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大帮子人,又都是身份不凡的贵胄,待到总算折腾到码头,在船上安置下了,已是近后半夜的时辰,三层高的大游船,宽绰得很,给各位主子各辟了一间房,还额外有富余。
船上众目睽睽的,夏和易不用也不好再当上夜丫鬟,得了独一间的房间。
她心里始终惦记着武宁王的伤势,武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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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是为了护她才受伤的,人不能知恩不报。于是拉着春翠秋红一起在包袱堆里翻找了半天,出门时以备不时之需的大包小包没白费,真叫她找出一瓶药油来,这就拿起来,往武宁王的房里摸过去。
此时的武宁王房门口,六河赔着笑脸道:“四姑娘来得不巧,我们王爷刚歇下了。”
还没当上僖嫔的姚四姑娘失望地“哦”一声,旋即又展露出善解人意的大方笑来,“不打紧,今儿地动山摇的,王爷恐是操劳了。这儿是从家里带来的金疮药,瞧着不起眼,是我们家老太太好容易求来的不外传的秘方,倘或是王爷不嫌弃,一日抹三次,伤处许能好得快些。”
“姚四姑娘有心了,赶明儿一早,小的一定替姑娘转交。”六河笑着接过来,转身送进房里,禀道姚四姑娘送了药来了。
赵崇湛笔挺站在案前,眉眼纹丝不动,毫无波澜,连哦都没哦一声。
六河放低了声音,“小的方才见夏二姑娘好像就在门外……”
赵崇湛手里的笔尖一停,闭眼就想起她对白经义言笑晏晏撒娇的模样,冷哼一声,“去,把姚左布政史的闺女叫回来。”
谁说偏就她能气他?谁说他不能假模假势狠气她一回!
憋闷了一整日的浊气好歹长舒了一回,但一时舒畅过后,他又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性,万一她压根儿不介意,那他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
大船就是不一样,七拐八绕的廊道绕得人脑袋都发晕,上上下下的,走错了好几回道,多绕了不知道几圈路,问了好几回侍卫,终于踅摸到了武宁王的上房,穿过长长的走廊,再一过转角就是了,脑袋刚一冒过墙角,竟然看见僖嫔还带着个丫鬟守在武宁王的房门外,丫鬟抬着的托盘上置了个青白瓷小瓶,一瞧就知道是和她奔着同一个目的来的。
六河接了托盘进去,一转眼又从房里出来了,朝僖嫔虾着腰笑着一比手,“我们王爷请姚四姑娘进去说话。”
夏和易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葫芦瓶,收回迈了半步的脚,犹豫了几下,还是转身回自个儿房里去了。
秋红听见有气无力的敲门声,一打开门,夏和易双目迷茫地飘进来,药油瓶子还在手里,秋红疑惑地问道:“姑娘,怎么回事?难不成王爷没看上咱们的药?”
夏和易压根儿没听见,失魂落魄地走到床边,药瓶子一扔,整个人往下一扑,手脚呈大字形埋进床铺里。
秋红悚然道:“难道您又被王爷责骂了?”
夏和易终于有动静了,奄奄一息地从铺盖里屈辱地仰起脖子,“怎么说话呢。”
春翠湿了帕子来给她擦脸,“到底怎么一回事?”
夏和易撅着脸任春翠揉搓,“我问你们,大半夜的,年轻姑娘拜访爷们儿的卧房,是什么意思?”
秋红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您伺候王爷起居也有时日了,不也没能成事——”然后在夏和易怒目圆瞪中改口,“不也还清清白白嘛,所以这可说不好。”
夏和易接过春翠递来的漱口茶,咕嘟咕嘟中含混不清地说:“万一那年轻姑娘不是像我这么光明磊落的大善人呢?”
她厚颜的自吹自擂被两个丫鬟自发认同了,秋红咂咂嘴,摇摇头道:“孤男寡女,花前月下,那就……不好说了。”
夏和易手脚一僵,脸色都开始发白了,声儿也虚弱地飘着,委委屈屈地提出了一个很是古怪的要求,“给我要一碗醋来。”
秋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办了,打开房门,门口一左一右守着武宁王府的两个侍卫,秋红露出个笑脸,“爷,方便给我们姑娘寻碗醋吗?”
侍卫轮番守着门站班,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夏和易的安全,另一方面,搭上白五爷的队伍,眼下船上人口杂了,武宁王下令,绝不能让禅位的风声漏进夏和易的耳朵里。
换句话说,只要不走漏敌情,其他要求都好说。
不过是醋罢了,侍卫立马摆手说好说好说,踅身去了趟船上的伙房,眨眼就抱了一大坛子醋回来,哐当往地上一放,问够吗?不够再来一坛子。
揭开压坛的石头,浓郁的酸味熏得人眼前一黑,秋红忙说够了够了。
夏和易撅着身子,一拱一拱的,闷闷地钻进了被窝里,时不时顶着一张惨白的小脸从被窝里钻出来,吸一口醋酸气,能缓一会儿,两只本就大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顶着天花板,然后再吸一大口。
那模样,合跟中邪了似的。
秋红脸色大变,什么诡异的猜想都出来了,“莫不是冲撞了河神?要么是被地动吓魇着了?”
春翠在床榻旁团团转,都要急哭了,“姑娘,您怎么了?您千万别吓我!”
“我好像……”夏和易猛吸了几口酸气儿,终于上气续不上下气地虚弱地开了口,“晕船了。”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是这个展开哈哈哈哈】
【你好像……开窍啦!】
【是吸醋到晕船还是晕车吸醋啊哈哈哈哈】
【哈哈】
【啊啊啊啊小夏是不是要开窍了】
【哈哈,女主吸醋的模样很有画面感】-
完-
◇第47章
◎晕船◎
姚四姑娘敲门的时候,心里确实是忐忑的。
从晓事开始,她就知道,将来她是要进宫做嫔妃的。直到最受器重的那位皇子登基了,那份缥缈的未来似乎变得清晰起来,这些年她一直频繁听到他的动向,听人们毫不吝啬地夸他,听说他励精图治,听说他任贤用能,他有一副好相貌,也有深稳的内里,在反反复复的“听说”中,少女的心思慢慢开始萌芽,早晚有一天会嫁给他,让她怀了莫大的期望。不曾想突如其来的一日,她朝思暮想的另一半,变成了他那位无能至极的兄长,她哭过、失望过、抗争过,还是被家里无情地送上了进京的马车,本来该绝望的,可是峰回路转,她竟然在路上遇见了他。
他身边已经跟着一个姑娘,听说是泾国公府的小姐,这让姚四突然爆发了不顾一切的信念,什么家族,什么前途,她想亲近他,哪怕只有一次机会。成功了,他就是她的;不成功,她就要断掉他和泾国公府小姐的情愫,横竖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
得到应允,姚四姑娘欣喜地进了房间,却连武宁王的正面儿都没见着,被六河领着在屏风外坐了下来。
六河笑眯眯的,“我们王爷练字的时候,不高兴有人打扰,还请姚四姑娘请稍待片刻。”
刚才不是说歇下了吗?睡不着就起来练字?
姚四姑娘觉得不对劲,但想不出是什么不对劲,都邀请她进房了,大概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了。那就等罢,她在羞涩与忐忑中,不安地等待下去。
而屏风之后,本该在勤奋练字的赵崇湛端着茶盏皱了皱眉,“晕船了?”
坐在凳子上的姚四姑娘只感觉一阵风从眼前刮过,只有大敞开的房门尚在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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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地告诉她:武宁王出门了。
赵崇湛脚步匆疾赶到夏和易的房门外,见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正在隔着手帕子把脉,然后狐疑蹙眉地抚了抚胡须,问道:“姑娘可有恶心泛酸之症?”
夏和易闭着眼认真品味了下,说没有。
老太医又问:“那可有头痛头晕的症状?”
夏和易再次感受了一下,还是摇头说没有,“就觉得心里发堵,闷得慌,喘不上气儿来,只有闻着醋酸气才能好些。“
致仕多年被返聘回来的老太医,生平头一回怀疑自己的医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晕船啊。不过也没法说,她说她晕船了,就算是大夫也不能笃定说她没有,晕船这种事儿没个明显病灶在身上,很难验得出个一二三来,毕竟身子骨是她的,舒不舒坦只有她自个儿能感受到。
老太医从房间里退出来,向赵崇湛回禀了夏和易的病情,转身去伙房煎药了。
知道她没什么大碍,心里总归是松了一口气,赵崇湛迈进房间里,不能说一听说她病了就马不停蹄赶来,故作闲适地踱步进来,漫不经心道:“听说你病了,本王来瞧瞧。”
“呀,王爷怎么来了?”夏和易意外地瞧他,苍白着脸,挣扎要从床榻上起来行礼,嘴里一叠声认错,“是我的罪过,大半夜的,叨扰了王爷施展籴①粜②麝香一度春。”
赵崇湛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被钉在门口,怀疑是他听错了。
秋红没听懂,小声问六河:“什么春?”
六河其实也没听全乎,但光是觑着王爷的面色就知道是不该听的话,拼命冲秋红打眼色摇头,把她的困惑盖下去了。
秋红不是唯一一个问出同样问题的人。
赵崇湛也说:“什么春?”
不过不是疑惑,是震惊、是质问、是叱责,是对人生的怀疑。
夏和易以为他没听清,撑着胳膊坐起来,正正经经地放开嗓子说:“我是说,籴——”
“闭嘴。”赵崇湛疾步走到她面前,制住了她狂放的言辞。
夏和易十分委屈,“我说了,您又非要我说,我再说,您就甩脸子。”
赵崇湛正在经受不应有的观念重塑。
他没和女人说过太多话,但也知道,在他认识的女人中,应该是没有人会说出“籴粜麝香一度春”这样的话来。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怀疑,她还是他的皇后吗?不,她到底是不是夏家的小姐,说是街头的泼皮是不是更为恰当?
夏和易半天没得到他的回应,知道是她言辞不当冷场了,于是赶紧转换话题,把自己放到正确的立场上来,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诫,“王爷,我如今厚颜,也拿自个儿当半个武宁王府的人了,今儿就是您怨我多嘴,我也得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跟姚四姑娘走得近了,不妥当。”
结果武宁王没搭理她的责问,闲散地在榻边坐下来,另辟蹊径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跟她走得近?”
夏和易僵了僵,避开眼神对视,“我听说的,就是方才在廊上闲散,无意中听人提了一嘴子,说您深夜召了姚四姑娘。”
赵崇湛不以为意地哦了声,瞥她一眼,“你晕着船,倒还挺闲。”
夏和易噎了噎,眼神飘忽起来,嘴上继续讲大道理,“姚四姑娘到底是要进宫做娘娘的人——”
赵崇湛说无妨,“名册是报上去了,到底人还没入宫,这个进不去,在姚左布政史家再挑一个添补上就是了。”
夏和易觉得喉头一梗,突然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往帐外挥手大喊:“醋!快拿我的醋来!”
好歹王爷在,抱着大醋缸吸的动作不太雅观。春翠改捧了满满一茶碗醋递过来,夏和易接了,放在鼻下,用尽全身力气吸了一鼻子,肺管子都快撑炸了,刺鼻的气味往脑仁儿里一钻,当下“咳咳咳”猛咳嗽起来。
咳得厉害,眼眶都红了,就连她也能透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来,赵崇湛忽然心软,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较什么劲儿。
虽然她不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可万一她就是命里被水妨克,那谁也说不准,眼睁睁看她在眼前死去的感受,他实在不想再承受一回。
所以晕船虽小,但也不能小觑,赵崇湛忽的严肃起来,细细问春翠和秋红:“你们主子是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
夏和易心头一提,这一激动啊,咳得更厉害了,只好一手捂不停咳嗽的嘴,一手拼命摆手,示意她们别说。
可惜赵崇湛稳坐于床沿边上,高大的身影将她的小动作遮挡得完完全全,春翠什么暗示也没接收到,畏于王爷威严,老老实实福身交代道:“回王爷的话,我们姑娘早先去给王爷送药,回来就喊不舒坦了。”
“送药?”这事倒是新鲜,赵崇湛挑了挑眉。
秋红反应过来了,很严谨地纠正措辞道:“是送药未遂。”
夏和易放弃抵抗,心如死灰地重新埋进了被窝里。
这俩管不住嘴的笨丫鬟,一转手就把她卖了。这下好了,僖嫔前脚送药,她后脚未遂,联系到一起琢磨琢磨,武宁王八成要把她划到善妒的那一类里去了,但凡大家爷们儿,谁也不愿意娶一个善妒的媳妇儿镇家,哪怕做到皇帝了,都由不得皇后喜不喜欢,还得翻牌子呢。世道如此,他肯定特别不满意她,再也不答应让她做亲王妃了。
过了好久也没听见动静,夏和易不解地从被山里钻出半颗脑袋来,发觉所有底下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退出去了,只留武宁王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被爷们儿不错眼珠地盯着看,就算迟钝如夏和易也觉着有些别扭,拱着身子往回缩,“哎呀,您老瞧我做什么?”
谁知躲避的动作一大,不小心牵动了枕头,早前顺手扔的药油瓶子咕噜噜从枕头底下滚了出来。
赵崇湛立刻伸手去捞,夏和易下意识探手去抢,只见小葫芦瓶在四手乱影间蹦来蹦去,你争我夺之间,夏和易无意中猛拽了一把赵崇湛的袖袍,“啪”的一声,一个贝壳形的小盒子从袖袍里掉在脚踏上,“袴擦”一声盖盒分离,露出里头使了大半的油亮香膏来。
武宁王好半天没动作,大老爷们儿随身带这种姑娘用的东西,大约是觉得有点丢人吧。
夏和易精准地往他伤口上撒盐,“您……竟然贴身带着啊?”
赵崇湛含糊地“唔”了一声。
药油的事,叫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一个神经粗如麻绳的女人,原来也会吃醋,原来也会表达关心。如果她继续穷追猛打地问,那他就会就势应下,然后勉为其难地接受她的心意。
麻绳弯腰探下去,把小盒子捡起来,吹了吹灰,“看来您真的喜欢这个,是挺好闻的是吧?”
然后她在赵崇湛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大方地将香膏收回了袖笼里,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这个很贵的,送您的时候我还挺舍不得的呢……”
赵崇湛脸都绿了,“你这个人,东西送都送出去了,还有往回收的道理?”
经过一场激烈的手打手厮杀,赵崇湛誓死捍卫住了他的香膏盒子,争抢中难免顾此失彼,药油被夏和易抢了回去,抱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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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险狡诈的夏和易,正在得意的笑,东西落在他不方便下手的地方,赵崇湛只好狠狠一瞪,“本王不屑同你计较。”
沉默了会子,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一度春上,赵崇湛半是佯装半是正式地问道:“你认为姚四姑娘怎么样?”
到处挑事的事儿精,况且娘家来头大,必定不甘人下,若是真攀上了武宁王,将来铁定是要做王妃的。
夏和易慢慢摇着头,大义凛然得十足十,“姚四姑娘到底是上了册要参选的,您要是从中插一杠子,就算宫里面儿上不说,内里未必没有思量——”
赵崇湛一听她说大道理就不虞,不耐地打断她,“你别跟本王扯那些虚虚绕绕的,宫里是什么想法,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揣摩出来的?你就说你怎么想。”
“您非要问我的话,那我觉得吧……”她捧着她的小醋碗,脸埋碗口深深吸了一口。春翠怕她受凉,醋在灶上隔水加热过了,上方蒸出袅袅的白雾来。
夏和易抬起头来,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有一圈好笑的红色印记,“怎么说呢?反正就不太合适。”
赵崇湛别过脸去,不再看她,那一圈红痕实在可笑,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到底要顾及一下她的面子,很僵硬地清了清嗓子,负着手背过去,义正词严地说道:“本王亦作此想。”
既然人没事,试探也初具成效,他心情不错地站起来,“歇着罢,本王明日再来瞧你。”
可是夏和易的心却提起来了。现在放他回去了,回头被僖嫔钻了空子怎么办?
“您要是不忙,能不能等我喝了药再走?”她顶着一个尚未来得及消散的红圈,咬唇委屈地牵着他的衣角,“不是,我是说,我打小就不爱喝药,要是缺了您的监督,我怕是要耍浑不喝了,下人们拿我没有法子。”
赵崇湛停住缓慢往外去的脚步,转过脸来是一脸的不情不愿,余光瞥了一眼她的脸,那茶碗口凿得可真是圆乎啊……丢下一句“怎么这么麻烦”,很勉强地绕回床榻边坐下了。
夏和易本来觉得让他坐桌边就行了,毕竟他身上穿的是在外行走时的衣服,一张细致讲究的床铺,应该是要换了寝衣才能坐的嘛。
没想到他如此热情,虽然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不过言行不一,坐这么近,很难让人不觉得是要亲手为她端药碗。
她摇摇头,唉,算了,爱坐床就坐床上吧,别溜进美人怀里就成。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说是送药来了,六河开了门,赵崇湛从门缝里看见送药的人竟然是白经义,几步走出房到外面的走廊上,眼神命六河接过托盘,说:“将军辛苦。”
尽管天上换了太阳,受认可的依旧是曾经的天子。白经义永远都是那么热血那么澎湃,“但凡王爷需要,末将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赵崇湛微微颔首,正想转身回去,余光见白经义支着个脑袋往房里瞧。年轻的小将军,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脑子里想什么,嘴里就无意识念叨出来了,“我得瞧瞧夏二姑娘去,到底是家里有来往的,她病了,我理应关怀一下。”
赵崇湛不疾不徐地笑了,“夜深了,将军闺房探望,不妥当。将军的问候,本王替你代到了。”
说完,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小白将军关心世交的大门。
赵崇湛回来了,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抬着托盘的六河。
夏和易很想提醒他一下穿外衣别坐床上的事,可是不好直说,委婉挤出个笑来,连提醒带夸的,“能得王爷衣不解带为我侍疾,我真是三生有幸,您瞧瞧,这墨黑汤汁儿都镀了金啦!”
赵崇湛瞬间沉下脸,说:“笑话,你多大的脸,让本王替你端药。”
然后扯着一侧嘴角冷笑着,以最俾睨的姿态抬手端起了药碗。
作者有话说:
①籴(di,二声):买进粮食。
②粜(tiao,四声):卖出粮食。
◎最新评论:
【口嫌体正直哈哈哈】
【可恶追平了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哈,绝配】
【哈哈】
【哈哈哈哈笑死,霸道风格的退休皇帝老公】
【欢喜冤家啊这是】-
完-
◇第48章
◎月◎
六河退出房门,贴心地将门阖上,往外头一戳站好,有闲心担忧起屋里的状况来。主子爷要给未来主子奶奶喂药,自然是值得庆贺的大好事儿一桩,但是主子爷伺候过谁啊,他老人家给姑娘喂药,别是一碗药直截给姑娘一气儿灌下去,就算不撑死,呛死也不成啊。
只是房间里头的情况跟六河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一勺汤药稳稳递到嘴边,夏和易挺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皮,偷偷觑他一眼,脑袋凑过去喝了,帕子掖了掖嘴角,说多谢王爷。
那柳眉星眼半掀半拢的一点点,光影间真有几分顾盼流转的况味,
温度热腾腾地暖起来,赵崇湛抬眼看她一眼,手里顿了顿,再稳稳喂上一勺,夏和易又羞怯地喝掉,然后再喂。
到喝完第三口的时候,夏和易耐心尽失,再这么磨磨唧唧一勺一勺喝下去,一碗药还没喝完,她支得老长的脖子就先酸断了,挥手扔下一句“我自己来”,便夺过药碗,豪迈地仰起脖子,跟江湖人灌酒一样一口干了。
随后不知是打哪家勾阑里消遣养成的浪荡习惯,大气地手背一抹,“不错,赏!”
赵崇湛眉头紧拧起来,“你要赏谁?”
夏和易回神一颤,赶紧谄笑着,“当然是赏大夫,大夫深更半夜地起来看诊,可太不容易了,还有煎药的下人,都该赏。”
赵崇湛压根儿不搭理她的胡说八道,低头看一眼空底儿的药碗,手一翻,一滴都不往下淌了,短促倒吸一口气,“你是属牛的?”
夏和易咂咂嘴儿,刚才灌药灌得勇猛,眼下迟迟回味儿过来了,缓缓瘪起嘴,弱弱地说:“苦”。
赵崇湛看着她舔了舔嘴角,红润的舌尖,扫过红润的唇瓣,小小的一点,润润的。
眼前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男人有时候心猿意马起来,不讲道理,而且十头牛都拉不住。
后半夜的卧房里,孤男寡女的床榻上,她知不知道这样的动作意味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
他兀自澎湃起来,但是很显然,她并不知道。
只见夏和易灵活地一翻身下床,从床边对开门柜里掏|出一个布包袱,在榻上摊开来,翻出了一包不知道什么零嘴儿,捻起一颗含进嘴里,“王爷,您看什么呢?”
赵崇湛心头莫名涌起一片孤苦伶仃的苦涩,转身盯着晃动的烛火,不冷不热道:“看扑棱蛾子。”
夏和易盯着他的侧影端了半天,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双手把摊开的黄油纸包殷勤捧到他面前,热情笑道:“您馋就直说,我分您一个就是了。”
赵崇湛愤怒地一转身,带出一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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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态度上很是不稀罕,“不要。”
零嘴儿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一路上一直走野外没个添补,本就是吃一个少一个,要夏和易分出去一个,她还心疼得如同刀割,于是顺势快快乐乐地收了回去,说成,“那以后我得了旁的玩意儿,再来孝敬您。”
不过好像是收得太快了,她迎着武宁王诧异挑眉的动作,讪讪地赔笑弥补道:“只要我有的东西,都提前留出您的那一半,好吗?”
这话说得赵崇湛终于面色稍缓,眼风往油纸包上瞥一眼,“什么东西?给本王尝尝。”
夏和易热情地抬起手指头捻起一颗,乐呵呵地递到嘴边,“您不生气了吧?”
赵崇湛略顿了顿,有些嫌弃地就着她的手吃进去,没什么意味地“哼”了一声。
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各自嚼着蜜煎果子,气氛徐徐缓下来,窗支开了窄窄一条缝隙,带着水汽的风迎面扑来,月光泼下来,浇出粼粼的浪,一浪一浪地涌向船舷。
盈盈月色和浪拍船声,似乎是个谈心的好时机。
夏和易抱膝坐起来,下巴搁上去,“您以后是怎么个打算?”
见武宁王面带打量望过来,她低头抚了抚膝头的皱,“万岁——我是说上面那位,实在是欺人太甚,您不能一直忍气吞声呀。”
赵崇湛声调平平,“不忍,怎么处置?”
夏和易一怔,是啊,不忍怎么办呢?放到他这个地位,要是不忍,那就只能揭竿而起了。
光是想一想这个可能性,就觉得脖子上面一阵一阵凉飕飕的,像是脑袋搬家了。
她赶紧摇摇头,晃掉这种可怕的想法,“那能不能……培植点势力什么的,或是联系一些朝中旧老。万一那位再发起难来,到底心里头有点权衡,您不至于一点施为都难。”
真回忆起来,俩人只要碰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胡闹,似乎还是头一回心平气和坐下来聊点正事。
赵崇湛很乐意告诉她:“只要本王有一点动作,给了现成由头,后头紧跟着就是天罗地网。”
夏和易迟迟“啊”了一声,她还是想得简单了一点,朝上的算盘弯弯绕绕太多,走哪一步好像都是错招。
她颓然地叹了口气,说哎呀随便啦,“横竖您怎么样我都跟您走,只要您不嫌弃我手笨脚粗的,您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一直为您端茶送水。”
本来算是十分窝心的话,但她说着说着嘴角压下去了,低眉心不在焉儿地搓着指甲尖儿,“不过也说不准您是什么想法,那位姚四姑娘,说不定能比我稍微机灵些微一丁丁点儿,端的茶能平稳一点点……”
赵崇湛捂着前额,“有你一个在眼前晃,本王就够烦的了。”
夏和易听懂了他话中隐含的意思,高兴之余又生出点气愤来,“您明明是好意,为什么非要把话反着说呢?”
赵崇湛怔仲了一下,语气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诚恳来,“本王真是这么想的。”
夏和易使足力气瞪他一眼。
这人还是别说话了,一开口真是气死人。
她越想越气,哼哧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天旋地转,“快把我的醋碗拿来!”
但是赵崇湛没给她递,她气咻咻地一把端起醋碗,埋头猛吸一阵她的十全大补醋,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转头对向他,粗声粗气的,“继续说!”
他看向她的眼神像凛冬挂霜的松枝。
夏和易一改臭脸,勉为其难地给了个笑,“我的意思是,您说,我听着哪。”
赵崇湛吸了一口气,勉勉强强继续往下道:“你出身不俗,无名无分近身伺候本王,道理上说不过去……”
夏和易的满肚子的火气,“咻”的一下就散了。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要来了吗?她心心念念的亲王妃之位就要来了吗?
心尖剧烈雀跃起来,可是也有畏缩,一晚上吵吵闹闹连着缝缝补补,万一她误会了,那可就太尴尬了,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温馨氛围就没了。
所以她不敢追问,只目光盈盈地望着他开合的唇,双手在胸前捏成一个拳,说是翘首以盼也不为过。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了轻轻的两声敲门声。
原来是小白五爷刚才被武宁王打发走了,回到房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于是折返回来探望一下病患。
赵崇湛刚想说“不必了”,结果夏和易抬手拦住他,“五爷是好心来探望我,我总该见一面,省得人家认为我失了礼数。”
然后她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摸了摸手背竖起的汗毛,讨好道:“您放心,我当然是先全心全意地听您说,等您走了,我再见五爷。”
结果迎来了一片更深的死寂,突如其来的寒冷,呼啸的寒风仿佛自耳边狂啸吹过,冰棱子顺着帐幔一寸一寸挂起来,就连蜡烛的光都被冰冻住了。
夏和易后知后觉武宁王生气了,回忆了一下说到半拉的话题,试探地觑他的面色问:“您刚才说我给您当使唤丫头,道理上过不去,所以照您的意思……”
赵崇湛刀锋一样凉薄的眼神,语气骤降,“所以以后一个月给你发一吊钱。”
“一吊钱?!”夏和易猝不及防惊呼起来,这也太抠了吧!在她们夏家,连春翠秋红一个月都有一两呢!打发谁呢?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真当她是叫花子吗?她气呼呼地扭身躺下了,面朝白墙脑勺儿朝人,嘴里嘟嘟囔囔的,“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儿,我算是见识到了。”
赵崇湛比她更气,大手攥着肩头把她从被窝里提溜出来,面对面质问她:“一路上本王输给你多少钱,你还要不要脸?”
夏和易短暂心虚了一瞬,只要避开眼神,她就不在乎,愤愤地朝天竖起两根手指,“至少二两!没商量!”
赵崇湛久久盯着她,胸腔中起钢火起得厉害,半晌错牙憋出两个字,“出息。”
所以使唤丫鬟的月钱就这么各自搓火地定下了,赵崇湛气得干脆起身往外走,“就这么办罢,你见白经义,本王回去召见姚四。”
他把两件事儿放到一起类比,夏和易就觉出不妥了,眼疾手快扯住袖子说别呀,“您别走,我也不见白五爷了,算扯平了,怎么样?”
赵崇湛冷冷往门口一瞥,“人家还守在门外眼巴巴等着你开门。”
夏和易谄笑着说好说好说,“我把灯一吹,屋子里黑了,五爷就知道我睡下啦。”
这话说得似乎很惹人遐想,不过被她诓骗的次数太多,赵崇湛根本不为所动,擎等着她下半句抛一个上天下地的大雷,把旖旎的暗示全都打破。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至于气得头疼。
没想到夏和易直接凑过身去,就势吹熄了床头的蜡烛。
烛光一款摆,眨眼间,屋子里沉寂寂黑了下来。
◎最新评论:
【呕吼】
【好耶!!】
【可恶,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点实质性的进展!】
【哈哈哈,赶紧风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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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一下吧】
【我就不信这车…!还真开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好替你俩着急】-
完-
◇第49章
◎浪◎
白经义眼睁睁看着屋里的灯暗了下去。
他是个心思极不细腻的人,打小在练武场上被军棍抽,大了就入了军营,没什么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也是以这样,上峰才放心让他这般年轻的将领护送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所以他一开始对王爷深夜还在夏和易闺房里并没有太多感触,只以为王爷是听闻姑娘病了,来探望姑娘,以显示体下的仁心。
可是现在,他们灭灯了!屋里黑了!
白经义震悚极了,只见六河高深莫测地冲他笑了笑,往走廊尽头的方向比了比手,“将军请回罢,我们夏二姑娘想来是歇下了。”
*
屋里灯火一晃,灭了,黑夜瞬间笼下来。
她俯过去吹灭了蜡烛,撑起胳膊起来。
赵崇湛提了声调瞪她,“你在做什么?”
他好像有点被惊到了。
要夏和易自己来说,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要说十分清楚,那自然不能算是太清楚的。
但要说她完全不知道,也不尽然。她毕竟承过幸侍过寝,尽管两个人都敷衍至极,男女之间的章程,她还是大概齐知道一些。今夜的种种,先前是真的胸闷心堵不舒坦,可后来顺势把动静闹大,闹到武宁王那里去,说是完全没有私心,肯定是不能够的,否则她也不必使出浑身解数把他留下来。
眼睛迟迟适应了黑暗,小方窗外的月华渐渐发银发亮,那浪拍船舷声忽的大了起来。
呼吸声显得清晰,和水声合成相称的浪。依誮
该怎么说呢?她穿着寝衣接待他,本身已是大大的不妥当。
听说僖嫔进了他的房间,叫她着实慌乱了一把,不得已出此下策。
想从前那些嫔妃为了吸引万岁爷注意,不少大冬天披着薄纱在御花园里跳舞弹琴的,先不论成不成功吧,无非就是一条,豁得出去。
她是使了心眼,心里头慌得不行,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勘破。不过她也没报太大的期望,武宁王若是被僖嫔留住了,压根儿不来看她,那她也就认了。
可是他来了。
所以,他来了,接下来该怎么样?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再多说什么都太刻意。
夏和易往他那头望了一眼,不得不说夜晚真是容易令人鬼迷心窍,明明她白天看见武宁王时没有任何不应当的想法的,可现在,她黑灯瞎火地盯着他的脸,竟然打心底里生出了一种靠近他的冲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一个人久了看到只蚊子都觉得眉清目秀”?威力也太大了。
赵崇湛看她一眼,说:“夏氏。”
她点点头,“嗯。“
赵崇湛张了张嘴,又合上,再张开,没前没后地抛出一句“本王尚未娶亲”来。
夏和易又点点头,说:“我知道。”
然后就再次长久沉默下去,两个人几乎是肩挨肩地坐着,坐啊坐,坐到炙热的空气烧红了耳朵。
夏和易盯着地上的月光边界发呆,说真奇怪,“灭了灯,我好像就不想找您吵架了。”
赵崇湛眯着眼盯着她,心说她装了那么久二愣子,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冷笑着说好啊,“你平时果然是故意的。”
夏和易无辜地笑,坏事做绝地一摊手,“哎呀,您怎么能说是故意的呢,多伤感情呀。”
他说她是故意的,或许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吧。当初她使了二两银子从罗布那儿套话,得知武宁王不爱闺秀爱真性情,她便试着不掩饰自己,让不受拘束的性子尽情释放,必须承认,其中是有大把赌的成分在,尤其是在得知罗布并不是武宁王府的人之后。
不过还好,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说实话,在武宁王一次次以身护她的时候,她还尚有犹疑,保护女人和稚童,或许是爷们儿做人的豪情所致,只能说他人品好,未必说明他对她有多大的情分在。
直到他今夜不情不愿地为她喂药,她就知道赌对了,对于他这样身份赫赫的人来说,世事千难万难,最难莫过于放下骄傲,他都能放下身段伺候人了,还图什么旁的呢。
她双手撑在床沿上,轻轻搭住,掌心下,有滚烫的热意从他的那头蒸上来。
心思简直乱成了一团麻,怎么办?她是国公之女,就算不是,也肯定不能没名没分就做那种事情,毕竟爷们儿的负心是有目共睹的,万一他做了不认账,她毁了清白,今后再想找别的靠山也要难上几分。
可今晚不知道怎么的事态胡乱着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真是像秋红说的“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了,如果武宁王执意要求要那样,她能拒绝吗?她打得过他吗?把他一脚踹下床,是不是不用等到明儿,今儿夜里就横尸江中了?
武宁王好像越来越烫了,呼吸越来越急促,月亮落下去,把月光也移走,明月照不到他那一边,他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像一头蛰伏的兽。
好奇怪,又好令人心潮澎湃,这是在和万岁爷打交道时没有的体验,万岁爷对她无心,处处都透露着敷衍,偶尔的亲近也是草草了事。
从来没有过哪一次,叫她听见这样有力的,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夏和易头低下去,轻声细语几乎像呢喃,“您在想什么哪?”
赵崇湛尽量保持目不斜视,看向前方的空气。他在想,不能,不行,不合适。虽然在他的观念里,她是行过两次正礼的妻子,但至少这一世还没有。对待婚姻,他或许是个古板拘礼的人,从前就算纳嫔纳妃也要正式下诏,更别提她是正妻,不是什么可供亵玩的玩意儿,无媒无聘,若是黑不提白不提地幸了她,这种对她如此不尊敬的方式,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夏和易倚在镶板上,问了话,其实没打算要什么回答,她心里正忙着熬粥呢。今晚的进展,按照她最初的期望,仅限于摸个小手或是摸个小脸的地步。再往深了,万一他要是霸王硬上弓,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别把他逼急了,先小推小拒一下,如果他以蛮力压制,实在过分了,她可能迫于无奈要大喊大叫求援,可是船上他是最尊贵的,旁人要发现是王爷要对她行不轨,到底有没有人来解救她也不一定,那她到时候该何去何从。算了,就她的观察,武宁王还是一个比较靠谱的正人君子,如果万不得已被她的美色所惑做了那种事,一定会对她负责的。噢!啊!果然自古美人如娇蕊,命运多舛哪,注定要受到狂风暴雨般的残酷对待,美貌真是罪过啊罪过……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思绪纷繁乱飘,夏和易连头一个孩子是生男生女要叫什么名字都琢磨好了,武宁王还是没有动静。
到这个地步了,他要还是无动于衷,她要么就一头在红薯上撞死,要么就一红薯拍开他的脑壳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这时听见他缓缓吁了一口气,吐出的气浪是微烫的,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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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无动于衷,夏和易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月同辉,天光蒙蒙亮起来,夏和易困得连看人都有了重影儿,迷迷瞪瞪中一不小心把实话咕囔出来了,“您到底还是不是个爷们儿啊……”
赵崇湛忍了一夜本就心绪不佳,气得直冷笑,“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夏和易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她终于困得撑不住了,眼睛一眯,一头往前栽去。
赵崇湛被飞身扑来的姑娘晃得眼前一花,还能怎么办呢?他告诉自己,只要不行至那一步,就不算是逾矩,就算是逾矩也没人知道,想得可谓是胡乱,也顾不上是不是自我安慰,顺势展臂把她拦进了怀里。
手掌里握住的手很小,指腹抚住的手背是细腻的,他硬生生忍了小半夜,早已憋得生疼,肌肤轻触都能勾起一片熊熊烈火,火舌席卷燎原,哪怕她现在一个真人大马猴挂在他脖子上,睡迷糊了跟个二五眼似的,他也能看出万分风情来。
“夏氏?”他低声唤她,也不知到底是想把她叫醒还是怕她醒来,“夏和易?”
她显然是睡着了,而且还入梦了,鬼知道她的梦里有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她嘟嘟囔囔地呵了一句:“是爷们儿就支棱起来!”
赵崇湛听得是又无奈又澎湃,不过姑娘既然诚心诚意作出了邀请,那他只能敬事不暇了,心潮一阵涌动,于是他恶向胆边生,朝着蓄谋一整夜的红唇恶狠狠伏了下去。
“阿哒!”夏和易一拳挥来。
赵崇湛一把抓住飞驰而来的劲风,“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呵斥着实大声,夏和易半梦半醒地睁开一条眼缝,不过还辨不辨人是个值得考究的问题,“您怎么了?”
赵崇湛死死攥住她作乱的手,方才一不留神差点被她戳瞎,气得高声怒叱道:“你妄图谋害本王!”
夏和易睡得稀里糊涂的,眼睛又闭上了,摸着大概的地方,拍瓜一样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人跟醉鬼似的说“别怕”,为了安抚他,噘嘴作势想给他呼痛,一呼一呼的,一口就贴上了侧脸,响亮的一声“吧唧”。突然生了变故,梦境应该是随着变了,她笑得如同一位浪荡大爷,提了嗓子高唱一声“赏”,然后继续嘿嘿笑了两声,“小曲儿弹得不错,爷下回来还点你。”
所以她扮男装逛八大胡同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副德行?
赵崇湛猝不及防被她轻薄,激动,又可悲,真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半火烧一半冰浇。
◎最新评论:
【我的理智告诉我没成婚这样不合适,可是我的感情叫嚣着,冲啊!!!!】
【哈哈】
【冲冲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冰火两重天哈哈哈哈哈】
【是爷们就支楞起来,哈哈哈哈哈,我也觉得还没有成婚这样也不好支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50章
◎嘬◎
亮堂堂的光刺在眼皮上,夏和易浑身绵软,咕哝了声“好亮”,翻身朝向床榻里侧,心里想着上夜的丫鬟该罚了,太阳都挂树梢了才知道要放下帐幔,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她终于从餍足的饱睡中醒来,水浪缓缓拍打船舷,声音太过助眠,她这一觉睡得浑身舒畅,伸了个懒腰刚想坐起来,才发觉帐幔上拓出个模糊的轮廓,光是坐着的上半身就足够挺拔高大,那宽肩平直,挺出修竹的亭亭气韵。
低缓的声音,如同泉韵,又在诵念佛经。
意识慢慢回笼,夏和易从被窝里爬起来,边爬边想,除了家里早已仙去的老太太,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念佛经的人呢,声音低缓深沉,真能叫人听出一种灵魂被涤荡的错觉。
可是往深里琢磨琢磨,她又害怕起来,武宁王此时念佛经,该不是在试着压灭火气,否则就要气得抽她一顿吧?
她一惊,猛地掀开帐幔,跪在榻上行了半个不伦不类的礼,不好意思直视他,讪讪道了声“王爷。”
诵经声停了,他带着一身的寒意转过来,“醒了?”
不疾不徐的口吻中有种要兴师问罪的意味。
夏和易惶惶然地小幅度往墙边缩,眼珠子天上地下地瞅,就是不敢看他,手一会儿摸脸,一会儿抚脖子,吞吞吐吐的,“那个,我……睡着以后,应该,没有,做什么,比较奇怪的事儿……吧?我的丫鬟说我的睡相一向挺好的……”
赵崇湛平直说哦,“你的丫鬟该抠眼珠子了。”
夏和易被他的眼风刮得一噎,他就是换一句该洗眼睛了也好啊,说什么抠眼珠子,怪凶残的。
“我睡相不好吗?”她胡乱瞟着,忽然将眼神落在某一处,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我……冒犯您了?”
武宁王的左侧脸颊上,有一块小小的红印。
他本就生得白净,突兀的一块红,显得尤其扎眼。
直觉告诉她,那块红印跟她有脱不了的干系。
糊涂死不如醒着死,夏和易勇敢地打探起罪责,“王爷,您的脸怎么了?”
赵崇湛徐徐将目光看向她,“狗啃的。”
夏和易震悚捂嘴,膝行着退到不能再退,“该不会是我啃的罢?!”
这么一说,有非常模糊的画面从脑海深处翻滚出来,依稀是她在春桥斜街听人弹小曲儿,有人敬上来一碟杏仁豆腐,那杏仁豆腐滑滑嫩嫩吹弹可破,勾得她腹中馋虫大动,立刻伸嘴去嘬,却怎么都嘬不进肚子里,她不信邪,更使了吃奶的劲儿去嘬……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她经历了从惊恐万状到心如死灰的平静,大起大落之后万念俱灰地俯身跪下去,额头贴住手背,“我失了体统,万死难敌罪过,您罚我吧。”
赵崇湛俯视着她敢做敢当的后脑勺,睡得一蓬乱草,“本王真要好好问问你,你是梦到什么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抱着本王啃?”
描述得太直白,让夏和易不好意思起来,羞愧地哎呀一声,“您这话说的……”
她抬眼含羞带嗔地瞪了他一眼,赵崇湛也有点不大自然,不过只一瞬,立马恢复了质问的冷脸,“你都好意思做,本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
夏和易吓得一哆嗦,低下头去,低声坦白从宽道:“杏仁豆腐……”
他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十分明显。
夏和易赶紧狡赖,意图减轻罪责,“都是因为您肤如凝脂,我才犯下这等大错。”
“肤如凝脂?”她的措辞引得赵崇湛满面怀疑地抬手摸了摸脸。
夏和易嗯嗯用力点头,“不对吗?您是顶金贵的人,处处都作养得好,我是在夸您。”
他是男人,用肤如凝脂来形容像话吗!
夏和易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她好像又把武宁王气得续不上气了,连忙想着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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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到皮肤,想起什么似的响亮哦了一声,“对了,您的伤怎么样了?”
赵崇湛都快忘记背上的疼痛了,不过是被乱石擦破一点皮而已,不碍事,但是为了护她才受的伤,她到这早晚才想起来问,连着昨夜的种种,一齐合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泄气。
他摆摆手,不欲再说,往门外走去。
夏和易紧跟着下榻,三两下趿拉上鞋,搓着追上去送他,不忘笑道:“我这儿没预备您的换洗衣裳,就不留您洗漱了,待用早膳的时候您别忘了打发人来知会我,我再上您那儿去。”
“还惦记上本王的早膳了?”赵崇湛蹙眉瞧了瞧她衣衫不整连鞋后跟都没拔起来的模样,实在太过邋遢,可邋遢中不掩饰地透出一种刚从床榻上下来的慵懒,红晕未褪的面颊,松散的寝衣,无一不让他不自觉心惊,他从交领延伸向下的雪白处撇开视线,态度生硬道:“没有你的份。”
“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夏和易半蹲下去拔鞋子,手忽然顿住,眯着眼缓缓抬起头来,眼珠子一提溜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我在梦里抱着您嘬,您是没有躲开吗?但凡您推我一下,这红印都不应当嘬得这么这么圆呀?”
就跟拿碗扣上去似的,满满的一圈弧度。
赵崇湛眼神缥缈起来,含糊地“唔”了一声,以此掩饰那一刻的心虚。
当然没有躲,尽管心里清楚不是那么回事,但那种模棱两可的相蹭也叫他生起一团团的火来,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出禽兽之举已经很不容易了,趁机揽了一个满怀的事是绝对不能让她知晓的。
而她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破绽,满面狐疑,仿佛窥破天机似的盯着他,用正直的眼神拷问他。
赵崇湛岿然不动,凛凛正直的目光迎上去,“所以在你眼中,受害者该躲,施暴者反而无罪?”
一顶大帽子像小山一样压下来,夏和易脚下一拌蒜退了半步,匆忙摆着无措辩解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没留给她继续狡辩的机会,他大步如风,衣袍一阵风似的绕过转角,再也瞧不见了。
廊上的太监侍卫们接连碎步跟上去,眨眼间,转角处只留下一扇大敞的方窗。
原来外面并不是汹涌翻滚着的浩浩江水,是极为平静的一片开阔水面,难怪昨晚大船行驶得那样平缓,叫她睡得那样香甜。
夏和易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脑子有点儿发懵,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话题被糊弄过去了呢……
没等她想清楚,春翠秋红就一前一后提着热水进来,脸上一个赛一个的喜悦,一句话接一句话,都没留给她插嘴的时机。
“恭喜姑娘!”
“给姑娘道喜啦!”
“姑娘成人啦!”
“早晨在廊里遇见胡猴,他还托我来问您,需不需要打发他回公府报喜。”
“热水早早备好了,随时预备伺候您擦洗呢。”
夏和易在一堆话里准确找出了最偏的一条,“胡猴是怎么知道武宁王在我这里过夜的?”
秋红弯腰把盆放下,唔了声,“整条船上估计都知道了罢。”
毕竟大船行在如此悠缓的水面上,能晕船也是很不容易的,武宁王兴师动众半夜来瞧她,闹出了那样大的阵仗,想不知道都难。
夏和易扶了扶微晃的头,整个人都扑倒在桌面上,悻悻道:“你们以为的都没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
是啊,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武宁王怎么就能那么正人君子呢!想想还真是庆幸中带着些许失望。
春翠困惑地挠挠头,说不会罢,“可是屋里那么大动静呢……”
秋红连说对对对,“就是快天亮的那会儿。”
夏和易颓然从胳膊上露出两只毫无生气的眼睛,“动静很大啊?”
春翠用力点头,“大,很大,特别大,噼里啪啦的,打拳似的声响。”
秋红还依样画葫芦地模仿起来,“您还吆喝来着,说只要伺候满意了就有银角子赏什么的,声儿听着特别美。”
好的,很好,光听描述就知道场面有多么的不堪入目。夏和易哀恸地捂住脸,“我平时睡相怎么样?”
春翠双手捧着漱口茶递过去,犹豫了下,说:“甚好。”
夏和易面无表情接过,“说实话。”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春翠诚实道:“偶尔说很奇怪的梦话。”
秋红补充道:“偶尔还拳打脚踢。”
在夏和易一点点熄灭的目光中,春翠不忍心地安慰她,“您别伤心,不过极少发生这种情况,至多一年有那么一两回。”
结果夏和易更泄气了,一年就一两回,还叫武宁王碰上了,他们是不是真的天定无缘啊。
唉声叹气地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妆容也细细描好了,武宁王依然没有差人来叫她吃早膳。
夏和易坐在绣凳上,对着镜面苦恼地吸了吸鼻子,完了,他真的被她气坏了,连用早膳都不带她了。
但她一向是个坚强的人,秉持着“既然早膳不来就我,我便去就早膳”的坚定信念,从枕头下摸出了她的小药油,揣着出了门。
武宁王的上房门紧闭着,一众站班侍卫里走出了六河,大老远就笑眯眯地迎上夏和易,“姑娘来了。王爷在沐浴,耽搁了些时辰,叫姑娘久等了。”
“沐浴?这么久?”夏和易先是狐疑,旋即想到了一个万分可怕的场景,吓一跳道:“姚四姑娘不会在里边儿罢?”
六河笑着说那没有,“昨儿夜里王爷上您那儿去,便把姚四姑娘请回房了。”
夏和易听了,半点没被安慰到,面上更加愁云惨雾一片,登时垂头丧气道:“难道是总兵家的姑娘?”
六河滞了下,说哪儿能呢,那位心气攀上天了的主儿,一心只想进宫攀高枝呢,“王爷没留人伺候,屋里就他老人家一人。”
夏和易脚下旋了半圈,“那要不我还是回去等……”
六河的小圆脸上呵呵笑着,哈了下腰,“小的要去伙房盯早膳,正愁分不开身呢,姑娘这就来了,解了小的燃眉之急,您要是没有旁的事儿,在房里等王爷一会儿多好啊,万一王爷要人递个帕子手巾的,不怕招不到人使唤。”
跟随武宁王伺候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怎么会没人使唤。夏和易明白六河是在给她制造机会,虽然六河是万岁爷派来的奸细,这一点一直叫她不太称意,不过这么久观察下来,他似乎也没做什么对武宁王府不利的事。她上道地笑了笑,透过去一个自己人的笑,“小六公公放心,要是我有一日升发了,必然忘不了您的好。”
六河忙摆手说不敢不敢,把她引进屋里,给她倒上茶,“姑娘坐会子罢,小的先去忙了。”
夏和易颔首说:“劳烦小六公公”。
六河出了门,反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不光自个儿出去了,还把门口站班的都撤远了,给主子爷和主子奶奶留出了充分的体己空间。
夏和易端起茶盏,心不在焉地抿着,打量起周遭的陈设来,武宁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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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比她的要大得多,格局也不同,不像她那儿只有几扇屏风作分隔,他有一间隔扇门单独辟出的净室。
悄悄踮起脚挪蹭过去,屋子可真大啊,耳朵贴在门的这一头听,连那头的水声都听不见。
转了一圈,没什么意思,又回来坐下了,茶喝完了一盏,又给自个儿倒了一盏,晃着腿等啊等啊,实在是有点饿了。
奇怪地往门那头望了望,她对那种事儿的了解仅限于男女之间,没人告诉她男人会自己纾解。
因此她只觉得困惑,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洗个澡居然要那么久。
罢了,也没人规定男人就不能够精细,可能他们精贵的宗室子弟就是如此爱惜油皮儿。
接着安坐了会子,她脑袋里忽然叮的一声,觉得不对,武宁王是不是因为生气了,所以在故意晾着她,等她自个儿受不住了离开?
夏和易几乎要气笑了,这等小心眼子,她不就嘬了他几口吗,较起真来,任谁都会认定是姑娘家吃亏吧,他怎么还沐浴起来了?觉得被她嘬几口就脏了?
气归气,丰盛早膳还是是要蹭的,关于如何卖好,无非是讨好加卖惨,她已经相当熟练了。
夏和易半边身子贴在隔扇门上,捏起嗓子,挤出这辈子最矫揉造作的一把嗓音,“王爷,我来伺候您啦,您可快些好么?”
一声出去,娇滴滴地发着颤,千回百转。
赵崇湛一下便宣泄了出来。
◎最新评论:
【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带劲】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爷:萎了,谢谢你(心累)】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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