨娘子?,又想?起银烛来,宋清和最?是念旧,心中不由?泛起一丝酸楚,施施然低下?头,口中幽幽道:“三兄昨日?与我说,杨娘子?在?都督府办了去往长安的过所,想?来这会子?早在?长安城里有?了落脚的地方?,不知将来可还有?缘得以再见上一面。”
宋珩轻笑起来,凤目微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颇有?几分认真地道:“你二人是有?缘的,日?后自当相见。”
宋清和抬头望他,嗔怪道:“好没意思的话!二兄素来不信神佛,倒用什么缘不缘的假话来糊弄我,可不是在?拿我解闷么?”
踏云悠哉悠哉地窝在?宋清和的腿上揣着两条前腿,全?然不去理会兄妹二人的谈话,反因屋里的舒适暖意生出困意来。
商陆进来奉茶时,瞧见的便是小娘子?带着些许愠色的一张脸,家主面色倒是与往常一般无二,想?是他又说什么惹小娘子?生气的话了。
“小娘子?且吃碗热茶暖暖身罢。”
宋清和抬手接过,不过略饮下?两口,便推说外?头恐要?落雪离去了。
商陆目送她迈出门去,方?回身收了茶碗往外?走,待将茶碗放至茶水间?抽身往下?右侧的下?房回,将将麻麻黑的天空中竟真的飘起雪来。
那雪初落下?时细如米珠,不多时便渐渐大了起来,入得夜后,已如鹅毛般大小。
蘅山别院。
练儿搓着手取暖,缓步往屋里来,拽上门,笑着朝施晏微道:“娘子?,外?头落了好大的雪呢。”
施晏微生长在?南方?的沿海城市,又是在?蓉城上的大学,鲜少得见这样的雪景,自是心生欢喜,莞尔一笑忙搁了手里书本,三步并做两步入了里间?,打开螺钿衣柜,手往里探,拽出白狐裘,喜笑颜开地往身上裹了。
见练儿身着一件半旧的冬裙,并无斗篷避寒,懂得脸颊发红,遂取出自己先时穿的那件锦缎斗篷送与她,自去檐下?看雪。
练儿受宠若惊地将那斗篷披上了,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施晏微下?巴微扬,清亮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喜意,看那些碎琼乱玉纷纷扬扬地自空中坠于大地之上,将世间?万物绘成银白的画卷。
如这般大的雪,练儿在?太原城中每年?都能见到,并不觉得稀奇,只静静立在?施晏微身侧陪她赏雪。
刘媪命人烧了滚水送进正房,甫一出门就瞧见施晏微站在?廊下?拿手心接雪,唬得她赶忙上前语重心长地劝人道:“外?头风紧雪密,娘子?身子?骨弱,还是快些回屋罢,只消睡上一夜,明日?清晨自可瞧见皑皑积雪,倘或一时贪顽受了凉,拘束在?屋里吃药养病,岂非得不偿失?反倒不美。”
施晏微本就是一时高兴忘了怕冷,当下?听得刘媪这番说辞,心中亦觉有?理,收回叫那雪片凉至发红的右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往屋里进。
刘媪略显浑浊的双目落到施晏微那只冻红的素手上,待她跨过门槛,合上门侧过头来提点练儿道:“娘子?年?轻任性便罢了,你也?错了主意由?着她胡闹?倘或冻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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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怪罪下?来,谁也?别想?躲得掉!”
练儿闻言顿时清醒过来,吓得小脸微微发白,连忙低头与她认错:“婢子?知错了,刘媪千万莫要?动气,可仔细着身子?,我们几个年?岁小,娘子?跟前的诸多事宜还指着您拿章程。”
刘媪见她态度诚恳,自然也?就消了气,缓了缓面色平声道:“老?身也?不是要?挑你的错处,这原也?是为着你们好,凡事多动动脑子?想?想?后果总没有?坏处。天也?不早了,且去备热水与娘子?洗漱更衣罢。”
练儿点头道声是,自去打了热水送至正房,施晏微不肯叫人伺候,仍是自个儿洗漱宽衣,只在?落下?床帐后令人掌灯。
次日?,施晏微清晨醒来,用过早膳后便披了白狐裘出门去。
但见院外?柳絮铺地,碎玉盖树,放眼望去,绵延的远山银白如玉石,石上隐隐透出点点的绿意。
施晏微迈下?台阶踏在?松软的积雪上,那些积雪便随着她的步子?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听着甚是有?趣。
刘媪见她伸手去捧花树上的雪,恐她受凉,不到一刻钟便催促她回屋。
午后,天气稍稍暖和了些,施晏微往园子?里逛了一圈,并不拿手去捧雪,刘媪这才肯由?着她去。
至掌灯时分,天上又开始飘起雪来,施晏微推开门倚着门框往外?看,片片飞琼有?如梨花乱舞,落在?枝头,装扮得院中草木株株带玉。
施晏微看了一阵子?,见刘媪又要?来劝,很?是配合地欲要?合上门,忽听院门处传来一道叩门声。
刘媪很?快听出那是冯贵在?外?面敲门的声音,忙提了灯过去开门。
茫茫琼花中,宋珩脊背挺拔如松,身形高大如山,指节分明的大手执一把素色桐油伞踏雪而来,他的步子?迈得极稳,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施晏微并不期待他的到来,反有?些失了兴致,转过身悻悻回到罗汉床边,往那张几乎全?新的兔毛软垫上坐了。
宋珩立在?台阶下?隔着门框看她,只见她身着一袭月白色银线刺牡丹齐胸襦裙,肩上罩着一条妃色披子?,素面上粉黛未施,独眉心点着一朵红梅花钿,越发衬得她艳如桃李,冷如霜雪。
施晏微只平视着前方?,见他久久不动,这才抬眸去瞧他的脸,外?面光线太暗,饶是施晏微看不清他的脸,却也?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炙热目光。
二人相视数息,宋珩徐徐收了伞递给身后的冯贵,带着满身的寒气走上台阶,解下?鹤氅随手挂至门边,合上门。
施晏微起身施礼,“家主万福。”
宋珩勾唇一笑,顺势握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带,眸子?写满了对她的欲望,勉强耐着火气问她:“昨日?夜里落了雪,你心中可觉得欢喜?”
施晏微轻轻点头,原本纤长玉立的身躯在?他面前显得甚是娇小,两人离得太近,施晏微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忙伸手去推他的胸膛。
“妾还未及沐浴。”施晏微还是怕他那东西,别过头去越发不敢正眼看他,只声如蚊蝇地说道。
宋珩抓了她的手往下?拢了拢,面上笑意愈深,直言不讳地道:“好娘子?,你瞧瞧我可还能忍得到那时?待会儿你若累得起不来身,自有?我抱你去沐浴。”
话毕,也?不管施晏微是何反应,单手抱起人抗在?肩上往里间?进,将她安置到层层叠叠的锦被之上。
屋外?风雪正紧,账内鸳鸯交颈,春光旖旎。
施晏微叫他严丝合缝地磋磨着,直待到夜半三更,宋珩方?餍足地将人松开,立起身来三两下?穿好衣袍,往门边取来他自个儿的鹤氅裹住人抱至浴房。
“家主且放我下?来,我不习惯沐浴时有?人在?旁。”施晏微紧紧攥着他的鹤氅遮挡住光洁的身子?,低声催促他道。
宋珩将她从鹤氅里剥出来,嗓音带笑:“你身上何处我没触过、没看过,又有?什么可避讳的。”
说话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浴桶里,又取来一粒澡豆递给她,这才大步离了浴房。
施晏微强撑着沐浴一番,出浴穿衣时两条腿不住地发抖,两只手亦是乏力的厉害,步履艰难地出得门去,宋珩那厢却还未走,跟堵墙似的立在?门外?等她。
宋珩见她只穿着白绫中衣,他的那件墨色鹤氅正松松垮垮地披在?她肩上,长摆拖至地面,像极了偷穿长辈衣物的孩童。
“娘子?这般模样,甚是娇俏可人。”说话间?抱起施晏微回了房,还不忘替她擦上药膏消肿,因外?头风雪太大,越性宿在?此间?。
宋珩身上温暖如火,是以并未叫人送汤媪进来,只侧身抱着施晏微给她取暖。
施晏微显是疲累至极,又被他的体温暖着,故而沾了床便沉沉睡去。
此后的十余日?,宋珩每隔两日?便要?往别院来一趟,虽未留宿,每夜却也?要?闹至深夜才肯让人安寝歇息。
施晏微被他折磨得就没怎么出过院门,早膳过后等待她的便是那一碗又一碗的凉药,喝到她几乎都要?变得麻木起来。
不觉到了十一月初五这日?凌晨,宋珩星夜领数十骑人前往单于都护府主事,因事出紧急,未及告知薛夫人知晓,只叫冯贵于次日?清晨前往翠竹居传话。
宋珩一连三日?不曾往别院来过,施晏微的精神头逐渐转好,于宋珩离开太原后的第四日?出府散了一回心,买来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和近几年?才刚时兴起来的话本解闷。
施晏微自喝了寒凉的避子?汤后,月信便不怎么准了,刘媪根据前两回的日?期推算日?子?,心道该也?是这两日?了,不免提早预备起一应物品来。
一晃七日?过去,这天下?午,宋珩风尘仆仆地提早赶回太原,归至宋府后,先去翠竹居里见过薛夫人。
疏雨奉了热茶进来,薛夫人命她领着屋里的其余人等一道退下?,这才拨动佛珠问起单于都护府的情况,宋珩一一答了,道是事情俱已处理妥当。
薛夫人颔首轻嗯一声,浑浊的双目望向这位战功卓著、称霸一方?的孙儿,复又开口道:“二郎有?两日?不曾归府安歇,可是对她动了心了?老?身眼虽盲,心却不盲,那起子?公?务繁忙宿在?署衙的话哄哄旁人便罢了,莫要?拿来搪塞老?身。”
自古成大事者,当弃情绝爱,又何来的心?左右不过是贪她的容色和身子?罢了。
宋珩心中虽是这般告诉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微折了斜飞入鬓的剑眉,执着青瓷茶碗静默片刻,轻启薄唇故作从容道:“阿婆多虑,某不过是一时贪恋美色虚留了两日?,并无旁的心思。这世上除却权柄和宗族血亲,再无值当我分心的。”
“是吗?”薛夫人笑了笑,额上登时显出三道深深的皱纹,那笑容里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窗外?的遒劲北风拍打着修长的墨竹,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
薛夫人听着那道风声沉吟片刻,将话锋一转:“杨娘子?非是那等妖妖调调的女郎,老?身倒也?不怕她勾坏了你,只怕你过分沉溺其中,不知克制,反伤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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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搁下?茶碗,食指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紫檀小几,淡淡道:“某自有?分寸,阿婆无需忧心。”
薛夫人斜睨他一眼,知他这是有?些坐不住了,轻拨佛珠的动作稍稍顿住,佯装闭目养神道:“老?身也?乏了,二郎连日?劳顿,且回去歇着吧。”
话到这个份上,宋珩欣然领情,起身告辞,信步离了此间?。
冯贵在?下?房坐着向火取暖,透过窗子?见宋珩跨出门来,急忙跟上他去,因问:“家主是要?往别院去还是回退寒居?”
上玄月悬于墨色的幕布之中,几颗忽闪忽暗的星子?点缀其间?,清冷的月光洒将下?来,衬得那凛冽的北风似是又寒凉了一些。
宋珩抬眸凝望那玄月片刻,无法否认此刻迫切想?要?见到杨楚音的心境。
他自少时起就对诸如“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类的俗语嗤之以鼻,未曾想?如今到了二十有?六的年?纪,反一头扎进了那小小女郎的温柔乡里。
若非他自制力过人,恐怕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恨不能与她朝夕相对,日?日?沉溺在?她身上,为美色所误。
宋珩胡思乱想?间?出了翠竹居,只迈着疾步往府门的方?向走,没应冯贵问出的话。
冯贵见状,心下?早有?了答案,便不再多言,暗道家主不顾夜风寒凉连夜从都护府赶回太原,想?来心中也?是记挂着杨娘子?的。
噬心蛊
蘅山别院。
施晏微昨日夜里开始腹部便有些不适,今日午睡时那股不适感?忽的急剧加重,生生将她痛醒过来。
练儿捧来砂糖姜茶与?她喝,不多时便被她尽数吐出,唬得?练儿连忙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又叫香杏去取汤媪和捧炉送来。
施晏微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疼得直冒冷汗,晚膳也不曾用?,只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至掌灯时分,刘媪在茶水房里瞧见?那盂盆,又听香杏说杨娘子不肯用?晚膳,心下不免觉出些异样?来,不顾练儿的阻拦进?到里间去瞧施晏微,嘴里自顾自地喃喃道:“娘子怎可不用晚膳,入夜后胃里”
“娘子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样?难看?”刘媪的面色霎时变得?焦急起来,拿巾子擦了她额上的虚汗质问身?侧的练儿道。
练儿犹如惊弓之鸟,支支吾吾地与?人扯谎道:“这原是娘子来月事?时的老毛病了,只消睡上”
刘媪看着施晏微那张面无血色、唇色苍白纸的小脸,面色越发难看,偏过头厉声呵斥练儿道:“胡闹!到了这会子你还?敢替她瞒着老身?,不怕惹出祸来!”
香杏在窗外听得?里头的动静,正欲进?去问上两句,甫一抬头,就见?院门处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来,他身?后还?有一道矮他半个?头的人影。
如这般高大健壮的身?量,除家主外,放眼整个?太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香杏顾不得?去好奇刘媪缘何动怒,忙迎至廊下朝宋珩屈膝施叉手礼:“婢子见?过家主,家主万福。”
晚风抚过香杏的衣衫,吹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颊生寒。
宋珩不过淡淡扫视她一眼,旋即便错开视线看向那朱漆的木门,低声询问:“杨娘子可在房中?”
香杏微微颔首,垂着眼眸恭敬道:“禀家主,杨娘子自午后起就一直在房中,未曾离开过半步。”
宋珩挥了挥手,沉声道:“下去吧,无需通传。”
话毕迈上台阶,轻轻推门进?去,心中雀跃着欲要给屋中的女郎一个?惊喜。
然而待他迈进?门槛后,外间却是半道人影也不见?,宋珩面色微凝,加快步伐往里间走去。
练儿红着眼眶低下了头,转过身?来正要往外头去请女医,忽被一堵墙似的身?影挡住去路,那人腰间的金制鱼袋映入眼帘,唬得?她连忙停下脚步,将头埋得?愈低,颤巍巍地行了礼,“家,家主万福。”
家主二字入耳,刘媪的心跳急剧加速,仿佛要自胸腔处跳至嗓子眼,头发亦是一阵阵地发紧发麻。
她的面上并未显出分毫异样?之色,只面色如常地朝宋珩见?了礼,强忍着心里的惧意禀告道:“杨娘子今日午后来了月事?,这会子身?上正不舒坦,只在床上躺着歇息,老奴已?唤练儿找人往府外去请女医工了。”
宋珩对女子月事?一事?一无所知,只知她在来事?时便不能与?他同房,当下听刘媪说她身?子不适,自是生出些许遗恨和怜惜来,绕过刘媪径直走到床边,深邃的目光落到她的面上。
她蜷缩着身?子,面上早已?没了往日的红润气色,苍白仿佛一张宣纸,唇瓣和卷睫因?为?痛意轻轻颤动着,冷汗浸湿了她鬓边的碎发,整个?人瞧上去痛苦极了。
宋珩登时火冒三丈,墨色的眸子里情绪翻涌,目光凶狠地看向刘媪愠怒喝道:“这便是你嘴里说的身?子不舒坦?娘子痛至这副模样?,你们竟是生生拖到此时才发现?”
刘媪叫他瞪得?脊背寸寸生寒,却又深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秉性?,软语狡辩势必只会换来更大的怒火,当下忙哆嗦着往跪地上跪了,惶恐不安地认了错:“老奴失察,不敢祈求家主原谅,但凭家主责罚”
“好一个?但凭责罚。”宋珩冷声说完,忽的拔高音量道:“冯贵,滚进?来!”
冯贵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意,不由心下一紧,满腹疑惑地迈进?门来。
宋珩面上隐有怒意,敛着目没有看他,只沉声吩咐道:“唤人来将贴身?伺候杨娘子的婢女媪妇统统拖出去,各打十个?板子。”
此话一出,施晏微再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强撑着半支起身?来攥宋珩的衣袍,对着冯贵急呼出声:“不可!”
冯贵亦知家主这是在气头上说出的撒火话,这会子有杨娘子从旁制止,想来会令家主改变主意,遂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宋珩心中怜惜她,见?她不顾病体来扯他的衣袍,忙往床沿处坐了,按下她的肩膀将人安置回床榻上,复又拿眼去看冯贵,欲要催促他快些出去找人来拖了刘媪下去。
施晏微心中又急又惧,寻思那刘媪已?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如何经得?起十个?板子;自然不肯放弃劝说,复又攥住宋珩的衣袖柔声道:“这原是妾自己强撑着不肯叫她们知道的,家主若要因?此打她们板子,妾实在良心难安,且饶她们这一回可好?妾往后再不敢如此行事?了”
说话间不觉红了眼眶,数颗晶莹的泪珠自眼眶中缓缓落了下来,看得?人心生不忍。
宋珩见?状,缓了缓面色,另只手抚上她攥自己衣袖的柔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施晏微知他这是动摇了,一鼓作气道:“家主且听我这一回,饶过她们可好?”
罢了,除开同她亲近时,他大抵是真的见?不得?她落泪。
宋珩眉眼低垂,轻叹口气,拿开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看向地上跪着的刘媪和练儿沉声道:“起来罢。看在娘子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此事?便就此揭过,若是日后胆敢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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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并清算。”
刘媪和练儿如蒙大赦,急忙朝人扣了个?头,彼此搀扶着起了身?,练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可还?要婢子寻个?妥当人去府外请女医工?”
宋珩并未理会她的蠢话,只转过头吩咐冯贵道:“明日再去请王太医也过来替杨娘子诊治一番。”
刘媪敏锐地捕捉到再字和也字,随即不动声色拿胳膊肘撞了撞呆愣在原地的练儿,压低声音提点她:“还?不快去?”
练儿这才觉出味来,转过身?小跑着出了正房,自去院子外头的下房里寻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厮往府外去请女医工。
外头的风似是又紧了一些,直吹得?窗纱上的花树剪影摇曳颤动,拍在窗棂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响。
刘媪站在衣柜旁绞着手里半旧的巾子,偷偷抬眼瞅了宋珩一眼,见?他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这才敢走到床边弯下腰轻声问施晏微道:“娘子还?未用?晚膳,老奴叫膳房的人熬些甜粥与?娘子吃可好?”
话音落下,宋珩幽深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施晏微苍白如纸的小脸上,眸色里带了些询问她为?何不用?晚膳的意味。
施晏微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即便这会子依旧没什么进?食的胃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捧着手炉贴在小腹上,唇间透出一个?“好”字来。
刘媪正欲转身?去办这件事?,忽被宋珩叫住,折着剑眉问她:“娘子先前可曾痛得?这般厉害过?”
那风儿不知打哪里透进?来的,直吹得?灯台上的烛火肆意跳动,摇晃不定,忽明忽暗。
刘媪回身?看向端坐在床沿边的高大郎君,只见?朦胧灯光下,那人面色晦暗不明,薄唇轻抿。
忆及那日晨间,杨娘子拧着眉满额细汗的场景,刘媪暗自寻思:想来杨娘子那厢上回月事?便已?痛得?十分难受了,因?是夜里来的月事?,这才自己闷声不响地硬扛了过去;此番若非是白日起事?,恐怕自己还?被她和练儿那小蹄子瞒在鼓里。
想到此处,刘媪面露忧色,并不敢有分毫的隐瞒,只静立在原地如实答话:“回家主,娘子来别院后的头一回月事?并不似这般难挨,不过往床上躺上小半天便好能下床活动了;上月那回头一天的夜里亦是痛得?身?发虚汗,至第?二日晨起方好上大半;这回瞧着似是比上回还?要严重些,吃不下东西,又吐过一回,想是疼痛难忍。”
宋珩听后沉默片刻,心里疼惜施晏微的同时,不免又生出些恼恨来,暗道她既难受得?厉害,缘何要闷声不响地自己默默承受?
她不肯告诉底下的人便罢了,竟也不愿在他面前提及只言片语,足见?她心里究竟还?是把他当做无关紧要的人,不愿依赖于他。
宋珩垂在床沿的两手握成拳头,发出指骨摩擦的沉闷声响,冷声命令刘媪退下。
“为?何不说与?我知晓?”宋珩说话间垂下长睫,别过头直直凝视着锦被中因?为?忍痛而眉头紧皱、檀口紧抿的女郎,语调低沉,带着些许诘问的意味。
施晏微闻听此言,稍稍扬起下巴与?他对视,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拿谎话哄骗他:“这原是妾身?上的老毛病了,妾只是不愿看到家主为?妾忧心。”
她竟有意疏远他至此,嘴里扯起谎来亦不肯多费些思量。
他以为?,她纵是块冰冷的顽石,他与?她相处了这好些时候,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拣最好的给她,也总该令她身?上的寒冰化去一些才是。
宋珩怒极反笑,舒张五指虚捏住她的下巴,沉声道:“娘子扯谎的功夫着实不怎么样?。你若在意我至此,自当与?我做贵妾,素日里又岂会是那般做派。”
施晏微被他戳破心思,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替自己描补,索性?红着眼眶别过头去,下巴自他未用?什么力道的指间挣脱开。
屋内烛火荧煌,气氛忽而变得?微妙起来,两个?人一个?默声坐着,一个?静静躺着,谁也不肯先向对方低头,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叩门声,刘媪隔着门往里传话:“禀家主,女医工这会子正在外头候着。”
宋珩望向那道流光溢彩的珠帘,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朗声道:“请人进?来。”
一语落地,刘媪轻轻推开门,朝一袭素色冬裙的杜三娘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先前施晏微患上热症那日,杜三娘曾被人火急火燎地请来此处,见?她那处因?为?撕裂伤得?不轻,心中颇有几分印象,当下观宋珩跟堵墙似的坐在床沿处,登时明白过来,想必他就是那些伤口的始作俑者了。
素色床帐之下,宋珩周身?透着股上位者的气势,只消那般静静坐着便能不怒自威。
杜三娘却不惧他,也不管他是何身?份,看着他从容不迫地道:“妾要仔细替娘子诊治,郎君在此多有不便,烦请郎君移步。”
宋珩习惯了旁人的畏惧和逢迎,却并未因?杜三娘的毫不客气而动怒,只回眸凝视施晏微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嗯的音调,起身?离了里间,自往珠帘外的罗汉床上落了座。
竟是出奇的配合。
杜三娘粉面低垂,坐在床边细观她的气色一番,这才询问起她的病症来。
施晏微也不藏着掖着,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面上并无半分扭捏之色,只轻启檀口大方回答道:“月事?自三月前变得?紊乱起来,来事?的第?一日坠痛难忍,手脚生寒,冷汗连连,小解后坠痛感?尤甚,胃里亦难受得?厉害,每每皆要吐上一回方得?缓解。”
杜三娘抿唇默了片刻,又问:“如此说来,娘子三月前的月事?并不这样??”
施晏微有气无力地颔了颔首,突如其来的抽痛和绞痛令她皱起眉咬了咬下唇,深吸口气缓上数息方开口道:“先时第?一日也会难受不适上大半日,却远比不得?现下这般难受,亦不会坠痛呕吐。”
杜三娘听到此处,心下已?有了三分计量,便请她伸出右手来,静心为?她诊脉。
片刻后,杜三娘直言不讳地问:“敢问娘子这段时间可有用?过避子的凉药?”
施晏微抬眼看她,入眼的女郎脸堆海棠,神清骨秀,自有一段清冷婉约的气质,极易让病患生出信任感?来,遂低声道:“已?用?了将近四月。”
“敢问娘子,可有那避子汤的方子?”杜三娘温声问。
“方子应是在刘媪那处,女医自可叫人去请她送方子过来。”
杜三娘点点头,掀了珠帘出到外间,自推门出去唤人去请刘媪过来。
明晃晃的烛光中,宋珩大剌剌地坐在罗汉床上,见?她拧着眉出来,想要问些什么,又恐扰乱她的思绪,暂且按下不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媪来至檐下,杜三娘只在门外问她可有那避子汤的方子。
“自是有的,烦请杜娘子稍等片刻。”刘媪说完,自去取了拿方子送来。
杜三娘接过方子回到里间,立在灯台边看那方子上的药物,虽无水银、麝香等阴损之物,但却含有大量的凉性?药材,譬如红花、凤仙子、白芍、熟地、川芎
“娘子身?上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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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妾先开副止痛的方子出来,待娘子服下汤药后,这腹痛的病症自可缓解一二。”杜三娘一壁温声说着,一壁自药箱里取出小巧的笔墨纸砚,而后研磨蘸笔,先开了一副方子出来。
刘媪略识得?一些字,只见?其上寥寥写着元胡、白芷这两味药名,心中虽纳罕,仍是叫来腿脚麻利的小厮速速出府抓药去。
杜三娘拿笔尾支着白嫩的下巴,思忖片刻后将第?二副药方写了出来,自去将施晏微的情况说与?宋珩知晓。
“郎君不知,那等避子的凉药甚是伤妇人身?子,用?的多了月事?不调尚算轻的,重者可致胞宫寒凉再难有孕,甚至折去寿数;娘子许是打娘胎里就带了些弱症,身?子不比寻常妇人那般康健,这才用?了三月有余的凉药,月事?腹痛的病症便这般严重,想来胞宫已?是不好,再这样?喝下去,无法受孕也不过是三两个?月的光景。那凉药若是不停,再喝旁的汤药终究是无用?,究竟要不要替娘子调理身?子,全凭郎君定夺。”
话毕,只将那调理身?体的方子放到小几上,拿杯盏压了。
宋珩听她说完这番话,面色已?然不好,唤刘媪进?来付了诊费,又叫送她出去。
二人迈出门去,刘媪回身?将门拽上,这才引着杜三娘往院外走。
珠帘无声地将宋珩和施晏微隔开在房屋的两边,屋内静得?有些渗人。
他从未仔细想过那些避子的汤药会给她带来这样?大的伤害,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压住,那种沉重的感?觉令他有些不想去面对这样?的事?实。
倘或他一早便知那避子的汤药有碍于妇人的身?子,他便会冒着叫一外室先于正室诞下子嗣的风险不让她喝药吗?
宋珩久久得?不出答案,无声坐在那儿。
他做错了吗?宋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仍是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本不该生出懦夫才会有的悔恨和自责之情,然而这会子,他的脑海里却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那副疼痛难忍的模样?,那些景象似是化作了啃噬人心的蛊虫,搅得?他心神难安,头脑抽痛。
纷乱的思绪缠得?他头痛如裹,越性?将胳膊肘支在檀木小几上,阖上目重重揉着鼻梁缓解那道从未有过的痛意。
良久后,宋珩方缓缓睁眼立起身?来,径直走到里间,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往下凹陷一块,发出一道木质床腿摩擦地面的吱呀声。
锦被中的女郎不知何时浅眠了过去,一双翠羽般的黛眉因?为?疼痛微微皱起,雪白的脖颈依稀处可见?细密的汗珠。
宋珩心境复杂,颇有几分不好受,挽起袖子露出洁白的中衣,动作轻缓地替她擦去了擦鬓边和脖颈处的细汗,而后又拿手去轻抚她的眉心,描摹她的眉眼。
似有什么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直至香杏立在檐下轻轻扣门,道是热粥已?经熬好。
话音入耳,宋珩方收回手,低声唤醒施晏微后,拔高音量唤她进?来。
香杏来至里间,将食盒搁在床边的月牙凳上,又去衣柜里取来引枕置在床头。
宋珩动作轻缓地扶她坐靠在引枕上,难得?耐着性?子哄人吃东西:“好娘子,先用?些粥垫垫肚子,待会儿才好喝药。”
施晏微见?他绝口不提她身?子的事?,也就沉默着不去问,轻轻点头,只管张口吃下宋珩拿汤勺送到她嘴边的粥。
宋珩一言不发地喂她吃完粥,又过得?小半个?时辰,练儿奉了烫药进?来,宋珩抬手接过,鼻间闻着汤药散发出的苦涩味道,欲要亲自拿勺子喂给施晏微喝。
那汤药散出的气味着实不太好闻。施晏微嫌那样?喝药太过磨人,索性?将药碗端过来一饮而尽,同往日里喝那些凉药时的动作一般无二。
宋珩守着她又坐一回,见?她没什么要与?他说的,沉静道:“你且安心将养着,我过两日再来瞧你。”
话毕,见?施晏微颔了首,这才离了别院往宋府去。
次日,刘媪自去请了王太医过来,王太医未曾料想到这位娘子竟对那凉药如此不耐受,亦未想到先前从不近女色的宋珩,房事?会这般频繁。
刘媪将杜三娘写的方子拿与?王太医看。
王太医看后,暗自在心内寻思:“这位女医工年纪轻轻,开的方子竟是如此切中病情,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执着那药方子沉吟片刻后,拿笔划去一味药,另外又添两味药,得?出的诊断结论与?杜三娘相差无两。
这日午后,冯贵奉宋珩之命,往蘅山别院送来许多名贵的补品。
又一日,宋珩在官署里处理完繁杂的公务,用?过晚膳后,外头天已?麻麻黑了,自骑了高头大马,疾驰来到别院,往施晏微屋里来瞧她。
施晏微用?了两日的汤药,身?子相较于头一日好上许多,一日三餐都?正常用?着。
宋珩唤来刘媪问过话后,知晓她身?上已?好了许多,稍稍安下心来,自个?儿往施晏微身?边坐下,将手搁在膝盖处,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教练儿玩双陆棋。
他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太足,练儿浑不自在地坐在二人对面,学习起来的速度不由减缓一二,强忍着心内的惧意陪着施晏微玩了一局,施礼后轻手轻脚地地退出去。
宋珩站起身?,坐到练儿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温声问道:“我陪你玩一把可好?”
施晏微未看他一眼,只点头应下,默默将棋盘上的棋子摆好。
二人对弈是,纵使宋珩岁有心让她,施晏微却没多少心思与?他对弈,不过敷衍着玩上一阵,自是输得?一败涂地。
屋中瞬间寂静无声,二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气氛沉闷无比。
宋珩无话找话,平声询问她身?子可好些了,又与?她寒暄两句,见?她面对自己的态度始终冰冷,阴沉着脸地迈出门去。
这日,薛夫人在翠竹居设下家宴,特意命人去孟府请来宋清音夫妇。
宋珩照着长幼顺序落了座,身?侧便是宋聿夫妇,再往那边,又是宋清音一家三口。
孟黎川无比细心地替宋清音和孟芙剔着鱼肉里的刺,温声细语地哄着粉雕玉琢的孟芙:“团奴慢些吃,莫要噎着。”
孟芙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点着圆润白嫩的下巴,瓮声瓮气地道:“团奴知了,阿耶也慢些吃。”
饭毕,薛夫人令人撤桌,婢女们呈上清茶、盂盆、铜盆等物与?众人漱口洗手,又捧来茶盘,乃是瓜果点心之物。
薛夫人由人搀扶着往罗汉床上坐了,笑盈盈地看向孟芙,嘴里忍不住感?叹道:“团奴倒是像极了大娘垂髫时的样?子,一双远山眉和杏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子和嘴才是随了孟九。”
一番话引得?宋聿来了兴致,搁下手中白瓷茶碗抚上祖江斓高高隆起的孕肚,含笑说道:“依某看,这一胎生儿生女都?好,若是个?小女郎,最好是能肖十一娘;若是个?小郎君,便眉眼肖十一娘,口鼻肖我。”
宋清和抱了团奴在怀里,拿腰间悬着的葡萄纹鎏金银香囊哄她,宋清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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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她与?崔九郎好事?将近,压低了声音拿话打趣她,惹得?宋清和顿时就涨红了整张脸。
高座上的薛夫人叫这天伦共享的场面乐得?合不拢嘴,笑着吩咐身?后的媪妇去替她温一盏三勒浆酒送来。
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独宋珩静坐在一张檀木禅椅上,食指轻点在扶手处,目光幽深,面上喜怒不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夫人的目光自他身?上掠过,微不可擦地凝了凝笑容,继而不动神色地收回目光,依旧与?人吃酒说笑。
酒过三巡,天色不早,薛夫人上了年纪,身?上也有些乏了,让众人各自散去。
冯贵提了灯在前面照明,宋珩穿过园子转而往西角门走,自去马厩牵马出来,却是扬鞭催马出了巷子朝着蘅山别院奔去。
空中圆月清灵,华光如练。
宋珩来时,施晏微身?上已?然大好,正坐在灯下跟着练儿拿彩线打络子。
练儿见?他进?来,着急忙慌地起身?行礼,施晏微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打至一半的络子,却是慢了半拍。
宋珩不过斜眼瞥了练儿一眼,练儿当即会意,忙不迭地又施一礼,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去。
片刻后,屋内只余下他与?施晏微二人。
自窗棂缝隙处透入的晚风吹晃火苗,光晕晦暗不明地照在施晏微白瓷般的脸上,朦胧烛光中,施晏微嗅着那道随风散开的淡淡酒味,只觉难受,不由眉心微蹙,檀口轻抿。
施晏微立起身?来施礼,欲要叫他先去沐浴,那人却是不管不顾地靠过来,将她提抱至罗汉床上。
饶是此刻她站在那张罗汉床上,却还?是矮了他一截,宋珩捧住她的脸,垂首覆上她的朱唇,近乎贪婪地汲取她唇间的芳津,似乎生怕她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施晏微的鼻息间满是宋珩身?上清泠的酒味,嫌恶地抬起手去推他的肩膀,却被宋珩单手制止住,抱着她调转方向往罗汉床上坐了,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继而急不可耐地解下腰间的蹀躞玉带,一言不发地抱住她。
良久后,宋珩抬手替她捋了捋鬓边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沉吟片刻,与?她四目相对,继而徐徐张唇道:“那凉药太过伤身?,娘子以后莫再喝了。”
她要逃
顷刻间,施晏微有如晴天霹雳,那道惊雷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待她?清晰地意识到宋珩嘴里的话是何意时,不?由心冷半截。
悔恨、懊恼、彷徨、痛苦、无助数种负面的情绪同时凝结在心口,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恍惚间想起宋珩亦不愿看到她先于?正妻诞下子嗣,施晏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面色凝重地道:“家主还未迎娶正妻过府,妾若先有了身孕,又该如何自处?”
拥着她?的郎君不?过沉默片刻,随后掰正她的脸对上她尚还泛着红晕的玉面,深邃的凤目平静无波,不?紧不慢地回答说:“若有了,便生下来,我自会在你临盆前择个生性宽和、眼里能容人的新妇,再?风风光光地抬你进?府做贵妾,保你一世富贵荣华。”
施晏微的一颗心随着他?的话音寸寸发寒发紧,越发觉得自己?当真?可笑极了。
她?从前竟会愚蠢到,相信身为上?位者、拥有无上?权柄的宋珩,会对着她?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小女?子信守承诺。
在这个贵贱有等、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她?的女?儿身和?无权无势便是原罪,他?用他?的权势将她?囚困,视她?为笼中鹰雀,定要折了她?的翅膀、熬去她?的天性,将她?彻底驯服;如若不?然,便是将她?生生困死在笼中,也绝无可能再?放她?出去。
规则的制定者又何需遵守规则,一切皆不?过是他?们为着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愚弄和?约束被?剥削者的工具罢了。
他?视她?为玩物,愚弄和?欺骗了她?,她?本该怒火中烧、愤恨至极的,可她?此刻却仿佛置身于?冰封万里的极寒之地,锥心刺骨的凉意令她?呼吸一滞,发紧的身子亦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宋珩仍钉着她?,叫她?缠得很快复起,抱了她?回到里间,抬手掀开床帐,与她?一道跌入繁复的锦被?中,继而将头埋在她?细白的锁骨处,攻城略地。
施晏微阖上?目无声别过头去,洁白的贝齿死死压住下唇,任由眼尾沁出生理性的泪水,两手紧紧攥住枕边的褥子,再?不?肯透出半点声来。
帐外忽地吹进?一阵风来,清冷的月光洒在素色床帐之上?,映出两道交缠难分的人影,珠帘随风微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却被?账中急剧的声音尽数盖了过去。
宋珩见她?并未同他?大吵大闹,想是已经认了命,不?过是仗着他?这段时日对她?的纵容,与他?置置气罢了。
“好娘子,你也莫要恼我出尔反尔,我既占了你的身子,断不?能容你嫁与旁人生儿育女?。况《女?论语》有云: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你已失了贞洁,若离了我,又该如何立身自处?”宋珩一壁说,一壁抬手支起她?的下巴,要她?睁开眼看?着他?。
二人目光相触的一瞬,施晏微下意识地避来他?的视线,对他?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偏宋珩不?肯叫她?躲开,将她?的脸掰正,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施晏微强忍着恶心,眼里氤氲上?一层不?甘和?痛苦的水雾。
他?口中所谓的贞洁,根本就不?该存在于?女?子的襦裙之下,更不?该成为束缚女?性的枷锁;凭什么这个世道的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朝三暮四?,而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必须接受并服从于?这样的社会准则,倘或她?们生出一星半点的反抗之心,便会被?视作水性杨花、罪大恶极。
所幸她?现在泪眼朦胧,并不?能看?清宋珩那张令她?无比厌恶的脸,只跟个死物般的躺在他?的身下,被?迫承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肮脏与龌龊。
宋珩动作稍缓,似是瞧出了她?的刻意回避,拇指向上?拭去她?眼里泪,定要她?好生看?清楚他?要她?时的样貌,将她?身上?仅剩的幻想彻底击碎,叫她?彻底认命。
思及此,宋珩便又凝了眸,沉着声说道:“杨楚音,你该知道,我杀人如麻,心冷如铁,非是什么善类,你往后若肯一心跟我,我自然疼你;可你若还心存妄想欲要背弃我而去,最好现下便歇了这门心思,我受用过的东西?,宁愿毁去也不?会便宜旁人。”
施晏微感受到他?的拇指指腹掠过眼皮时的湿热和?粗粝,只觉得他?此时像极了一条缠绕住她?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狠狠地扑咬上?她?的脖颈,直接结果了她?的性命。
宋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竟然在他?的掌下分心,胸中不?由生出几分不?满的情绪,毫无章法?地加重握她?手的力道,将她?的思绪击得四?分五裂,喘着粗气道:“好娘子,我自然知道你是个知情识趣的,断不?会生出那些个蠢念头;便是真?个叫你侥幸逃了一时,自当想法?子尽早将你寻回,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施晏微叫他?磋磨得实在有些忍不?过,噙着泪扬起雪白的天鹅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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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口里断断续续地溢出几个低低的音调来。
宋珩听?后,兴致愈发高涨,搂着施晏微没羞没臊地说了好些个像是在骂人的浑话,掐住她?的腰背又行了一回。
过了许久,账中渐渐安静下来,宋珩一脸餍足地埋头扎进?施晏微汗涔涔的颈窝里,轻张薄唇发出一阵满意的喟叹。
“我朝多有沉溺于?寻仙炼丹的天家贵胄和?士族子弟,诸如此等虚无缥缈之事从未入得我的眼。依我说,娘子才是那足以?令我快.活似神仙的灵丹妙药。”
施晏微就那般躺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方的帐子,有什么流出来,黏糊糊的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她?无心去理会,只在心里暗下决定:她?要逃!
她?要逃离这座困住她?的牢笼,逃到一个没有宋珩的地方,隐姓埋名,安稳度日;待日后风声过去,宋珩娶妻生子、姬妾成群彻底忘了她?这个人,她?与宋珩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自可再?往锦官城而去。
宋珩于?那厢事上?颇为卖力,自然出了不?少的汗,湿热的手掌尤自拢住施晏微的,许久后方依依不?舍地从她?身上?离开,高声唤人送水进?来,照旧先替她?清理干净。
不?多时,宋珩替她?穿上?干净的衣物盖好被?子,捡起地上?的衣袍套在身上?,慢条斯理地系着腰上?的蹀躞金带,不?疾不?徐地提醒她?道:“今夜说与娘子听?的话,还望娘子能够细细思量一番,过两日给我满意的答案。”
话毕,大步离了里间,兀自披上?挂在屏风后的鹤羽大氅,大步出得门来,望下房处来唤冯贵。
彼时子时已过,月明星稀,北风萧瑟。
冯贵的瞌睡顿时没了大半,打着呵欠屋内吹灭蜡烛,提灯出来,却听?两只乌鹊立在枝头吵嘴,遂打起精神循声看?去。
凝眸瞅了那乌鹊两眼,复又不?动声色地稍稍抬头将目光落到身侧那人的面上?,观他?今日不?似往常那般神清气爽,只默声与宋珩并肩往府外走。
主仆二人骑马来到宋府西?院,走角门归至退寒居。
当天夜里,宋珩用凉水草草洗漱宽衣,将将睡上?不?到三个时辰便又起身往军中去。
施晏微因昨夜疲累至极,是以?今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转过来。
甫一掀开被?子抬起腿,腿间的肿胀令她?下意识地低.吟一声,却是阖上?目倒吸了一口凉气,胳膊肘撑在锦被?上?缓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半坐起身子,略抬起手拍在床柱上?弄出些声响吸引外面人的注意。
莲蕊正在窗下纠结着要不?要进?来唤她?起身用膳,耳听?得这道声音,忙不?迭地推门进?来,询问施晏微三两句话后,自去茶水房里交代练儿打热水送来正房,又往膳房叫厨子煮一碗鸡蛋面。
施晏微用过早膳后就开始对着窗纱上?的花鸟暗纹愣神发呆,眼神空洞,思绪纷乱。
她?如今被?宋珩困在这四?方的天地中,每每出府不?但有婢女?媪妇跟随在她?身后,身边更有小厮侍卫隐匿于?茫茫人群中,皆是一刻不?停地紧盯着她?,即便叫她?侥幸寻见机会脱离这些人的视线范围,可若是没有过所在身上?,亦无法?离开太原城寸步。
在她?想到法?子弄来过所并取得宋珩的信任令他?放松戒备前,还有一个同样棘手且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解决:
宋珩现下是铁了心不?肯再?让她?服用那避子的凉药,这就意味着今后与他?的每一次接触,皆有可能令她?受孕,宋珩于?她?而言与侵犯、囚禁、恐吓她?的罪犯无异,她?是决计不?能接受自己?怀有他?的孩子的。
故而当务之急,寻到旁的法?子避子才是最要紧的事。
依宋珩的性子和?手段,断然不?会再?叫她?接触到任何有碍于?子嗣的汤药,若想避子,只能自己?寻来靠谱些的偏方,虽比不?得喝凉药的效果,但聊胜于?无,总好过就此坐以?待毙,日日担惊受怕。
刘媪提着填漆食盒迈进?门来,见她?坐在窗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将那食盒往她?面前的檀木小几上?搁了,在那道木料相触的哐当声中,信手取出里面调理身体?的汤药,嘴里恭敬提醒道:“娘子该喝药了。”
这汤药乃是王老太医在杜三娘开的方子上?改进?过的,药效如何毋庸置疑。
倘或昨夜宋珩未与她?说那番话,她?恐怕还会天真?地以?为这碗汤药只不?过是用来治疗她?月事腹痛的毛病。
施晏微低低应了一句,抬手接过刘媪递来的药碗,只垂下头略喝了两口,旋即便皱起眉平声道:“这药喝着倒比往日里喝的凉药还要苦上?三分,吃进?嘴里难受得紧,偏这会子喉咙里亦是沙哑干涩的紧,还要烦请刘媪替我泡杯石蜜水来。”
刘媪毕竟是成过亲生过孩子的,焉能不?知床帏内的门道,耳听?她?如此说,便知家主昨夜定然是尽了兴的,娘子哭喊求饶得嗓子都?哑了。
刘媪如是想着,观她?眉头紧皱,只当她?果真?是喉咙里不?舒坦,偏又叫那两口汤药苦着了嘴,是以?并未多心,点头道声是后转身出房,自去茶水房里寻来石蜜泡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汤药苦味,施晏微嗅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心中暗暗寻思:她?先前喝了那样多的凉药,想来胞宫里早已生寒,这才会月事紊乱坠痛,于?子嗣一事上?少不?得亦有所妨碍;
今日这碗汤药定然是用来替她?调理身子、驱走体?内的寒凉之气的;倘或按照疗程吃上?些时日起了药效,无疑会增加受孕的概率,到底还是不?吃的好。
想到此处,施晏微毫不?犹豫地立身端起那碗汤药,走到窗棂边拿手稍稍支起窗子,将碗中深棕色的药汤尽数倒进?窗下的盆栽里,而后动作迅速地合上?那扇窗子。
窗子外头的光线随着她?关窗的动作被?重新隔绝在外,落在窗纱上?泛出点点耀眼的金色光晕。
施晏微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若无其事地坐回罗汉床上?,脸不?红心不?跳地静候刘媪端石蜜水进?来与她?喝。
不?多时,刘媪手持红木托盘推门入内,立在施晏微身前将那托盘往小几上?搁了,不?动声色地斜眼瞅了边上?见底的药碗一眼,而后双手执起盛着石蜜水的青瓷盖碗,双手奉至施晏微的跟前。
“谢过刘媪。”施晏微先在她?面前用温水洗了漱口,这才抬手接过那盖碗送到唇边,分做几口饮下小半碗,接着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刘媪,温声细语地道:“刘媪年岁大了,这样的琐碎事何需你来做,从明日起交给练儿她?们来做就是。”
刘媪见施晏微说的颇有几分情真?意切,倒叫她?不?好拒绝,颔首应下后,高声唤人进?来收走药碗。
施晏微因心中有了主意,这一整天都?在呆在屋中安心将养着身子,膳食也比先前用得多了不?少,整个人面色红润不?少;加之宋珩昨日夜里说后日才会过来讨她?的答案,便打算明日出府去买写书回来。
入夜后,施晏微捧着书在灯下看?了一阵子,至二更后便有些瞌睡,眼皮不?免益发沉重,洗漱一番后自往床上?去安歇,因身上?无病无灾,并未叫人值夜,只吩咐她?们各自回屋睡下,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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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明鸡唱,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施晏微鲜少如前日夜里那般应承宋珩四?回,是以?今日身上?还是不?大舒坦,四?肢酸乏的厉害,用过早膳后就往床上?躺着去了。
直至午后方撑起身来用午膳,饭毕又往膳房里泡了热水澡,擦了药膏缓上?一阵子,这才更衣上?妆,命人准备车马欲往府外去。
宋珩特意往别院留了十名身手不?凡的侍卫看?家护院,这回随施晏微出府的有六人,再?加上?两个婢女?、两个小厮和?一个媪妇,足有十人随行,外头人看?来,颇像是哪个士族家的女?郎外出,断不?会轻易与哪家的外室联系起来。
施晏微嫌那白狐裘太过招摇扎眼,何况今日宋珩也不?在身边,遂只披了一件寻常的桂子绿锦缎斗篷在身上?,绾成单髻的墨发上?不?过簪着一支孔雀金步摇,耳上?坠了一对绿松石滴珠银耳坠,却是一派小家碧玉的装扮,衬得她?娇俏灵动,温柔小意,任谁看?了也觉得是位待字闺中的二八女?郎,又哪里像是经受过雨露的。
小厮取来脚踏放在车边,施晏微提了裙边正要踩上?去,就听?那车夫问:“娘子欲要往何处去?”
冬日的暖阳倾泄而下,洒在身上?暖烘烘的。施晏微叫那明亮的日光稍稍晃了眼,抬起手略遮了遮,踩在脚踏上?,语调轻慢地同车夫说道:“还是往东城去吧,那儿热闹,书斋也多。”
那车夫道了句是,待她?们一行三人皆进?到车厢里,扬鞭催马,径直往东城而去。
因今日天气甚好,空中暖阳高悬、湛蓝如洗,宽阔的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沿途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施晏微挑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很快就被?那繁华的景象吸引住目光,足足看?了一刻钟才放下帘子。
“娘子方才在看?什么?”香杏问。
施晏微朝坐在自己?对面的香杏和?练儿等人莞尔一笑,大方回答道:“我在看?有意思的事,譬如忙着替人磨镜子的磨镜匠,又如街边表演各种乐器换取赏钱的游方艺人,再?如挑着扁担卖甜汤的小贩总之,比我在府里瞧见的东西?有意思的多。”
若说那游方艺人吹拉弹奏有意思香杏还能勉强理解,至于?磨镜匠和?小贩有意思在何处,香杏却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香杏心中虽不?解,还是轻含笑着附和?她?道:“婢子从前在宋府当差时,曾在年节前后跟着媪妇出府采办过物件,不?但见过游方艺人,还见过玩杂耍、皮影戏和?踩高跷的,甚是有趣。娘子若是喜欢热闹,待到明年元日、上?元,不?妨央着家主带娘子往庙会上?去逛逛。”
因施晏微待练儿格外宠爱一些,练儿在她?跟前的时候倒比香杏和?刘媪她?们还要多上?一些,她?们瞧不?出娘子待家主的心思如何,练儿却是隐隐约约看?出些门道来:娘子的心中并不?在意家主,甚至存着些疏远和?排斥。
练儿当下听?香杏如此说,不?由抬眸暗暗观察施晏微的神色,果见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黯淡之色,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还是叫练儿看?了个正着。
坐在车厢角落里的练儿恐她?心下不?快失了逛街游玩的兴致,忙将话题一转,含笑说道:“桂花唐圆放醴最是好吃不?过的,这样冷的天,吃上?一碗还可以?暖暖身,待会儿下了马车,婢子陪娘子过去用上?一碗可好?”
施晏微轻笑起来,颔首道了个好字。
又过得一刻钟,马车缓缓在一处空旷的十字路口前停下,刘媪等人率先下了马车,这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施晏微下来。
车夫自去一边的空地处将马往一颗水桶粗的榆树上?拴好,留在原地受着车马。那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们则是轻车熟路地隐入到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装作寻常路人的样子跟在施晏微的身后。
施晏微在一处售卖香料的小摊前停下,回过头去寻那几六名侍卫的身影,见他?们亦随着自己?的脚步找了个地方不?远不?近地注视着她?,不?由垂下眼帘,心中暗骂宋珩那厮老奸巨猾,防备心忒重,防她?就跟防贼似的,要避开他?们几个人的视线着实不?容易。
杂七杂八的香料味直往鼻息里窜,刘媪是宋府的家生奴,什么样的好香料没在主子屋里闻到过,颇有几分看?那些个寻常的香料不?上?,别过头低声提醒施晏微道:“娘子若想要香料,何妨与家主提上?一句,届时就什么样的名贵香料都?有了。”
好好的逛着街,本该是抛开烦恼放松心情的时候,施晏微打心眼里嫌恶宋珩,这会子听?见她?们说家主二字心底直犯膈应,只叫练儿取银子出来随意买了两三种香料,而后加快步子往不?远处的书斋走去。
因刘媪识得些字,施晏微恐她?瞧出自己?还买了医书,少不?得寻个由头支开她?,叫她?去外头寻一寻这附近可有卖唐圆的小贩,自己?这边有练儿和?香杏陪伴在侧就好。
刘媪素来心思缜密,耳听?得她?如此说,仍是回过头将人群中的六名侍卫通通拿眼寻了出来,再?仔细吩咐香杏和?练儿照看?好娘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迈出门槛。
施晏微特地将两本医书错开夹在中上?部和?中下部,待结过账后,平分成两塌叫练儿和?香杏抱着。
三人出了书斋,刘媪早在门外侯着,比了个手势招呼来其中一个侍卫,将他?充作小厮使唤,令他?取来书拿在手上?。
“娘子买了些什么书?”刘媪状似不?经意地问,实则也不?过是为着大致了解一下施晏微喜欢看?什么样的书。
施晏微颇为警惕地瞥了刘媪一眼,观她?似乎并无胆量抬手来翻自己?买的书,忽的轻笑起来,半开玩笑似的打趣她?道:“左不?过是些讲才子佳人的话本、游记和?讲志怪故事的书籍,刘媪这会子问我这个,莫不?是想从我这儿寻些书来看??”
说完,反问刘媪可有寻见卖唐圆的小摊小贩,刘媪笑着给她?指了个方向,平声道:“那边巷子里就有一家。”
施晏微道:“正好我这会子也有些饿了,你们也随我一道过去用碗唐圆罢。”
刘媪点头应下,走在前面引路,那些侍卫们就在巷口不?远处守着,施晏微走过去唤他?们也过来用上?一碗,未料竟无一人肯应,皆是面无表情地道婉言谢绝,施晏微不?好强迫他?们,只得悻悻而归。
热乎乎的唐圆上?桌,但见那碗中唐圆软软糯糯,加了醴的米汤香香甜甜,汤面上?浮着糖渍桂花,散出点点桂子清香,碗面热气遇冷凝成一团白白的雾气,瞧着就叫人觉得胃里暖烘烘的。
施晏微难得胃口大好,一口气用了大半碗,待练儿付过钱后,时间已过了酉时,落日西?斜,天光渐渐黯淡下来。
刘媪见天色不?早,少不?得催促施晏微早些回去,施晏微今日心情不?错,笑着应下她?的话,返回来时的十字路口上?了马车。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天已麻麻黑了,施晏微下车后叫那傍晚的凉风吹得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信步往府里进?。
三人一路来至院中,却见正房内通火通明,独莲蕊一人在檐下来回踱步,她?的匀称身形映在门上?形成一道修长的黑影,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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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作左右移动,活像一出皮影戏。
莲蕊这会子也瞧见她?们了,紧紧攥着帕子的手稍稍舒展,忙不?迭往走下石阶迎向施晏微道:“娘子,您可算回来了,家主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施晏微叫她?的话唬了一跳,心说他?该明夜过来才对呀?心中如是想着,不?由放慢脚下步子,颤巍巍地踏上?石阶走到廊下,轻声推开了门。
那门框摩擦地面发出吱呀一声,施晏微在这道刺耳的声响中对上?了宋珩的目。
“家主怎的今日就过来了?”施晏微硬着头皮往他?跟前而来,朝他?叉手屈膝行礼。
“娘子这是不?希望我过来?”宋珩嗓音低沉,深邃狭长的凤目凝视着她?,似要透过她?的眼洞悉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施晏微硬着头皮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口中违心地说道:“家主多心了,妾怎会不?期盼家主过来陪着妾。”
二人说话间,练儿和?香杏已经将施晏微买来的书尽数往那云纹鸡翅木书架上?搁了。
宋珩显然并不?相信她?嘴里的话,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旋即便挥手示意她?二人退下,立起身来走向书架,“那日夜里说与你听?的话,娘子仍可明日再?告知我答案。”
施晏微眼看?着他?抬起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自那书架上?取了一本她?今日才买回来的书翻开来看?,一颗心少不?得随着他?翻页的动作加速跳动。
他?看?得似乎并不?仔细,不?过一小会儿便已翻看?了两三本书,就在他?欲要拿起第四?本书的时候,施晏微的心就要跳至嗓子眼,将心中对他?惧意统统抛到脑后,几个快步来到他?身侧按下他?的手,佯装羞怯道:“不?过是些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哪里入得了家主的眼呢?家主再?看?下去,妾就真?要羞死了。”
宋珩毫不?费力地挣脱开她?的手,欲要继续去拿第四?本书,嗓音里带着几分隐隐的笑意:“倒也不?全是那些个酸腐书生写的不?入流的话本,不?是还有张荐写的《灵怪集》吗,你看?这样的书,也不?怕夜里魇着?”
此处背光,施晏微只能勉强看?到那本书的厚度和?封面的颜色,但因对那两本医书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印象颇深,心下几乎可以?肯定宋珩指间触及的就是其中的一本。
“家主”
施晏微一声疾呼,眼波流转间,伸出洁白如玉的柔荑去握他?搁在书架处的手。
关元穴
女郎的手腕处散出淡淡的栀子幽香,软若无骨的柔荑触上?他的手背,温热的掌心传出点点暖意,叫人难以忽视。
宋珩叫那道暖意?烫得心猿意?马,立时便搁下了手里的书?,本能地反握住施晏微白嫩的素手。
窗户的缝隙透进风来,吹动鬓边碎发,带着微微的凉意?。
施晏微浑然不觉,反而因为?紧张生了些细密的汗,镇定自若地将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处带,莞尔一笑,唇瓣轻张,柔声说道:“有家主在妾身侧,妾又何需惧怕那些个虚无缥缈的鬼魂精怪呢。”
女郎柔柔的声音宛若莺啼,听得宋珩只觉口干舌燥,故而并未将她口中道出的话听进去多少,只毫不避讳地垂下眼帘盯着她的衣襟看。
大手不甚安分地往衣襟下拢。
施晏微不动声色地拿余光瞥了那本医书?一眼,旋即抬手勾住宋珩的衣带,缓步倒退着将人引至罗汉床前,面上?笑意?越发明?显。
“家主前天夜里说与妾听的话,妾已细细思量过:这四个月来,家主待妾不薄,妾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好?的;妾这段时日出府,见了不少沿街乞讨的老弱妇孺和顶着严寒方能赚得几?个铜板的小?商小?贩,这才惊觉家主带给妾的生活是多少人在梦里都求不来的安生日子。何况家主愿意?在妾有身孕后给妾一个名分,这原也是为?着妾好?,倘若妾还?要因为?先?前那起?子糊涂约定与家主巴巴拧着,岂不成?了旁人口中死脑筋的倔驴?没得作茧自缚,平白叫外头人看笑话。”
眼前的女郎笑靥如花,眼蹙秋水,樱桃般莹润的檀口一张一合,这一切的一切,几?乎要将他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蚕食殆尽。
宋珩哪里还?能忍得住,顺势将人抵到罗汉床上?,单手往她的衣襟里探,轻笑着问她道:“娘子这般主动勾我,又与我说了这好?些话,可是身上?大好?了?”
绯色的牡丹绣花不知何时呈现在眼前,宋珩的呼吸越发米且重?火勺热,需要探寻更多惹人喜爱的春色,索性两手去剥开那些碍人眼的东西。
施晏微伸出手去推他的手腕,别过头佯装羞怯,低声细语地道:“还?未好?全,况今日下晌又与刘媪她们往府外走了一遭,这会子尚还?有些不适。”
“娘子莫要害怕,今日夜里,我不动那处就是。”宋珩一壁平声说着,一壁轻车熟路地解开诃子的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