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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开拔◎
夏和易离家出走的事儿,是直到傍晚才被发现的。
高门大户的人家,小辈里按例都免不了晨昏定省,就拿早晨一项单说,天蒙蒙亮就得守在上房院子里,候着家大人起身、搭把手伺候洗漱、问完安了还得布菜,少不得还得被训上几句话,才能回自个儿院子里过小日子。
泾国公府的规矩,大概齐和外头一样。只说大概齐,是因为小辈的规矩一概不针对二姑娘,她起不来了,今儿说头疼,过几日说脚疼,绝没人去细揪,发展到后来,不必她自个儿告假,自然有夏凤鸣和大媳妇赵氏替她周全,一觉能让她睡到日上三竿。
今儿早膳布菜又没见夏和易,潘氏见怪不怪的,“年轻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许她多睡会儿罢。”
大爷媳妇赵氏笑了笑,没搭腔,接着布了一筷子青笋,心想这婆母真心偏心偏到肘窝子里去了,她怀着身子还要挺着肚子晨昏定省,怎么就没人在意她肚里的孩儿是不是要长身子。
旁的不论,总之夏和易一整日都没出现,也没人觉得奇怪。
一直到傍晚上了晚膳桌,还是没见二姑娘出席,潘氏终于觉着有些古怪了,派人去请。
夏香去了,发现房门窗户都闷得严严实实的,小院里的丫鬟婆子昨儿都得了二姑娘的令,说没她召唤,谁都不许进她的屋。
夏香连忙回来回禀潘氏。潘氏一听慌了神,带着人过去,叫了几个壮实的婆子冲开门,里头鬼影都没一个,只有小方桌上呈了一封信。
“父亲母亲在上,我不愿嫁荣康公世子,为了不叫家里为难,特出去躲避几日。对外请千万别说我死了,等过了这一阵,我还会回来的。勿念。”
“胡闹!”潘氏把信一砸,眼前发晕,“太胡闹了!”
夏凤鸣和赵氏赶紧上前来一左一右扶住她。
潘氏揉着额心,天旋地转将将好一些,就听下人禀报,说公爷身边的长随回来了,有要紧事要呈报夫人。
长随进不来内院,赵氏不悦道:“你们怎么当的差,有什么话不能转达?还得夫人亲去不成?”
那报事的外院婆子只摇头,“说是遵公爷的令,务必要亲口告知夫人。”
那应当是有极为重要的事,多一个人听了,就多一分风险,夏公爷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潘氏扶着赵氏,稳了稳心神,撒开手,将夏和易留下的信折起来放进袖笼里,惯例叫上夏凤鸣,“鸣姐儿随我一道去。”
走在弯弯曲折的游廊里,几步就沁出满额的汗水来。
有年月没这样热过了,除了不知疲惫的蝉鸣,不当值的丫鬟婆子都轻易不出来,府里静谧得可怕。
出了二门,在耳房里见到了人,潘氏还惦念着夏和易,心不在焉地问:“公爷有什么信儿让你捎回来?”
只见那长随疑神疑鬼的,一一关了门窗,才回来低声回禀道:“公爷只命小的带一句话,‘要变天了’。”
潘氏面上的漫不经心徐徐敛了起来,凝成震悚不外露的极端慎重。
一旁的夏凤鸣也发起土色来。
夏公爷说的变天,绝不能是告诉家里要下雨了,快吩咐人把晾晒的衣裳收回来。
潘氏掐着指尖稳住,不紧不慢的语调听上去有几分僵硬,“公爷说没说,是变晴还是变雨?”
“公爷没来得及多说,刚说上一句话,就被厂公们请进宫了。”长随心有余悸地说:“除了各位大人,随从一概不让进,每道宫门都有一重一重的侍卫站班儿,见一个呵斥一个,有随从动作慢了,还有当场扬鞭子的。”
说罢,长随从肩上抖了个包袱,放到桌上打开来,“厂公们说宫里什么都备得齐全,不让公爷往里带随身东西,临时临了的没处放置,公爷让我都给带回来了。”
潘氏扫了一眼,一兜鸡零狗碎的玩意儿,连鼻烟壶都没让往宫里带。
所以真的出大事了。
可泾国公府一点也没听说,她一点也没听说。
潘氏忽然想到前几日几位被突然召进宫的老亲王,怕是就为了这一桩去的。
接二连三经历了天崩地裂,潘氏撑手抵在桌面上,心里乱成一团麻,天爷,现在该做什么?
袖笼里的信轻飘飘落出来,三步一摇,提醒了她,对,要先把夏和易找回来,否则荣康公府那头难以交代。
这时夏凤鸣上来搀住她,温声道:“母亲,二妹妹的性子一向是这样的,今儿突发奇想要出门转转,外头缺这短那的,就厌了,没准今儿夜里就回来了。”
潘氏一听,也觉得是如此,毕竟眼下还面临着换日的大事,阖府上下是富贵永保还是得改吃糠咽菜,不应当说息息相关,更是尽然依附于此。在这节骨眼儿上,府上能分出的精力实在有限。
思及此,潘氏狠了狠心,快步走到门前,对候在门口的夏香说:“你多散几个人出去寻二姑娘,切记,万万不要声张。”
她自个儿拉上夏凤鸣的手,匆匆顺着游廊往外去,边走边另外吩咐下人道:“速速备车,我要上大学士府去。”
*
在车马铺子旁的小巷尽头,夏和易手里握着根刚掰下来的小树枝,和几个下人蹲成一个小圈儿,在地上划来划去做退而求其次的谋划,冷不丁肩上被人拍了一掌。
夏和易惊呼一声。吓得其余四个人一跃而起,凶狠地挡在她前面,“做什么!什么人!”
来人是个掺着灰白胡子的中年汉子,也被他们的阵仗吓了一跳,瑟瑟挤出个尴尬的笑,“别,别,我就是想打听一下,您几位是不是在雇车把式?”
说罢从怀里抖抖索索摸出一张驾驭证来,有年头了,泛黄的纸张,边边角角都磨损得起了花儿。但字迹还能辨认,有名有姓,也有官府的印,瞧着是真货。
夏和易拨开面前的人墙,“您可想清楚了,我们是要去北地,北地您知道吗?离京城好几千里地,少则一年两年的都回不来。”
语气里夹杂着少许狐疑。
“您有所不知啊。”灰白胡子将驾驭证妥善收回怀里,重重叹息道:“我们做车把式的,干最累的活儿,拿最少的钱,辛辛苦苦跑一趟,铺子里要抽走九成。我要是直接跟您做买卖,我一人就能拿十成十,有钱不赚才是傻子。”
听上去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夏和易还欲再问,突然从巷角又钻出一个人来,是个年轻哥儿,从怀里摸出一张相较新得多的驾驭证来,“我也听见了!要不您选我,我年轻,气力壮,搬个东西卸个货物的,都不在话下,您选我罢!”
前头的灰白胡子一下就急了,怒道:“车把式有车把式的行规,你小子不讲先来后到是不是?”
年轻哥儿一把推开他,轻蔑地一笑,“老大哥,咱们都避过车马铺子了,谁还有脸讲什么行规?您要真讲行规,就回铺子里去罢。”
灰白胡子被言语戳中,气得脸都涨红了。年轻哥儿心高气傲,也不服输。
俩人眼见着快掐起来了,一个瘦高个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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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什么时候没声没响地飘到夏和易身边,俯身低声道:“您瞧,他们打起来了,一个个莽撞不知天高地厚,将来用起来,怕是麻烦大着呢。不如您选我罢!我赶车赶了有十来年了,处事比他们都稳当。”
灰白胡子先发现了这处的猫腻,一边揪着年轻哥儿的衣领,一边冲夏和易大喊道:“您选我,我……我少收您二两银子!”
年轻哥儿见状不甘示弱,空闲的手往长里一捞,一把将瘦高个儿也拉进战局,“我不光少收您二两,我还能一日只吃一顿。”
瘦高个儿一壁躲避着两方的拳头,一壁高喊道:“这样,我少收您三两,两日吃一顿也不是不行。”
春翠懵懵地看着,忽然问夏和易:“姑娘,您看他们像不像在卷?”
胡猴听了,回忆起公府里厨娘揉面做懒龙的画面,抱着手臂点了点头,“小的瞧着,也觉着他们很卷。”
夏和易补上他们的说法,眯起眼睛打量起来。那三个车把式拳脚间来回拉扯,前胸贴后背的,确实很像是一个卷一个。
他们真卷。
不过,排开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夏和易心里是有些犯嘀咕的,她们跑了大半日都没能成的事,怎么还成了有人争抢的肥缺?
她指使罗布上前把掐架的人拉开,冷下脸道:“愿意跟我们上路的,路上一应跟我们相同,一日吃两餐。若是能顺顺当当到本地,不光不克扣各位的银钱,还能酌情多添几个子儿。但要是有人包藏祸心,我们手上带了人,可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
她这一拉脸,气势真是捏足了。
三人纷讷讷应是。
再买了两匹马供人轮换着乘,总算是能出发了。
上车前,夏和易私底下对胡猴叮嘱道:“你警醒些,多盯着那三人。”
春翠觑着夏和易紧皱的眉心,小心地问:“姑娘,咱们有车把式了,您怎么反而看上去不大高兴?”
风吹起车帘的边角,夏和易从时有时无的缝隙里往回看去,琢磨道:“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总觉着有点古怪,我们正缺车把式,一下就来了三个。要真这么容易,怎么偏让咱们耗上了大半日功夫?”
不过也没事,罗布人高马大能使把子力气,要真打起来,他至少能撂倒一个半。何况他们还雇了镖师,问题不大。
秋红往日听过些茶馆说书,悚然道:“他们要真是那黑了心肠的,会不会趁夜里给咱们下药?”
夏和易认真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确实是个大问题,思虑再三,“我瞧着胡猴挺机灵的,由他盯着,应该出不了岔子。”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思无益,再不抓紧着出发,武宁王都快走到天边了,无论如何也要先赶到城外和镖师们汇合。
夏和易不再提这事儿,“横竖出门在外的,警惕些总没错处。”
一路出了西城门,行至黄土道上,车轮滚滚,轧出两道迤逦的长辙。
夏和易本以为她们为了车把式拖延了好些时辰,得费一番心思才能追上,没想到追到城门外,远远能瞧见目光尽头有一大片人,乌泱泱的,车马辎重一堆,行驶得十分缓慢。
合着武宁王也因故耽搁了,刚刚开拔?
那敢情好。
她真不愧是受上苍眷顾的好运道。
夏和易在两位丫鬟窃喜的笑容中得意地抚了抚掌。
紧赶慢赶的,好赖是追上了队伍屁股,春翠问:“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是叫车把式快些追上去?”
秋红更大胆些,“还是直截了当的,护送您直接冲上王爷的车轝里?”
是因为出了京城,所以大家伙儿都狂放起来了吗?还是自打在印子铺里教坏了她们,她们就无师自通地学得更坏了?
夏和易十分愧怍,觉得她得对两个丫鬟良心的泯灭和品性的堕落负起重责来。
她目瞪口呆,“你们忘了上回我和王爷是如何不欢而散的了吗?”
就算没有上回那一桩好了,别说她能不能突破带刀侍卫的重重包围,就算真叫她趁乱得逞,前脚刚成功爬上了车,后脚就要被当成是行刺的打出脑花儿来。脑海里闪过一页页鲜活的画面,血淋淋的,可真让人害怕。
征服一个爷们儿,路迢迢水长长,不急于一时,她很有大智慧地做出决定,“这回再不能冒进了,要从长计议。”
丫鬟们敬佩地重重点头。
于是夏和易陷入了冥思苦想,盯着车下的黄土地,一口水都没顾上喝。
思考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她的计划成功出炉了——
“我看这样,我们继续像现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武宁王的车队后面,再往城郊去一去,等真到了荒郊野岭的地界儿,夜黑风高的,让镖师们乔装上演一出劫车,我可以就顺势请求武宁王的庇护……”
说着挑了挑眉,两位丫鬟听得嘿嘿窃笑。
不光要考虑计策,还要周全后续,夏和易继续摇头晃脑地胡诌道:“一问之下,才知道镖师都是吃不饱饭的山民。到时候你们扶我站在车辕上,我引经据典一番慷慨激昂,说得他们热泪盈眶,当即表示愿意改邪归正。再然后我不计前嫌,大度将他们收编,既能展现我的胸襟,还能将那一拨人推到明面儿上。”
听得两个丫鬟一脸崇拜,使劲鼓掌叫好。
妙计,一石二鸟,真是一则精彩绝伦的妙计哇!
*
从挑起的车帘一角,赵崇湛回头眺着那架胆大包天跟在后头的马车,尾随是尾随得光明正大,偏行迹又鬼鬼祟祟的,才刚换班扈从前后脚来请示了两回,问要不要连人带车当场拿下。
不知道车里正在议论什么,甚至能模模糊糊听见欢呼叫好声,似乎是皇后的那两个糊涂蛋丫鬟。
赵崇湛撤回视线,调头看向随行伺候的六河,用极其匪夷所思的口吻,“她是真觉得我发现不了有人跟着吗?”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前任皇帝:疑惑不解大胆发问】
【感情戏多多的更好】-
完-
◇第32章
◎肋骨疼◎
该拿皇后这一车人怎么办,赵崇湛也在做权衡。
去往北地的这一路,注定艰难,不是每一任皇帝都有容人的雅量。生在帝王之家,手足相残是最残忍的常态。
皇后时而愚钝时而敏锐,两者交替起来毫无征兆,起先怕引起她突如其来的警觉,给她配的三个车把式都不是侍卫。
一个上蹿下跳的皇后,俩糊涂丫鬟,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厮,还有一个空会使膀子力气的北地钱串子,再加上仨老中青车把式,万一发生什么危险,一群手无寸铁的乌合之众,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思忖片刻,觉得还是应该伴行才更为稳妥,无论是派人近身保护她,还是护送她到其他安全的地方,都要便宜得多。只是吃一堑长一智,皇后不主动兜搭,他不会轻举妄动,如果太主动了,她那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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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脑瓜仁儿恐怕又要胡思乱想,觉得“皇帝”要给她下套钻了。
他从窗格向外望去,满目的青翠,要行事,眼下还算安全,还没走出顺天,只要新帝脑子还没坏得完全,就应该不会迫不及待挑在这种不能将自己摘出来的境况下下手。毕竟做王爷和做皇帝是不同的,做王爷时瞻前不顾后,顶多被背地里臭骂几句没有王法。而当了皇帝,就有诸多牵制,必须懂得如何权衡、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他拿出堪舆图展开,笔直修长的指尖在图纸上的山川水流间缓缓划过,停住,前方三里有一线狭长山坳,两侧都是崇山峻岭,前后只有一条道路,逃无可逃,是最佳的行事地点。
他抬手,命六河去吩咐随扈侍从,“你挑几个人,面孔生些的,换身山民的打扮,扮作山匪,劫后面的车马。”
六河强压着满面地惊恐领命去了。
赵崇湛慢慢卷起图纸,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至于为什么山匪为什么明明看着有大队侍卫,还不长眼地偏往刀尖上撞?
只能寄希望皇后到时候慌乱了阵脚,脑子转不过来吧。
*
为了跟镖师们接上趟,顺带密谋一下绝世妙计,夏和易刻意让车把式放慢车速,落后了王府车队许多。
距离一直拉长,直到远远瞧去,人影只有蚂蚁那么大小,她才放心和镖师头子见上了面。
可惜只一眼,她就发觉绝世妙计不能成事了。
那镖师们一个个身强体壮的,那大胳膊肘,抡起一拳都能打死三个她,再说是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山民,实在不如何合适。
夏和易抱膝蹲在车辀上,着实苦恼了一阵。
但是不要紧,人是活人,绝世妙计也可以变通,她很快想出了另一个绝世妙计,重拾笑脸,“要么这样,有人骗你们进城做工,但是不给结工钱,你们远远瞧见我的马车,黑灯瞎火的没看清,就以为我是那黑了心肠的掌柜的。”
镖师们的晒得黝黑的脸上神情复杂。走镖的年数多了,押货最多,护人也常见,不能明说的事儿也不是没碰过,这趟原以为是送一个好日子过厌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家小姐去北地,没想到路上还要干唱大戏的活儿。
夏和易见没人接话,便使了个眼色,让秋红踅身抽了几个钱袋子出来,递给瓢把子,笑道:“袋里装居米①,您拿回去,请并肩们②吃酒。”
都是她从不知道哪本闲书上看来的黑话,可惜只记得三两个词了,说得不伦不类。
那镖师接过钱袋子,托在手里掂量掂量,抛起来,砸在掌心里沉闷闷的声响。
有了银子,一切都好说,讨好的笑脸立刻奉上,还有心思以不伦不类的方式回应了她,“瞧不出来,您还是个现份儿③。”
银子使出去了,都能活动起来,横竖她有钱,没什么心疼的,尽管她妙计连出,总归是孤掌难鸣,一定要大家伙儿一起配合才能成事。夏和易不放心地叮嘱道:“他们可是正经侍卫,不能真打起来,不提输赢,万一他们二话不说要扭送官府,咱们就够喝一壶的。所以你们一定要及时放下刀枪,我一得救,你们就停手,我一使眼色,你们就求饶,听明白了吗?”
镖师手里掂量着额外收的银钱袋子,既然没过镖局的明账,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的私钱,心里脸上都乐开了花,“这事儿咱们兄弟虽然是头一回干,但既然收了您的好处,您放心,咱们旁的没有,就是义气管够,保管给您从头到尾干得利利索索的,绝不添麻烦。”
夏和易信心十足了,“那我就指着您了。”
瓢把子直拍胸膛,“不是小的吹嘘,在顺天的地界上,再没有比小的更熟悉地形的了。再往前走两三里地,有处山谷,细细的一线天,咱们喊打喊杀的动静大些,保准前头听得见。”
镖师连说了好几句“放心”,一列向后隐退在夜色中,踩点儿做准备去了。
连续不断的吱嘎声听得人昏昏沉沉,夏和易靠在春翠的怀里睡了一觉,迷迷糊糊打着哈欠坐起来,又嚼了几块干饼子,见车外的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连绵不绝的青山,在夜幕下浓如墨汁,白日里青翠生机的树林被夜风吹得晃起来,攒动的暗影像魑魅张开的爪牙。空气并不因入了夜而凉爽下来,依旧令人口干舌燥燥热难耐。
一声突兀的鹰唳划破夜空,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野外夜行,马车行驶得极慢,路边草垛突然一闪,几个黑影从草丛中飞快钻出,持棍拦在车马面前,“站住!”
马匹在缰绳的猝然拉扯下高声嘶鸣,引得前方王府队伍里的马匹也一阵骚动。
夏和易悄悄撩开车帘,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镖师们熟悉的面庞。
这辈子都没听过的诨语糙话像是骂街,成功吸引了王府侍卫的注意,有人顾着安抚马,有些人转头望过来。
为首的瓢把子朝夏和易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夏和易左右手各牵住一个丫鬟,“按照事先说好的,一定要放开嗓子,一起用最大的嗓门呼救。来,三,二,一,叫!”
“救命啊——”
“抢劫啦——”
“杀人啦——”
信号一出,镖师们纷纷摆出穷凶极恶的架势,高举长棍径直往马车方向冲了过来。
赵崇湛不紧不慢地从窗格往回望,沉着静观战局,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急得满头冒烟的六河顾不上是不是大不敬了,贴近车厢压低嗓子急切道:“爷!那些不是王府的人!还没到咱们预先说好动手的时辰——”
赵崇湛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如此不长眼的山贼,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他带出来的都是精兵,暗里还有手握的私军护卫,不说战斗能力,即便仅仅按照人数,那几个无关痛痒的小毛贼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他眼前忽然茫茫然起了大雾,漫天飞雪如絮,赤热的鲜血染红了铺满白雪的高台,皇后倒在他怀中,死不瞑目。
六河原本在车下急得搓手跺脚,措手不及的,一阵劲风从眼前划过,看不清的身影一把抽出护驾侍卫的佩刀,又急又烈,引出“噌”的一阵嗡鸣。
“救人!”
都知道先帝爷曾做过威风赫赫的三边总督,是以对手下的儿子们也是以武将标准要求,但人被禁锢在禁城里,出入有御辇、事事有人伺候,谁能想到实际竟是如此深藏不露呢。
从没见过赵崇湛的身手,六河整个人都快震傻了。
后头的夏和易也看呆了。
她时时刻刻关注着前头的动静,当然没有错过武宁王的英姿,只见一袭纁裳破窗跃出,一抬手从后抽出侍卫佩刀,一道凛冽银弧在空中划过,脚下第一步点住车辕,一纵身轻盈跃上车顶,连踩了一个侍卫和两个镖师的脑袋,眨眼间就置身混战最中心的位置。
身边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渐次哑了声儿,夏和易困惑看去,发觉两个丫鬟都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也像她一样看呆了。
夏和易各自手里一捏,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别停,继续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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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鬟回过神来,赶紧动起来,继续扶着车框做作地嘹开嗓子。
“救命啊!”
“杀人啦!”
按照事先说好的顺序,到胡猴的了。胡猴狼狈缩在车下,喊出的气势却是十足十的,“大胆!我们主子是泾国公府二姑娘!奉劝你们马上收手,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罗布被打斗夹缠住,他官话说得不顺,所以只分到了一句词儿,“不好!主子还在马车上!”
夏和易专注盯着武宁王的动向,顺带便儿听着,事前没考虑太多,感觉这词儿没设计好,这俩人在紧张慌乱的场景下喊出来,一下把主子的身份位置全暴露了,显得她的手下人脑子都不大好使的样子。
失策,太失策了。
再看赵崇湛,持刀立于逆风之中,风掀动衣袂,带起长刀银光璀璨一星点,火光于他脸上照不出任何暖意,只照亮了一片面无表情的杀气。
镖师们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接活儿是为了图财,和侍卫打一打已经是不可为而为了,遇上这等杀神样的主,可别真把小命都搭进去。于是镖师们没人敢接近他,侍卫们都怕不留神伤了他,在一片混战中竟然自发让出了一条坦途。
坦途的尽头,一头是他,一头是她。
这句话是夏和易想出来的,并且她在这句话里琢磨出了一丝宿命的气息。
很好,不错,虽然计划有变,但似乎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两方都是自己人,心底里妥妥确定不会受伤,夏和易心生一计,突然撒开两个丫鬟,作惊吓状跳车,一个打挺弹起来,从打成一片的人群中穿过,一路狂奔向武宁王。
虽然依旧是一身小厮打扮,夏和易至少没忘记扯下包头发的网巾,一袭黑发如流水般坠下。她一个猛子扎进武宁王怀里,没羞没臊地抱紧了他的腰,再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楚楚可怜地啜泣着:“是我眼花了吗?王爷,真的是您吗?呜呜呜,您来了,还好有您,否则我可就活不成了!”
赵崇湛是直到此刻才从回忆的梦魇中彻底清醒过来。
因为被她撞得肋骨疼。
作者有话说:
①居米:银子。
②并肩们:兄弟们。
③现份儿:内行。
◎最新评论:
【正文里透露着搞笑与沙雕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可爱死了】
【我现在就想看下一章乌乌】
【哈哈】
【
【我想起来一个男主肋骨撞断的经典番剧名场面()】
【只能说不愧是夫妻,想一块去了】-
完-
◇第33章
◎匠心独运◎
夏和易环抱着精瘦的腰,最初多少觉着有些别扭,人家兄弟俩的,她嫁过那个,眼下又抱着这个,算是怎么回事呢。
真算起来,不算小时候被夏公爷抱过几回,这还是夏和易头一回抱男人。上上辈子是和万岁爷做过夫妻,可她逢着初一十五要见万岁爷了,每回都得先哆嗦上三天,生怕做错事说错话,给家里惹来祸端,就算借给她八个胆儿,她也断不敢上手去抱他。
再说万岁爷,虽然遵循祖制每个初一十五都来坤宁宫,给足了她脸面,但实际御幸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万岁爷大半夜才来,面色温和但是不咸不淡抛下一句“早些歇息罢”,就一人躺一侧,各睡各的大头觉。即便是真要做那件事儿,也是各自囫囵应付差事,别说亲近了,干脆恨不得能不接触就怀上个把皇子公主的,对天下臣民有了交代,就再也不用逢场作戏了。
再说了,她是真的想象不出万岁爷和谁搂搂抱抱的场面,横竖宫里没出过宠妃,大概没人享受过那样的待遇吧。
事到如今,夏和易不得不感慨武宁王是个真爷们儿,上回不欢而散都气成那样了,危难时刻还能不计前嫌,见她瑟瑟发抖,怕刀误伤了她,还放下刀,用双手虚虚地护住她,僵硬却温柔地安慰她“莫怕。”
夏和易忽然觉得有点惭愧,抱着这个想那个,可真像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大爷啊,明明家里娇妾七八,还要上八大胡同吃花酒,莺歌燕舞,夜夜笙歌。
算了,万岁爷都是前尘往事了,还是专注当下吧。夏和易甩了甩脑袋,手上的劲儿缩了缩,话说,爷们儿的腰,跟姑娘的可真不一样,没有半点柔情似水的柔软情谊,虽然细,但直挺挺、硬邦邦的,贴身环着,也环出了大马金刀的质感。
赵崇湛此刻确实很僵硬,那么小的身躯缩在他怀里,一直长虱子似的扭来拱去,好几次衣袖将将擦过刀锋,他怕一不留神错手把她砍死了,只好把刀扔了。
治朝政是他的老本行,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也难不住他,谈排兵布阵他不输将军,刀枪棍棒也能样样抡得齐全。唯独论抱姑娘这一项,他实在是没有经验。
宫里有老例,不兴抱儿,是以先帝爷和太后都没抱过他,为了早早锻炼他独立,也从不让奶妈子和看妈抱他。
打从记事起,这是他头一回将谁拥在怀里。
不过充其量是不适应,旖旎的思绪并不是太多,一来是眼下一片混战的场景勾不起什么遐思;二则,皇后这回似乎是真被吓怕了,就论才刚那股一个猛子顶进他怀里的劲头,简直堪比见着红绸的老黄牛,现在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窝在他怀里,人是缩成小小一只了,但手劲可不小,两条那么细的胳膊环起来,十只手指头交缠紧抠在他背后,勒得他差点没翻白眼儿。
最古怪的就是她这时大时小的胆子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个连死都不含糊的人,说挡箭就挡箭说跳湖就跳湖,怎么遇上几个山匪就能哆嗦成这样?
想着想着,她手上又狠命缩了一把。赵崇湛猛一噎,缓缓顺了顺气,胸腔里的火只燃起了一瞬,换作从前,必定要治她一个谋害圣躬之罪,念在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一时恐慌了也是有情可原。
横竖是不能再抱下去了,再抱多会儿,肋骨非要被她掰折三根不可。
赵崇湛的手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非礼勿摸,只能像拍马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莫怕。”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从怀里拖出来,护在身后,对周围冷峻一声,“全都拿下!”
一众侍卫听令,即刻包围成圈,将他们妥善保护在重重人墙之后。
夏和易揭开一片衣袂暗观战况,侍卫们稳扎稳打招招现杀机,而镖师们是自成一派的江湖野路子,不愧是全京城最贵的镖师,勉勉强强还能架得住几招。
眼见镖师们很快落了下乘,夏和易稍一斟酌,感觉差不多该收了,便从赵崇湛臂弯的缝隙里向外使了个眼色。
镖师早就在等她的信号了。不交手不知道,这群侍卫不是胜在一招一式厉害,而是阵形非同凡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鸟的王府侍卫,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大家伙儿冲突中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包围阵形里,看着还能抗上三招,其实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瓢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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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喘不上气了,接到夏和易的眼神,赶紧退回安全地带,猛一扬手,“等等!”
佯装辨认几眼,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他娘的!认错人了,车上不是京城东码头柴米铺子的二当家!”
此话一出,早就扛不住了的镖师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求饶也跪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夏和易看在眼里,觉着很对不住人家,默默决定回头给大家加银子。
但是愧疚归愧疚,戏还是要照旧唱下去的,在王府侍卫收拾收拾准备把人全都捆起来的时候,她从赵崇湛身后的阴影里游出来,站到煌煌火光下,高喝一声,“且慢!”
心潮是澎湃的,演了这么大一出戏,终于到她发挥了,是时候在武宁王面前展露她广博的胸襟了。
她整理整理情绪,昂首挺胸,向前跨一大步,“诸位容我说一句!”
所有人都困惑不已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跪在地上的镖师全都目光殷切地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们眼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她还听见春翠和秋红在不远处小声又亢奋地为她加油,心中顿时备受鼓舞。
夏和易酝酿完毕,声情并茂地对镖师们开了口,“我瞧着各位的面相,都不是那穷凶极恶的歹人,倘若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我答应你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那镖师刚打了一场硬仗,差点就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里,眼下想起家中的老母和妻儿,不用装不用演,铁汉哽咽是现成的,断断续续将提前对好的故事哭诉了一通。
做白工啊,没钱拿呀,认错人啦,悔啊恨哪,悔不当初啊,求个出路哇。
哇哇大哭。
前头一唱一和演得热闹,赵崇湛抱臂站在原地,面色渐渐从不解变成了了悟。
他冷冷看向夏和易。
她演得用心,正忙着为那些苦工凄惨的遭遇而痛心,掖起帕子角擦拭眼泪。
火苗一点一点从心里蹭蹭攀上来。
赵崇湛的嘴角缓缓缀上了一丝不含实质的微笑。
不愧是她,不愧是那个在印子铺里上蹿下跳唱大戏的皇后,实在是匠心独运啊。
夏和易压根儿没留意到停留在阴影里的人情绪有什么变化,她情绪上来了,刚想表达出既往不咎将众人收编的大度意思,一抬眼,目光直了,早就预备好的词儿通通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远方黝黑的山麓中间,点亮了突兀的火星子,一点,两点,乃至更多,几十个举着火把的人连成一条蜿蜒的长线。
夏和易迟疑着,词儿也忘说了,脚下一点点,一点点的,倒着蹭回了赵崇湛身边。
赵崇湛心头刚烧旺的火一兜头浇熄了,甚至还有些许的心虚浮了上来——
他埋伏的人出现了。
六河眼见不好,拼命对山上摆手,试图让他们停手。
奈何距离太远,又隔着一丛从的树叶障目,似乎没人瞧见。
又因为赵崇湛之前担心夏和易认出熟脸来,特意交代了要找生面孔,这趟差事挑的全是新兵蛋子,尽管有幸跟在队伍里,一直干的都是卸货刨坑之类的杂事儿,早就压不住想表现表现了。这回好不容易接了令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架不住满腔热血,想在主子面前露一回脸,卯足了劲儿,只认令,旁的一概不论,手里高握着刀|枪,一个个喊打喊杀的,从半山腰上气势汹汹地冲了下来。
有个跑在前头的小兵蛋儿还无师自通地编了句词儿,大喊着:“拿下最漂亮的那个小娘儿——”虽然入戏很深,想想在主子爷面前还是不太妥,于是改口成比较文雅的版本,“那个姑娘!回山上当压寨夫人!”
夏和易惊慌失措中急急望向镖师头子,只见镖师头子也正一脸震惊地望向她。
这么说不是自己人。
古人云祸不单行是有道理的,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地来。
更为可怕的是,夏和易惊恐地发现,方才还斗志昂扬的王府侍卫,此刻忽然像卸了力一样,开始漫不经心了,一个个敷衍得跟软脚虾一样。
难道这就竭力了吗?平时跟着武宁王到底是过什么样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去了?明刀明枪两下就不管用了吗?
夏和易心念急转,刹那间收起泪花,弯腰拾起地上刚扔下的大刀,不由分说地塞回赵崇湛手中,然后麻溜地把他往身前一推。
“您是王爷您先上,我没品级我断后。”
赵崇湛惊了,拽着后领把她拖了回来。
惜命不要紧,但大敌当前,躲在怀里的是弱风扶柳的姑娘,躲在背后的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所以当初她挡箭的决心呢?跳湖的决然呢?都被狗吃了吗?
夏和易双手救下变形的衣领,面色稍显愧疚,说得话却迥然不同,“您是爷们儿吗?是爷们儿就要迎难而上。”
赵崇湛气得想捏死她,斜眼乜过去,“本王为何非得听你号令?”
夏和易捂着脑袋继续往他身后跑,嘴里不带停的,“也不是非得要您听我的,只是您刚才又是拔刀又是空翻的,现在要是见死不救,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拇指与食指夹出含义微妙的一线天来,“嗯,银样镴枪头?”
这个指控太严重了,甚至事关做人的尊严,尤其是做男人的尊严。赵崇湛脸都变了色,一把将她从身后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提溜了出来,一字一顿错着牙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王爷,我看好您哦。”夏和易绽开一个充满鼓舞意味的笑容,冲他比划了个大拇哥,然后扭着身子挣脱了桎梏,一猫腰钻回了他的开襟长披风里。
◎最新评论:
【撒花】
【蹲更新】
【该怂的时候怂的怪快】
【啊啊啊竟然看出了一点甜】
【哈哈哈哈有时候也不解风情的】-
完-
◇第34章
◎生离死别◎
赵崇湛平直眼神回头,只看见披风下拱出小小的一坨山。每当他自认稍微多了解她一些了,她就会爆发出全新的、更加令人难以置信一面,到底该怎么形容这个祸害?满口谎言,顽固又狡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只要想起她,就没有一个好词。
他没有动,并不是要顺着她的意思保护她,要是能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他就不是他了。
赵崇湛盯着那团突兀拱起的布,正在慎重考虑是该捏死她还是踩死她。
夏和易当然能感知到顺着披风燃过来的熊熊烈火,但她决定暂时捂住心眼装心瞎,安安全全地抱膝蹲着,听见两方人马打起来了,阵仗竟然比刚才她的镖师作乱还要小,心下狐疑,悄悄揭开一道缝隙往外张望——
王府侍卫似乎作战能力不太行了,才和一帮气势汹汹的山贼打得个平手。
并且,打着打着,竟然不约而同停了下来,手里的刀枪棍棒都僵在半空中,不论侍卫或是山贼,纷纷警觉地眯起眼睛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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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易没有战士独到的毒辣目光,却也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马匹开始不安地躁动,四蹄乱踩,鼻孔哼哧哼哧往外喷着白气,缰绳高高荡起,车把式双手都快拽不住。
风来得劲了,前方被火把的光照亮的黄土地上,细碎的砂石一点一点跳动,再跳动,紧接着,由远及近,连地面都隆隆震动起来。
夏和易一惊,正欲钻出披风,被赵崇湛一把拉了出来。
脚下一趔趄,扶着胳膊勉强立住,稳了心神,远望眺往一线天的山坳尽头,狭长山路卷起沙砾横飞的劲风,在丛丛参天的树木之后,隐隐冒出压抑的击鼓鸣号声,乌压压一片人马带来震地的轰轰雷声,粗粗一估摸,少说有几百骑。
这和几个小毛贼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夏和易差点呼吸停滞,赶忙回头一瞧带出来的几个人,胡猴十分随主,正猫腰躲在人高马大的罗布后头;两个丫鬟就惨多了,面色惨白失了血色,四只手紧攥在一起,在马车上聚成一团瑟瑟发抖。
愧疚一下占据了夏和易的心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必然都还好好待在京城,过着平凡且平淡的日子,终其一生,大概都不会需要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困局。
可是武宁王瞧着仿佛并不意外,纵使剑拔弩张的风吹起?裳高扬,但毫不慌乱,昂首静望向人马驰来的方向,负手持刀,目光沉沉。
意外,却也不算十分意外,或许他的二哥真的不是一个适合接替君主之位的佳选,自古君王多疑,畏惧他的威望,会痛下杀手在情理之中。不过时机和方式都太糟糕,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让他“病逝”,或是趁车马倦怠之时令他“暴毙”,绝对比御极当日就迫不及待大张旗鼓赶尽杀绝要来得好。
夏和易端详了几眼面相,估摸着这位王爷大兄弟不是心太稳就是心太大,一半一半的几率照例是靠不住的,可她也没得挑,横竖撂下他逃跑是不可能了,就照她跑路的速度,保准还没跑出山头就被乱蹄践踏成了马下亡魂。死有一点点可怕,不算太不可怕,但她毕竟是个闺阁姑娘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爱美之心的,不求能死得美死得艳死得倾倒众生,退一万步说,至少得留个囫囵尸首吧?否则几年以后,万一盗墓的一挖开盗洞,居然发现坟冢里埋了一块肉饼子,仔细辨认,还能从马蹄形状上辨认出马的品种,搞不好还能因此发展出什么名为马蹄饼的街头小吃,那她气也要气活过来,生生再死一回。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选择赌一把相信武宁王了。
她毅然决然地对武宁王立下投名状:“王爷,要不我和您换车,我替您引开他们。”
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武宁王却半点不慌,还有心思斜眼睨她:“这回不躲了?”
夏和易胆怂是胆怂的,但为人要怂之有道,方才面对山贼时是笃定他能胜,所以为了不被误伤,耍耍嘴皮子也无妨。现在面对的是足以踏平一切的人马,来者不善,她求情也只能动真格的,“您手里有兵,横竖您死了,我也活不成,不如我拼死搏一把,倘若您大获全胜,求您念在我诱敌有功的份上,善待我的手下人。”
武宁王调过视线来,面上半明半暗的光影流转,一脸明明白白的“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来她在武宁王心中的形象不太正面,夏和易还想狡辩,前方已呈剑拔弩张之势,王府侍卫和山贼瞬间联手结阵,默契得无出其二。马上开路的将军挥剑高斥,“武宁王府行进,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休得放肆!”
对面黑沉沉的一片,所有人都身着黑衣蒙着黑面纱,几乎与暗夜山麓融为一体,作为回应的不是人声,而是抽出刀剑时闪烁的银光。
夏和易猝不及防脚下腾了空,慌忙中抬手一薅,只抓到一把空气,定睛一看,指缝间还残存了几根乌黑油亮的发丝,是刚从武宁王脑袋上拔下来的,绝对新鲜出炉。
爷们儿的头发有多宝贵,她略有耳闻。例如夏公爷秃了脑袋中心一圈,就再也瞧不出早年间倜傥的风流了,以至于大爷年纪轻轻就开始用蛋清敷发,生怕步了家大人的缺乏后尘。
一声“嘶”的倒吸凉气,动静大得没法假装没听见。夏和易不敢看他,讪讪将发丝全放回那宽肩上,再用手指头捏住往尚且茂密的发丛里塞了塞,然后佯装无事发生,将手藏回了身后。
拔发之仇,十年不晚。事态紧急,赵崇湛忍着怒火,一把托起她,把她当个大馒头似的塞回了马车里,“进去,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这话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儿,不论他是真笃定还是缺心眼,夏和易抱头滚了一圈之后抬头望他,在熠熠火光中恍惚了一瞬,觉得他可真像万岁爷啊……
赵崇湛的英姿飒爽终结在了最后一件事上。安全起见,正式开打之前他准备解开车马之间的连结,把极具惊悚之下的马匹放掉,以免发起狂来拖着车厢撞山跳崖。
赵崇湛自然是没有套过车马的,但他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他纡尊俯下身去,亲自上手解车套,动作清贵流畅且难能的高雅,如同舞笔弄墨般摆弄几下,再捣鼓几下,没找到机关,面色逐渐从自信满满变得有点尴尬。
夏和易的眼色,也从略有崇拜逐渐变成有所保留,并且有往怀疑嫌弃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所以驾驭证还是有存在必要的,术业有专攻,一个合格的君主不需要懂得如何套车马。赵崇湛很快收敛掉尴尬,面不改色招人来卸了车套,放掉险些发狂的马匹,让她们的小车厢变成了战场中心的一座最坚实的孤岛。
车帘扬扬飘下,在那流畅的下颚线条消失之前,他还对两个抖如筛糠的丫鬟叮嘱道:“护好你们主子。”
夏和易品咂品咂,觉得武宁王可真够爷们儿的,不说旁的,就冲这兵临城下而不乱的强大心理,当年若是换了他上位,没准也能成就一段强国盛世。
不过两个丫鬟已经快吓傻了,抖如筛糠,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夏和易死死握着她们的手,清晰听道一声冷箭破空发出“嗖”的割裂声。
四下打杀声顿起,兵器相接碰撞出震耳的“仓啷”声,马匹的冲天嘶鸣惹得人心神震颤。
夏和易从马车座下摸出当初以防万一藏的匕首,有敌杀敌,实在不行就同归于尽。
车厢偶尔被撞得一颤,察觉到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了,她愧怍不忍地说:“是我拖累了你们。”
春翠呜呜咽咽抹眼泪:“我想回乡看望我老子娘。”
秋红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在小厨房灶上还藏了十两银子呢!再也拿不到了。”
夏和易也是一肚子辛酸苦辣,丧气往地上一坐:“我还没嫁人呢,白辛苦这么久了!”
太平岁月里没留心,死到临头了细细品尝,才发觉生活的苦有那么多。
夏和易太难过了,帕子都被眼泪泡湿了,越想越气,“前儿泡的绿茶居然没放枸杞!”
于是主仆三人抱头嚎啕大哭,哭得越来越没谱,连将来墓碑上要刻什么字都计划好了。
夏和易不计形象地嚎哑了嗓子,就听见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小了,三个人相视一瞧,狐疑又警觉地听着动静。
“夏二姑娘,”有人来敲车窗,“安全了,您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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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打完了?
那么气势汹汹一大拨人呢!
夏和易半信半疑地揭开车帘往外看,车外果真一片宁静祥和,一轮弯月静静挂在夜空,侍卫们整顿的整顿、喂马的喂马,除了空气中仍然飘着的浓浓血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夏和易表情空泛地钻回车里。
春翠秋红各自出去看了一回,回来的反应倒是很一致:“姑娘,我是不是疯了?”
所以武宁王府的战力果然不容小觑。
横竖没死就是喜事儿,没死就能继续折腾。
夏和易很快就对着车板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武宁王不是个好选择了。”
春翠茫然地抹掉残余的眼泪:“为什么呀?王爷多英武神勇啊。”
夏和易郑重地摇摇头,她看问题的方式永远不同凡响:“你们想啊,瞧着是有府军护卫,前头的藩旗那么招摇呢,真有那么蠢非要飞蛾扑火的山贼吗?而且后来府军山贼联手结阵那么快,保不齐是被武宁王辜负过的旧部呢?光是一个大半夜的功夫,就有两拨人来寻仇了。明明是个闲散王爷,这得是多招人恨啊?”
春翠秋红面面相觑。
话这么说也没错,以后要是夜夜都来这么一两场生离死别,就算心承受得住,嗓子也嚎得受不了。
夏和易果断地一拍大腿,“这么的,我现在去叩谢王爷的救命之恩,然后我们立即改道南下,去找威武将军家五爷。”
春翠悚然道:“您不怕欺君了?”
秋红担忧道:“公爷和夫人不同意,您到时候预备怎么办?”
“万一五爷和我郎情妾意,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旁人还有什么办法!”夏和易挥着湿透的帕子,笑得微妙,“横竖咱们伙同镖师唱戏的经验已是万全的了,将来到五爷的驻地附近再唱一次,都不费功夫的。”
*
在跟夏和易的几次交锋中,赵崇湛已经长了长足的教训,在男女之事上,就不能给她好脸,不给她设足了九九八十一难,她大概又要顶着她那颗瓜瓤脑袋费心琢磨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了。
因此眼下他正在刻意晾着她。
才刚保全了她的性命,料想她总得有几分感恩之心吧?于是正端坐在马车中,擎等着她来谢恩。
等啊等,结果就等来听墙角的侍卫一字一句的复述,字字诛心。
赵崇湛一口血噎在嗓子眼,勃然大怒,一拍方几,“去,把她给我绑过来!”
◎最新评论:
【女主智商什么时候能提高一点?】
【笑死老想着给男主送绿帽子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男主要气死了】
【按爪】
【哈哈】
【威武将军家的五爷频频躺枪】
【哈哈哈哈哈,我那不省心的媳妇,还要去找别人家的小公子】
【是我看漏还是记错了,皇帝是易容了吗,不然女主在他面前这样蹦哒怎么认不出他】-
完-
◇第35章
◎胡搅蛮缠◎
托胡猴敞开嚎的那一大嗓子,所有人都知道这辆车上坐的是泾国公府上的二姑娘了。
像绑牲畜一样将一位千金万金的公府小姐绑起来,不太妥当,也着实有点下不去手,不过遵令是首要的,两个侍卫大刀阔斧地一把掀开车帘,拱手道一声“得罪”,托着一条绸布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夏和易双手松松反捆在身后,要往赵崇湛的马车上“请”。
事出突然,春翠和秋红先是吓愣住,反应过来之后一窝蜂扑上来拦人,“做什么绑我们姑娘!大胆莽夫,你们知道我们姑娘是什么来头?”
但力量悬殊,这哪能是拦得住的,侍卫们握着麻绳熟练一绕,两个丫鬟就被背靠背捆在了一起。
夏和易也急了,并拢的两条胳膊上下左右乱舞,挣扎着想以身护住人,“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侍卫回想起主子爷“一定要凶神恶煞”的指示,为难地酝酿酝酿情绪,对三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龇起了牙花儿,冷冷笑道:“二姑娘,小的们也是奉命办事,还请二姑娘自个儿走罢,省得兄弟们粗手粗脚地动起手来,伤了您的体面,到时大家都难办。”
夏和易稳了稳惶乱的心神,见他们又要上手拿捏两个丫鬟,忙制止道:“您别伤害她们,我跟您走。”
侍卫果然立刻收了手,抬臂一指路,“请罢。”
夏和易回头给丫鬟们留了个安抚的眼神,顺从地跟着下了车。
一下车,先瞧见车旁脸色煞白的胡猴和罗布,俩人跟树杆儿似的僵直腰背挺立着,一人脖子上被架了一柄锃亮的大刀,只剩眼珠子还能提溜提溜,连救命都喊不出声来。
再往前面开阔的地段走几步,地上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定睛一看,都是她请来的镖师,手脚被足有手腕粗的麻绳绑住,嘴里塞着布团盯着她“唔唔”求救,最为可怕的是,背上竟然都插着犯由牌,只缺一个大大的朱砂“斩”字,黄沙一扬黄土一洒,活活像是一群将押刑场的死刑犯。
一路绵延的火把噼里啪啦,炸出松脂味的声响,一下一下的,冷不丁吓得人一颤。
夏和易被押上了堂皇的马车,厚重的车帘一放,方几对面抱臂望来的凛凛视线如同黑面判官。
事到如今没得怀疑了,定然是武宁王发现她和镖师一同作乱的闹剧了,谁都不爱被骗,发火是可以理解的,但就算被骗了一场,也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吧?要砍人泄愤这么严重的吗?要真是这样,那心眼儿和芝麻哪个大,可真说不好。
再偷偷觑一眼他的眼色,真奇怪啊,当初在假山洞里头一回见,她一眼就看出来武宁王和万岁爷是不一样的长相,现在面对面的,是不是因为瞧得多了,反而分辨不出来了?
夏和易直挺挺跪坐着,满脑袋胡思乱想,一瞧乱飘的眼神儿就知道心思早飞到八百里外去了。
赵崇湛等了半晌没等来她磕头求饶,只好盯着她那不屈的脑门儿不耐烦地开了口,没跟她绕圈子,声口凉寒,“你可知刚才那一拨骑兵的来头?”
夏和易不妨被拽回了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个,还是顺着话认真思考了会儿,没抓住半点头绪,摇摇头,刚想直说没有,考虑到一群人的小命都在这小心眼子的掌心里捏着,把姿态放得很低,尽量温婉道:“还望王爷指点。”
“是当今圣上。”
赵崇湛满意地看到她瞬间扬眉的讶然,挑挑拣拣,真假掺半着说:“当初本王让出皇位,自愿前往北地认罚,原是成王败寇,本王既输了,便心服口服。但圣上意图赶尽杀绝,今夜之事,以后断不会少。”
可是夏和易却听得很疑惑,犹犹豫豫地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万岁爷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既然决定既往不咎,就决计不会再追究了。况且就算是要秋后算账,照万岁爷的性情,也定然是坦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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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荡的,绝不会这样行暗杀之事。”
赵崇湛此刻的感受着实有些复杂。
作为正在被她大肆夸奖的那个人,他对她的判断力还算满意,决定大度地收回对她眼神儿不好的评价。
但与此同时,作为身份上的另一个人,他的眉头和心头一道皱了起来。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应该卖好的人是谁?她不是心仪武宁王、此生非武宁王不嫁吗?那现在都孤男寡女共处一车了,她不抓紧卯足了劲儿表示诚意展示魅力,还拼了命在他面前夸赞“别的男人”算怎么回事?
两种完全不同的矛盾感受交织拉扯,他没有正面回应她的怀疑,而是食指击了击桌面,声音低低沉下去,“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圣上?”
夏和易心道糟糕,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太不合常理了,“不,不是,我只是常听父亲说起……”
结果不提夏公爷还好,一提,赵崇湛嘴角那一抹本就若有似无的笑变得更加飘忽起来,“本王与你泾国公府向来并无往来,你却三番五次主动接近于本王,此次更是伙同昌兴镖局镖师演了一出大戏。如此处心积虑,让本王不得不怀疑起了你的立场和动机。”
这样严重的指控,再联系上前一个话题,不安的预感在夏和易心间慢慢蔓延开来,她愕然怔住,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狡辩什么才恰当。
“本王在京时听闻,夏文康有意让夏大姑娘进宫为后?”赵崇湛抬手倒了杯茶,将盏缓缓推到她面前,不带感情地淡淡一笑,“二位姑娘同父同母,想来感情必定甚笃罢。”
夏和易盯着眼前随着马车晃动的澄澈茶汤,整个脑袋都懵了,嗡嗡作响。
这样曲折离奇的展开,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可这种论断听上去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所以他现在把她看作是奸细?是万岁爷派来深入敌营的?美人计?
端起茶盏的手都有些抖,低头抿一口,什么滋味儿都没品出来,温热的水流浸润了干涸的喉咙,仓促跳动的心倒是平静下来了,扭身从方几前退开,正了正色,俯首深深叩下去。
赵崇湛眼角一纵。
一瞧她这种做作的姿态摆出来,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作妖了。
夏和易哽咽了声音,“我承认,镖师一事,是我一时心急贪图快利,的确是欺瞒了王爷,其后每每想起,都深感愧怍,夜不能寐。但您若是因此而怀疑我对您的一片赤诚,实在是叫我伤心。”
楚楚地微仰起头,目光水盈盈的,一颗一颗大滴的泪珠,顺着饱满的脸颊滚滚而落。
她没有抹眼泪,任由断线的珠子不断流淌,眼里充满了柔情与不屈,“自古以来,男女之约,为缔结两姓之好。然而我即便努力至此,王爷仍旧对我无心,我也不愿再强求,请王爷在前面放我和我的人下去,我们就此别过,各自安好。我保证,今后永远不再叨扰您那颗冰冷的心了。”
赵崇湛不动声色地欣赏完她浮嚣的表演,“你打算去哪?”
夏和易略权衡了下,还是不敢再睁眼扯谎。
没有底气的时候,声音就诚挚得多了,“征州。”
征州,威武将军家五爷的驻地。
赵崇湛淡淡一哂,“威武将军也是夏家的同党?”
“不,不是!”夏和易满目错愕,百口莫辩原来是这样的感受,讷讷张了半天嘴,饶是平素擅长胡搅蛮缠,也被曲解得好半晌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口气丧到了脚底,“那,我即刻带人返回京城,成吗?”
“哦?”赵崇湛声调微微沉下,“听说府上正在与荣康公府议亲?怎么,难不成荣康公也欲对本王不利?”
夏和易瞠目结舌地瞪着他,就干瞪着,“您您您——”
天爷,这是什么人哪!街口的泼皮无赖听了都要哑口无言!
荣康公府和她的亲事,只是荣康公夫人来府上提了一回,连操办都没开始操办,消息自然也没在京中传开,武宁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忽然觉得心惊肉跳,一个连听都没怎么听说过的闲散王爷,暗里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凭借区区百余仪仗兵,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干脆利落地处置完一支来势汹汹的骑兵队伍,顺手连兵带马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毁尸灭迹的功力一流,手下部将能征善战不说,还善于收集情报,连京里哪家和哪家八字没一撇的说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厉害的王爷,占了嫡皇子的出身,也占了令人咋舌的能力,居然愿意偏安一隅守在北地那种龟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人该不是结了佛缘,大大超脱了吧!
夏和易撅着脖子瞪他,直到脖子酸眼睛也酸了,还是没想出对策,黯然颓下来,塌腰子靠在车厢壁上,悻悻道:“那您说怎么办吧,我全听您的。”
赵崇湛早就在等她作不动妖的这一刻了,“刺探完本王就想走,这世上倒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倘若圣上真拿你来试探本王,本王为何不能借势反将他一军。”见夏和易又想腾起还嘴,他不紧不慢笑了笑,“你说你不是细作,好,就当本王赐你一次机会,让你洗刷罪名。”
夏和易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了,耷拉着脑袋破罐破摔道:“全凭王爷发落。”
赵崇湛嘴角浮起一抹幽幽的笑,在忽明忽暗的风灯照亮下,看得人头皮发麻。
“从现在开始,本王去哪,你就跟到哪儿,一日十二时辰,你与本王寸步不离。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昏招。”
夏和易猛地睁圆了眼,人都傻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在到处奔走拜年,更新是在车上见缝插针用手机码出来的,呜呜,眼睛都要瞎了,过年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太稳定,写完了我就发,不好意思。
然后大家看文破费啦,这章2分评给大家发红包,新年快乐!
◎最新评论:
【真无语,作者要是早说女主会降智不就得了,还说什么文风偏轻松搞笑,搞笑就是女主出糗,男主在旁边看戏?男主戏耍女主?拜托,这不是搞笑】
【新年快乐!太太!】
【呜呜呜,真的看不够,为什么这么早发现了】
【今晚还更新吗?蹲蹲更新】
【呜呜呜,可恶我为什么我要遇见这本小说,太好看,我明明不想再追文的(T▽T)】
【哈哈哈哈新年快乐(?˙?˙)?】
【真狗哈哈哈】
【笑死了,真的是戏多】
【笑死了,女主真的妙】
【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爪】
【笑死这对真的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呜呜呜呜呜等大大更新】
【这俩人欢喜冤家】-
完-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