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
赵崇湛满意地欣赏她一时目瞪口呆的无措。
接下来她会如何应对呢?是大哭求饶,还是又当场胡编乱造出一个错漏百出啼笑皆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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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承认,他竟然有一点期待她制造出的各种未知的妖蛾子。
夏和易就那么撅着脖子僵着跪坐在那儿,一时半会儿没想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贴身伺候和贴身伺候之间,往深里说,其实说头大有不同。
若是想拿她当使唤丫鬟,就是被骗了一场,生气了,想借机羞辱她,搓磨人的手段何止千百种,她从前在后宫里见得多了,主子想要为难谁,光是端茶倒水轻易就能折腾掉人半条性命。不过毕竟俩人的身份摆在这儿,料想他是不会太过折磨她的。对夏和易来说,到底手下人都在他手里捏着,还有那一伙镖师,都是拿钱办事的无辜人,她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那就听他使唤几日,当当小碎催儿,等他消了气,也就罢了。
可是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伺候”……那就恕她不能轻易从命了。她又不真是上赶着为奴为婢的,他是王爷又怎么了,她还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呢!没个名分的,道理上就说不过去。
不过人在屋檐下,她言语的方式很有眼力劲儿,凡事都先千恩万谢了,谢完再说,于是往前一俯身拜下去,“王爷恩准我近身伺候,特许我沾沾贵气,是天大的恩典。只是我觉得还是应当确认一下,您所要求的‘寸步不离’……大概是要寸步到什么地步?又大概是要不离到什么地步?规矩定清楚了,我以后好照着章程办事。”
“本王说什么,你就能照着做什么?”赵崇湛反倒不称意了,剑眉高高挑起来,“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廉耻心?”
夏和易是真想拿茶盏子拍他脑门心儿啊。依誮
横竖正着反着都是他说的,正着反着又都不行。有本事把她手下的人全放了,看看哪个鬼还会搭理他?
武宁王跟万岁爷不愧是亲兄弟,顶着一副好看到让女人鬼迷心窍的皮囊有什么用,底下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慢,以及那一股善于以权势威逼人的讨厌劲儿,果真是一样一样的。
她手里攥紧了拳头泄愤,还往下低了低脑袋,暗暗把咬牙切齿的动作埋在瞧不见的阴影里。
可是从赵崇湛的角度看过去,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不得不承认,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不作妖的模样可真是能骗人,玲珑柔软的身子,沐浴在风灯映出的融融暖光里,红彤彤的脸颊上有粉嫩细薄的绒毛,哪怕用最苛刻的眼光去盯着瞧她,那鸽子蛋般的油皮上也瞧不出半点瑕疵。
照常理,年轻姑娘轻咬下唇眉眼低敛,长睫的阴影投下一片,是为害羞;粉拳轻握,在衣摆上攥出五花八门的攥痕,是为紧张。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面对的不是旁人,是过过两次正礼的妻子,很难让人不心猿意马。
心尖被火焰燎了一瞬,表情却很平淡,赵崇湛撇开视线,冷冷一笑,“别打量本王不知道你在瞎琢磨什么呢,少觊觎本王。你年纪不大,想得倒还挺美。”
他竟然还特意整了整衣领,往里合了合!
夏和易脸猛地涨红了,真真是百口莫辩啊,嘴上空摆了一大串叽里哇啦的夸张嘴形,气啊,憋闷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有什么办法呢,底下人是死是活都还仰仗着他的鼻息,虽说按例王公贵族不能随意打杀人,但现实残酷,王爷想清理个把人,大刀一划拉,再刨个坑埋了,死无对证,一了百了。
她只好对自己说:忍一时海阔天空,争一嘴几条人命。
所以忍吧,不就是挨上几句呲哒嘛,想想开些,别把自个儿当女人就行。
觊觎不觊觎的,他是个爷们儿,被一个姑娘觊觎,亏他真说得出口。
算了,既然武宁王瞧不上她,那看来是要她当烧火丫头了。夏和易灰头土脸地应了声,也不去辩解,身子往后捎了捎,靠在车壁上,把自己想象成一块挂毯子。
武宁王也不理她了,借着烛火不住跃动的光,拿起了一卷书卷,先看的策论,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抬眼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策论换成了一本佛经。
夏和易莫名其妙,她可安静了,贴墙歪着,就差没吊着脑袋睡着了,又怎么招他了?
但她很有作为使唤丫头的自觉,是时候表现表现,顺便洗刷一下大半夜觊觎男人的恶名了,撑着脖子凑过去,谄笑道:“王爷,夜里灯火伤眼,不如我读给您听?”
赵崇湛乜她一眼,不作声,反手将书卷扔给她。
夏和易接过,双手捧起来,袅袅的嗓子,莺鸣似的,读什么都像宜人的乐曲。
声口漂亮了,其中不慎念错的几个字,就随他去罢,嘴里囫囵一下,带过去就完事了。
赵崇湛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听,她读书的方式可真奇怪,刚开始还读得抑扬顿挫的,后来越念越黏糊,字都刚从蜜糖里捞出来,每句话都像一个拉不断的糯米团子。
他皱眉睁开眼,原是想叱责她的。
皇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歪头靠着,身上略显宽大的男装打扮,经过一天的鸡飞狗跳,好些地方都松散地敞开了,若隐若现地露出小片小片的莹白皮肤。青葱似的手指懒懒散散地翻阅着书卷,双眸半眯半睁,润红饱满的唇瓣一开一合,读得可谓敷衍了事。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皇后,她在他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眼下乍一耍浑,反倒叫他心头突然像毛头小子一样纵起来了。
几辈子统共加起来,他接触女人的经验,说实话也不能算太多。
当皇帝的时候,他心里实在兜着太多的事,沉甸甸,每一桩都比私情重千钧,后宫的女人打扮得千娇百媚在他面前,他记不住脸、记不住身形,但能清晰看到她们身后的家族。她们成为他的女人,非他所愿,他亲近或是冷落她们,也非他所愿。
唯有皇后,是他的抉择,是他夫妻一体的另一半。
夫妻。
这个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猝不及防想起来,瞬间拉扯得空气都暧昧起来。
轻飘飘的绡纱帘在她身后随风荡开,满目的星河璀璨地坠着,还有一重圆弧的天。
天……天幕……天幕地席……
他的视线在她反复开阖的唇瓣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极为冷淡地转开,凉薄哂道:“不识字就闭上嘴。”
夏和易愕然怔住,瞧着他不虞调向窗外的后脑,有些讪讪地把书放下了。上蹿下跳是极耗精力的,她太困了,车里的光线又太昏暗,一不留神念错了几个字。
瞧不见武宁王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上大致判断,连调子都发硬。她读岔字了,所以招得他愤懑了,也不知道刚才是突然为了什么,还需要大半夜诵佛经平息火气,结果越读越火。
可能真是宗室毛病多吧。
夏和易大度地决定不去计较了。
趁武宁王现在没留心她这儿,夏和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半坐地歪了下去,边倒边感叹马车与马车的规格差别真是巨大啊,当初她让胡猴去置办车马,手上阔绰,已经吩咐一应按照最贵的来了,眼下和亲王的马车一比,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么宽敞的马车,容三五个人平躺下来都不带蜷腿儿的,而且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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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也不晃,一路这么松松闲闲摇啊摇的,夏和易半睡半醒的,再睁眼,天光一片大亮,外头在扎营做早膳了。
她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在晨曦的亮光中望着不远处的人,一声“万岁爷”涌上来,在嘴边将将停住。
伸手一摸,奇了怪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觉着身上盖着被子呢,醒了怎么就没了。
武宁王给她盖的吗?
不能够吧。
赵崇湛听见动静,见她醒了,瞥眼过来,不咸不淡地哼了声,“你们夏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夏和易一下就彻底清醒了。
主子爷还没歇,使唤丫头先美滋滋睡下了,实在说不过去。
她嘿嘿干笑着,但凡不好意思的时候,一概以笑糊弄了事,卖好地往他身边靠过去,倒了杯茶双手捧至面前,“您早起劳累了,先漱漱口。”
赵崇湛盯着她,面色不佳,但好歹是接过去了。
方几上平铺着堪舆图,她盯着琢磨了会儿,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忽然眼睛一亮,捏着心口佯装无知地问道:“王爷,咱们是往哪条路去啊?前面是不是要过南州城了?”
“过了南州城,就有官道直通威武将军家老五的驻地。”赵崇湛食指点了点南州城的方向,一路指尖顺到征州,冷笑道:“你还敢说夏家和威武将军不曾勾结?”
夏和易脖子一缩,“没,没有,我就问问,就问问。”
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又凑过去了,矫揉造作的笑脸就是明晃晃的为非作歹,“王爷,您说我们要不要改道去儆州一趟?我听说儆州小曲儿是一绝——”
赵崇湛面不改色,颔首说对,“儆州不光有小曲,还有码头,儆江吃水深,可以让你连人带马车一道乘船去征州。”
夏和易哑口无言了,讷讷缩回了她的小角落里。
她打的那些小算盘,早就被他揣得一清二楚。看来只能算了吧,她和威武将军家五爷是注定没有缘分了。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唉,自古美人多艰,她可真是情路多舛哪。
那就还是选武宁王好了,好赖占一个长相呢,现在是妥妥的风流英姿,估摸着将来老了也丑不到哪里去,光是对着瞧瞧也高兴,凑合凑合将就吧。
唉。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是有新年红包哦,2分评有~
◎最新评论:
【女主又被拿捏了淦】
【夏夏:还是糊弄糊弄】
【情路漫漫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看这架势是个长篇啊】
【太好看了。】
【撒花花~】
【哈哈】
【期待】
【打卡】
【火葬场预计会很猛啊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笑死好坏啊拐着弯子不让zhao?lv?mao】
【女主没心没肺的样子很好】
【咱小夏啥时候开窍】-
完-
◇第37章
◎早膳◎
说话间,有几位太监打扮的使人上马车来摆膳桌,一道一道接一道,看得夏和易眼睛都直了,在野地里刨坑做膳,条件艰苦,吃食上却半点也不含糊,早膳满满当当摆了一个膳桌。
肚子被唤醒了,咕噜噜响亮地叫唤了起来,夏和易脸一红,拿双手去压都摁不住。
这么一想,昨天忙碌了一整天,只啃了一个半干饼子,有哪个公府小姐过得比她还凄凉,真是太惨了。
菜上齐了,赵崇湛摆摆手,让下人都下去,再往夏和易这里挑眼给了个眼色,指了指筷子,示意她布菜。
“哎,我来了。”夏和易拿起那乌木象牙的布菜筷箸,布一筷子菜就咽一回唾沫,咽到第五回的时候,实在熬不住了,从面色上揣摩揣摩,今儿武宁王显然心境不佳,但她太饿了。
她腆着笑脸凑过去,笑得像喇叭花一般灿烂,“王爷,这么多菜,您吃得完吗?”
赵崇湛看她一眼,“跟你有关系?”
夏和易嘿嘿一笑,“我没别的意思,就觉得浪费不太好,咱们这一路去北地,山高水远的,能省一点挑费是一点儿,依您的高见呢?”
赵崇湛没搭理她,兀自端着金錾碗,慢条斯理饮了勺汤。
夏和易夹了满满一筷子摊瓠榻,一手虚虚托着,放在他面前的小金碟儿里,很是热情,“您要不嫌弃,我就给您当一路搭桌的饭搭子,给您讲笑话逗乐子,您什么时候要觉着吃饭没滋没味了,我就大口大口吃给您看,为您添一份胃口。”
嗬,想得还挺美。
赵崇湛无话可说地移过去一道眼风,态度不冷不热,“我要是嫌弃呢?”
结果夏和易完全没在怕的,更加热络地自请道:“那我就给您试毒吧!”
她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悲天悯人表情,苦口婆心劝道:“您看您,用膳前不安排人试毒,这可不行,您贵为亲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身份如此赫赫,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为您试毒,舍小我,成就您的大我。”
叨叨老半天,嘴都快说干了,渴求的目光灼灼射向鸡汤,“而且您不觉着对着我的脸,进食也会香甜些吗?从前我在家里,见过我的夫人小姐们都夸我长得好看。”
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才能大言不惭在人前自夸漂亮啊……虽然无法反驳,但赵崇湛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从一大清早就那么能聒噪,头疼地摆摆手,“得啦,行了,许你搭桌用膳,消停会儿,别嚷嚷了。”
夏和易响亮地“哎”了一声,声儿还未消,人就先坐下了,“多谢王爷。”
饿了快两天,架子是端不住了,那就敞开了吃罢,就着刚才的布菜筷子尝了面前几道,没想到不仅样子好看,滋味儿也是一流,不比夏公爷花大价钱从大酒楼里挖来的厨子差,这武宁王还真是个会吃懂吃的行家。
可是,传闻中北地是极其荒凉贫瘠的地界儿,那税收能有几何啊,经得起他这样吃喝?
嗐!以后等她当上武宁王府的掌家夫人,得好好治一治这败家子儿,多浪费呀这。
夏和易一面在心里不住摇头,一面呱唧呱唧地大口吃喝。
吃着吃着,又愁了起来,也不知道春翠秋红她们有没有东西吃,还有胡猴和罗布,俩大小伙儿正是长身体的岁数,一顿饭能顶她好几顿的量,饿着肚子怎么能行……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赵崇湛想起从前,每回和她见面,哪怕肩并肩坐着,他心里也装不下她,他有时候焦心着西北的战况、有时候斟酌着今秋的收成,实在分不出多余心思关注她。
做夫妻时没怎么一道用过饭,仅有的几次,在他现在的努力回想之下,记起皇后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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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是个小鸡崽儿胃,樱桃口吃上几小口就搁下了筷子。
如今是彻底闲下来了,人闲心也闲,还生出些闲心来瞧瞧她用膳的样子,吃得……那可真是多啊……好在光是多,吃得又多又斯文,听说姑娘家吃口上多挑剔,但她倒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来点儿,一勺西瓜盅,一筷子炸三角,抿着嘴慢慢嚼,偶尔抬手掩一掩吃得跟松鼠似的鼓起来的腮帮子。
膳桌上吃得起劲,膳桌下也没停下忙活劲儿,身子跪坐挺立着,还悄悄往腿上铺了条干净帕子,见缝插针往帕子里藏吃的。
国公府出来的小姐,也不知道那些讲义气的江湖习气是从哪里学来的,她那一帮子人,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简直一窝糊涂蛋子。
算了,吃得多,勉强也能算一个优点罢,是个好生养的底子。
赵崇湛勉为其难地为她找了个借口,说服了自己。
为了让她顺顺当当偷东西,他还不得不撩开车帘子,专注往外头看了好一程子的风景。
晨曦的柔光洒在她的侧脸上,人耀耀熠熠的。
在她不搞大动静作妖的时候,独处的画面还是比较美好的。
活了三世,赵崇湛到这时才觉得拥有了一些全新的感悟,原来夫妻一道用个早膳,也是颇具闲趣。
用完早膳,赵崇湛有打拳强体的习惯,下车和侍卫们过招去了。
夏和易终于瞅着机会,趁人不备,从富丽堂皇的大马车上跳下来,做贼似的溜回她自己的小马车上去。
两个小丫鬟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见到她纷纷扑上来哇哇大哭,把她拉过来扯过去,细细地瞧,像是怕她缺了胳膊少条腿儿了。
万幸,姑娘什么都好好的,瞧着昨夜睡得不错,精神头那叫一个饱满,嘴角还有享用大鱼大肉之后没擦干净的油花儿。
春翠赶紧拿帕子来替她擦嘴。
秋红问得直接,“姑娘,您有没有对王爷行不轨之举?”
夏和易莫名其妙,“你是不是问反了?”
秋红和春翠更加莫名地相视一眼,“没问反罢?我们担忧了一夜,连眼皮都没敢阖上,就怕您什么时候趁王爷睡着当了登徒子,被王爷一拳打下车来。”
夏和易突然泄气,她在她们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她非常丧气地把藏吃食的帕子从袖子里拿出来,想一一摆开,才发现其实她们也分得了食物,只不过没她那么精细罢了,和外头侍卫吃的一样,大白馒头就茶水,还有一小油纸包的辣酱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其实算吃得不错了。
“我偷偷给你们拿来的,快吃。”还有另一包帕子,一股脑塞进春翠怀里,“这是给胡猴和罗布的,待会儿你们找机会给他们。”
比起发面馒头,夏和易拿回来的食物堪称山珍海味了,两个嘴里也快淡出鸟来的丫鬟两眼泪花,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告诉她道:“您雇的三个车把式,昨夜都投诚王爷了。”
夏和易忿忿“哼”了声,果然不是自己人就是靠不住。
春翠说对了,“姑娘,咱们的银子被王爷派人缴了!”
说到这个,夏和易忽然眼一眯,用手势比划让她们“接着吵吵,大点儿声。”
自个儿在丫鬟们大声哭诉钱没了的嚎啕声中,从左边袖笼里抽出来两张银票子,然后右边袖笼里有三张,中衣夹层里缝了五张,鞋底各踩着四张,连网巾包住的头发里都卷了三张。
抠抠索索掏出来,铺压平整,足有厚厚一叠,她眉一挑,得意地将票子往手背上一掸,那金光发亮的眼神,意思是“啧!瞧瞧!”
未卜先知啊!
两个丫鬟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夏和易捏着票子,四下望一望,车厢上头横了一根梁,正好能藏东西,让她们拖着她,把银票卷一卷,塞进了横梁上缝隙里,往里塞塞实,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听春翠压低了声音问:“姑娘,咱们是拿这钱去找威武将军家五爷啊?”
夏和易说不找五爷了,她昨夜对着菩萨起了誓,誓要嫁给武宁王做亲王妃。
在夫婿的抉择问题上,她一天一个说法,变心变得比三月的天还快,但俩丫鬟都唯她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她们都无条件配合,当即表示愿意当帮手。
该办的事儿都办了,听外面的动静,那边打拳练剑的也歇了,夏和易临走前小声叮嘱道:“银子我不方便带在身上,先放你们这里,你们万万要护好咱们的盘缠,万一情况不对,咱们就撒丫子逃跑。”
丫鬟们连连点头。
等她回去的时候,赵崇湛已经在车里了,似乎还沐浴过了,换了一身簇新的行服。
“王爷,我回来了。”她讪讪打起车帘钻进来,找了个角落独自猫着,就再不说话了。
车队继续前行,车辆缓缓摇起来,赵崇湛发现前面铺垫的反面情绪太多,一时连开口寒暄都觉得有点古怪,总得要她表现出一点什么惊为天人的天赋,他才能合乎情理地转变对她的看法,表示亲近,继而表露出倾慕。
横竖大家闺秀,拿得出手的才艺无非就是那几样,琴棋书画,要么是茶艺女红。
琴乐最便宜,一行琴瑟筑都齐全,赵崇湛命人全抬进来,佯装不经意对夏和易吩咐道:“路上闲来无事,你弹一曲罢。”
夏和易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啊?我?”
赵崇湛也惊了,“不会?”
“您要是实在想赏乐……”夏和易咬咬牙,硬着头皮实话承认道:“那个……我会吹唢呐,您想听吗?”
车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之后,她只好再硬着头皮补充道:“或者什么喇叭都行,连军号我也会吹。”
赵崇湛张了张口,发觉实在无话可接,又合上了,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捂住了下半张脸。
夸吗?违心地夸吗?
一个吹唢呐的公府千金,这得是心多黑,才能夸得出口啊!
他认命地放弃了这个选项,以闭眼假寐结束了话题。
作者有话说:
今天2分评论还是有新年红包包哦~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
【藏得好啊】
【哈哈哈(?ω?)hiahiahia】
【哈哈哈哈哈还没当上呢就想着治了】
【男主撩妹手段不行】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斤斤计较】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好想看掉马呀】
【是因为夏和易在府里就比较随心所欲所以才不会普通女儿家的琴艺吗】
【这不就是男主要的吗清新脱俗哈哈哈哈哈】
【唢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夏是真的很可爱】
【冲冲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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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打鸣◎
车里这回是安静得彻底了。宗室子弟都是装样的行家,他连装睡都装得那么沉稳,连眼睫毛都不带眨一下的。
夏和易知道武宁王没睡着,他就是不想理她。
怎么办呢?她被嫌弃了,自个儿也有点不好意思。泾国公府是什么门庭,自然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大家为两位姑娘教琴的,可是学琴手指头疼,小孩子萝卜丁似的手指头,油皮儿磨破了,还没长全乎,下一次又破了,夏和易哭了好几鼻子,给潘氏心疼得不行,夏和易直说不学了,这事儿也就撂下了。
唢呐是她自个儿想学的,最早一回见,是敬王府的太夫人仙去了,夏和易跟着潘氏前去吊唁,他们真真假假地哭,她哭不出来,光盯着那吹唢呐的瞧了,回府路上就缠着让潘氏给买了一个。唢呐和琴不一样,只要力气壮中气足,像她这种小牛犊子,事儿基本就成就了一半。
除此之外还有一遭,是练琴得经年累月地坐着,夏和易小时候是个坐不住的,什么时候赶上天气晴好,操着她的小唢呐就上了树,在枝头捡个舒服的地方坐着,对着太阳翘着腿儿吹,除了总把脸憋红以外,再找不出唢呐的大错处来。
夏和易本来还挺羞愧,可是想着想着前程往事,那点子羞愧就烟消云散了。她腰板儿挺直起来,“王爷,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不认同您的观点。”
赵崇湛捧场地睁开一道缝隙,洗耳恭听她的高谈阔论。
夏和易一脸认真地跟武宁王讲道理,“为什么认为琴瑟筝筑就是雅,唢呐喇叭就是俗呢?乐声原本各有各的美,就如同春秋四季,激昂低缓各有一程韵味。”大道理说着说着,把自个儿的心都说动了,慷慨激昂地比划着,“所以您说俗的到底是乐器本身,还是听者的耳朵?”
“放肆!”赵崇湛怒急拍了桌,“夏和易,你反了你!”
是做皇帝时的习惯,没人敢忤逆他,更没人敢拐着弯子骂他,在忍耐能力上少许欠缺了些,一时没收住,骂完看着面前愕然怔住的小脸,长久以来堆积的怒火眨眼间燎了原,遇上危险贪生怕死地把他推到前面,一天到晚心里还存着别的男人,现在又敢话里外阴着阳着损他,每一条罪状都历历在目,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可真是该死啊。
夏和易由衷感叹,武宁王这凛凛威仪可真吓人啊,刚才车顶休憩的鸟儿都被他吓得扑棱棱飞走了。
真想不明白,万岁爷脾气大,那是天威赫赫,有理有据,可武宁王一个没靠山的闲散王爷,凭什么也敢横成这样呢?难不成是争帝位没争过兄弟,横竖是被贬到了北地,已经贬无可贬了,干脆一气之下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夏和易有时候还是很识时务的,想想她那四个嗷嗷待哺的手下人,还有那一伙插着犯由牌的镖师,能屈能伸地耷下脑袋下来,模样上是做小伏低,相当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是我妄言了,请王爷恕罪。”
马车缓缓停了。
随扈侍卫小心地从外敲了敲车窗框试探,“王爷?”
赵崇湛正了正嗓音,“没事,走。”
外头应了声是,马车继续往前驶起来。
赵崇湛又想起她方才那一套胡说八道的禅机来,琢磨琢磨,脸色一变,是不是和她待久了,心境随之被污染了,他竟然从她的话里品嚼出了一丝道理来。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长久下去,他早晚得被她的谬论带进沟里去。
想着想着抬眼瞥了她一眼,她臊眉耷眼地靠在角落里,被呲哒完,整个人都显得恹恹的。
再转念一想,也是,是谁定的规矩,说姑娘一定要会弄琴?日后她是藩王府的掌家夫人,是会舞琴还是会吹喇叭又有什么大碍。
她要是真喜欢唢呐,等将来他们大日子那天,入了洞房,特许她自个儿给自个儿吹一段,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在没完没了地自己说服自己、给她找台阶下,好歹曾经也是堂堂一国之君,真是个令人心酸的习惯。
不论怎么的吧,反正事已至此,他想拉近关系,结果气氛没缓和成,反倒更加僵冷了。
他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但她一眼都不回过来,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指甲尖儿,像要盯出一朵花儿来。
到底有什么可看的呢?赵崇湛不屑一顾,她不像旁的姑娘一样用凤仙花染了色,就是莹润饱满的指甲,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呈现出十个可爱的月亮弧来。
看在指甲还不错的份上,赵崇湛默默把琴拿过来,平稳放置在面前的方几上,绿绮式的龙纹琴,是太傅去世前留给他的,手指抚上去,拨弄出一段奔流的曲调来。
夏和易一愣,旋即往后捎了捎,为琴轸留出位置来。
都说琴声如人,他手里的曲是波澜壮阔的,激烈慷慨,激起一片千军万马奔袭而过的浩浩架势。
夏和易支胳膊撑着脑袋看着,不得不叹啊,难怪那些有钱的大爷,动不动就爱上馆子里点漂亮姑娘奏琴呢,眼下她瞧着俊俏公子抚琴,确实别有一番乐趣。
她像大爷一样为自己倒了杯上好的新茶,车外吹进的暖风穿过窗下置的冰盆,带进微凉的夏风,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享受了,辜负良辰美景的人是会遭天谴的,她立刻放下了心底的那一点不快,虔诚地欣赏起乐曲来。
待一曲毕,夏和易是发自内心地拊掌叫好,夸赞夸得眉飞色舞,“真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手!果然深藏不露。”
赵崇湛不动声色地得意着,不过好歹有谦虚的教养,他什么话也没说,将琴收起来。想想真恍如隔世,幼时曾在先帝爷寿诞上奏过,等他当了皇帝,再没人有资格听他抚琴了。
夏和易恐怕是这世上最懂得得寸进尺的人,兴致勃勃的,“王爷,您能再来一曲吗?我在家时爱听那个,哎那首曲子叫什么来着——”
这还点上曲儿了?是把他当什么了?
赵崇湛瞬间冷下脸,毫不留情,“不能,没有。”
“噢……”夏和易咬着下唇点点头。
赵崇湛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招招手,“既然你会吹喇叭,本王正好有份差事交代你。”
他低声对车外吩咐了句什么,不多会儿,外面就递了个簇新簇新的小军号进来。
赵崇湛挑眼示意夏和易接住,“每天清晨正式开拔前,你就出去吹一嗓子,让大家及时整顿预备起来。”
乍么实的,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夏和易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呆呆地望着他。
赵崇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口吻严肃得像在交代什么重要职责一般,“怎么样,就这么简单的一桩差事,你能不能办好?本王能不能信任你?”
听起来……好像是个正经差事。
素来女人都只在后宅后院里打转儿,能担正职的少之又少,夏和易忽然感受到了肩上的重责,眉开眼笑地接过了她的小喇叭,扬声打包票道:“难为王爷您信任我,我包准为您打好这个鸣,日后您就擎好我罢!”
赵崇湛太阳穴骤一突。
打鸣?为什么她总能把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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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描述得那么古怪?
算了,既然碰上一个糊涂蛋子,下半辈子就别揪细了,都糊弄着过罢。
赵崇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琴棋书画,琴这一项是没辙了,那就下棋罢。
他让夏和易把棋盘摆出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下棋会不会?”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学聪明了,得提前问问她水平怎么样,万一还是不会,就干脆找托词让她别再现眼了。
夏和易说会,但是边铺棋盘边吞吞吐吐地问:“我……我要是下得不好,您还拍桌子吗?”
见他眉心越拧越紧,赶紧缩着脖子描补道:“我是没关系,就怕那方几受不住您拍几回……”
赵崇湛很大气地给予了承诺,“你尽管放开了下,本王绝不降罪于你。”
夏和易嘿嘿笑了,“承蒙王爷不嫌弃,那我就献丑陪君子,陪您下一局。”
赵崇湛说好,从一打头就将大气的允诺落到了实处,“你执黑,本王让你一子。”
夏和易温温吞吞地笑着,将手伸进装满黑子的棋笥里,“多谢王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话儿间,食指和中指捻起一枚子儿,美人指是羊脂玉,棋子漆黑,愈加衬出那份白净的美来。
动作是像模像样,只是实际下起来吧……
通常来说,“献丑”,是个自谦词儿。但是放到她身上,原来只是个形容。
下棋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找借口夸她,赵崇湛没忘记,为了让子儿,让得绞尽脑汁、让得身心俱疲,最后甚至长长一声喟叹,棋一扔,混着闷闷浊气吐出一句发自肺腑的大实话,“你这真臭棋篓子,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啊……”
一局结束得太快,完全是他单方面的厮杀,局势惨烈得再也没有第二眼可看的。
“我平素在家下围棋确实下得不多,手生了……”夏和易也挺不好意思的,先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儿借口,贼眉鼠眼地“哎”了声,“王爷,咱们要不要换一种下法?”
赵崇湛往后靠着,正疲惫地揉着额心,“你说,怎么下?”
夏和易手下收拾着棋子儿,“一方执黑一方执白,不拘横竖,反正谁的子儿先联成五星连珠,谁就胜了。”
赵崇湛惊得货真价实,“你让朕——我陪你下五子棋?!”
作者有话说:
年要过完啦!今天这章2分评也有新年红包包~
◎最新评论:
【既然买了,那就不能白买,真无语死了,为了剧情强行给女主降智,前面刚烈不屈,现在畏畏缩缩】
【哈哈哈哈哈两个都是糊涂蛋子】
【哈哈哈哈】
【打鸣哈哈哈哈】
【为什么夏夏提议下五子棋他那么惊讶啊,皇帝不下五子棋吗,百度了没百度到】
【为什么夏夏提议下五子棋他那么惊讶啊,皇帝不下五子棋吗,百度了没百度到】
【为什么夏夏提议下五子棋他那么惊讶啊,皇帝不下五子棋吗,百度了没百度到】
【这是天生一对吗哈哈哈哈哈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奇女主会因为什么喜欢上男主】
【打鸣,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都太可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
【我觉得小夏应该是五子棋高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夏真的太可爱了】-
完-
◇第39章
◎骰子◎
“您不会是吗?”夏和易非常夸张的“哦”了一声,双手捂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全,就像一个木桶,总得有那么一两块短板,没想到就连聪颖如您也不例外。我明白的,您不用多说了,我全明白——”
“下!”明知她是激将法,赵崇湛还是很给面儿地受了,“现在就下,走,你先下。”
围棋换到五子棋的第一局,眨眼间功夫就下完了,夏和易的黑方输得是落花流水。
她讷讷地盯着棋盘发怔,怔着怔着,鼻尖儿抽抽了几下,嘴角深深撇下去,泪盈于睫了。
弄得赵崇湛眉心一突,“你撒癔症了?”
“不是。”夏和易竟捧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呜呜呜,我是气我自个儿,为什么又输了,还输得这么惨,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这说哭就哭的,也没个铺垫。除了上仁寿宫向太后请安以外,顶多再算上几位太妃,赵崇湛鲜少和女人打交道,更别提如何安慰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女人,一时无措僵住了。
好在夏和易哭了一会儿自己就歇了,收了嗷呜嗷呜的声响,一面抹泪一面道歉,“对不住您,我失态了,让您扫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请您万万别介怀。”
嚎啕一场,嚎完了还不忘伸手去理棋子,泪花儿就顺着脸往下滑,淌出两道醒目的水痕来。
赵崇湛不解地望着她张那不屈的嘴脸,“还下啊?”
“您想下棋,怎么能因为我而败了您的雅兴呢。”夏和易委委屈屈地瘪着嘴,缓下收棋的动作,两根食指尖对着尖对手指,目光灼灼充满期许,“王爷,要不……您鼓励鼓励我罢?受了您的鼓励,兴许我心里一高兴,就能有寸进了。”
赵崇湛的心咕咚一纵,“你要怎么鼓励?”
“咱们定个彩头罢!”小算盘打得哔啵响的夏和易忘了继续哭了,“您赢一局,我输您八十两。若是我侥幸赢得一盘,您善性儿,赏我一百两。咱们边下边计数,下完一并算总账。”
赵崇湛发觉她所说的鼓励和他想的不大一样,冷眼道:“你是打量本王不会算数还是怎么着?”
夏和易赶紧又弱风扶柳地委屈起来,“我要是跟您的彩头一致,那就不算您鼓励我了呀。”
大概是太靠近她了,糊涂像疫症会传染,他居然先前没看出来她又开始了,难怪又输又哭的,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对她大开大合的算计不屑一顾,“你输了算五十两,本王翻番也照样赢你。”
“好嘞!”夏和易眼泪飞快一擦,“事不宜迟,请您现在就开始鼓励我罢,别怕我受不住,尽情地鼓励我。”
这话是多么的令人遐想,赵崇湛诧异地瞪她,可是瞧她一脸正经的神态,又令他为自己的遐思而感到些许的羞愧。
所以都别瞎琢磨了,开下吧。
这一回合夏和易执白子,还是刚才那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下法,看似异常跳跃毫无章法,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棋盘上制造出了双活三的局面。
胜负已定,不消再往后下了。
夏和易奸商般地抖肩奸笑着,朝赵崇湛拱了拱手,“一百两,承让承让。”
赵崇湛有些匪夷所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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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挥,“再来。”
第二局,夏和易照旧跟瞎胡闹似的东边落一子西边落一子,一壁下,还一壁跟赵崇湛东拉西扯干扰思绪,“王爷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往冰鉴里添冰了”的下一句是“二百两,多谢王爷,您可真局气!”
棋盘上白子呈横四斜三,妥妥儿赢了。
赵崇湛相当不可思议,眉心拧了起来,“再来。”
可是结果也没什么分别,“三百两!”夏和易喜庆洋洋地深深拜下去,发自肺腑地跪,额头诚心地紧贴在手背上,“多谢王爷恩赏!”
赵崇湛抬手端住下巴,紧紧盯着面前的棋局。
除了巫蛊邪术,再没有第二种可能能解释她的胜利了,分明是在没头苍蝇似的乱下,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在棋局上三连败,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耻辱。
赵崇湛收起了才刚那份漫不经心的戏谑,打起十分精神,和她下了一盘,酣畅淋漓,场面胶着得不像是五子棋。
经过一番不见血的对垒厮杀,夏和易将将输了。
赵崇湛的面色是十成十的慎重,一旦认真起来,论计谋,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要逊色不少。
夏和易见没得赚了,不高兴玩了,棋子儿一丢,“王爷,想不想玩点不一样的?”
见赵崇湛面露微诧,她贼眉鼠目地抛了个挑眼,“我陪您掷骰子吧?”
赵崇湛脸上的讶异徐徐放大开来,“你真的是国公府出身的小姐吗?”
这个话题,不是太好回答,她也知道她不是典型的公府姑娘,说多了很可能会给家里抹黑,于是嘴里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只说骰子的事儿,“怕长远路上闷,我让丫鬟带了骰子,真真是未雨绸缪啊,您瞧,这不就用上了嘛,所以老话说得好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崇湛吸了口气,“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夏和易无所谓地耸肩笑笑,撩开车帘让人去她的马车上取骰子了。
没办法,今天可能带给他的意外太多了,要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
夏和易故技重施,又拿话激他,“噢,我知道了,您是不是不擅长玩摇雕?”
赵崇湛冷笑一声。
他是没玩过,但是爷们儿在姑娘面前认怂,是大大丢份儿的事,“去取来。”
骰子很快来了,夏和易接过来,在马车里张望一圈,往车外泼掉了茶盅里剩余的水,用清水涮一涮干净,然后骰子扔进去,连着盖碗的盖子一并哐哐摇起来,有模有样连摇带吆喝的,“爷,您压大压小?买定离手啊。”
然后她靠摇雕赚了赵崇湛四百两。
玩到后来,俩人快杀红了眼,可是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地干摇也没意思呀,总要有些助兴的花头,夏和易手指灵活地摆弄着骰子,娓娓道来,“王爷,您知道吗?逢放榜的日子,您要是上临着贡院的那几条街转一转,甭管茶馆还是酒馆,都做这门生意。这叫掷状元筹,以红字为上佳,掷出最大点数的,逢人谁不称一声状元郎呢。”
赵崇湛对此不以为然,嘴角一哂,“自欺欺人。”
“您不能这么说,都是为了功名,万一沾了喜气,也不枉费多年寒窗的苦读不是。”夏和易捧场地笑,然后以状元筹为名,赚了第五百两。
然后她又说了一个新的,“王爷,我给您掷一个升官图,扔到升发,明年您就要升大官儿啦!”
想想又笑,“不过您早就升无可升了,权当凑个乐子罢,别较真。”
这一项还要拿纸来写写画画的,赵崇湛看着她那一□□刨的字,觉着可真伤眼睛。
他捂着眼摇摇头,“朝中的大臣,闲来都玩这个?”
夏和易赢了钱,现在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冲他高高比划大拇哥,“一看您就是个洁身自好的好人,在京城的年月一定不常上八大胡同里转悠。那里头都玩这个,官爷们去勾阑都为讨个好彩,所以妈妈们手艺都精着呢,瞧着漂漂亮亮的花手下去,扔出的全是德、才、功,哪怕您再掷一百次,保管回回都掷出升发。”
赵崇湛沉默片刻,“你为什么知道八大胡同里玩什么?”
当然是扮过男装去长过几回见识,进去不点姑娘,吃吃酒赏赏舞玩玩骰子也算乐子。
不过她是奔着亲王妃的位置去的,这样的乐趣可不好放到明面上说了。
夏和易就冲他微妙地笑,手指捻着辛苦赚来的银票子,“别计较这个了,是不是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她宝贝似的把票子放袖笼里藏好,扭身过去掀开车帘,让夕阳橙红的暖光洒进来,小巧挺翘的鼻尖一吸一吸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让我闻闻,今儿晚膳吃什么好东西呢……”
袅娜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她说的这些,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个不三不四的玩意儿,没人敢拿到他面前污了他的耳朵。
她在桌下使诈的那些小动作,手法娴熟,不算行家里手,至少私底下没少练习。他权当没瞧见,早前是怕她有钱了偷跑,所以收缴了她的银子,眼下还点给她也没大妨碍,以后她好赖是要当家的,手里有点私房,遇上事儿了也好张罗开。
况且她向他展示的全新世界,他虽然感到有些不齿,但实在又很新奇。
殿试时旁征博引侃侃而谈的状元郎,是不是刚从茶馆里请完状元筹出来?朝上那些一本正经的古板老大人,逢年过节的,是不是也会神神叨叨地掷一个升官图以求来年升发?
再看看她,难怪她死活不愿意再进宫,那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她,她那么精怪的人,把她锁进那个格格不入的黄金牢笼里,迟早得憋死她。
回想起那三年她留给他的死气沉沉的印象,人人都羡慕的凤位,把如此生活的她拖得奄奄一息。
当初她奋不顾身挡箭的那一跃,与其说是为了他,或许对她也算是一种解脱。
横竖都从皇宫里出来了,规矩体统什么的,以后就这样罢,他不拘着她,她没必要拘着自个儿,下半辈子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人作伴,应当会很有趣吧?光听她那一肚子的歪门邪道,就够听几十年了。
他觉得有些无奈,同时也感到几分庆幸,见她眼珠子都快飞到外面去了,沉沉叹了口气,吩咐道:“摆膳罢。”
外头立刻应了一声“嗻”,几道传话传出去,最后一道的回声儿还没消呢,晚膳就鱼贯送进马车里来了。
夏和易又哭又演戏又摇骰子的,早就饿了,目光磨刀霍霍向饭菜,一道一道横扫着看过去,不知不觉眼睛一眯。
不为旁的,最后捧着大铜炉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实在是太眼熟了。
都不消费功夫辨认,就是跟在万岁爷身边近身伺候的得脸太监,名叫六河的,上辈子她在乾清宫里冲万岁爷嗷嗷叫唤之后出来,给她引路的就是六河。
夏和易借着琢磨饭菜的机会,遮遮掩掩地细细从头到脚端量了几遍,大眼塌鼻梁,笑起来脸颊右边有个酒窝,绝对没错。
那么问题来了——
本该在御前伺候的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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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新评论:
【现在真的感觉像吃了屎一样隔应,前面珠玉,后面屎,现在就想山珍海味里面掺了屎一样恶心,隔应,男女主在一起一定要女主看起来不太聪明才可以嘛?就不能来个势均力敌的关系?谈恋爱一定要女主降智才能谈?女主前面也不讨厌男主,只是对男主有误解而已,说开就好,男主非要算计女主?就只能相爱了女主智商才能上线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夏还是很敏锐的】
【虽然很期待掉马,但是这里应该不会掉的】
【话说我老公的表妹是双胞胎我也是这样分不清,明明出现的是妹妹,我却感觉是姐姐,哈哈哈哈老婆该发现夫君不对劲怎么还是以前那个】
【我觉得现在掉不了马,感情还没培养出来呢】
【笑死我觉得估计还没】
【要掉马甲了吗!终于要掉马了吗!(苍蝇搓手)】
【想看掉马】-
完-
◇第40章
◎可怜◎
心里存了疑虑,晚膳都吃得不香甜了,夏和易举着筷子,一口一口如同嚼蜡,时不时瞟武宁王一眼,数度欲言又止。
赵崇湛被她看得烦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夏和易是个直肠子,被人一问,这就憋不住了,“方才那位厂公,瞧着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赵崇湛是有些意外的。出宫时,他不想换身边用熟的老人,正好他们都愿意跟他走,就都留下了。为了装样装得像些,他特意没让陈和祥随扈,没想到六河也被她认出来了。
不过问题不大,出发前他早已想好了说辞。
赵崇湛搁下筷子,沉沉叹了口气,“你大抵是没见过的,他叫六河,是专侍奉御前的。我这趟出来前,圣上夸他心思灵巧,把人赏给我随身伺候。”他很怅惘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惨笑得冤屈,“说是随身伺候,我这一举一动,不就落人眼里了,唉。”
夏和易倒抽一口冷气。
这么说六河是奸细!
难怪武宁王打从一开始就怀疑她是万岁爷使的美人计,原来是有前缘在里头的。
她感到了些许少女情怀的破灭,不论她和万岁爷的夫妻感情和不和睦,至少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大好人。结果呢?暗里派杀手杀人灭口,明里大摇大摆往人身边塞奸细。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能掌心里御下的君王,到底是手段厉害的。
长吁短叹了半晌,回过神来再看六河,就觉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长得和和气气的一个人,怎么专干这样不三不四的事呢!
不过她多少还存了一点心眼,也不至于武宁王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待用完膳了,短暂的休整时间,各人都下车各自活动活动,夏和易找到六河求证,追着撵着,到小河边总算追上了人,笑呵呵地迎上去打招呼,“这位厂公,我一直瞧您面善,想了半天想起来了,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原来您是御前的红人。您在宫里体体面面的,说是半个主子也没错,眼下跟着到这荒郊野地的吃苦,这差事办得可太辛苦了。”
六河听出她的试探,有一瞬间的错愕。通常情况下,他都没有陈和祥那积年的精,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位主子之间你来我往你蒙我猜的,到底是在玩什么情趣。但他斟酌了一下,主子爷办事,必然自有道理。于是他干插着袖子笑,模棱两可地说:“都是为万岁爷分忧,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
反正他心目中的万岁爷永远都是主子爷,这么说是准没错的。
夏和易不住咋舌,闷头车轱辘话嘀咕着“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钻回车厢里,再见武宁王,她的目光饱含怜悯,天可怜见儿的,堂堂亲王,被自己亲兄弟排挤成这样,还得忍气吞声,原以为夏家已经够过分的了,没想到他比她还惨,一时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感情,连带着给他捧茶都捧得真心实意了几分。
又在车厢里对付了一晚上,一大清早,夏和易精神抖擞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冲武宁王挥了挥她的小喇叭,“王爷,向您告个假,我上前头打鸣去了,回头再来伺候您。”
虽然关系上还是没有进展,但好歹她对他温声细语了一整夜,赵崇湛很是受用,对她只有一个朴素的要求,“你换个词。”
夏和易为他不理解其中奥义而感到惋惜。换词是不可能换词的,打鸣,多形象啊!
她无可无不可地从马车里退出来,选了个能晒太阳的地方站着,迎着朝阳深吸了一口气,举着小喇叭呜哩呜哩一通好吹,充分地发挥了她的唢呐才能。
吹完了,神清气爽,这人担了职责就是不一样,生存有了价值,感觉人生都有了奔头,她感到通体舒畅,还额外附赠了一首曲子,侍卫们都听得很高兴,手里没正当差事的都围过来给她打拍子喝彩,总之开张开得相当成功。
夏和易快乐极了,打完鸣,拉上春翠秋红一道,跟胡猴和罗布碰了个头。
她对罗布说:“这趟你虽然跟着我们,跟你师父不一道走了,不过到底都在一行队伍里。你要不要上王爷的人里头找找你师父?回头咱们路上也好有个内应——不是,我是说照应,相互照应的那种照应。”
深入敌方的策略相当成功,不光打入敌人大营,现在还要发展内应了,大家不禁为她的大智慧鼓掌。
可是罗布却扭扭捏捏的,大壮小伙羞涩起来,吓得人后背发凉。
夏和易往后退避了下,“你有话好好说。”
罗布红着脸拧着衣角迎风摇曳了半天,实在被逼问得没办法了,只好吞吞吐吐把实话说了出来。原来他根本就不是武宁王队里的人,更没有什么师父,当初是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他听说去京城能赚大钱,就趁夜里摸黑钻了武宁王进京的草料堆里,一路混到了京城。
把几个人听得是瞠目结舌,夏和易满腹狐疑,“好歹是藩王的仪仗,你们说混进去就混进去了?”
这话问得罗布也有些犹疑,“去的时候队伍很松散,确实没有这趟回的那么严苛。”
夏和易往下捺了捺嘴,抱着小胳膊眯眼瞪他。
罗布见她们又是失望又是怀疑,赶紧自卖自夸道:“不过我会得可多哩!我会骑马、会赶牛,还会放羊。”
乍一听确实很多,横竖内应的事儿是指望不上了,夏和易泄气地摆摆手,“好吧,等到北地了,给你买几头羊放放。”
怎么总出师不利呢?想攻略一个爷们儿,可真难啊。她垂头丧气地回到马车上,“王爷,我回来了。”
赵崇湛简直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迎面就说:“你那个北地骗子,筋骨上是个好苗子,打明儿起我让人教他些拳脚功夫。日后万一你遇上什么事了,他还能帮把手。你花银子买了人,总归是要物尽其用。”
感动得夏和易差点当场泪眼花花,武宁王竟然还分神惦记着她的人,这么说来,他脾气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坏,就拿那帮镖师来说吧,虽说人都给捆起来了,至少吃喝不短,每日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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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还给松绑活动活动,人情味儿十足。
这世上怎么能有武宁王这么善良的人啊!
夏和易也是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的,无论是下棋还是掷骰子,每逢她搞小动作使诈,他就往车窗外看风景,无一例外,凭白让她赚银子。
她在家里,平时也就是跟几个丫鬟玩,丫头们月例银子挣得不容易,夏和易不好意思下狠手坑,总觉得不那么尽兴。
而武宁王就不同了,钱多,还装傻,玩伴佳选,简直就是男菩萨。
她从前听人说过,京里的世家子弟里也有不少这样的,找个合心意的陪玩不容易,但凡碰上几个,就大方花钱养朋友。
武宁王大概也是这样的吧,一路上都困在马车里,干闷着多无聊,闲来拿她打发打发时间。
这么一想来,其实她对爷们儿与爷们儿划分得很清楚,尽管知道不应当,在她心里,丈夫还是万岁爷。
至于她和武宁王,虽然抱也抱了搂也搂了,夜里也一块儿在马车里合衣各歇过各的大头觉,哪怕全身上下长八张嘴都拉扯不清干系了,按照世人的标准看来,如果以后武宁王不要她,她得进绞了头发进庵庙,可夏和易觉得他们目前充其量算是玩伴的关系。
她的这个玩伴呀,人傻钱多,又可怜,天天挨欺负,只能用发脾气拍桌子的方式排解,夏和易欷歔地想想,觉得真是令人充满了同情。
因为多了一层恻隐之心,夏和易对他的感情真挚了不少,但真挚归真挚,到底该怎么亲近一个男人呢?她说不好,没有经验,那万事都顺心顺意总成了吧?武宁王花钱买她玩儿,她就尽心尽力地陪玩。
她胳膊撑在方几上,对着对面的武宁王展现出了空前的热情、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王爷,您今儿想玩什么?熬鹰还是斗鸡,实在不行我给您抓两只蝈蝈回来。只要我会的都能陪,我不会的即刻去学,您感兴趣什么,只消吩咐一句,我舍命陪君子,什么都能玩儿。”
赵崇湛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头疼。原本是想缓和头先和她之间滴水成冰的关系,当冤大头花了大价钱,还借着六河卖了一回惨,结果眼下关系是缓和了,但完全偏岔到另一条路子上去了。她这是打算当亲王妃的态度吗?她到底知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爷们儿示好?这往后到底是想当夫人还是要当小厮?
赵崇湛很发愁,她总不开窍,这样下去不行。
可是现实困难都好解决,偏攻心最难,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他对她的穿着打扮很不满,“先把你这身衣裳换了去,小厮打扮算是怎么回事。老泾国公家风严谨,要是瞧见你这个样子,是为夏家蒙羞。”
说到衣服,夏和易惆怅的却是另一件事,凑近了,手扯着领口,呼呼往他面前扇风,“王爷,今晚咱们能进城找间客栈投宿吗?实在脚程赶不及,住个驿站也行啊。天儿热,您闻,我这都快臭了……”
她不经意的时候,反倒能歪打正着到正题上。
扯开的交领露出脖颈前一片白花花的皮肉,毫无阻拦地戳进了他的眼眶子里。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男菩萨】
【刺激吗皇上】
【不好说啊,说不定咱万岁爷还真就吃这一套呢(手动狗头)】
【哦豁】
【欧吼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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