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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到目前为止,徐绘被杀案与苏世子绑架案之间的关联,已经十分明显:

一、徐绘身上被画了蘑教的蘑菇图案,苏世子绑架案也与此有关。

二、缢吊徐绘的绳结与逍遥王府绑缚帷帐铜挂钩的绳结一模一样。

三、徐绘死亡当晚的饭食为苏世子身上的杏花楼金牌所换。

那么由此可推知,蘑教留言给大理寺的“三日送十礼”的“礼”指得就是这个意思。

“这封信特意留给大理寺,而这第一份礼的死者徐绘恰是大理寺寺丞,绝不可能是巧合。

故这一次苏世子绑架案,针对的不仅仅是逍遥王府,更是大理寺。”

众人冷吸一口气,意识到这次案子的贼人之猖狂已经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接下来大家将面临更加严峻的问题:极可能会有凶案一个接着一个地发生。

郑成梁拍桌痛骂凶徒畜生,随即问宋祁韫都需要什么配合,大家都会照做。

“通知京兆府,此案必须两衙协力共办,一起加强城内的排查、警戒和巡逻,同时也要知会逍遥王府那边,准备好二十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白银,你知道那有多少吗?”郑成梁惊问。

宋祁韫凝眸盯着郑成梁:“郑公觉得属下不知道?”

“啊,你当然知道,老夫只是在表达惊讶。”郑成梁收回眼神,捻着胡子无奈道,“好好好,二十万两,我让他筹,不行就禀明圣上,借国库的呗。”

尉迟枫迟疑:“用国库的银子?国库银钱关系民生,这怎么能——”

宋祁韫打断尉迟枫的话:“尉迟主簿先去休息,接下来你恐怕会很忙。”

尉迟枫顿了下,点点头,规矩地告退了。

“那我先带人去巡逻。”陆阳跟着郑成梁的后脚走了。

沈惟慕不紧不慢地吃着锦绣酥,一点不受大家紧张的行动所影响。

白开霁好奇问沈惟慕,刚才郑成梁那么对他说话,他是不是生气了。

“你是不是碍于郑公身份和年纪,不好直言反驳他,便化悲愤为食欲?二三你可不必如此,有话就直说。郑公这人,你瞧他脾气爆,好似不好相处,实则是个直肠子,没脑子,说完就忘,不真跟人记仇。”

“是吗?”

“当然!你看我们刚才那么说他,他最后也没计较不是?郑老头这人有时候就是挺招人讨厌的,他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乍看确实好像没什么作为,当初我就这么觉得,但后来我才发现——”

“你骗人。”沈惟慕截话。

宋祁韫本来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听了白开霁的话后忍不住嘴角抽动,无奈地提点了白开霁两句。

“你忘了郑公死对头是谁了?他如果不记仇,这两年会跟沈府尹一直斗?

这话你拿来哄谁都行,但拿来哄沈府尹的儿子,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啊对。”白开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诚恳地跟沈惟慕道歉。

“你二人的任务,可清楚?”

“清楚什么?”白开霁又挠了挠头。

“清楚。”沈惟慕答道。

宋祁韫点头,立即转身匆匆离开了。

白开霁震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什么任务啊?我怎么不知道?”

“还是原来的任务,我们没完成呢,查内奸。”

沈惟慕咬着最后一块锦绣酥,往外走。

见白开霁跟上来,他提醒白开霁别忘了他的杨婆婆煎夹子和孙记旋炙猪皮肉。

“当然不能忘,放心,人我都安排完了。但咱们要把这任务先办完了,才能吃,不然一无所成,阖府的人都在为案子忙,只我们在吃,不好看也不好意思啊。”

沈惟慕想想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认可白开霁的说法。

“那走吧,我们快点抓内奸。”他想快点吃饭。

白开霁应承,边走边跟沈惟慕分析案情。

“信在衙役当值的班房桌上被发现。

上一桩案子,秦田在大牢内被毒蘑菇包子毒杀。

我猜内奸的身份多半是衙役、狱卒或小吏。”

大理寺不比别处,衙役们都有稽查经验,比一般人更有警觉性。

内奸需要熟悉大理寺班房与大牢的情况,且身份不扎眼,故他走动在衙役们时常来往班房内时,才不容易引起人注意。

所以白开霁认为内奸的身份不高,活跃于衙役和狱卒之间,跟大家都很熟悉。他知悉秦田下一顿的餐食是包子,所以准备了同样的包子,在狱卒送饭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包子给替换了。

“唉,每每到用人的时候,总嫌人少。现在到查内奸的时候了,又嫌人多了。上百名胥役,咱们怎么排查啊?总不好一个个盘问,叫他们知道我们在怀疑他们。眼下正是需要人手破案的时候,不便大张旗鼓,扰乱军心。”

“钱袋。”沈惟慕提醒白开霁。

白开霁拍手兴奋了下,又沮丧了,“在唐县的时候,蘑教的人是好像都有随身佩戴一钱袋蘑菇土的习惯,但自从咱们勘破了唐县的案子之后,他们好像就不戴了,比如武学巷碎尸案,涉及蘑教的人都没有随身佩戴。”

沈惟慕:“但如果内奸早在那之前就有呢,近一月大理寺可进了新的胥役?”

“没有。”白开霁顿时来了精神,“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但多问几个人或许会有线索。”

接下来,沈惟慕和白开霁奔走于大理寺各个班房,杂役、小吏以及厨房的厨子都没遗漏,但什么都没问出来。

白开霁丧气地靠在墙边,唏嘘这线索真难查。

沈惟慕也跟着靠在墙边,手捧着一包厨子刚赠给他的炸黄豆,吃得正香。

这种焦香酥脆的豆子,多吃几口,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豆子的香味儿。白开霁被沈惟慕搞得分神,也抓了一把嚼,当真越嚼越香。

“二三,接下来怎么办啊?或许他根本就没戴两个钱袋,你想啊,他如果是大理寺的衙役,晓得破案那一套,会不知道一个人佩戴俩钱袋会惹眼?要换成我的话,想到自己既然以后还要在大理寺做事,肯定做贼心虚,不敢戴。”

“有道理。”

沈惟慕把剩的最后一点黄豆底儿悉数倒进嘴里。

“还有一个办法。”

白开霁惊喜问:“什么办法?”

这时候刚好有一名衙役路过,礼貌跟二人打了招呼才走。

白开霁点头,扭头却发现沈惟慕一直盯着那衙役的某处地方看。

白开霁跟着他的目光锁定其躯体某个部位后,双眉倏地上扬,意识到了什么,“二三,你不会是要——”

沈惟慕已经跟上了那衙役。

白开霁急忙去拦,“这可不行!小祖宗啊,你可不能直接去扒人裤子,有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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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

“要不想个理由,请大家去澡堂洗澡?”白开霁觉得沈惟慕这想法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方式要委婉点,“可这会子大家都忙案子,请他们去洗澡肯定不合适。”

白开霁正犯愁想办法之际,沈惟慕突然吐血了。

“二三!”白开霁忙搀扶沈惟慕,“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么又吐血了?我送你先回家歇着,查内奸的事儿我自己来就行。”

沈惟慕擦掉嘴角的血,“煎夹子和旋炙猪皮肉。”

“这会子了还不忘想着吃,好好好,都给你送家去。”

沈惟慕继续朝北走,走了几步后,意识到不对,突然驻足。

白开霁以为沈惟慕身体难受才突然停下了。

“腿软走不动了?”

白开霁赶紧在沈惟慕跟前半蹲,示意沈惟慕趴他背上,他背他过去。

“没有。”

“不用你为何——”

白开霁疑惑转身之际,就见沈惟慕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八卦图,铺在地上。

沈惟慕四处瞅瞅,发现墙边地上有几颗石子,便去随便捡了几颗回来。

期间,铺在地上八卦图险些被风吹走,白开霁就帮忙按着。

沈惟慕把他刚才捡来的几颗石子悉数丢在了八卦图上。

白开霁睁大眼,脑瓜子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你们说得对,我既是八卦楼的楼主,不会八卦怎么行?所以最近我略学了一些八卦占卜。”沈惟慕敷衍完理由后,指着八卦图面无表情地说,“这卦象说内奸就在北面,马棚附近。”

“啊?”

白开霁不及反应之际,沈惟慕已经直奔北边的马棚去了。

“等等我!”

白开霁最后认真瞅了瞅八卦图,凭这几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石子,稀疏地分布在八卦图上,就能算出内奸在哪儿?

二三兄弟可太厉害了!

白开霁不疑有他,配合沈惟慕到马棚盘问马夫。

马夫一一回答了白开霁的问话,秦田死亡的那天,他并无作案时间。

白开霁正要问沈惟慕是不是算错了,就见沈惟慕正抚摸着一匹膘肥体壮的白色骏马。

“这只马叫白鹰,苗胥长可喜欢它了,给它起的这个名字,苗胥长每天下值都会来亲自给他喂草料。”马夫笑呵呵地介绍道。

白开霁也过去摸两把,“确实养得不错,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苗武常骑的马。”

“对。”

“白鹰,看我给带什么来了!”

苗武提着一桶草料兴高采烈地朝白马奔来,当他看清马身边站着沈惟慕和白开霁的时候,惊讶不已,慌忙行礼。

沈惟慕凑到木桶边儿看看,“豆子,我刚才跟白鹰吃的一样!”

“哎呦,沈小公子千万别这么说,您身份尊贵,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有。白鹰他就是一匹马,今儿正好赶上有挑剩下的瘪豆子,我便买来给它改善一下伙食。”苗武赶忙解释道。

“没关系,我不介意跟他吃一样的东西。”沈惟慕话毕,转而对白开霁道,“扒他的裤子!”

白开霁二话不说就把苗武车扯到了马棚里,借着马棚及草垛天然遮挡的优势,对苗武进行当场检查。

“没有!”

白开霁随即想到苗武也是名胥长,查案很有一套,如果他真是内奸肯定会在这时候遮挡自己身上最明显的标志。

于是白开霁命马夫拿了块湿布来,狠狠擦了擦。

苗武憋红了脸,又不敢大叫怕招来人看,让自己彻底丢了脸,只得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骂白开霁太过分了。

“还是没有。”

白开霁瞬间脸热,也觉得有点尴尬了,反思自己有点冲动,在沈惟慕做决定的时候,他不应该全然附和,而是应该帮忙查缺补漏好好分析,确定问题可行再做。

现在这局面有点难收场了,伤害到无辜第三人,他该怎么补偿苗武才能平息怒气?

白开霁松开苗武,正要道歉——

啪!

很响亮的一声。

在苗武还没来得及整理之前,沈惟慕把刚才包炸豆子的油纸拍了上去。

这一瞬间,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不仅苗武本人,白开霁和马夫都很震惊。

白开霁与沈惟慕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生出不想认沈惟慕这个朋友的冲动。

丢人!太丢人了!

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白开霁不小心把后一句心里话说出口了。

沈惟慕立即举起一把锋利的泛着白光的匕首,“接下来就用刀。”

马夫瞪圆眼,整个人浑身颤抖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他是在三司之一的大理寺做事。今天这专管刑案讼狱的衙门里要发生命案了吗?他将会是目击证人?

不,他也很有可能被杀人灭口,成为是被害者之一。

毕竟白家有钱,钱可以买命;沈家有权,沈小公子的父亲就是掌权京畿地界政权的最高长官。

钱权双管齐下,哪里还有他这个目击证人的活路?

跑,必须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呜呜呜……”马夫未免自己因为惧怕叫得太大声,捂住自己的嘴,嗷嗷地哭着撒腿跑了。

“我——杀——了——你——们!”

回过神来的苗武,倍感羞辱,他不明白沈惟慕突然拍他那地方是什么意思,但士可杀不可辱,他不忍了!

苗武愤怒的吼声几乎要震穿整个大理寺,可见他怒到了极致。

“你们还要对我动刀?”

苗武扭头看见沈惟慕手里拿着刀,怒火更盛。愤怒已经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再做出更多的思考。

今天他就算是打不过白开霁,也要为自己的尊严争一口气。

苗武抽出刀,对向二人。

白开霁刚要提醒沈惟慕注意安全,就见沈惟慕已经迅速撤离,把场子留给他了。

白开霁:“……”

真是好兄弟,怕他有后顾之忧。

“出来打,别伤了白鹰。”

苗武带着他的熊熊怒火,提刀走到马场前的空地上。

“苗兄弟,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白开霁赔笑一声。

这时候已经有两名衙役朝这边跑过来,不知是被苗武的喊声吸引过来,还是被跑走的马夫告知的缘故。

看见有外人来了,苗武的脸色更差,一双黑瞳仿佛燃烧着赤红的烈火。

“误会?解释?你扒我裤子之前,可提前跟我解释过什么?我现在不需要解释!”

苗武不再说二话,举刀就劈向白开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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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开霁招招退让,刀未出鞘,显然在让着苗武。但他越是这样,苗武越认为白开霁瞧不起他,打得更激动,更狠烈。

此时又有两名衙役赶过来了,他们站在外围,劝二人住手,见二人不停手,又喊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惟慕捏了一颗黑梨金桔山楂丸到嘴里,刚好解了刚才吃炸豆子的油腻。

“用刀!用刀!”沈惟慕对招招退让的白开霁喊道。

“哎呦,小祖宗哟,您怎么还拱火呢?”

另一位胥长李超也赶了过来,他凑到沈惟慕身边本来要问情况,想着让沈惟慕帮忙劝解打架的俩人。万万没想到这位沈小公子是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

“用刀!”沈惟慕喊了第三遍。

白开霁终于反应过来,抽出刀,以极快的身法对招苗武。

按照俩人武力的悬殊程度,几乎没有悬念,白开霁可以一招就治服苗武。

但出乎大家的意料,出刀的白开霁并没有直接治服苗武,而是与苗武缠斗起来。

白开霁手上的白月刀也是上了武林名器录的宝贝,即可以削铁如泥,也可以吹毛断发。

他回手转刀间,刀锋擦过苗武的袍角,当即便削了一块三角形的布料下来。

下一刻,白开霁身形变换,影子重叠,围观的衙役们都不敢眨眼,睁大眼睛使劲儿看,但还是没能看清白开霁的招法。

最终人影停了,又有两块布料翻飞到了空中去。

其中有一块布是白色的,这莫非是……把里衣给削了?

白开霁后退丈余外,人站在苗武的身后,停手了。

苗武还有些恍惚,满眼警惕,整个脑门子都挂着冷汗,他举刀防备,左一下右一下,似乎还以为自己在跟白开霁对打。

“啧,太惨了,苗胥长毫无还手之力啊,阴侠太厉害了!”衙役们纷纷叹服。

白开霁目光冷冷地看着苗武的背影,叹了口气,将刀入鞘。

沈惟慕跑到白开霁身边,也确认看了一眼苗武的背影。

李超随后跟来,他以为俩人停战就没什么事儿了,当他余光随意瞟见了一眼苗武后,他整个人愣住,扭头再看一眼确认。

“苗武你——”

苗武这时候才突然感觉后头不对,有点凉嗖嗖的,他立刻用手遮挡。

李超反应过来后,马上冲向苗武。苗武欲反抗,后脊背忽然痛了一下,瞬间他便觉得全身麻木无法动弹,身体便随着李超的推搡倒在地上。

李超将苗武按在地上后就喊人过来帮忙,把苗武的双臂绑了。

“怎么回事?”

衙役们都冲过来。

“他是蘑菇教的人。”

李超表情凝重,也没想到跟自己共事那么久的苗武居然是蘑菇教的人。

“你怎知他是——”

话不及问完,李超起身了。

众衙役齐刷刷瞪大眼,目光落在苗武某处刚好暴露的地方。

好了,不用问了,答案直接呈现在他们眼前。

好一个玲珑精致的蘑菇图。

“二三,厉害,怎么想到了用刀?”

幸亏用刀后查验出来了!虽然他对自己刀法的精准度很有信心,但在那种情况下削桃子,如果桃子皮上没黏点什么东西,他真有可能削掉一层桃子皮。

一点皮外伤对于武人而言不算什么,然而这行为侮辱性太强,最终肯定不好收场。

沈惟慕:“多变。”

多变的易容术便可以防水防油,但是再好的伪装也是伪装,终究是假皮当不了真的,所以用刀肯定可以破解。

但这办法只能针对确定怀疑对象使用,否则容易伤到人,更容易闹出乱子。

沈惟慕问白开霁可以饭否。

“当然可以,一会儿我审他,你吃饭。”

……

大理寺厨房。

沈惟慕眼巴巴地张望着杨婆婆和孙婆婆忙碌的身影。

白开霁所谓的他有办法找人,所谓的能让沈惟慕在大理寺吃到热乎的城东煎夹子和城西旋炙猪皮肉的办法,就是把做这两样小吃的摊主都给请过来了。

误了人家下午到晚上的工夫来这里做做东西,肯定要花不少钱。

这钱连沈玉章都不给他花,白开霁却肯花,白开霁这人能处。

沈玉章不太允许沈惟慕吃外面的小吃,他总是担心外头的食物脏,对他身体不好。

跟沈玉章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魔教八长老多变,自打派来赵不行监督他后,也不许他乱吃外面的东西。

倒不是因为脏,而是担心有人会趁机在食物里下毒,而他对食物又总是来者不拒,所以更要管控好。

而在这一点上,康安云和柳无忧居然都持支持态度,搞得他孤立无援,想吃点小吃还需要靠外援。

杨婆婆家的煎夹子,随时节变化馅料也不同,现在是春天,荠菜长得好,便会用每天新鲜采的绿油油荠菜来与猪肉调和做馅。

把涂抹好肉馅的煎饼一层层叠好后,以湿面糊黏住封口后,上锅煎。煎饼皮很薄,须臾就会被煎得两面金黄,酥酥脆脆,猪肉荠菜馅在咬的时候会微微挤出汤汁,肉香中蕴着荠菜独有的清香味儿,好吃得不得了。

沈惟慕连吃了三个煎夹子,还要等着孙婆婆那边的旋炙猪皮肉来吃,被人突然来的衙役打断了吃兴。

“沈监察,又发生命案了,如今有通西街一起,会灵观一起,状元楼一起。人手不够,宋少卿让您跟他一起去查会灵观的命案。”

沈惟慕看着快烤熟的猪肉,遗憾不已。既是勘查命案,没个三五个时辰回不来。

沈惟慕嘱咐孙婆婆不必等他,把腌好的肉留下就行,他自会再找一个人来完成剩下的活计。

“那公子可一定要找一个会烤肉雇工才行,不然可浪费了老妇人这用心腌制的肉。这东西除了腌制外,火上功夫最重要。”

沈惟慕认真地点了点头,请孙婆婆放心,他绝对不会辜负这些肉,一定定会为它们找一个很好的烤肉工。

第62章

会灵观和通西街在同一个方向,沈惟慕与尉迟枫一同出发。

尉迟枫受命负责通西街的命案,他先到了案发现场。沈惟慕还要骑马再往前走一段,南拐之后穿过三条巷子,才到会灵观的后门。

两名衙役正守在后门,板着脸驱赶前来围观的百姓。

沈惟慕在人群外围下马后,把缰绳交给康安云,就挤进人群,往后门去。

“小兄弟,挤什么!凑到前头去人家也不会让你进。”

沈惟慕被两个身材强壮的年轻男子强行挤到了圈外。

沈惟慕换个方向,又要往里挤,俩年轻男子像是看他不顺眼一样,偏就故意挡在沈惟慕的前面,再一次强行把他逼出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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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慕第三次要进,俩人就像一堵墙一样,干脆就挡在沈惟慕前面。

兄弟俩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同时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揍表情看着沈惟慕。

“二位有事?”沈惟慕终于开口。

“小兄弟,没听我大哥说嘛,前面挤,凑过去也没用,你怎么不听劝,还往前挤呢?”

“二位听劝?那麻烦二位闪一边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你敢让我们听劝?”

兄弟俩撸袖子,预备给眼前这个漂亮少年一个漂亮的教训,然后就看见一块晃眼的腰牌在他们眼前晃。

兄弟俩眯眼看着腰牌上的字,异口同声地读:“大——理——寺监察?你你是大理寺官员?”

“放肆!”守门衙役注意到沈惟慕,立即跑来用木杖驱赶俩兄弟。

“将此二人擒拿归案。”沈惟慕吩咐道。

衙役立刻擒住兄弟俩。

江涛带着弟弟江河跪地,跟沈惟慕赔罪,“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是我们不好。但不知者无罪,我们知错就改,这就给大人让路,请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们吧。”

话毕,二人诚恳地磕头,竟三两下就把头给磕破了。

围观的百姓被声音吸引,见江涛江河兄弟额头的血都流到鼻子上了,纷纷忍不住帮兄弟二人说话。

“不知情,可以原谅。”

“大家凑热闹,哪个不是互相挤?偏他们倒霉喽,不走运,挤着一个当官的。”

“官身就是不一样哦,被挤一下后这般诚恳道歉都不行。”

“这你都不晓得嘛?官大一级压死人。”

……

百姓们很小声地嘀咕,但每一句话都能清晰入沈惟慕的耳。

沈惟慕扫了一眼江山灰布鞋上的香灰,江涛袖口的油渍,漫不经心地问:“你兄弟二人怎么在此地?去会灵观上香?”

江涛忙摇头:“只是路过,听说这里发生命案,我二人便好事儿,凑过来瞧瞧,这还没打听到什么呢,就遇到大人您了。”

江涛拉着兄弟江山,忙再次给沈惟慕猛磕头道歉,请他饶过他们兄弟一回。

周遭帮兄弟二人求情的声音越来越大。

沈惟慕:“没进过会灵观?”

“没进。”兄弟二人再次异口同声出言。

沈惟慕问了二人的身份,他们与田盛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

“我们刚从码头干完活准备回家,恰好路过这里。”

“撒谎,你们明明刚从会灵观出来,一个脚踢到了香灰,一个袖口沾到了灯油。正常上香祭拜,倒不会沾染上这些,你们二人这副样子,倒是很像是跟人起过争执。”

“大人说笑了,我们怎么会跟人起争执?没有的事。”江涛讪笑着连连摆手,表示他们很无辜。

“依着你二人这种性情,该是会很容易跟人起争执,就像刚才你们跟我起争执那样。”

沈惟慕令衙役将兄弟二人带入会灵观,看看是否真与案情有关。

沈惟慕再扫一眼围观的百姓们,众百姓们都垂着脑袋不敢作声了。

本以为只是一桩普通的官欺民的事件,他们人多力量大,一起为弱者抱不平,帮一下忙,谁料想这兄弟俩竟可能与凶案有关!

当场被打脸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百姓们都不敢抬头面对眼前的沈惟慕。

本以为这么年轻俊美的公子为官,定然又是个受祖上庇佑进公门的草包。真没想到,人家不仅聪明好看,性子还很稳重,被兄弟俩刁难也不恼,被众人指责也不气,冷静判断,须臾间就智擒两名嫌疑人。

“你们谁知这位年轻俊朗的大人是谁啊?大理寺居然有这等卓绝人物!”

“不知道。”

“我可知道,确是新来的,但身份可太不得了——”

沈惟慕提高音量:“大家聚在这凑热闹,都在好奇什么呢?有何疑问,问我就是。”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刚才意欲暴露沈惟慕身份的百姓立即住嘴,脸色都被吓白了。他觉得沈惟慕在故意拿话点他,好怕下一个被抓的人是他。

他赶紧低头,猫进人群之中,迅速溜了。万不敢再嘴欠,远离这是非之地,做一名安分守己的好百姓。

围观的百姓们也都觉得沈惟慕在说反话。这位年轻俊美的大人可了不得,不怒自威,说话清和温柔,声音不大,却字字慑人。

众百姓们立即作散,一个不留,没人再围观。

负责守后门维持秩序的衙役们松口气,双双拱手朝沈惟慕作揖表达敬意。

“不愧是沈监察,轻轻一句反讽就解决了,令属下等拜服。刚才凭属下们怎么吼叫驱赶他们,这些人都不肯散。”

沈惟慕:“……”

他真有八卦想透露给百姓们。

沈惟慕进观的时候,宋祁韫正在盘问江涛、江山兄弟。

京兆府的仵作狄雪正在验尸。

会灵观的受害者是一名道童,身高不足四尺,人死在功德箱旁,身上其它地方没有明显外伤,只有颈骨被扭断。

会灵观功德箱的位置在三清殿旁的侧殿,侧殿神像后头还摆着一大缸灯油,是用以给殿内的长明灯续灯油所用。

侧殿和三清殿东西都在原处摆放,没什么异常,唯有三清殿前的焚香炉倒了,有部分香灰洒了出来。

出事的时候,观内的道士们都在饭堂用饭,因为主持发现去给他取筷子的道童普安一直没回来,便打发另一名徒弟去寻他,于是就在侧殿内发现了普安的尸体。

从打发普安离开,到发现普安的尸体,整个过程时间不超过两炷香。

沈惟慕在现场看了一圈后,发现侧殿旁还连着一间暖阁,就推门进了那暖阁。刚进去就闻到暖阁里有一股淡淡的脚臭味,沈惟慕退了出来,只在门口打量里面的环境。

地方不大,一丈见方,竹席铺地,中间摆着个四角檀木小方桌,上面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碗,以及其它茶具。

进这地方肯定要脱鞋,这就不难解释他刚才为何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脚臭味了。

宋祁韫此时走了过来,跟沈惟慕介绍:“这里是道观主持讲经累时休息的地方。问过观里的人了,这主持自己的私密地方,外人不让入内,需要伺候的话,就只有道童普安可以出入。”

沈惟慕点点头。

宋祁韫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暖阁,问沈惟慕:“你闻到没?”

“嗯。”

宋祁韫又沉默了一会儿,问沈惟慕:“那熏到没?”

“没进去。”

“可以不进去,挺好。”

沈惟慕从宋祁韫的语气中好像感觉到了一丝羡慕。

宋祁韫:“这次叫你这来果然没错,立刻就帮我擒到两名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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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江山兄弟刚才在他的盘问下,话语漏洞百出。比对二人鞋上的香灰以及袖口处的油渍,都与会灵观的香灰和灯油都一致。

不同于其它道观,会灵观的香中加了柏,焚烧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柏香,香灰亦有此味道。此香在是京城独一份儿,二人想撒谎都没法撒。

狄雪在验尸时,便发现受害道童的脖颈处有些许灯油的残余,道袍后下侧臀股位置沾有少量香灰。

宋祁韫根据这两处黑金,几乎可以已断定江涛江山兄弟就是杀害道童的凶手。

二人协同作案,江山抱住道童,防止其挣扎,江涛则直接扭断了道童的脖子,袖口处所沾的油渍便蹭到了道童的的脖子上。道童在死后身子瘫软,道袍后边便很可能蹭上江山鞋面上的香灰。

像江涛江山这样犯人,宋祁韫见识过很多,经不起审问基本上押回去拷问一遍就会招了。

这案子查起来不算难,但只要想到它仅是“十礼”中的一礼,便令人十分头疼了。

“那我帮你了,你也会帮我吧?”沈惟慕反问宋祁韫。

宋祁韫:“力所能及,必当尽力。”

沈惟慕点头,很满意宋祁韫的回答。

“听说你们抓到了内奸,是苗武,真没想到会是他!”

此刻白开霁正在大理寺审问苗武。

宋祁韫很希望白开霁能审问出结果,最好他能把蘑菇教及其苏世子被绑架的计划都和盘托出。

但宋祁韫心里很清楚,苗武应该只是蘑菇教的一个喽啰,从他口中问出更多线索的可能性不大。

“我们倒是想了一个办法,或许能多挖点线索。”沈惟慕小声在宋祁韫耳边嘀咕一句。

宋祁韫点头叹妙。

“江涛江山若是真是凶手,必该也与蘑菇教有关,押回大理寺后,记得先检查他们的桃子。”沈惟慕提醒道。

“桃子?”宋祁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沈惟慕说的是什么地方,忍不住失笑一声。

不愧是二三,起个隐晦的称号都要跟吃的有关。

会灵观正门围观的百姓更多,宋祁韫要带沈惟慕从后门走,赶去下一个案发现场看情况。

沈惟慕不干,非要从正门走。

“为何?”

“别管我,你走你的就是。”

宋祁韫虽疑惑,但事情太多,他无暇多问,或许沈惟慕又突然想吃什么美食一定要从这门那边走,便随沈惟慕去了。特例招来的人才,总要特例待之。

在沈惟慕和白开霁协作,准备抓内间苗武的时候,沈惟慕突然吐了一口血,便是在那时候,他的八卦线索系统又升级了,伴随着升级还给了他一次额外的灵力奖励。

在获得这一波灵力之后,沈惟慕可以彻底修复好了肉身的损伤。故而灵气在周身运转,做最后一次修复和排毒之后,让他又吐了一口血。

而接下来再遇案子,如果他能在有十五名以上围观者的地方说八卦线索,他的灵气奖励就会翻十倍获得。

若照此数量计算,将受损的残魂完全修复好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要在更多的围观者面前讲八卦线索。

沈惟慕徐徐踱步走到会灵观门口,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门外众多百姓的议论声。

会灵观香火极旺,信徒众多,这一次突然出了命案,立即就引来周围百姓以及信徒们的围观。

“张仙人的道观怎么会出命案啊?他可算到道观有这一劫了了?”

“不晓得出这种晦气事儿,我在那供的长明灯还行不行?不行的话,灯油钱能还我吗?”

“钱不钱的次要,我把儿子的八字儿送那供着呢,这会子只想给拿回来!”

……

大家越讨论怨气越大,声音高亢了许多,甚至有人开始埋怨,命案发生到现在这么久,道观居然都没有站出来一个人,来跟他们这些香客们解释或道歉。

“凭什么要跟你道歉?”

“道观里发生这样的惨事,张仙人他们都很伤心难过,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请大家多体谅。”

“大理寺正在查案,张仙人他们就算有心想跟大家解释,此刻怕是也不便出来,大家不要为难张仙人了。”

……

有不少信徒很相信张仙人,游说大家不要为难道观。

“这怎么能叫为难呢?”

“就是,说得好像我们多刁蛮一样。”

“你们就是刁蛮!”

……

两拨人越吵越凶,甚至有打起来的趋势。

这时候,一双袖长白皙的手按在的门板上,几乎没有用力,“吱呀”一声,道观两寸厚丈余宽的两扇黑漆大门完全被推开了。

众百姓们感觉到有一阵清风从道观门口吹来,齐齐看向那个站在门中央,在夕阳余晖照耀下泛着金光的身影。

第63章

这是哪位道骨仙风的真人?为何蒙着面?

虽不见面纱下的下半张脸,但只看眉眼和姿仪,便已然觉得他该是从画像里走出来的仙人。

“诸位聚在这里作甚?”

“哎呦,声音也好听,好似天上来!”巷口卖灌浆馒头的李三娘欢喜地惊叹道。

李三娘不是会灵观的信徒,她瞅着边人多,就拎着一篮子灌浆馒头来这边人群里售卖。

如今篮子里还剩几个,李三娘就问沈惟慕要不要吃。

“你这娘们没长眼吗,说话前不瞧瞧人家衣着,估量一下人家的身份?人家会稀罕吃你这几口破馒头?”

李三娘旁边的中年男子知道沈惟慕的身份,当即就损李三娘有眼无珠,不知轻重。

李三娘窘迫不已,她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眼前这少年长得好看,招人稀罕,就想把自己最拿手的吃食分享给对方。

“对、对不起——”

“灌浆馒头?没吃过,闻起来好香。”

沈惟慕对李三娘伸手,道谢。

李三娘愣了下,高兴地赶紧掀开篮子里的白布。她先用荷叶包着馒头,提壶往馒头里倒了乳酪后,给沈惟慕递过去。

“乳酪是我自己琢磨做的,比外面的好吃,公子尝尝看。”

沈惟慕一口下咬去,嘴角粘着些许白色的乳酪。馒头细腻松软,很有弹性,入口似要化掉一般,新鲜灌入的乳酪味道酸酸甜甜,奶香味儿浓郁,很好吃。

下一口沈惟慕就直接把剩下的灌浆馒头都塞进了嘴里,顺便舔掉了嘴角粘着的乳酪。

“公子如果喜欢吃,这几个都给公子。”李三娘特别高兴,把篮子里剩下的几个馒头都灌满了乳酪,连篮子一起都送给了沈惟慕。

“多谢。”沈惟慕也不客气,干脆接了篮子。

“真有那么好吃?还有吗,我也想尝尝。”

大家看沈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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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吃得那么香,他们也想吃,纷纷问李三娘还有没有剩余,他们想买。

李三娘高兴不已:“有有有,有的是,在巷口的灌浆馒头铺,大家去那儿买就行。”

开始笑话李三娘的中年男子齐聪,见李三娘的家馒头这么受欢迎,不满地撇了撇嘴。

“一口破馒头罢了,都没见过世面,还抢着吃上了。”

齐聪叹了声没意思,就往人群外走。

“不能白吃,关于这会灵观,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事都可以问我,知无不言。”沈惟慕对李三娘道。

李三娘笑着摇头,表示她没什么想知道的。

“别别别啊,我们想知道。”

周围人赶紧插话,大家都一起撺掇李三娘快帮他们问一问。

“我买你家十个馒头。”

“我买二十个!”

“我全包!”人群中有一名穿着绫罗绸缎的山羊胡男人高喊道。

大家扭头一瞧,居然是陈员外,京畿地界有名的大善人。

陈员外拿出一锭银子,交到李三娘手上,请她一定要帮自己问问,会灵观现如今还可不可信了。

李三娘迟疑,不知该接不接银子,看向沈惟慕。

大家看到那一锭大大的银元宝后,都忍不住羡慕李三娘,后悔他们随身没带点吃食来,不然讨好了那俊美小公子,这得银元宝的美事儿岂不落在他们身上了。

嘲笑李三娘的齐聪,见到这一幕也眼热得很,

沈惟慕略微点头,示意李三娘可以收下银子,转而对陈员外道:“事在人为,求神拜佛若对你而言能在心里头求个安慰,倒也算也有用。”

言外之意,不灵,最多给人点心理上的慰藉罢了。

会灵观半点仙气没有,绝不可能会有应验人们所求。

陈员外发愁地叹气,“那我求的事儿该怎么办呀!”

“没法办了,人已经死了。”沈惟慕道。

陈员外惊愣,呆呆地看着沈惟慕:“小兄弟这话是何意?”

沈惟慕:“字面的意思。”

“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说啊,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事儿吗?”

“你女儿的下落。”

沈惟慕建议陈员外报官,出了东城门后一直走往东走,往沟里看,或许就能找到他女儿了。

陈员外震惊:“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找女儿?”

沈惟慕恍然想起什么,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八卦纸,铺在地上,围观的周百姓们立刻让了地方。

往四周看看,京城内的路面清扫得很干净,居然没有碎石子。

沈惟慕无奈之下就揪了几块馒头皮,丢在八卦图上。

纷纷弯腰探看的众百姓们:“……”

这啥意思?

“算的。”沈惟慕这才回答陈员外。

众人:“……”

已经把话说完了,才摆八卦图,这种先说后算之法真可行?

陈员外整个人愣在原地,不晓得该不该信沈惟慕的话。

“再不去,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就不是你了。”沈惟慕道。

“你你你——”陈员外很不喜欢外人说他女儿可能死了,正要斥责沈惟慕在乱言,人群外忽有人喊起来。

“你可会为你说的话负责,如若陈员外的女儿没事,你这般诅咒人家当如何?负荆请罪,跪地上给人家道歉吗?”

齐聪没走,围观到现在又忍不住出言挑事儿。

若能见到这样身份的贵公子赌输后狼狈的样子,他会很高兴。

“可以。”

众人冷吸口气,很难想象这仙人气质的柔弱公子,除去衣裳,负荆请罪的模样。

“你呢,此事若为真,你就跪在大理寺正门,大喊一百声自己嘴贱如何?”

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他,一会儿证实事情是真的,陈员外女儿真的死了,那场面肯定会很混乱,他趁乱离开就行了。人海茫茫,谁还能真揪出他来不成?

“好!”齐聪应承得很干脆,殊不知他应下的同时一缕他看不见的气印在了他的眉心。

陈员外本来要质疑沈惟慕的话,在此刻都咽在了肚子里。少年跟他无冤无仇,看起来身份也不俗,似乎没必要骗他。

反正他现在没有女儿失踪的线索,出城跑一趟也不会损失什么。

陈员外心沉下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先跟沈惟慕拱手道了声谢,就立刻带人出城。

齐聪要亲眼见证结果,跟着齐员外走了。

这时,有一名年轻妇人拿出一贯铜钱来,给沈惟慕,“公子可否帮我算算,我——”

“我不算命。”沈惟慕顿了下,补充一句,“除非跟命案有关。”

妇人大喜,连连跟沈惟慕道谢,这说明她所求之人性命无虞,便算是好事儿了。

“那公子可算出会灵观案子的凶手是谁?”人群中有人好奇问。

“会灵观凶案的嫌犯已经缉拿归案。”

“他为何杀人?”

“贪财,脾气不好。”

沈惟慕顺嘴提醒大家,要记住钱财当取之有道,为人要戒骄戒躁,少动肝火。

众人哄笑,问沈惟慕是不是官府派来教诲他们的人。

“放心,我连杀鸡都不敢,肯定不会杀人。”人群有个书生得意道。

“你是不会杀鸡,但你什么活儿都让你妻子来做,不杀人也算杀心了,杀得她心如死灰,欲与你和离。”

书生变了脸色,跟见鬼一样看着沈惟慕:“你怎么知道?”

“算的。”沈惟慕指了指八卦图,此时八卦图天乾位置刚好落了一片枯树叶。

书生及众人:“……”

好神奇的算命之法,以前从没见过!

“近三日不论在家还是出门,劝大家尽量结伴,接下来京城还会有凶案发生。”

众人忙问出了什么事,听起来好像很吓人的样子。

“蘑教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臭名昭著,谁人不知?这三四十年过去了,朝廷还没铲除他们,真的是——”

有人想骂朝廷没用,突然想到沈惟慕也可能是衙门的人,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难道这魔教近来又猖狂了?”

“对。”沈惟慕知道大家把蘑教误认为是魔教了,倒无妨,正可以借着魔教的恶名,震慑大家。

“哎呦,好吓人,那我们可得注意了。”

“上一次魔教作乱,我记得是为了搜罗三百童男童女。他们这一次的目的是什么?”凑热闹的人中有几位是江湖人,赶忙追问。

沈惟慕:“二十万两白银。”

“我的天,二十万两,一大座银山啊。”

“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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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魔教,好大的胃口!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啊?”

“来来来,大家一起都来尝尝新出炉的灌浆馒头。”

陈员外出钱全包了李三娘铺子里的馒头,但他忙着去找女儿,就要李三娘把馒头分给大家。

这会子馒头出锅了,李三娘就邀请余下的众人一起去她家铺子里吃馒头。

一会儿有事儿的都走了,剩下没事儿的二十几人,跟着沈惟慕一起转移到李三娘的铺子内,边吃灌浆馒头边听沈惟慕八卦魔教。

沈惟慕咬一口馒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地从容咀嚼完后,才开口道:“魔教八长老多变,你们听说过吗?”

有几名混江湖的武人,他们马上点头回应沈惟慕的话。

“当然听说过,千机山庄的事情出来后,近来他的名声更响当当了。”

“多魔头比那孙猴儿还会变,披着各种人皮面具混在人群中,来无影去无踪,没人能识破他真面目,抓得着他。太吓人了!”

“哼,再多变又如何,还不是不行。”

“你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多变空有一身本领,世上无人能敌,可惜做男人那方面却不行。你们说他这样的,到底算是厉害还是无能?”

“厉害的武人,无能的男人呗。”

众人哈哈笑起来。

“我懂了!小兄弟的意思是说,魔教犯案,要这二十万两白银,其实是为了治多魔头那方面的不行?”

沈惟慕咬着馒头,眨眼道:“我可没这么说。”

大家一瞧沈惟慕这态度,觉得这眨眼分明就是赞同的意思。小兄弟能出入凶案现场,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又故意蒙着面,他该是出于一些缘故,不便直接将这消息向外透露。

几名武人连连点头表示:“懂懂懂,小兄弟没说,都是我们自己瞎猜的。”

“我还有一件新鲜事儿,你们要不要听?但千万不能对外说是我说的。”

“听听听,保证不说。”众人纷纷应和。

沈惟慕:“会灵观张真人比多变还不行,多变至少还有,他压根儿就没有。”

大家起先还没懂什么意思,但随后听到那声重音“根儿”后,反应过来沈惟慕说的是什么了。

“你是说张真人其实是——”应话的人捂了下嘴,然后压低声道,“太监?”

沈惟慕眨了眨眼。

大家立马都懂了!

“被害的那道童,身份实则很不一般。他本该身在富贵高门之家,奈何来路不正,他父亲怕被人说道,才安排他在张真人身边。本打算过段日子,令他以道童身份入尚书府侍奉,再借此由头收他为义子。”

“尚、书、府?”有人聪明地抓住了话语里关键,“那普安道童竟是尚书的儿子?哪位尚书?”

沈惟慕立即捂嘴,叹自己失言了,“诸位告辞。”

第64章

沈惟慕拎着李三娘为他装满的一篮子灌浆馒头,赶往下一个案发现场。

铺子里的人八卦只听了一半,被卡得不上不下,真的是太难受了。

几名武人赶紧跑去,想追上沈惟慕,问清楚到底是六部尚书里的哪一位。

哪曾想他们出了铺子,才追了那少年几步,因为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他们避让了一下,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再看不见人影了。

“人哪儿去了,你们看见了么?”

其他人都摇头。

前头是三岔口,六个人立即兵分三路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散,他们肯定能追上。

……

沈惟慕突然现身在通西街无人的街角。

他扯下脸上的蒙布,披上青色斗篷,戴上斗篷帽子,边轻咳着边走进通西街的四喜茶铺。

死者是茶铺的伙计,前一刻还在大堂给客人倒茶,后一刻转去后院提水的工夫,人就死在了井里。

经过尉迟枫的验尸证实,死者贾二的死因为颈骨断裂,额头及身上的擦伤都是在他死后被凶手抛尸在井中所致。

沈惟慕到的时候,宋祁韫已经整理完了目击者的证词,并进行了补充询问。

根据两名茶铺客人以及厨房里煮茶的伙计的目击证供,死者贾二在从茶铺大堂离开的时候,有一名穿着青灰色斗篷带着草帽的男子跟在他身后。

客人们只是随便一瞥,不以为意。

厨房里忙着煮茶的伙计,紧接就见到那草帽男在贾二之后,也往房后去了。伙计以为俩人认识,有什么私密话要聊,也没多问。

茶铺的后院院门原本紧闭着,从里面上了闩。在案发后,院门被打开了。极可能是凶手在行凶之后,从后门逃离了。

若是陌生人作案,凶手一旦逃离,在这偌大的京城,想将其缉拿便十分困难。

“那草帽男步子迈得十分落落大方,小人真没想到他会杀人,早知是这样,我该喊一声,问一嘴。”

伙计十分懊悔,正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才令贾二丧了命。

“错在杀人犯,不在你。”

尉迟枫温言安慰伙计不要自责,倒是可以认真回想一下,凶犯身上有什么特点。让官府早日抓到凶手,也算给他的兄弟报仇了。

伙计连连点头,他情绪很紧张,逼迫自己使劲儿想,但越想头越疼,越想不出来。

“别逼他了,我已经问过了。”宋祁韫对沈惟慕摇摇头。

沈惟慕给伙计举例:“他虽戴着草帽,你瞧不见他的脸,但应该能看到他的唇吧。他的唇色是粉色还是深色的?”

“好像是粉色,但当时只是一晃而过,小人的也不确定是否看清楚了,如果看错了,会不会耽误了大理寺查案?”

伙计越说越忧心,最后要收回他说的话。

“没关系,你的证供只要是如实告知,即便有误,也不会被追责。”尉迟枫安慰伙计道。

伙计这才放心,形容那人身高大概比沈惟慕矮半个头,走路带风,胸膛看起来很结实。

“多大脚?”沈惟慕又问。

伙计皱眉摇了摇头,他真不记得了,他完全没注意那人的脚。

“我们来勘察现场时,在井边被水浸湿的地面上,找到了一个鞋印,因为大家要打捞尸体的时候,这脚印难免要被破坏了,所以已经提前拓印在纸上了。”

尉迟枫将画鞋印的纸递给沈惟慕。

宋祁韫用手指丈量了一下,“不到七寸。”

“作为男人的脚,是不是有点小?纵然比我矮半个头,男人脚一般也很少这么小。”

宋祁韫凝视沈惟慕:“你觉得凶手是女子?”

沈惟慕没回答,带着宋祁韫走到大堂,当着茶铺掌柜、伙计以及众客人的面儿,才缓缓开口。

“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一朵无情花,专杀天下负心之人?”

宋祁韫:“你说的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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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花赛飞燕?”

沈惟慕:“瞧贾二那面相就知,他是个桃花多三心二意的负心汉。”

宋祁韫认为沈惟慕不该仅凭一个人的长相去判断一个人品性。

“他一个茶铺伙计,每月最多赚一两贯钱罢了,哪有时间和钱财来三心二意?”

掌柜在听了沈惟慕的话后惊诧不已,小声自言自语道:“本来以为他在吹牛,原来竟是真的。”

宋祁韫自然听到了,请掌柜讲讲具体情况。

茶铺掌柜:“宋少卿难道没发现,他长得有点像您吗?”

宋祁韫蹙眉,“像我?”

“闭眼的时候可能还差点,睁开的时候那眉眼可像您了。”

掌柜表示,贾二就是因为长了一张神似宋祁韫的脸,所以桃花很多。铺子里偶有来喝茶的小娘子,十之六七瞧见贾二的模样,都会说他长得像京城第一探花郎宋稚瑾。

“掌柜可知与他有过来往的姑娘的姓名?”

“不晓得,平常只听闲话说什么自己又结识了哪个新人,样貌如何,性子如何,给他多少钱花。我们都以为他在吹牛,没当真听,也没认真记。”

掌柜转而去问铺子里那几名跟他关系好的伙计。伙计们表示他们倒是问过谁家姑娘,贾二不肯说,便也都当他在吹牛。

“我倒是知道。”

伙计孙大米跟贾二关系最好,俩人聊过不少私密话。

“年前他是住在柳树巷的钱寡妇好,因对方闹着要跟他成亲,他就逃了,还跟我说过,幸好他当时用的假身份与钱寡妇来往,便不怕逃了之后她来找麻烦。

近来好像跟一个有夫之妇,好像还是权贵,给他过一个顶好看的金钗,但不管我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跟我透露是谁。”

宋祁韫当即令人去搜查贾二的住处,“尽可能找到金钗,以便于追溯金钗的主人是谁。”

李超等人领命,当即急匆匆离去。

沈惟慕靠在窗边,从篮子里拿了一个灌浆馒头,边吃边拨弄窗台上的兰花。

宋祁韫踱步到沈惟慕身边,“你还会看相?”

沈惟慕漫不经心地应承:“嗯。”

兰花叶子被他拨弄地左右摇晃。

“听说在大理寺,你凭着八卦图占卜,算到了内奸在马棚?”

“嗯。”

“那给我看看面相?”宋祁韫不信,自然要亲自试试。

沈惟慕抬眸瞅一眼宋祁韫,“不是不能看,但不能白看。”

宋祁韫立即会意:要用美食换。

如今沈惟慕不允许赊账了,那就只等案子破了,得空的时候再请他看。

“好,不急着一时半刻。”

“晚饭能吃上鲜拉面吗?”沈惟慕问。

宋祁韫无奈摇头,瞧他忙得脚不沾地,如何能有空和面、熬汤、拉面?

“小祖宗,且等这案子破完。”

沈惟慕托腮疑惑,“你们为何都喜欢叫我祖宗?”

宋祁韫正要解释——

“我的后代不可能像你们这般无能。”

宋祁韫:“……”

他无能?

沈惟慕肯定在开玩笑。

有趣的是,他样子一本正经,差点让他误会了。

“宋少卿,关于会灵观,我们打探到一些消息。”

一名衣着便衣的衙役匆匆跑来,跟宋祁韫回禀情况。

“外面都在传,会灵观主持张真人其实是个太监身,被害的道童其实是礼部尚书吕渠武的外室子。”

“唔,对上了!”沈惟慕含糊地插话道。

宋祁韫:“对上什么?”

“脚臭味儿啊。”沈惟慕边咬咬着灌浆馒头边道,“吕渠武脚臭。”

宋祁韫及众人:“……”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吃得那么香,说得那么臭?

宋祁韫明白沈惟慕在指会灵观暖阁里残留的脚臭味。

暖阁内备有两个茶碗,而道观的人却说,平常只有主持一人在那里休息。

看来吕渠武真有可能与会灵观有关。

“第二桩了,与他有关系。”

宋祁韫甚至怀疑,眼下通西街这桩案子,可能也与吕渠武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沈惟慕点头,“这桩也有关。”

宋祁韫盯着沈惟慕:“你知道什么消息?”

“杀尽天下负心之人,必是被负心之人负了心,才会如此愤怒地报复。你知道当年负了无情花的男人是谁吗?”

宋祁韫大胆推理:“莫非是吕渠武?”

大堂内衙役、客人、伙计们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一听。

本朝肱骨重臣,礼部尚书吕渠武的过往风流情史,谁不好奇?这要是听不到悔恨终身啊!

沈惟慕摇头,“不是吕渠武,是吕渠武的二弟吕渠文。十一年前,吕渠文负了无情花,另娶高门女,无情花在堕胎养好身子之后,便出手杀了吕渠文。”

众人齐声问:“堕胎?难道说当时无情花已经怀了吕渠文的孩子?”

大家眼不错地看着沈惟慕,等待答案,其中也包括宋祁韫和尉迟枫。

沈惟慕点头。

“该杀!”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话,等众人去找这人是谁时,大家都闭着嘴,看起来好像没人开口说过话。

“看来十年前吕渠文被杀的悬案,大理寺可以结案了。”

宋祁韫看过这桩案子的卷宗,吕渠文的死法对男人来说,挺痛的。当时他就怀疑这桩案子可能跟情杀有关,奈何是十年前的悬案,早已难再找证据和当时的证人了。

“帮你破一桩悬案,你也该帮我的忙是不是?”沈惟慕又来一句这样的话。

宋祁韫晓得了,沈惟慕在不久将来肯定是要指使他干点什么,若无意外的话,还肯定跟美食有关。

陆阳骑马而来,人还没下马,就隔窗跟沈惟慕和宋祁韫打招呼。

“状元楼的案子破了,我亲自擒拿了凶手。

死者是京城本地有名的纨绔,杀他的人叫杨盈,一名初入江湖、自诩正义、为民除害的‘侠客’。这厮真的单纯,杀人的时候脸都不晓得蒙,还大声自报出了姓名出身。”

“谁家的纨绔,可与吕渠武有关?”宋祁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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