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牧归听着少女的话语,听着听着不由得神色肃穆了起来。
好一个?借刀杀人,让敌人两败俱伤。
他才十五岁,说话做事却这样有条有理,鞭辟入里,叫人不得不叹息。
他看着顾盼生绝艳的容颜,忽然有丝荒谬的感觉,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少女,而是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元帅。
少女容貌绝艳,秉着烛,正垂眸看着摊在腿上的破烂的地图,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此刻的少女,虽处简陋地窖中,却自?有一股凛然贵气,高不可侵。
“就这样吧,先盯着连江下游,是否有人封江。”
顾盼生折好地图,看向牧归。
“好。”牧归点点头,正要离开,忽然余光瞥见?了什么,拧着眉回头,盯在了顾盼生的小腹上。
总感觉小师妹那儿鼓起来的有些奇怪。牧归是个?男人,自?然觉得熟悉和不对劲。
顾盼生不自?然的翘起二郎腿来,身子前倾,略显尴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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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牧归也没?有纠结太?久,没?有追究就离开了。
只剩他一个?人。
顾盼生红了脸蛋,看着尴尬的下身,只觉得又折磨又难受。他又想靠近师父,可一靠近,他身上就燃起来情*欲的火。
他心想,你真是没?出息透了,顾盼生。
第76章
湛湛连江上才下了场雨,暮色暗沉,雨朦楼台,云湿汀雁。
连江入江口左侧是雪峰山,山脉并不高,但绵延不绝,加上又下了微雨,云霾阴而低,轻绕着?山峦仿佛仙境,风里传来微雨并草木的芬芳。
燕洄却无意欣赏这仙境,他?渺目而望,这个山的入山口,已经被锦衣卫暗中?埋伏了个妥当。连江右侧村庄城镇,更是重兵把守,连个苍蝇都放不出去。
不仅仅是连江,建江上也是如此,天罗地网,严阵以待。
萧匪石戴着?斗笠,就这样空落落的站在雨里,眼神晦暗不明。
已经是第三?天头上了,林沉玉还没露面。晋安晋安在找,出晋安的路在蹲,就是不见林沉玉。
“督公,再不离开,圣上那边恐怕……”
“蹲,蹲到今天夜里,她再不出现,我就离开。”萧匪石眼底越发青黑,他?紧抿着?唇,目光沉霭,望着?并不算浩荡的连江。
可一直等到了深夜,还没有出现林沉玉的踪迹。萧匪石深深看了一眼晋安,挽袖上马,终于是离去了。
*
“妈的,这几个人终于走了,这萧匪石可真能?熬啊,皇帝老儿喊他?回去他?都无动于衷,林沉玉,他?到底是恨死?你了,还是爱死?你了啊?”
夜深人静,海东青一脚踩平拦路的枯草,娴熟的用拐杖探着?路,赶走路上熟睡的动物蛇类,他?们?走在雪峰山间,夜间的露打湿了衣裙。
他?觉得他?和林沉玉可有孽缘。
他?折回去钱庄换钱,就看见钱为那个小兔崽子,一威胁打听,果然找到了林沉玉。看见藏在地窖里面的林沉玉,他?哈哈大笑表示了嘲讽,又问道:“你真是女的啊?”
林沉玉懒得理他?。
“真的假的?我不信,我居然输给了一个女人?不可能?!”
“你怎么不惊讶,你居然还是女人生?出来的呢?”
海东青和她铆上劲了,反正?他?现在已经给父母洗清了冤屈,哥哥也不再是官府逃犯,他?现在自由?自在的了,就缠着?林沉玉:“不行,你得跟我走!咱们?还没比试出胜负呢!”
“我不跟你走,我有事要办。”
“你到哪里,老子也到哪里,就算你跟我走!”海东青语气霸道:“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下马奴,你得养我,给我吃给我穿……穿就不用了,我浑身上下要不了两块布,可你得养我!”
林沉玉拿他?没辙,只能?让他?跟着?,她也有自己的思?量,衡山派的大家因?为不能?再耽搁行程,已经回去了,她和顾盼生?两个人上路,害怕再出什么事。
海东青虽然人傻,可有的是力气和狠劲,遇到事可以找他?。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踏上了离开的路。
顾盼生?拿出来了秦虹给林沉玉的亲笔信,秦虹说,自己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必须隐姓埋名,假死?脱身,她让林沉玉去梁州,找澹台无华。
林沉玉素来听话,乔装打扮,带着?梁茹给他?们?伪造的假身份,打算直奔梁州。
一路上,海东青只要一和林沉玉挨着?说话,顾盼生?就挤到他?们?中?间去,揽住林沉玉的胳膊,碍着?海东青靠近。
一来二去,海东青也发现了,他?觉得奇怪,逮着?机会问林沉玉,拧着?剑眉,有些不悦的低语:“你那个徒弟怎么别扭的很,我一和你说话他?就凑过来,是不是喜欢我?”
林沉玉:?
海东青冷笑:“我不喜欢这种豆芽菜儿,让他?早点歇了这心?思?吧,我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
“哟,你还挑上了?”
海东青忽然打量了一下林沉玉,抬手摸摸下巴,健硕的手臂在月光下隐隐泛着?茶色的光泽,他?忽的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没有胸大腿长的,要不就和你凑合凑合也行,咱当不成兄弟,当夫妻怎么样。”
他?忽然觉得这个提议可好,越说越兴奋:“你想想看!我们?成亲了之后,我们?都在一起,这样每天睁眼醒来都能?比武了,终于能?天天酣畅淋漓的打架了林沉玉!多好,省得我天南地北的去找你比试了不是?”
林沉玉嘴角一抽,有些无奈:“如果你想比武,我觉得你应该去武馆,而不是找老婆。”
“嫁我不亏的,我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砍柴挑水,我的女人不需要做粗活!连冬天房间里夜壶我都给你倒,谁欺负你了谁敢骂你了,无论男女老少,爷直接上去两耳光,扇到你开心?。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顾盼生?平静的声音:“海大哥,右边有水坑。”
海东青低头,果然眼前,右边一摊亮晶晶的水坑,他?下意识抬脚往左边去,避开水坑,忽然就感?觉踩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上。
“牛粪?!”
海东青脸都青了,他?瞪向顾盼生?:“你小兔崽子故意的是不是?”
“我只是提醒你右边有水坑罢了,左边我也看不清。”顾盼生?耸耸肩。
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林沉玉蹲下了身,她面色忽的一变:“不对,走!”
这不是牛粪,是马粪,这条山路上有埋伏!
海东青和顾盼生?面色一变,正?要后退,只听见有人声音严厉:
“不许退!”
自密林间缓缓步出一匹马来,少年独坐马上,横刀而向,月华流上他?错金的绣春刀上,也照亮了他?眸中?复杂的目光。
*
“燕洄?”
海东青拔刀就要朝他?走去,被林沉玉拦住,她看出来,她一个人上前,深吸一口气:“燕洄。”
燕洄静静的看着?他?,他?表面平静,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跟我走!林沉玉,不要逼我抓你。”
林沉玉笑的温和,她说:“如果你是来抓我的,那为什么只来了你一个人呢?这雪峰山上,你的部下应该都被你支开了吧。”
“我!”燕洄说不出话来。
林沉玉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纠结:“论情,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你是想放我离开的。可论理,可你是萧匪石的部下,他?的命令你不能?不从,是吗?”
燕洄喉结微动,眼神黯淡:“他?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恩人,我不能?不听他?的话。”
“那很简单,我们?打一架,用拳头定胜负,赢了是你技不如人,抓不住我,输了我心?甘情愿跟你走,如何?”
托叶维桢照顾的福,林沉玉这几日一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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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调理,身子骨恢复了些,力气也逐渐回来了。
燕洄愣住了:“可你的剑吟霜宝剑,已经被督公拿走了,你要如何和我比试?”
林沉玉笑,随手拔起路边的一根枯竹,三?两下抹去枯枝烂叶,她横竹在胸前,目光如炬,月下的她白?衣潇洒,一如去年相逢时恣意又清朗。
“燕兄,要搞清楚一件事呀,不是拿着?吟霜剑的人,才叫林沉玉;而是林沉玉手中?的剑,叫吟霜。这竹子就是我的剑,来吧。”
青光闪动,竹竿如剑倏然刺出,直奔燕洄心?口命门,燕洄提刀而上,用刀背去挡,可竹竿还没靠近刀背,只见林沉玉嘴角含笑,手腕一抖,白?靴如挑雪点梅,飞快的踢飞了竹竿一端,把竹竿踢向来了空中?。裙摆翻飞,上下如雪,直叫人看不懂她招数。
“你?!”燕洄惊诧,虽然不理解,却趁此机会用刀背砍向林沉玉,他?习惯了杀人,动作大开大合,招式逼的很紧,林沉玉提腕挥拳,白?刃肉搏,他?直砍时她一个闪踢,握拳拳如斜刺向他?下盘;他?横劈时她柔柔的一弯腰肢,自他?刀下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溜了过去——又迅速矮身,一个扫堂腿横过去,三?两下就打的燕洄有些狼狈。
他?额头落了汗。
燕洄此刻终于意识到了,杀人功夫,和真正?的武功,是云泥之别。
林沉玉轻巧的好似一只燕,柔韧的又如一条蛇,她确实?不需要剑,因?为她本是就是一把剑!一开一合一招一式,她都把自己的拳脚腰腿运用到了极致!
燕洄只觉得血性被唤醒了,他?一把丢了刀:“既然你也不用武器,我也不用!咱们?双手对双手,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林沉玉忽的笑了:“谁说我不用武器?”
“你的武器不是丢了吗?”
“丢了吗?”林沉玉转身抬手,闪至燕洄身边,燕洄回头去打她,忽的听见呼啸一声,什么东西砸落身前,又被人截住,劈空带风,竹竿在天上飞了须臾又回到了地面,林沉玉正?劈他?命门,竹竿直劈落他?肩上,林沉玉指尖一动,利落的收回竹竿。
“你输了。”
林沉玉横起竹竿。
竹竿上挑着?燕洄的腰间玉佩。
她呼吸有些乱:“抱歉,使?了点诈,我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只有鼎盛时期的五成,没有太多时间和你纠缠,江湖路远,我们?就此别过!”
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还能?把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燕洄他?黑着?脸拿起玉佩:“你可以不用说那句话的。”
“为侠仗义,务必诚实?。”
燕洄气笑了,小虎牙都在打颤:“滚!带着?你的人,本官永远不想看见你,林沉玉!”
“那可不一定,这人世间有很多巧合和相遇。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林沉玉回眸一笑,对他?摆摆手,拎着?竹竿消失在了夜色里。
*
燕洄故意拖了一会时间才回去,他?回去的时候晨光已经熹微了,他?悄然策马赶上了萧匪石:“督公,未曾发现踪迹。”
萧匪石却眯着?眼看他?,轻轻抚上他?额头:“那你额头上伤疤,是怎么回事?”
燕洄心?里咯噔一丝,暗骂林沉玉,打哪里不好,打他?脸!
“你不用和我撒谎,燕洄,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一清二楚,你的心?跳的很厉害,紧张吗?惊慌失措吗?燕洄,你骗不了我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沉玉往哪边走了?”
“属下真的不知?道!”燕洄咬咬牙,磕头认罪。
萧匪石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他?。
这沉默让人不安,燕洄深吸一口气:“属下如有半句虚言,就自裁于此!不得好死?!”
萧匪石忽然笑了:“燕洄,低头看看自己来时的路吧。”
燕洄回头看,愣住了。
沿着?他?来时的路上,一地细细密密的白?灰。
“我在你褡裢里放了面粉小袋,刺破一个洞,你去了哪里,我都知?道的,燕洄。”,
萧匪石眸里一丝慈悲都无:“
“还要逼我去查吗?燕洄,你自裁吧。”
燕洄只觉得五内如焚,举刀,却怎么也对不准自己,他?咬咬牙,看着?旁边的悬崖瀑布,声音都在发颤,双膝跪下:“督公对燕洄恩重如山,是燕洄有错!对不起督公!以后不能?再保护督公了!”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萧匪石,笑了,纵身一跃,跳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指挥使?!”
“督公!”
大家不明白?这变故,萧匪石漠然的弹了弹怀中?宝剑:“自己死?了倒聪明,至少有全尸,若是等到我动手,端不能?如此周全。”
“死?了个叛徒,你们?在伤心?什么,沿着?面粉追上去。”
*
萧匪石收回目光,仿佛一个蝼蚁消失了一般,毫不在意,他?命人调转马头,去追林沉玉,却听见一声冷笑,金戈铁马,声音铿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火把一霎时照亮了眼前场景。
军旗飘扬,一个“霍”字如龙腾虎跃,威武不凡。
有少年将?军,一跃而下,他?白?盔银甲,俊逸非凡。额上却带着?白?色抹额,好像在祭奠着?什么人一般,看向他?眼神却狠厉万分:
“萧匪石,你爷爷来找你算账了!”
“你夺走我大姐三?万府兵的事,霍家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又杀我姐夫柯尽忠,抢走了他?的兵马,害得我二姐守了寡;这还不够,我至亲好友为你所害!葬身火海尸骨不全!这三?桩大仇,今儿我要叫你,血债血偿!”
“霍逐寇?你怎么在这里?”
萧匪石瞳仁一缩。
“我为什么在这里,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萧匪石!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吧!”
霍逐寇一声令下:“给我杀!”
“保护督公!”
震天撼地的杀喊声响彻云霄,无人在意,天上月隐,东方渐渐日升了。
*
连江江面上,一芥竹筏,三?点人影。
竹筏是衡山派师徒替他?们?暗中?准备好的,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打算沿江而上,再绕路去梁州。
林沉玉独立竹筏之上,划动着?竹竿,欸乃一声,只见碧波迎着?朝霞,恍惚只见日已升,山水如眼皆碧。
她诗兴大发:“烟消日出不见人。”
海东青疑惑:“这么见不到人了?我这么大个人呢你看不见吗?”
林沉玉嘴角一抽,倒是顾盼生?对上了,他?眉眼带笑:“欸乃一声山水绿。”
绿字还没念完,就听见不远处,扑通一声,一个重物落水,林沉玉被溅了一身水,头上湿了,嘴里一股水腥味。
林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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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那重物看去,又愣住了,立马划着?竹筏朝那边过去,一杆子捞起来那人。
“燕洄?”
林沉玉哈哈大笑,把他?捞了上来:“刚刚是谁说,‘本官永远不想看见你’的啊?”
燕洄只感?觉要死?了,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如碎,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拼命的眯起一线眼,恍惚看向眼前。
眼前人浑然一白?。
他?忽的什么都放下了,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我食言了……小侯爷。”
*
日出东山,明媚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在江面上,水面上波光粼粼。这波光闪的妩媚又耀眼,林沉玉深深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晋安,晋安还笼罩着?一片宁静里。
浩渺江面的小竹筏上,现在是四点小人了。
江面如天,天如江面。
她一竹竿划开了天地一线,竹筏悠悠的朝着?前方流去,再不回头。
林沉玉诗兴又起了,她迎着?风儿笑了:
“我本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去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间章·虎兕相逢绝处生
应德镇
应德镇是连江下游岸上的村子,这几日?正值镇上赶集,十分喧哗热闹,自镇前大堡走五里?地进入城区,街上人烟鼎沸,剃头?担子杂耍戏子,估衣商人唱着莲花落的乞丐,都挤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吆喝,街口搁一小茶摊,小二吆喝正起劲,这茶摊不?单单卖茶,摊上另有一铁篦摆着炒的芝麻糕煨熟的板栗块,正搁在开水炉子上,好散着香引诱着人们坐下喝茶品尝。
“公吃茶,婆吃茶咯!两个初煨黄栗子,半抄新炒白芝麻,江南橄榄连皮核,塞北胡桃去壳楂”
来来往往或走累了的,或馋了的客人,就捡个条凳坐下,要碗热茶来吃。一个妇人带着个娃娃,也落了坐,娃娃眼巴巴的看着芝麻糕,妇人就要了一小碟,把芝麻糕掰开了喂给他。旁边两个人坐着正谈天?。
“听说了没有,那个姓萧的遭遇了土匪,在雪峰山上失踪!下落不明了!”
旁边有人给他?一个眼神,暗示他?不?要聊萧匪石,他?爪牙众多,谁知道周围有没有他?的人?还是不?要找死好了。
大家换了个话题,聊林沉玉。
“哎,小侯爷死在了延平府的地牢里?,你说那么个风光无二的人,怎么会死的那么蹊跷憋屈呢,我?反正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虽则朝廷文?书?给的理由是牢房走水,可怎么会那么巧呢,当天?进去,当夜走水,我?是觉得?蹊跷。”
“我?也觉得?,害,倒是可惜了林家了,听说林家老大毁了容,袭不?了爵,现在看海外侯的威名倒是要断在他?这儿?了。”
“替她操心做什么?那么风流的公子哥,能没有几个私生子?有的是人继承。”
“……”
林沉玉的死可谓是最近铺天?盖地传开的大消息,大家茶余饭后无一不?在谈论。有一个裹着羊毛袄,梁州口音的外来商贩,操着口土话笑道:
“林沉玉的死啊我?早就料到了,这事你们不?知道,我?们梁州人当地人倒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嘞。她啊,得?罪了太多人,迟早要死的嘞!”
“这话怎么说?”
商贩不?紧不?慢的抿一口茶,悠悠道来:“梁州,历年武林大会的例行举办的地儿?,每年到了时间?,那么多有钱的侠客涌进梁州,都是财大气粗的爷们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当地许多人就靠着这几个月的大会吃饭哩!”
“梁州就好像个肥鱼潭,谁都想捞一笔。赌坊也不?例外,于两年前,有一家弄出了个新奇玩法,分金饼。”
“这是什么,到没听过,是摇骰子,推牌九,还是叶儿?牌?”
“是押注博戏,押的是武林大会最后的决胜之人!大会前,庄家就会将几位大家最看好的人儿?列出来,大家看好哪个侠客,就押宝到哪个侠客的名下,大会开始后就不?许押了,庄家把大家押在每个侠客底下的钱换成黄金,做成一块块金饼。”
“到武林大会结束,所有饼都融到一起去做出个大金饼,归到押了决胜者的人手里?,大家按押宝的比例去分,押一分往往能得?十分,这就叫分金饼。”
“押对了人,这可是一本万利的暴富生意,若是押错了,满盘皆输!”
他?絮絮叨叨,旁边有人不?耐:腾讯群四2贰二五酒爻肆七“你说这些,和林小侯爷被害有什么瓜葛?”
那梁州商人拈一块芝麻饼吃了,吃的满胡须掉渣,他?笑道:“你动脑子想想看就知道了,去年,小侯爷一个人隐姓埋名去的武林大会,有谁稀罕理会他??结果他?却一举夺魁,他?是赢了,可害得?多少人押错了宝啊。”
大家恍然大悟,确实啊。
去年大家寄希望的有衡山派掌门?,大家肯定都押在他?身上稳妥啊,多少人觉得?他?稳当,押了许多进去,谁料想被一个林沉玉搅了局,血本无归啊!那些个人里?面,甚至有倾家荡产来赌这一注的人,不?得?恨死林沉玉了啊?
这样看,林沉玉和人结了死仇,倒也不?稀罕。
梁州商人笑:“据说去年有一蒙面少妇,豪气万丈的赌了十万两进去,结果开盘分金饼那日?,活生生气昏过去了,这不?得?恨死小侯爷了。”
“十万两!”大家瞠目结舌。
有人艳羡的想:“要是回到去年就好了,我?就去押小侯爷,这不?得?赚死了啊!不?知道都是谁赌了她赢,这辈子吃喝不?用愁啊。”
梁州商人道:“你还真别说,去年真有三个人赌了小侯爷赢!只不?过这个人都很神秘,分饼时都没露面,大家都不?知道是谁走了这泼天?的富贵运。”
“也是也是,财不?外露……”
*
几个人聊的酣畅淋漓之时,忽然有一个人扑过来,一把抢过商人桌上的芝麻饼,狼吞虎咽了起来。大家看着这个乞丐般落魄邋遢的人,吓了一跳。
他?生的并不?高,瘦弱的身上裹着满是脏泥污秽的布衣,蓬头?垢面,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死皮癞子,好似中毒了一半,一双手瘦而黑,褴褛的衣裳被荆棘划开,身上也满是疮疤。恶心的很,连路边的乞儿?都比他?干净整洁。
他?怀里?死死抱住个包裹,怎么也不?撒手。
乞丐黢黑的眼里?一丝光都无,自顾自的吞咽着发干的芝麻糕,一边吞咽一边干呕,沙哑的声音如漏风箱子,喉咙里?磨出令人发怵的怪音:
“水……水……”
梁州商人勃然大怒,他?好容易买碟糕点喝喝茶休息一下,被这个乞丐搅了兴致,他?伸手去打乞丐,却又嫌他?脏,抄起来旁边的条凳,照着他?的头?一凳子拍下去:
“妈的!哪里?来的破烂货!敢抢老子的东西!滚!”
他?硬生生的受了,额头?上登时流了血,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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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只有食物,能让他?活命的东西。吞咽完了,他?又看向旁边人桌上的茶水,如行尸走肉般晃晃悠悠走过去。
“滚啊!乞丐滚回你的乞丐窝里?去,在这里?白吃白喝算什么?滚!”
“别过来!你敢弄脏我?的摊子,我?打死你啊臭乞丐!”
茶摊老板拿着烧红的铁钳,朝他?身上打去。
嘶——
随着一阵皮肉滋烟,血水混着脓水流下来,可乞丐依然无动于衷,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眼里?只有吃东西,活下去。
旁边的妇人看不?下去了:“你们不?要打了,也许他?饿狠了,听说延平发大水了,说不?定是外地流浪来的人,不?要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她怀里?的孩子害怕的看着那乞丐。
“你倒会说,谁陪我?这半碟子芝麻糕啊?他?脏手拿过,我?不?想吃了!”
那乞丐似乎被噎住了,剧烈咳嗽起来,他?怀里?死死抱住的东西滚落地上。那是一把剑,剑身用布裹起,露出来剑柄,看上去做工精细,价值不?菲。
他?赶紧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灰,又死死抱住。
梁州商人眯着眼,目露贪婪:“臭乞丐!要不?你把那剑赔给我?!我?就不?追究你了,如何?不?然我?高低打死你!”
妇人拦住他?,她虽然是个寡妇,可看不?惯这些人欺负人,眼看乞丐要被打死,只好自己掏钱,补给了商人。旁边人调笑她:“哟,对乞丐这么好,莫不?是你的姘头??”
妇人又羞又气,她丈夫死的早,娘家也不?理会她,只能忍气吞声让他?们说去。
“哟,嫂子你久旷了那么多年,没人滋润也可怜的很,要不?你把他?捡回去做你的男人?身子烂了不?要紧,活儿?还在就行哈哈哈!”
“男人……”
不?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乞丐。
那乞丐缓缓转身,眼神麻木,下意识的拔剑出鞘,朝着那些个男人挥舞了过去,看得?出来他?也是个练家子,剑剑直逼命门?,吓的茶摊的人一时散了。
“疯子!疯子!快跑!”
大家一溜烟散了。
乞丐也力不?自胜,倒在了地上。倒下时,他?的手里?也紧紧攥着那把剑,他?眼角依稀有泪光,口中喃喃,反复重复着一个音节:
“林…林…”
*
妇人把乞丐带回了家,放在柴房里?,请了大夫来看他?,大夫只摇摇头?,说:“他?身中剧毒,不?在寻常疾病之中,只怕是难以救治。”
说罢,给开了几副抑制毒性的药。
乞丐烧了好几日?,终于醒来了,他?似乎记不?得?自己是谁了,只麻木的吃喝,寡妇觉得?他?可怜,就收留他?在牛棚里?。
白日?就起来,帮妇人劈柴挑水。
问?他?叫什么,他?摇摇头?,嘴里?只有一个字:
林。
妇人只好叫他?林小弟。
闲暇的时候,他?就抱着他?那把宝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妇人心想,那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东西吧。
*
又是一日?清晨,乞丐一如既往的去挑水,在井边,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如天?仙般美貌的男人。
清晨的林间?,微光如乳自缝隙间?漏下,柔和缥缈的打在他?周身,他?头?发只用块纯白锦帕包起,细长银丝盘头?一圈固住,银丝走到额前的,吊着一块水滴形状水灵灵碧生生的翡翠。
他?面似好女,清秀至极。一双眼比翡翠更莹润剔透,绿如千尺碧波。只是半张脸上,纹着奇怪的人头?鸟身像,给他?秀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诡谲的美感。
他?穿的轻巧,里?层白衣轻薄,外面笼着白纱,领口处松松垮垮的,隐隐约约漏出心口的位置。
那里?似乎有伤疤,为了掩盖,纹上了一朵鲜艳似血的摩诃曼珠沙华。
乞丐静静的看着他?,按理说,自己如此丑陋恶臭,看见他?应该自残形愧,可他?偏偏觉得?,自己应该殊胜尊贵,胜他?他?百倍,千倍。
“哟,好久不?见,督公。”
他?一步步走近他?,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声音清雅:“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公,居然落魄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令人唏嘘啊。”
乞丐皱眉。
“看来督公连我?这个伙伴也不?认得?了呢,”玉交枝叹口气,有些惋惜:“就让我?,来帮督公回忆起一切吧。”
玉交枝的声音仿佛带着魔性,缥缈又定心,直直流入人的心田里?:
“你叫萧匪石,是这个南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权倾朝野,无人不?服。你是被奸人所害流落此地,你的妹妹被她所杀,你的胞胎被她毁,你的人根为她所阉,现在你的脸你的身子,你所有的一切被毁了,都是因为一个人。”
他?拿出把镜子,镜子里?映出萧匪石的容颜。
丑陋,恶心,满是疮痍。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乞丐瞳仁一缩。
“这就是你,萧匪石,你的人生被她毁的一干二净,你的身体因为她而体无全肤,丧去一切。承认吧,你现在就是这副可怜的尊容。”
玉交枝语垂眸而立,慈眉微蹙,满是怜悯。
“是谁……谁害了我??我?要杀了他?!”
乞丐喃喃开口,骨子里?的血性让他?红了眼眶。
玉交枝笑靥如花,眸光璀璨映出朝霞:
“林沉玉,你要死死记住这个人,你的仇家,你不?共戴天?的人,林沉玉。”
*
“林沉玉……”
萧匪石喃喃开口,只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团雾,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只记得?一抹白色,如云如玉,他?捉不?住,又触碰不?到。
他?听见林沉玉这三个字时,一腔的血就活络了起来,横冲直撞,满心发疼。
他?想,他?也许真的很恨她,才?能听见一个名字,就被调动了所有的情绪。
他?接过玉交枝递给他?的面具,轻轻戴上,遮掩住丑陋的面容。
“我?要杀了她吗?”
“不?,杀她太便宜她了。不?瞒督公说,我?也是她的仇人。作为代价,找到林沉玉后,我?会带她走,把她带回去,慢慢折磨她。”
萧匪石率先开口:“所以,你是谁?”
“你的盟友,如今的衡山派掌门?玉交枝。”
“我?们结盟过?那我?们盟定了什么呢?”
玉交枝微笑:
“我?,助你找林沉玉,助你灭了霍家并霍家在江湖的暗部;而你,助我?登上武林至尊,助我?去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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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日?光照在玉交枝面靥上,纤细修长的睫毛垂下灰色阴影,给他?碧绿透亮的眸子笼上轻纱,日?光里?的他?眉眼深邃,骨相隽越如雕刻而成,他?美的神圣又纯净,让人不?禁落泪。
他?的声音清亮如歌,空灵又美妙:
“我?要你助我?杀了我?的骨肉至亲亲生父亲,当今九五之尊的帝王,顾螭。”
玉交枝握住了萧匪石的手,他?的手白皙而匀称,肌肤紧致而有光泽,萧匪石的手肮脏削瘦,皲裂生茧。两个人四目相对,各人眼里?有各人的晦暗阴森。
一个丑陋如鬼,一个清丽如仙,可从彼此的眼里?他?们读出来,他?们是同类人。
十恶不?赦的纯种的恶人。
*
妇人夜间?回家时,那个乞丐已经不?见了,他?在桌上留下了一个玉佩,并一封信。
“若遇急难,带玉佩来京城锦衣卫寻吾。”
官道上的马车里?,玉交枝饶有兴致的看着萧匪石,他?扫了眼远处低矮的农家,收回目光:
“我?以为,你会杀了那对母子。”
萧匪石带着面具,黝黑的瞳仁几乎和黢黑的面具融为一体,他?呼吸声音闷在厚重的铁面下,好似冬日?北风,沙哑呼啸: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交枝笑:“你不?是人,你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杀人放火,忘恩负义,瞒上欺下,天?底下的好事你一样不?沾,天?底下的坏事你没有没做过的。”
他?补了一句:“就和我?一样吧。”
萧匪石闭眼,他?有些疲惫:
“我?不?记得?了。”
“你应该杀了他?们的,斩草除根,重新找回这种美妙的感觉,督公。”
萧匪石犹豫了一瞬,玉交枝递给他?一把刀:“这是你最心爱的部下的刀,你连他?都杀了。你的心腹还不?算什么,你的亲妹妹,你的救命恩人,都死在你的刀下。你心里?应该充满恨,督公,杀了那对母子吧,让他?们的命重新唤起你的血性,如何?”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劝诱之意。
萧匪石睁开眼,他?目光里?有一丝迷茫,他?对着玉交枝开口道:
“我?好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现在心里?极度的平静,没有了她,爱恨都流走了,我?现在心里?没有爱,也没有恨。恨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他?轻轻抚上那把刀:“我?现在,暂时不?想杀人。走吧。”
他?恨着什么?又爱着什么呢?
第78章
用一句话戏词形容林沉玉现在的心情就是:
转头逃出天罗网,翻身跳出是非墙。
真畅快也!
自打林沉玉从晋安逃脱出来后,一路披星戴月不徘徊,连赶了?七八日的脚程,终于进了?梁州地界,看见了?界碑后,她?终于是安心了?下来,来到梁州一切都好说了?,有?澹台无?华接应,她的日子大抵不会难过。她也放松了?心思,今日有?些晚了?,门禁下了进不去华阴城,只得在石家?坡前停歇,准备休息了?。
正值黄昏,道上芳草萋微,斜阳昏黄。
石家?坡往前有?一处瀑布,瀑前有?一处石碑,顾盼生眼尖,瞧见什么的字,喃喃念出来:“鱼难水。”
这名字倒有?意?思。
“此地叫鱼难水,这个悬崖是扑水崖,高应该有?百半丈左右吧,极为险峻鱼不能?过,所以叫鱼难水。”林沉玉笑着解释。
燕洄看她?:“想不到这些事儿你都一清二楚,林弟倒是学识渊博。”
他自小青楼长大,后来跟了?萧匪石,略读了?几?本书,虽说偶尔也会出任务儿走?南闯北,但所到之处无?非行宴和杀人二字,对于当?地的风土人情一无?所知,自然比不上闯荡江湖的林沉玉。
对于林沉玉来说,闯荡江湖,起?身就是为了?游千山玩万水,江湖恩怨比武争强固然惹强者向往,但清晨泰山介丘岩上初生的朝阳,小瀛洲中?秋的三潭映月,更微小处如夜宿山林,霜落林空处,看见小鹿正悄悄饮着溪流……这些风物景致,远比刀光剑影更令人神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路走?的多了?就什么都懂了?。”林沉玉下了?马,牵着缰绳,对他一笑:
“所以说不妨好好享受,虽则暂时丢了?官,也无?需沮丧,燕兄不妨也徜徉在这湖光山色间,做个清净闲人。”
“也好,我也跟着你享几?天?清福。”燕洄也笑了?。
海东青回眸,面色不虞:“享什么福,林沉玉,我要?饿死了?。”
他是个粗人,不稀罕什么个景致,只知道吃饱喝足是人生惬意?之事。
“知道了?,就你饿的快。”
林沉玉无?可奈何,领着三个人,随意?走?近了?石家?坡前的一家?客栈,准备休息一夜,明儿进城。
店小二眼尖,看见来了?三男一女,具都是风姿俊朗的人物,就知道来着不俗——尤其是那少女,虽则带着斗笠,可只从露出的一段雪白?下颌,线条优美的玉颈就能?看出来,绝对是个绝世佳人。
他不敢多看,只瞥见那白?衣少年走?在最前面,知道她?是领头的人物,遂上前道:“敢问公子一行人,打尖还是住店?”
“你这人忒没眼力见,这么晚了?我们当?然是住店!”海东青抢着开口。
店小二看着这人,只见来人身高八尺魁梧黧黑,不仅高而且壮实,光裸着上身完美展示出他猿背蜂腰的好身材,偏生那脸又生的景致俊美,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只叫人赞好一个堂堂煌煌的大男儿!
店小二有?些摸不准他的身份,虽然看着不是凡俗,可旁边两个公子哥俱是衣裳锦绣,唯有?他可怜巴巴的连上衣都没得穿,只能?穿个布衣裤子和草履。
大概……是个下人吧?
店小二暗想。
还是林沉玉解局,她?掏出伪造好的路引给小二查过,又拿出一锭银子搁在桌案上:
“要?四件房,我们住一宿就离谱,麻烦顺便安排几?个饭菜来,送到房里来,你只管安排不需拘束,多余的银钱明儿找给我就好。”
店小二闻言,面露难色:“可我们店里,只有?两间房了?。”
四人愣住了?,他们刚刚看了?,这方圆几?十里似乎也只有?这一家?客栈。
这怎么睡?
几?乎是同时,海东青,燕洄和顾盼生齐声开口:
“林兄/师父,咱们挤一挤吧!”
*
林沉玉还没开口,就被海东青按住肩膀,使劲晃悠:“林小兄弟,你帮我爹娘洗清冤屈,帮我兄长摆脱嫌疑的大恩大德,我还没报答呢!怎么说今儿你也得陪我,我得报恩呢。”
林沉玉声音冷漠,带着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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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他:“怎么了?,报恩是非得住一个地儿才能?干的事吗?”
燕洄故作?不经意?的踩了?他一脚,趁着海东青跳起?来,他一把拽过林沉玉,少年笑的露出梨涡浅浅,眼波如水:
“我身上伤口还没好呢,晚上得换药,你可别忘记了?了?,别人换我都不爽利,要?不咱们一个窝儿,你替我敷药,咱们还跟那日一样,斯斯文文的说说话,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林沉玉语气平静:“海东青也能?给你换药。”
话音刚落,就被小姑娘缠上来了?,顾盼生语气不满,嘤咛如猫儿,扑腾进了?林沉玉怀里:“师父,在陌生的地方住我害怕,夜里老是做噩梦。都怪我太弱小了?,我不如海大哥有?力气,不如燕大哥会武功……是桃花没本事,桃花胆子小,可桃花要?学着战胜这些,今儿我一定要?试试看,一个人克服噩梦。”
“您和他们去歇吧,桃花会一个人好好睡觉的。”
少女抬起?泪盈盈的眼儿,粉白?脸上一双凤眼如黑曜石般纯粹,叫人不忍心拒绝她?。
林沉玉自然不可能?和两个男人同床共枕,她?早就想好了?和顾盼生一处,自然拉住他的手:
“好好好,师父晚上陪着你,保护你,不叫噩梦靠近你的身。”
燕洄和海东青看向顾盼生的面色瞬间变了?,一个眯着眼,一个拧着眉。
很奇怪,明明顾盼生生的那样倾国倾城,可他们却对这个少女升不起?来一丝好感。反而觉得他这惺惺作?态,给人一种吃了?苍蝇般恶心的感觉。
小二是有?些纳闷这四个人的关系的。
按理说,他本来以为,这倾国倾城的少女应当?是四人中?的焦点,可这样看,倒是那白?衣少年被三个人关注着。
那穿着黑衣笑的时候露出小虎牙公子,和那下人,还有?少女,三个人之间,似乎并不对头。
好奇怪的四个人,好复杂的关系……
他感觉自己聪颖的大脑已经不能?理解这四个人的关系了?。
算了?,随他们吧。
*
林沉玉和顾盼生一处,海东青和燕洄被迫一处睡了?,几?个人草草的吃了?饭在一起?聊了?会天?。
海东青还没放弃他的想法:“林沉玉!要?不我在你地下打地铺怎么样?”
“滚!”林沉玉瞪他:“房里还有?桃花呢!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敢,滚回去,滚回去睡觉去!”
说罢,把燕洄和海东青赶走?了?。
顾盼生梳洗完毕,死死的从里面栓好了?了?房间的门,就悄悄上了?床,他脱了?外袍,内里只剩个亵衣,林沉玉衣衫半解,自衣领里抽出了?裹胸布,喟叹一声,把布丢在了?床上。
不偏不倚的,正丢在了?顾盼生手边,顾盼生只感觉浑身一僵,自那一段手臂开始,只感觉浑身开始酥软发麻了?起?来。
林沉玉进得床上,回头放下青色床帐,这轻纱笼下,床成了?个四面围起?的隐秘的地儿,不怎么透风,这褊狭局促的一方空间里,两个人的距离忽然就拉的很近,近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林沉玉收拾好裹胸布,叠好搁在床头,她?睡在床外,摸摸顾盼生柔软的头顶,温声细语道:
“睡吧,夜梦吉祥,你睡里头,这样噩梦就靠近不了?你了?。”
顾盼生眼神软了?下去,酥入骨里,他青丝逶迤枕上,只微微仰着头看她?,薄唇敷红俊满桃腮,眼底桃花痣点的尖俏,只觑着他那娇态,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他一眼。
林沉玉看着也眼热。
他生的太美了?,美的让人觉得,对他说一句话粗了?气,都是不应该的。
这么美的姑娘,以后要?寻多俊郎的郎君才能?配得上啊?林沉玉有?些担忧。
他翻过身来,靠近她?些:“师父也夜梦吉祥,有?师父在身边,徒儿夜夜都是美梦。”
“好。”林沉玉有?些困倦,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睡过去,顾盼生却睡不着,今夜对他来说,又是瘙痒入骨的煎熬。
可他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
这房里春意?融融,隔壁房里,确是另一番凄风苦雨。
两个人静静躺床上,海东青翻个身,燕洄看他,笑的温和,可眼里却没什么耐性:“过去!你过界了?。”
床正中?,在两个人中?间竖了?把明晃晃的刀,作?为泾渭分明的界限。
海东青懒得理他,闭着眼装睡。甚至更加放肆的朝他那边,大赖赖的侵占他的地盘。燕洄受不了?了?,他做惯了?锦衣卫指挥使,除了?萧匪石,哪个敢忤逆他?他一脚踹向海东青屁股。
海东青俊眉一拧,鹰眼里杀出几?分煞气:“我忍你很久了?姓燕的!往日民不与?官斗,可如今不是昨日了?,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把你吊起?来。”
他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心思,就你这豆芽菜瘦鸡子,还敢肖想她?。走?街上不知道还以为是娘们呢,省省吧,林沉玉不喜欢你这挂的。”
“你闭嘴!”燕洄气到拔刀,海东青也跳了?起?来,两个人一阵扭打,你一拳我一掌,从床上直打到了?床下,燕洄挥刀而向,又跳到床上,海东青一个翻身,带着拳头砸向他。
只听见,咔嚓一声。
床被砸塌了?。
两个人面色青了?又黑,一个丢了?刀,一个收了?拳头。
“晚上睡哪里?”
“打地铺吧。”
两个人躺下,燕洄听着他呼吸就觉得烦,爬起?来拎着刀就走?。
“你去哪里?”
燕洄微笑:“我去溜达溜达再回来,你打呼吵死了?,懒得和你一个屋睡。”
海东青闻言不干了?,妈的,这小兔崽子绝对想去林沉玉屋子,要?不是,他倒立吃面条!想着也拍拍手起?身。
“你去哪里?”
海东青冷笑:“我去撒尿。”
两个人在门口,都顿住了?。燕洄眯着眼看他:“你,不许去林沉玉屋子打扰她?。”
“谁没事半夜去他屋子啊,他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海东青翻个白?眼,走?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瞪他:
“我不许去,你小子也不许去!”
*
一刻钟后,海东青抱着被褥,站在林沉玉屋前,拨弄那门锁,嘀咕道:“老子就想蹭个地板睡,又不招惹你,林沉玉你防谁呢,锁这么严实。”
林沉玉似乎早就料到了?夜里不得安宁,把门从里面上了?三四道锁。
燕洄幽幽出现在他身后:“说好不许来林沉玉屋的,你干什么呢?”
海东青回头看他,面带不悦:“你不也答应了?,那你又来干什么?”
“我看你过来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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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带个被褥干什么?别藏了?我看见了?!”海东青目光如炬,看向燕洄身后藏的被褥。
“……”
海东青撇撇嘴,夹着被褥离开了?,依旧嘴硬:“眼睛花了?,妈的,走?错屋子了?,我们回去吧。”
“我也眼睛花了?,走?吧,一起?回去打地铺吧。”燕洄笑一笑,额头青筋暴起?。
第79章
林沉玉是听?见了门外动静的。她睡觉的时候枕畔放着一把剑——这剑是沿路买的,没有开刃的那种最普通的练武剑。
可这剑在她手里,便能翻江倒海。
她听?见动?静,手就搁在了剑上。
那动静一会就没了,她心知是那两个家伙,就没理会了。
*
她翻个身,朝向窗那边。
忽听?见一声急促又流利的哨声,林沉玉眯着眼起身。
窗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穿着黑靴的小?腿勾上窗台,燕洄一个挺腰,就利落的坐在?了窗台上,朝她笑?的灿烂,他调整了坐姿,侧着坐在?窄窄的窗台上,单腿曲起。少年动?作实在?行云流水,潇洒又轻快。
林沉玉觉得头疼,她这么就忘记把窗锁起来了呢?
燕洄笑?的狡黠,看?向账中人:“我睡不着,小?侯爷也睡不着吗?”
林沉玉:“有没有可能,是你来了我才睡不着。”
“那不是正好嘛。睡不着,我给您吹个助眠的曲儿?吧。”
“……”
燕洄不由分说?的强买强卖,将竹叶对折放入口中,轻轻吹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唯开着这两扇小?窗,明月在?上,少年独坐吹叶,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美的好似一框画,唯有少年飘动?的鬓发和?悦耳轻快的竹音在?提醒着人,这不是画。
“吹完了吗?”林沉玉打个哈欠。
燕洄回头看?她,抬起手,手上拎着一瓮小?酒坛,笑?道:“有酒有月,月白风清,如此良夜,自?当酌酒自?宽,要?不要?来陪我喝两杯,看?星星?”
看?见那酒,林沉玉也被勾起了些馋意,这些日子赶路为了保持清醒,她滴酒未沾,想着,她披了衣就要?起身。
忽然,一块灰掉到她衣上来。
林沉玉面色古怪看?向屋顶。
屋顶瓦块被人掰开一块,一根线钓着什么东西被人轻轻垂下来,底下一端系着一条烤鱼,香喷喷的冒着烟儿?,显然是刚烤好的,鳞片都处理的干净,撒着些盐,简朴又扎实的香气,叫人深夜闻见,顿觉饥肠辘辘。
鱼儿?一点点放下了,到了林沉玉的位置,就停住了。烤鱼被人晃了晃,似乎想用?香气诱惑着下面的人。
海东青熟悉的声音从屋顶上响起:“林沉玉!我知道你没睡!起来起来!我刚去捉了鱼,要?不要?上来一起烤了吃!”
林沉玉:“……”
她忽然觉得,她就不应该手欠,当初就该把他们一个丢海里一个丢河里,自?生自?灭。
*
“林沉玉!”
这两个人都搅的很,执拗的要?命。
她叹口气,认命的爬起来。
手腕却被人一把缠住,顾盼生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噩梦,他的呓语都在?发颤,带着不安和?恐怖:“师父……我怕,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林沉玉思考片刻,到底是酒和?烤鱼的香气,胜过了她对徒儿?的爱,她悄悄挪过枕头,抽身出来,把枕头当成自?己塞进顾盼生怀里。
“徒儿?乖啊,师父去喝个酒吃个鱼就回来。”林沉玉摸摸他的头,轻语。
“睡梦”中的顾盼生,嘴角一抽。
下一瞬,他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副被吵醒的样子,他紧紧跟着林沉玉,蹦下床:“师父,怎么了?您要?去哪儿??我也陪您去嘛……”
*
最后的结果?是,四个人一齐坐在?了篝火架前。
篝火燃的正旺,架子上的烤鱼散发出焦香的味道,粗糙的瓷碗里盛上满满的酒液,酒波晃漾,碎了一碗月光,又被人连月带酒,一口咽入喉中。
林沉玉披着袍,端着酒碗,连喝了三碗,晕生双颊,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好月!好酒!再来!”
顾盼生给她又倒了一杯。
燕洄正和?海东青大眼瞪大眼。
燕洄笑?的梨涡都僵了:“你不是半夜起来,去小?解去了吗?怎么,小?解到河里去,顺便捞了几条鱼来了?”
海东青自?顾自?的烤着鱼,冷眼看?他:“你不是说?自?己口渴,去楼下喝水了吗?怎么,喝水了还不够,顺了一坛酒出来?”
他们互相嘲讽的时候,顾盼生已经缠住了林沉玉,他紧紧依偎着林沉玉的肩膀,略显单薄的臂膀在?风中瑟缩着:“师父,我冷。”
林沉玉把自?己的外袍脱下,要?递给他。
“不用?,师父分徒儿?一半就好啦。”
顾盼生牵住一半的袍儿?,头一矮就钻了进来,和?林沉玉共披着一件外袍,胳膊和?胳膊紧紧挨着,只隔着薄而柔软的亵衣。
同袍而坐,顾盼生深深的看?着林沉玉的侧脸,不忍挪开。
顾盼生娴熟的烤起来鱼,自?己却不吃,只是递给林沉玉:“师父快吃。”
“好。”林沉玉笑?着接下了。
*
林沉玉收紧半边外袍,一边喝酒一边吃烤鱼,看?见天上的月,许多思绪涌上心头,随着这酒一起下了肚,萦绕在?五脏中散不去,忽又思起来不知何处的爹娘,她不由得吟起来:
“一从鸿雁辞南翔,淹留枕上楝风凉。
何忍望乡春月里,万里秋风续恨长。”
她委实有些想爹娘了,已经一年多未曾与爹娘相见,更何况爹娘现在?不知在?何处,他们为国征战,如今却不得不假死脱身,不知遭遇了什么艰难的困境,逼迫他们到了这个地步,她思来想去,只觉得有些凄楚。
今夜月实在?好,顾盼生心也飘了起来,他悄悄瞥了眼林沉玉清隽的侧脸,低语道:
“惟愿天上月,皎皎不蒙瑕。
照伊魂梦里,长乐永无涯。”
和?师父在?一起,他身是燥热的,可心只觉得宁静又静谧,那些个仇恨都被他抛却到了一边,自?从师父失踪后,他终于认清了他的心。
师父在?,天下在?。师父平安长乐,他才觉得这个人间,是值得的。
“哟,你们还对诗对上了?不行不行,我虽武将,亦会几个字,带我玩一个。”
燕洄刚和?海东青吵完,听?见这两个人吟诗,笑?着转过来,他也看?了看?天上明月,即可吟起来:
“三千里地浑如雪,一轮皎皎似吴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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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尽春风归何处,回首当照陇西头。”
诗言志,他自?有他的理想和?打算。平时不怎么对人说?,可喝多了酒,却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三个人吟完了,一齐看?向海东青。
海东青皱眉,他正大口嚼着烤鱼呢,就听?见这三个人文绉绉的念着什么月啊什么梦啊什么春风啊,他丢了骨头,擦擦油光的嘴,不解道:“看?我干什么?”
“我们吟完了,该你了。”
海东青:?
啊?什么东西就轮到他了?
林沉玉笑?:“酒冽而月明,鱼肥而风清,如此良夜,岂能无诗?随便吟两句就好,不许拘泥古体格律。咱们三个都吟完了,该你了。”
海东青面色一黑:“你们文人喝酒,可真歹毒啊!我不会我不会,你们自?己玩去。”
燕洄在?旁边笑?的刻薄:“也是,你一个粗人,如何能和?我们小?侯爷玩到一起去,连她的话你都不懂,你还是洗洗睡,当你的海盗去吧!”
海东青可不乐意了,他拍拍大腿怒道:“谁说?我不会写诗!”
“那你写一个。”
“……我酝酿酝酿。”
酝酿了很久,海东青气沉丹田,声音铿锵有力?:“天上一个月,大如芝麻饼。”
“噗!”林沉玉一口酒喷出来,咳嗽了起来。
海东青不满:“怎么,这诗不好吗?”
“好好好。”林沉玉顺从他。
海东青这才满意起来,清清嗓子继续念:
“五文钱一个,一顿吃半斤。”
“好诗,好诗。”
“还有呢,我和?你们说?,你们的诗都不行,就四句,还得看?我的。”海东青越发自?得,感觉自?己打通了诗歌的任督二脉,继续念起来:
“我哥个子高,能吃一斤半。
小?爷身体壮,能吃整两斤。
林沉玉太矮,吃不到半斤。
燕洄长太丑,一个不给他……”
林沉玉:……
燕洄:……
“睡觉了睡觉了。”林沉玉打个哈欠,拉着顾盼生离开。
“困死了困死了。”燕洄也呵欠连天的起身。
等海东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走?了。他气急败坏,灭了篝火也走?了进去。这些人太过分了!他写的诗那么长,比他们的长的多,居然都不夸他!
太歹毒了!
*
一夜无眠。
第二天,四个人结算了房钱,准备离店,店小?二检查了房间,犹豫的看?向林沉玉:“这位林少爷,燕少爷房间里面床板塌了……按照小?店规定这需要?赔偿的……”
林沉玉莫名其妙看?向燕洄和?海东青,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心虚的看?向远方。
她叹口气:“从银子里扣吧。”
“那床板毁的彻底,整个床都要?换掉,可能银子不够……”
林沉玉深吸一口气,忍着气又补了些钱给他,冷着脸带着一行人出来,店小?二看?着这财大气粗的人离开,堆着笑?送他们:
“两位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呀!”
海东青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你就只喊他们两个公?子,我呢?”
店小?二委婉的开口:“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来以为您是那两位公?子的下人,忽略了您,抱歉抱歉,那,壮汉您也慢走?。”
凭什么他们两个是公?子,到自?己就是壮汉?
海东青不爽了,他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并没有觉得不妥,可昨天吟诗作对的耻辱他还耿耿于怀,现在?的他特别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哼一声松开了店小?二,跟上林沉玉。
林沉玉白衣翩然,燕洄黑袍沉稳,两个人俱是身姿挺拔的俊秀,并肩走?在?一起,说?不出的风流蕴藉,清贵难言。
海东青低头看?看?自?己的黑裤子和?草鞋,忽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他在?海上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若是在?城里继续这样,再被当成林沉玉的下人,怎么办?
他跟上林沉玉,一把按住她肩膀,语气霸道:“林沉玉!你给我买个衣裳穿呗!我也想当个公?子哥,钱你先垫着,回头我找我哥要?了后,加倍给你。”
*
一刻钟后,海东青从绸缎铺子里出来了。
林沉玉眼睛一亮。
人靠衣裳并不是虚言,只见他短发利落,五官冷峻,一身玄黑色劲装得体裁量,肩上挂紧了睚眦铁兽,暗银色云纹从衣襟处绣到腰身,勾勒出他宽肩窄腰。自?黑靴朝上,一双长腿被裹在?墨绿裤里,用?肉眼都能感受到他衣裳下那结实遒劲的肌肉。
“像个公?子哥了吗?”海东青绕了一圈,给他看?。
“哟,这不是我家门口看?门的人穿的东西吗?”燕洄笑?。
“你闭嘴。”海东青看?林沉玉:“我要?你说?。”
林沉玉点点头:“倒像个将门虎子,威武霸气,这下谁也不会把你认成下人,见到了都会恭恭敬敬喊你了。”
海东青满意了,下一瞬,他把衣襟拉开了,脱了袖子,就这样松松垮垮的把上衣挂在?腰间。又恢复了他那赤*裸上身的土里土气的穿法。
林沉玉:……
所以,他买衣服的意义在?哪里呢?
*
大家正准备去找地方落脚,海东青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扭头进了旁边的书肆,他得买两本书熏陶熏陶,不然下次喝酒林沉玉还得笑?话他。
“你这儿?有什么好书吗?”
书肆老板愣住了:“经史子集,传奇戏本,您要?哪一种?”
“字少的,给我来两本。”海东青随手翻到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抽出了一本崭新的书。书肆老板一看?笑?了:
“这是最近大街小?巷最流行的传奇,大家都争着买了看?呢,故事?有趣极了,要?不您买一本?”
海东青翻向书页,看?着那几个字皱眉:“这书啥名字啊,林沉玉!你帮我念念!”
林沉玉不耐烦走?过来,拿过书,愣住了。
只见深蓝的书封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六个字:
《珠沉玉碎·卷下》
第80章
“你怎么了?出了书肆就无精打采的,见鬼了似的。”
他们很快就到了华阴县,已经?是?正午时分?,日光恍的人发晕,遂找了家酒楼坐下,海东青在酒馆内坐下,要了几?碟酒菜,取了筷子递给林沉玉,他一只?靴踩在凳子上,又被燕洄踹下去,索性偏过头去找林沉玉说话。
林沉玉整个人只?觉得荒谬,她当时就买下来了那本《珠沉玉碎》的下卷,那?一本上卷害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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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衡山派漂流海上的经?历她历历在目,玉交枝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作妖了?
她亲眼记得自己亲手结果了那厮啊。
“你救了玉交枝?”
林沉玉质问海东青。
海东青惊讶的停了筷子:“玉交枝是?谁?”
“就是?那?个雇你的去杀岳父并未婚妻子的败类!”
“跟苍蝇似的大绿眼珠子?”
海东青对他的印象只?有跟绿眼珠子了,他皱眉:“没有啊,我看?见他奄奄一息,不想他死我船上晦气,就给他搁一个竹筏上,任他漂走了啊,他受了致命伤,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林沉玉只?觉得不安,她沉着脸拽过店小二:“你认识玉交枝这个人吗?”
若是?他没死,如今他们就在玉交枝的地盘上!玉交枝是?华山派大弟子,华阴往东就是?华山!
店小二虽觉得莫名其妙,倒也老老实实开口:“这名字倒听的熟……”
旁边有人提醒他:“孬子!玉交枝不就是?新?任的衡山派掌门吗?原是?咱们华山山门上的大弟子。”
林沉玉刷一下精神完全绷紧,面色不虞了起来。
“害!世事无常啊,小兄弟看?你打扮也是?江湖人,想必一定知道衡山派掌门——君子剑叶掌门吧。叶掌门人是?个好人,可惜他带着衡山派一众子弟出海南下,去探望亡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风暴,一船人都命丧九泉了。”
“消息传回了衡山,门派里的四位护法?长老起了异心,四个人本是?衡山的中流砥柱,却?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大打出手自相残杀,最终四人都相继毙命了。衡山派群龙无首,这位置就由华山派掌门牵线,交给了衡山派叶小姐未来的夫婿,玉公子。”
海东青倒吸一口凉气后,冷笑出声:“他倒是?命大。”
那?人叹口气:“玉公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叶小姐还没成亲就香消玉殒了,玉公子悲痛至极,在灵堂上一跪不起,悲戚过度以至于呕血如注。发誓一生不愿再娶。可考虑到?衡山派不能无后,华山掌门就做主替他又聘了我们行都司都指挥使?的女儿祝小姐做妻。”
“玉公子是?个坚贞有血性?的男人,和祝小姐言道,他们成亲后以后第一个孩子必须随叶姓,作为叶小姐那?一脉香火延续下去。第二个孩子才能随玉姓。祝小姐感动于他的高义,也答应了,这两个人定亲,这也是?最近的一桩大事呢!哎!客官您去哪里啊!”
*
林沉玉连声招呼都没有和三个人打,拿起宝剑在手,纵身一跃跳上窗台,就这样从二楼一跃而下,抓住马儿缰绳,一个鹞子翻身骑上去,策马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去。
她似乎很着急,连走楼梯的时间都无。
酒楼里一阵喧哗,似乎都为这年轻人所折服,这酒楼颇高,拔地而起约二十来尺,普通人跳下去,可能直接缺胳膊断腿了,这年轻人却?跃的轻巧如燕,着实好看?。
“你去哪儿啊!”
“林兄弟!”
海东青扒上窗台,眼巴巴的看?着林沉玉:“别走别走!钱还在你那?儿!咱还没结账呢!”
林沉玉于马背上一回眸,掏出钱袋凌空一掷,白袖翻飞间,正砸中海东青怀里。
海东青笑嘻嘻:“你走吧!早点回来!”
说罢,回来继续喝酒。
燕洄沉思:“她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倒是?旁边一声不吭的顾盼生开口了:“师父应该是?去给叶掌门一行人通风报信去了。”
他与玉交枝对战过,知道那?人的狠厉程度,他
弋?
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夺了衡山派掌门的位置。他为了这个位置,机关算尽,甚至不惜杀死未来岳父并未婚妻子。这样看?衡山派四位长老的惨死,背后未必没有他的推手。
他若是?知道了叶维桢一行人还活着,衡山派几?人还能活着走出衡州府吗?
别提那?一行人现在,伤的伤,残的残,就牧归并叶蓁蓁能苦苦支撑。玉交枝如今大权在握,又有行都司作为靠山,杀他们易如反掌!
衡山派几?人,绝不能踏进衡州一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爱管闲事,这倒是?她的性?格。”
海东青摇摇头,继续喝酒。
*
没有林沉玉,他喝酒也觉得百无聊赖,遂翻开了桌上那?本《珠沉玉碎》的下卷。
忽然瞪大眼睛:“好家伙,书肆老板骗我!我让他给我拿一本字少的!没让他给我个空壳子啊!”
这本书,空空荡荡的,一个字都没。
燕洄凑过来看?,抽走了那?书,果然是?本空书,他也觉得奇怪,翻到?书目处,终于有字了。
真是?本奇怪的书,徒有书目,却?无内容。
海东青眯着眼:“这都写的啥啊,燕洄你替我念念。”
燕洄漫不经?心开口:“这第一章叫:富贵贫贱颠倒无常,兄弟阋墙弟死兄丧。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内容,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是?兄弟打架的,不懂。”
海东青头疼:“可以了可以了,已经?听不懂了,别念了别念了,你们读书人太歹毒了,标题就不能简单点吗?”
燕洄还想继续看?下去时,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正想喊林沉玉,却?意识到?林沉玉压根不会这样对他,诧异的抬眸看?向来人。
却?看?见他旁边桌上的客人,都面色躲闪的纷纷撤走了,他眼前站着位锦衣玉袍的贵公子。
*
那?公子约摸二十来岁左右,眼如桃花,面白如纸,生的有些轻浮,身子骨几?乎撑不起那?衣裳,看?得出来他身子骨亏空的很厉害,应该是?沉迷酒色之徒。
他一双混眼,滴溜溜的扫着燕洄的脸蛋身子打转。
燕洄只?感觉这眼神,有些恶心。一抖肩膀,甩开那?人的手。
“哟,小兄弟,见面即是?有缘,我们不妨交个朋友呗。”
“滚!”
燕洄才不和他客气,他现在身份尴尬,不欲惹麻烦,冷眼看?向海东青和顾盼生:“你们两个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和我走!”
海东青把最后两片肉丢进嘴里,擦擦嘴起身,顾盼生看?着那?男子,却?觉得不太对劲。
二楼的人,在看?见男子后,通通都低眉敛气了起来,似乎大家都认识这个人,却?不敢招惹他。
他是?谁?
那?公子身边,还站着两个白净清秀的书童,他们盛气凌人,堵住了三人去路,不等顾盼生猜,自己先报上名来了:
“这位公子和壮汉还请留步,我们公子乃是?行都司指挥使?家的大公子祝青朔,并非什么恶人,只?是?想与各位交个朋友罢了。”
燕洄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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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生先按住了腰间小刀,他眼神锋利:“祝公子的妹夫就是?那?位衡山派掌门?”
“正是?。”祝青朔面色一红,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起来,有些娇羞。
燕洄三人面色都是?一变,他摆手拒绝:“我们都是?江湖浪子罢了,来去匆匆,无意在贵宝地逗留。”
说罢,他将?褡裢甩上肩,摸出一块银子按在桌上:“小二!钱在这里!”
他懒得搭理这位公子。
谁料他拒绝的话一出,那?公子忽然面色一变,不知道是?不是?燕洄的错觉,他的眸色一霎时变得血红,整个脸也染上薄樱色,呈现一种妖异的美感,他羞涩的模样一扫而去,脸上笑的有些狰狞:
“整个行都司辖下,还没有敢拒绝我的人!别说小小的华阴县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江湖人罢了,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居然敢拒绝本公子!来人,给我绑了他带回去!今天晚上就成亲!”
他话音一落,那?两个小厮就上前,手里拿着粗粗的绳子,要去绑燕洄。
他们所在的二楼,一霎时客人都跑了个干净,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燕洄哪里把这两个小厮放在眼里,他长得少年气,可他的手段毒辣的很。只?见他上前一步,一挥拳一抬脚,轻松把两个小厮打踹出去几?尺。
他手上没有武器,索性?把海东青腰间束着的铁锁腰带抽了出来,当做鞭一把甩开,抽空作响。
少年眉眼凌厉,笑里满是?嗜血之意:
“抱歉啊,华阴的百姓的认得你,害怕你,可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认得你是?什么祝公子,它?只?认得什么是?混账东西!”
海东青腰带被抽走了,他一手扯住掉下去的上裳,一手捂住裤腰带,怒骂:
“姓燕的!那?不是?鞭子,那?是?老子裤腰带!”
祝青朔面色一红,看?着燕洄手里的铁链鞭,反而更加忸怩了起来:“公子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第一次见面就玩这些,真是?羞死了。”
燕洄恶心到?了,一鞭子直朝他面门抽下去,只?听见铁锁哗啦啦一响,在空中忽然断开,一大半掉落地上。
燕洄愣住了:“海东青!你这鞭子怎么这么容易坏。”
“因为这他娘的是?腰带!不是?鞭子!”
海东青瞪他,自己索性?脱了上裳,当成腰带死死系在腰上。
*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顾盼生忽然动了。
他反手抽出腰间小刀,朝地上猛的扎下去,只?听见噗嗤一声,一个小小的蝎子被他钉死在铁链上。
那?蝎子生的轻巧,颜色鲜艳非常,个头却?非常小,几?乎叫人看?不出来。
燕洄和海东青面色具是?一厉,看?向手中半截铁链,直看?见断口处黏黏糊糊一片,散发着恶心的气味。很明显,这铁链忽然断掉,是?这只?蝎子所为。
得多?毒的蝎子,才能连铁片都能腐蚀掉。
“丢!”
燕洄赶紧撒手,退后一步。
江湖上,不怕用剑用刀的,就怕用毒。
“不!”
祝青硕似乎没有料到?蝎子被杀,他跪倒地上,崩溃的抓住蝎子,哭的梨花带雨:“小红!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死了啊!你怎么死了啊!”
哭罢抬眼,血红着眼看?向三人,怒吼道:“给我杀!给我杀了他们三个给小红报仇!”
海东青一脚踹翻了桌子,砸在祝青朔身上,然后他一手拉住燕洄,一手扯着顾盼生,横冲直撞的撞开两个扑上来的小厮,纵身一跃,要离开了这是?非地。
顾盼生回眸,冷着眼看?了一眼现场,瞳仁却?猛的一缩。
*
只?见那?祝青硕被砸在桌子下,直接被砸的翻白了眼,他啪一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断了气。可奇怪的是?,他衣裳下肩头处的骨头发出瘆人的咯咯声,似乎有什么活物?在他体内涌动,从漫长的潜蛰中苏醒了过来,很快就要破茧成蝶。
以人为茧。
顾盼生停了脚步,海东青催促:“快走啊!”
“你们走,去寻我师父!我有事,莫要担心我!”顾盼生忽然折回去,一刀扎在了祝青朔的肩膀处。
*
“杀人了!杀人了!”店小二惊慌失措的大喊。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你不可以拿走它?!不可以!”两个小厮爬起来,惊恐的看?着顾盼生的动作。
酒楼乱作一片。
而那?本《珠沉玉碎》的下卷被掀翻倒在地上,劲风吹开封面,正定格在了第一页上面,厚厚的书上只?寥寥几?字,被溅了几?滴血上去,艳的有些荒谬。
那?几?个字正映入过路人眼底:
第一章富贵贫贱颠倒无常兄弟阋墙弟死兄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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