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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审讯的过程很漫长,需要详询记录很多细节。

沈惟慕羊肉串吃完了,就走了。

正当大家以为沈惟慕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又见他拎了一个食盒折返,直接在炉子上烤起了羊腰子。

白开霁怀里抱着刀,本来面目严肃地站在刑房门口当门神。瞧见沈惟慕的动作后,他一会儿一步,最终挪到了沈惟慕身边。

“你还吃这玩意儿?”

羊腰子补是补,但一股子怪味儿,实在让他难以消受。

沈惟慕:“嗯,好吃。”

刷过油后,沈惟慕抓一把烧烤料撒在上面。这是他的独家秘方,放了孜然的。转生前,他当游戏NPC的时候听玩家说过,烧烤的灵魂是孜然。

刚才随宋祁韫去益春堂查证于济的不在场证明时,沈惟慕看见药铺有孜然,才想起来这事儿,马上就买来尝试。

撒出去的调料,在炉子上激起一阵红彤彤的火苗,把羊腰子上的肥肉烤得滋滋作响,焦香诱人。略烤一会儿,将孜然的香味烤出来后,再撒一层料,一定要料足,滋味才够劲儿。

“好香!”白开霁低呼,他两指捏了点孜然送进嘴里品尝,“这什么佐料?好神奇!怪不得我觉得你的羊肉串比别处的更香。”

啪!

宋祁韫拍了下镇纸,斥肃静。

白开霁缩着脖子,老老实实蹲在沈惟慕身边,乖乖闭嘴不吭声了。

瞧他这样儿怪可怜的,认可孜然的味道香又没什么错。

沈惟慕分了白开霁一串羊腰子。

白开霁还是有点忌惮羊腰子的怪味,但混着孜然味儿的烤腰子真的太好闻了,他根本无法拒绝,手已经先于他的脑袋同意,接下了羊腰子。

白开霁深吸一大口,闻够了味道,才小口尝试着咬羊腰子。

好香,好好吃!

怎么会这么好吃?一点怪味儿都没有!

沾满孜然的羊腰子,外壳金黄焦脆,里头鲜嫩多汁,这种比羊肉香又比羊肉鲜嫩的口感,太让人欲罢不能了!

品尝到美味的一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开心满足,甚至有种幸福感。

陆阳站在宋祁韫身后,本来有点瞧不上炉子边那两个蝇营狗苟的人。可当他不自觉地张大鼻孔,想闻到更多香味儿,甚至目不转睛地瞅着白开霁那张沾了油的嘴大吃特吃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完了,因为他也十分渴望加入“蝇营狗苟”的队伍中去。

陆阳这样想的,也就这样做了。毕竟他是个武人,想什么就干什么是他的习性。

宋祁韫本来专注于审问潘英,可窝在刑房角落里的那三名烤肉人太显眼了,很难让他忽视。

即便可以尽量忽视不看他们,时不时飘香过来的烤肉香味儿也很容易让他分神。

宋祁韫很想将这三个“败类”打发走,但今天是沈惟慕第一天来大理寺当值。郑成梁刚跟他再三交代过,沈惟慕带病上工,属稀缺人才,当予以宽容对待,只要他不做太过分的事儿,都可以由他去。这当是他们大理寺优待人才的度量。

如今他刚应下就对人发火,倒显得他没有容人的度量了。

但是现在宋祁韫很想问郑成梁,这度量给你,你忍不忍得下?

食物可以杀人,香气可以摄魂。

沈惟慕如果一直这么搞下去,大理寺怕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宋祁韫加快了审讯速度,平常要一个时辰审完的活儿,他半个时辰就审完了。

潘英知道的情况,足以令宋祁韫清楚地梳理整件案子的经过,并将案子的关键证据搜查到位。

晚间,白开霁领命再去武馆搜查,他正要抱怨今晚上没机会休息了,沈惟慕就主动表示要跟他一起去。

白开霁高兴之余,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做事态度不够端正。看看人家沈二三,身娇体弱,刚上任就如此认真负责,他要向二三学习,认真努力做事。

“你别累着,且在这歇息等候就行。”

白开霁带着人兴冲冲地冲进吉昌武馆,开始排查。

一个时辰后,他回来找沈惟慕,见沈惟慕一个人安静站在门廊下,手提着一盏灯笼,孤独寂寥得很。

白开霁不禁心疼,他正跟要沈惟慕说话,那厢就有衙役来报,兴隆武馆有发现。

白开霁只好歉疚地喊沈惟慕再等一会儿,他尽量快点回来。

沈惟慕安静地点了点头,看似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目送走白开霁远去的身影后,沈惟慕拿出藏在身后的烤猪蹄,继续吃。

一个半时辰后,白开霁终于忙活完了,气喘吁吁跑到沈惟慕跟前,十分歉疚地跟他道歉。

“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隔壁街就是夜市,有他们之前吃的崔记烤大肠,还有很多其它肉食。

白开霁站在人声鼎沸的夜市巷口,突然踌躇了,感慨不知道选哪一家好吃。

“杨记肉丸汤面,孙二娘烤猪蹄,张家叫花鸡,还有这家山楂糕,那家杏花茶。”沈惟慕看向白开霁,“我们先吃这些吧?”

“好,都听二三的。”

白开霁安排沈惟慕在杨记肉丸汤面家坐着,自己去买全了他说的这几家东西,然后就跟沈惟慕坐着小板凳,围着小木桌热火朝天地吃起来。

“嘿,别说,这几家东西的都挺好吃,都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二三厉害啊,真会选!”

白开霁没多想,夸完沈惟慕后就继续埋头吃,跑空的胃再一次得到满足,可太开心舒坦了。

沈惟慕也挺开心,以前夜里出门,沈玉章那边总会问候情况。沈惟慕虽然可以我行我素,但真扛不住沈玉章事后念叨。

今天就很好,他有“公事”做,可以正大光明地吃遍夜市,沈玉章那边也不会多问他。

若知来大理寺为官可以这样自在,他该早来才对。

“冰糖葫芦喽,今春最后一回糖葫芦喽,再想吃要等秋天喽!”

一名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叫喊。

“糖葫芦什么味儿?”

白开霁刚开始嗦第二碗肉丸子汤面,忽听沈惟慕这话,猛然抬首,刚好对视上沈惟慕懵懂的双眸。

白开霁把嘴里的面囫囵咽下去,惊讶问沈惟慕:“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糖葫芦?”

沈惟慕摇头表示没吃过。

“你爹娘没给你买过吗?”

白开霁十分震惊,不等沈惟慕回答,立即挥手叫来小贩,把所有的糖葫芦都包下了。

他特意多给那小贩一两银子,连同插糖葫芦的草靶子一起买了。

“白司直,宋少卿说要连夜堂审,把案子结了。”衙役急忙忙跑来禀告。

“行,这就回去。”

白开霁三两口迅速吃掉碗里剩下的面,就带上沈惟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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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回大理寺。

刚迈过大理寺的门槛,白开霁听到沈惟慕咳嗽起来,马上关心他情况。

“你这样熬夜身体能吃得消吗,要不先回家休息?”

“无碍,回去也睡不着。”糖葫芦他还没吃到嘴。

“好,那不舒服可别硬扛着,记得喊我。”

白开霁扛着糖葫芦草靶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样子太过于醒目,立刻吸引了所有小吏、衙役和守卫们的目光。

“哟,这不是白司直吗,改卖糖葫芦了?”徐绘下值后本来该从西边走,因瞧见宋祁韫,特意跑来问候他。

“要你管!”白开霁瞧见他就烦,不满地反驳道。

徐绘轻拂了拂衣袖,淡淡笑着,“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管不得你。这可是大理寺,众官员一起维护风清气正的地方,岂容你随意戏耍玩闹、卖糖葫芦?”

白开霁怒瞪徐绘,他什么时候戏耍玩闹、卖糖葫芦了?

白开霁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冤枉,他一时热血上涌,激动地就要为自己分辨,沈惟慕就在这时突然出声了。

“徐大诗人既不查案,怎么这么晚才走?又作诗呢?”

沈惟慕说着从稻草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咬一个山楂到嘴里,咔嚓咔嚓嚼着吃。

徐绘当即皱眉,惊讶地打量沈惟慕一番。

白天的时候他就听说了,郑公请来一位相貌俊秀的人才到江湖司,人送外号“武林小灵通”。据说这人的江湖消息厉害得很,大理寺查案有他便有如神助。

本以为传言有虚,不想这少年本人比大家描述的还要夸张。他鼓着一边腮咀嚼东西的样子,本该给人粗鲁无礼的印象,但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美!

“你就是沈二三?武林第一美人?武林小灵通?”徐绘不满地质问沈惟慕,“你查过我?”

“你有什么好查的,你那点事儿明月楼的姑娘都知道。”沈惟慕又咬下一个山楂,咔嚓咔嚓。

徐绘脸色大变,愤怒指着沈惟慕:“你威胁我?你若胆敢瞎造谣,小心我找你算账!”

“不愧是徐寺丞,一说明月楼就晓得是哪里。不像我,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青楼。

至于是不是瞎造谣,咱一查不就知道了?在大理寺还能冤枉了徐寺丞不成?”

白开霁一通爽快地反击后,浑身的毛孔都舒畅了。

徐绘“你,你们”半天,最终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白开霁挺胸抬头,姿态颇为骄傲地扛着糖葫芦,带着沈惟慕继续走。

等到没人的地方,他乐得跳脚,感谢沈惟慕为他说话,帮他扳回一成。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以前我每次都吵不过他。”

“放弃自证,攻其硬伤,赢得就是你。”沈惟慕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糖葫芦,开始了左右开弓的吃法。

白开霁认真琢磨起来沈惟慕这话,险些扛着糖葫芦进了公堂。

白开霁发现公堂外面用于放置衙役木杖的架子,刚好适合用来插糖葫芦的草靶子,干脆就放那了。沈惟慕就站在旁边,随吃随取。

公堂上,宋祁韫拍响惊堂木,四周鸦雀无声。

远峰武馆的周书茂与吉昌武馆的教头张志山被押在堂下,跪在地中央。

俩人相距半丈远的距离。

周书茂从跪下后,就频频看向张志山。张志山也回看周书茂,想从他眼神和表情中获得信息。

最终俩人通过眼神儿确定了,对方都不知道情况。

周书茂略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隐隐觉得一丝奇怪。

“许愿树的事儿,谁想出来的?”宋祁韫开门见山问。

二人皆没回应。

当宋祁韫用凌厉的目光看向他们时,周书茂才摇头,表示他听不懂什么许愿树。

宋祁韫很有耐心,令文书给他们二人讲述了许愿树的情况,还将从许愿树上取下的“还愿武林第一美人”的红布条展示给了他们看。

周书茂和张志山在看过之后,表情都丝毫不变,似乎真的不清楚这件事。

“秦田的指甲缝里,有和许愿树树洞里一样的虫粪。起初我们以为秦田和秦初都姓秦,猜测二人关系亲近,才致使秦田对孙奎复仇,后来才知道,原来二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至于那名与秦田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我们查到他的身份是商州李家的独子,受万千宠爱长大,却并不骄矜狂傲。两年前,他进京读书,性子很是随和,从不与人结怨。”

“秦少卿与我们说这些是何意?”周书茂不解地问。

“若不懂,就当故事听吧。”

宋祁韫继续跟他们讲述。

“商州民间有一风俗,认为一胎双生为一人一鬼,是不祥之兆,须得杀鬼留人才能令家族兴旺,而秦田就是当年双生子中那个不幸被杀掉的‘鬼’。

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李家人当年下不了手杀秦田,就把秦田遗弃了。

自那之后,两个孩子的命运便迥然不同。一个在富贵之家,备受宠爱地长大。一个沦落为孤儿,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渐渐长成为江湖骗子。

两年前,这对双生子偶然在京城相遇,秦田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却有家不能回,有父母不能认,还要面对一个与他命运截然不同的兄弟,你们说他心里该作何感受?”

“本就是习惯了小偷小摸、捞偏门的人,若有一天得知自己有机会实现愿望,你说他会不会心存侥幸,尝试一下?

所以本月十一那天,听说了许愿树传说的秦田,赶去第一个许愿了,竟然真的得到了回应,而后他在当夜就加入了蘑菇教,被纹上了刺青。”

周书茂和张志山越听越垂着头,叫人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为他实现愿望的人很厉害,大概是因为武功够高,人数够多的原因?所以他们能很快地制定计划,并予以实施?

该是这样的,毕竟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都可以许愿,这说明他们平均每十天就能实现一个人的愿望,早就‘训练有素’了。”

宋祁韫特意问周书茂和张志山,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人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

“不知我的这些分析和推测,与事实真相有几分出入?”宋祁韫又问。

二人身形僵住,似乎是没想到宋祁韫刚才的那一番话竟然都不是调查结果,而只是推测。

听到门外的“咔嚓”声终于结束了,宋祁韫喊来了沈惟慕。

沈惟慕迈步走进公堂的时候,带进来一阵酸酸甜甜味儿的风。

这味道太开胃,差点把两侧严肃矗立的衙役们给闻饿了。

“给二位介绍下,这位便是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美人,沈二三。”

周书茂立刻抬头朝沈惟慕看去,张志山的目光随后跟上。

武学巷碎尸案发生的时候,他们就见过沈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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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当时他们不知道沈惟慕是谁,但武馆的学生们倒是都议论纷纷,夸赞他俊美。

如今听宋祁韫说这人就是武林第一美人,周书茂心底邪火再也压不住了,蹭蹭往上窜。

“他这样的,怎能算武林第一美人?”

第52章

沈惟慕对武林第一美人这个称号没什么感觉,不过周书茂的说法跟其他人不同,让他觉得有点新鲜,就扭头看了周书茂一眼。

“看什么看,你不服?”

周书茂让沈惟慕最好去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

“你这种长相,居然也配称武林第一美人?”

“他不配你们配?你们这样的人若是配称武林第一美人,武林第一美人怎么说也有几万个了。那这也不能称第一了,该叫第几万。”陆阳讥讽道。

周书茂震惊地看向陆阳,频频摇头,“真没想到堂堂阳侠居然说出这种话,太让人失望了!你病了,你们也病了,天下武林都病了!”

宋祁韫拍响惊堂木,警告周书茂注意措辞,否则按藐视公堂和辱骂朝廷命官之罪刑罚伺候。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如今的武林,以白为美,以阴为美,以病为美,人人推崇他这样的人为榜样,这还是武林吗?跟青楼有什么两样!”

公堂乍起一阵阴风,吹得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怎么回事?周遭没开窗,怎么会突然有风?莫非是公堂大门敞开的缘故?

宋祁韫按住桌案上险些被吹走的卷宗,命令衙役将门关上。他冷声斥周书茂不知悔改,当堂藐视朝廷命官。

“掌嘴。”

衙役要上前行刑,被白开霁拦住了。

白开霁三两步走到周书茂跟前,撸起袖子,欲亲自打。

沈惟慕眸光内敛,声音淡淡地问白开霁,“可以我来吗?”

白开霁马上让地方,虽然知道以沈二三的身体情况,肯定打不出多大的力道,但只要能让二三兄弟出气了就好。

沈惟慕蹲在周书茂跟前。

陆阳拽了一下白开霁,“你糊涂了?居然让他动手?凭他那蚊子大小的劲儿,给人挠痒痒吗?”

周书茂起初看到白开霁要来给他掌嘴时,脸色转白了,再见来人改成了沈惟慕时,他脸上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

对他而言,被白开霁那样的大侠打脸虽然疼但不丢脸,但被沈惟慕这样的人扇嘴巴就是耻辱了。

周书茂叫嚣着要换个人。

陆阳听这话,“呦嘿”了一声,骂他不要脸,真以为公堂是他家的,随他提条件了。这会儿还偏就不换人了!

“二三,使尽你的全力揍他!”陆阳给沈惟慕示意脸上最痛的穴位位置,让他就照那地方打。

在场其他人也都被周书茂的态度激怒了,希望沈惟慕能重拳出击,狠狠出一口恶气。

于是在二十几双眼睛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沈惟慕手掌轻轻一抬,又轻轻落下,拍在周书茂的脸颊上。

天呐!

所有人都不禁在心中惊呼,他们平常打蚊子的劲儿都比这大。

陆阳叹口气,无奈挑眉示意白开霁,表达意思明显:“你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白开霁虽然料到了沈惟慕劲儿不大,但真没想到会这么小。

“要不剩下的我来?”白开霁委婉出言,跟沈惟慕打商量。

啪啪啪啪!

沈惟慕好像没听到,左右开弓,两手一起拍周书茂的左右脸数下。

“唉,”陆阳又叹气,跟白开霁道,“这一幕看着是不是很眼熟?”

白开霁疑惑:“还别说,为什么我感觉有点熟悉?”

“因为你早上洗脸时就这么拍脸。”陆阳无语道。

白开霁:“……”

好像……确实如此!

“甚至都没有你拍脸声儿大!”陆阳又补充一句。

白开霁:“……”

好像……确实如此!

“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啊!”

周书茂忽然在地上打滚儿,鬼哭狼嚎地痛叫。

“拜托,演戏你也装得像一点。他刚才用劲儿打你了吗,你装成这样是想把我们当傻子糊弄吗?蠢货!”

陆阳不满地踹一脚周书茂,令他快起来。

周书茂反而痛叫得更厉害。

“你还没完了是吧?”陆阳怒气冲冲地一把揪住周书茂的衣领子,强迫他跪好。

“不不不是装的,真的很疼!”

周书茂见陆阳满脸讥看他,根本就不信他,就试图想去跟别人解释,却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冷目嘲讽地看他,认定他在演戏。

甚至连他身边的张志山,也是类似的表情,给他递眼神儿,示意他别演得太过了。

周书茂真的痛得几乎说要说不出话来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信他!

刚才周书茂被沈惟慕轻轻打第一下的时候,感觉脸颊就像被人抚摸了一下,根本都不算打。

他正要嘲讽沈惟慕阴虚,不如个娘们有手劲儿,忽然感觉腹部绞痛,接着,他浑身的骨头开始疼,关节酸痛,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扎了密密麻麻的钢针,碰哪儿哪儿疼。

再接下来,别说沈惟慕轻轻得扇他的巴掌,就是被风吹一下,他都有无比痛苦的痛感,哭爹喊娘的那种疼。

为什么会这样?是他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莫非是那个少年打他的那巴掌有问题?给他下蛊了?

可这根本不可能,刚才那一巴掌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管他有任何小动作,都无所遁形。再说蛊虫如果通过皮肤进入身体里,脸上必留痕迹,可他的脸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宋祁韫斥道:“周书茂,休耍花样!你若再不老实,便酷刑伺候。”

周书茂浑身哆嗦,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他现在维持跪地的姿势,已然如跪在钢针上一样痛苦,如果再对他施以刑罚,他一定会痛得生不如死。

“你说他不配为武林第一美人,那谁配?”

宋祁韫目光从沈惟慕身上转移到张志山那里。

“张志山?张志山就是许愿树上,那个让人用红布条还愿的武林第一美人?”

周书茂马上否认:“不是!”

宋祁韫令人将潘英的证供呈给二人瞧,并将在兴隆武馆搜查到的一箱子软甲手套和天鲛丝抬到二人面前。

天鲛丝纤细柔软至极,却又锋利无比,可切肉断骨,市价百金一尺,这里的天鲛丝足有八丈长,算上软甲手套的价值,这一箱子东西可谓是天价了。

“东西虽然从兴隆武馆的暗格内搜到,但肯定是属于你的。”宋祁韫质问周书茂认不认。

周书茂咬唇忍痛,憋到现在煎熬至极,但他还是狠咬着后槽牙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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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少卿明鉴,在下只是远峰武馆的掌柜,兴隆武馆这么好的宝贝怎么可能会是在下的。宋少卿未免太瞧得起在下了。”

“可是据我调查,七家武馆的老板都是一个人,便就是你。”

宋祁韫拿起桌案上铜铃,晃了晃。

铜铃上有特殊的图案雕刻,是一棵开在剑上的兰花,同样的花纹在周书茂腰间的玉佩上也有。

七家武馆的正门门框上都挂着这种铜铃。

当沈二三告诉他远峰武馆和吉昌武馆其实是一家的消息后,宋祁韫顺势就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七家武馆的老板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事后经过调查,证实他的推测属实。

“经过比对,这些天鲛丝与尸块上红肿的痕迹以及衣服上残留红线形的血迹,完全符合。天鲛丝细而锋利,使用时需要戴上软甲手套,而这三十几副软甲手套中,有十三只明显残留了未洗净的血迹。”

白开霁冷嘲:“这些东西是学生们洗的吧?一群粗心的年轻人,不晓得血迹洗不干净,会招来苍蝇。我们正是在搜查兴隆武馆的时候,发现一处空置的房间里苍蝇特别多,才找到暗格,发现了这东西。”

空置的房间藏凶器,可谓是一个很好的障眼法。

屋子空荡荡的,一眼望去一切一目了然,很容易让人以为房间什么东西都没有,没什么可查。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不是他们藏凶器的方式,而是三十几副软甲手套的数量。

这说明这场凶案不是大家以为的俩人、三人或者四人作案,而是真正的群体作案。

这也是为何之前大家屡次分析案情,想不明白为何凶案发生那般迅速,场面那般庞大又血腥,凶手却了无踪迹。因为人多,有人指挥,分工明确,且就近作案,地道移尸后抛尸,故而才显得“了无痕迹”。

说白了,就是胆大妄为,在玩“灯下黑”。

大理寺等人起初之所以被误导,便是没想到人性可以恶到如此地步,七家武馆都跟碎尸案有关。

宋祁韫后来参透了,说“案子其实很简单”,也是这个缘故。

一旦考量到是团体作案,整个作案过程便没那么让人费解了,很容易理顺。

不过现如今,令人费解的地方换成另一处了,就是这些师生为何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共同犯下这等凶残血腥的分尸案件。

“如此你们还不肯认罪?”

张志山伏地叩首:“草民张志山认!”

“张兄!”周书茂埋怨张志山糊涂,问他为何要认下,“就算要认罪也当是我来认罪,一切都是我的主张。”

张志山对宋祁韫拱手:“宋少卿,杀人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许愿树也是我的主张。是我江湖意气,想给急需帮助的人一些扶持,便想到了许愿树这个主意。”

宋祁韫直接无视掉二人争抢认罪的戏码。这二人真当他们不存在似得,以为他们会蠢得不知道凶案跟他们二人都有关一样。

“你的扶持就是□□?”

“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铲除不平之事。”张志山挺起胸膛,特别骄傲地说道。

宋祁韫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比说你是武林第一美人还离谱。”

张志山:“……”

周书茂激动质问:“宋少卿这话何意?张兄他就算杀了人,也是为了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干了一桩武林人皆拍手称快的大好事!他之美,光耀世间,无人可比!”

众人:“……”

这俩人是不是都脑袋有病?

宋祁韫已经不想审下去了,他很担心再审下去自己聪明的头脑会受影响。

宋祁韫勾勾手指,示意陆阳来。

面对这种脑袋不太正常的犯人,大概只有把嘴欠功夫修炼到登峰造极地步的陆阳能承受得来。

陆阳可太高兴了,他最喜欢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居高临下气派地审案子。

在上首位坐定后,陆阳清了清嗓子,猛拍一下惊堂木,把堂下的周书茂和张志山都吓了一跳。

周书茂身体一抖就疼得要命,忍不住哼叫了两声。

陆阳立即嘲笑他:“我怎么瞧着你像是青楼出来的?”

这话直接刺激得周书茂满脸怒红,想骂又不敢骂,把唇上破的口子咬得更深了。

“说说经过吧,你们是怎么犯蠢,脑子进水又点了炮仗后,犯下这等残酷无耻的凶案?”

张志山垂眸道:“我们就是为了锄强扶弱,助人解决不平之事——”

“你再放屁,小心我狼牙棒伺候你!”陆阳可没耐心听张志山那满口假仁假义。

周书茂闻得此话,急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难为他,我来说——”

话说一半,周书茂疼得讲不出话了。

衙役见状立即用木杖不客气地捅了捅周书茂的后背,让他再装疼试试,他的木杖会绝无二话地打下去。

周书茂纵然再疼,也只能忍下。

陆阳则发现了周书茂的弱点好像就是张志山,他好像特别崇拜,崇拜到可以为其牺牲性命的那种。

真奇葩,但可以利用。

惊堂木一敲,警告周书茂,再不如实招来,他就用“冰火两重天”来拷问张志山。

小吏特意解释冰火两重天的意思,就是一会儿用红铁烙,一会儿用加盐的冰块敷,如此反复折磨伤口,相当刺激。

周书茂忍下一切疼痛。牙齿打颤地继续道:“我家中富庶,就算一辈子躺平不干活,钱也足够我十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话至此,周书茂眼皮忽然垂下,捂住肚子。

衙役狠狠一杖下去,打在周书茂的后背。

“再敢停顿,打你十杖!”

周书茂疼得冷吸口气,继续供述。

“我这人自小就向往江湖,喜欢听那些行侠仗义的故事,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匡扶正义的武林大侠,所以我花高价请师父教我习武。

我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曾望,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授我武艺十年,奈何我根骨不好,很遗憾没能得到他老人家的真传。

但师父从未因此而嫌弃我这个徒儿无能,一直尽心尽责,还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他说现在的江湖变了,不再是他以前混的江湖,人心不古,不再崇尚侠义,反以耻为荣。他不入江湖了,也让我这般纯净之人也不要入江湖,免得被江湖玷污。

可怜我师父那么好的人,年未过五十就病故了,徒留了一腔对当今武林的遗憾。

身为师父唯一徒儿,怎忍心让他一直遗憾。所以我买下了武学巷所有的武馆,我人微言轻,改不了现如今武林的风气,但我可以努力改变未来。

我只要把这些还尚未入江湖的少年们培养好,将来武林的风气就会焕然一新。”

陆阳大为震惊,顺茬问周书茂:“所以你就指鹿为马,故意纠正这些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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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传统’想法,让他们改认张志山这样的络腮胡莽夫是武林第一美人?”

“何为美?何为丑?你们认为的美不过是可以腐烂的皮囊,空无一用。

真正的美是永恒不变的,是侠,是义,是他这样看似莽夫的汉子,竟能不辞辛苦得背着一名腿脚不便的老妇走二十里山路。”

周书茂说得大义凛然,真有那么点浩然正气的味道。

正如他所述,他与张志山的相识,就源于张志山好心背着一名摔断腿的老妇走二十里山路去看病。

周书茂自那之后越了解张志山,越发现他为人仗义,对友人真诚,符合所有他师父所描述的武林侠士该有的样子。

自那之后,他便把张志山当知己,奉张志山为榜样,每日都向张志山表达崇拜和赞美,并邀请他来他开的武馆当教头,请他用身上侠风正气去感染武馆内这些小辈们。

张志山就是在周书茂这样的恭维下失去本心,成了一名周书茂指哪儿就打哪儿的“榜样”。

周书茂认为只用言传身教的方式,去教诲武馆的学生们还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实践。

周书茂随后就想到了许愿树的主意:一方面尝试入世,纠正世人对“武林第一美人”的误解。一方面也可以通过这个方式来锻炼学生们,让他们体会到行侠仗义、铲除世间不平之事的快乐。

公堂内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惟慕才不管这些,端看手中乳白色的核桃露,以指腹量出温度刚好入口,立马一口饮尽了。

真好喝,丝滑香甜,核桃味儿浓郁,要再来一桶才行。

坐在沈惟慕身边的宋祁韫,指尖敲了敲椅子扶手,眼中已经一片了然。

周书茂与张志山作为本庄凶案的主谋,作案动机可谓是愚蠢、讽刺又可笑。

被害者被人用蛮力生生拉扯分尸,尤其是孙奎,四肢及躯干有明显的被丝线缠绕过的痕迹,而头部则是被人徒手抓着。

这种杀人方式有点像是斩首与五马分尸的结合。

五个方向同时用力拉扯的分尸方法,其实只能分尸五块,因为头、两条胳膊与一条腿拉被拉扯掉之后,躯干的部分会连同另一条腿一起被拖走。

所以他们又用天鲛丝将腿与躯干分开,再将身躯分成两半,这就造成了一条腿和腹部的伤口为整齐的切割方式。非要这样分七块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每一个武馆门口都能有一个尸块。

为什么一定要每间武馆的门口有一块碎尸?这种暴尸于门外的做法,与两军对战在城门口暴尸敌人的尸体做法差不多,目的都是为了给某个群人以特定的震慑和警示作用。

在这桩凶案中,此举是给谁警示呢?自然是七间武馆里的学生。

学生为何要被警示?那必然是他们中有人犯了错。

犯错的这个人正是孙奎,他在与秦初比武之前,用了不干净的手段,提前给秦初下了毒,并在比武时毫无武德,将秦初当场打死。

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击败对手,对于励志要改变武林未来、贯彻锄强扶弱侠义精神的周书茂来说,简直是触犯大忌。

所以他不仅打算杀了孙奎,还想趁此机会给学生们一个警告和教诲。于是他挑选了每个武馆中最得意的门生,如潘英之流,参与了这场活人分尸的杀戮。

另一名被害者李源,则是作为秦田的“愿望”被一起处置了。

秦田想他的双生子兄长李源死掉,必然是因为嫉妒李源所拥有一切,想取而代之。李源的头之所以会面目全非,也缘于此。

至于为何独独李源的头被陈列在武馆门口,尸体其他部分用的孙奎,周书茂和张志山也交代了。

本月十一号那天,秦田子时一过就在许愿树前许愿。二人在了解秦田的愿望之后,引秦田加入蘑教,以保证秘密不会外泄。

秦田从始至终并不知二人的身份,也并没有参与凶案。他只是在前一天夜里得到消息,十二日清晨武学巷武馆门口查验愿望实现的结果。

所以那日,秦田说要吃崔记烤大肠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查验愿望成果。

而他之所以对大理寺撒谎承认杀人,不敢招供许愿树的存在,皆因他是以自己致命的弱点为代价向许愿树许愿。

秦田有一个儿子,是他两年前来京时风流过后留下的种,出生后就被他母亲遗弃在悲田院,成了孤儿。这次回京,恰是因为儿子的刺激,才令秦田下决心去许愿,他不想让他的儿子也走他的老路。

按规矩,秦田在确认过李源的头颅后,即算愿望达成,就不得以任何方式向外泄露情况,还要去许愿树那里,用红布条向武林第一美人还愿,并发誓誓死都要效忠蘑教。

陆阳有一点不解:“你们将李源弄得那般血肉模糊,他也能认得?”

“就是血肉模糊他才喜欢,这样就没人知道死的是跟他一模一样的李源了。至于头,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认得,他只说如果只是面部烂了,不耽误他认人。”

“耳垂偏大,左耳有痣两颗。”宋祁韫答道。

白开霁越听肚子里越憋气,斥责张志山和周书茂是非不分,假仁假义,极其愚蠢恶毒。

“且不论孙奎的事儿了,我问你们,李源何错之有,要遭你们这般残酷虐杀?这也算不平之事?”

“自然是不平,于秦田而言,全都是不平。李源既已经享受二十多年的富贵生活了,理当主动让贤,他不舍富贵生活,冷眼看亲兄弟受尽贫苦生活的磋磨,这就是私心狭隘、贪念过盛之罪。”

总之不管有多少质问,被怎样痛骂,除非以官威施压,否则周书茂总是能回嘴,自成一套理论。

陆阳都被他气笑了,骂到嗓子干后,便懒得再骂了,甚至有点后悔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口舌。

“为何你的许愿者都要加入蘑教?”宋祁韫最后一问。

周书茂和张志山互看一眼,语气颇为骄傲地回答:“因为我们也是蘑教的人,我们有共同的愿望,我们会互帮互助。不怕告诉你们,秦田的死,便是我蘑教的同伴们出手帮忙。”

接下来细节方面的审问,宋祁韫打发陆阳来做。陆阳很不想接这活儿,审问俩脑子有病的人,真的会把他气撅了过去。

陆阳摆摆手推辞,请白开霁来。

白开霁又不傻,也想推托,扭头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端着核桃露正喝着,眼睛呆呆的,很纯净。

白开霁哪忍心把这么毒的活儿推给病弱的二三,正要认命答应——

沈惟慕:“唔,天快亮了,徐寺丞快来了。”

“老大,听说徐绘最近诗兴大发,总往明月楼跑。”白开霁马上跟宋祁韫告小状。

宋祁韫当即打发人去通知徐绘来负责此案的后续收尾事宜。

陆阳瞬间松了口气,对沈惟慕竖大拇指。

“不用谢,请吃饭。”

白开霁乐得点头,二人刚做好协定,前头的宋祁韫突然回头。

“查内奸的事儿就交给你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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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给牢房里的秦田下毒蘑菇的内奸?

沈惟慕无所谓地点点头,接下了这活儿。然后,他也扭头,对着公堂内等着继续受审的周书茂喊话。

“你碰到假师父喽,真正的大侠曾望并没有死,人如今就在龙虎山天师府颐养天年,活得好好的。

人家也没有孑然一身哦,有七个徒弟,三个儿子,八个孙子孙女。”

第53章

“什么?曾望还活着,人在龙虎山?”

刚才听周书茂招供他师父是曾望的时候,白开霁特别失望。他没有想到他从小就仰慕敬佩的曾大侠,背地里竟会是那般想法偏激之人,还教出周书茂这样的败类徒弟。

但如果周书茂所言的曾望是假的,那就说得通了。

沈惟慕:“是。”

八卦楼毕竟开起来了,总要糊弄一下外人,象征性地搜集点消息来装样子。沈惟慕就让康安云随便叫几个人,随便去搜集一些消息。

没想到这几人挺努力,在不足半个月的时间内,居然搜集到了很多武林名人的私密消息。

消息既然辛苦搜集来了,总要评出优劣等级,按成果来对他们进行奖励才算公平。

于是沈惟慕在坐镇八卦楼的时候,就会顺便给这些消息评判优劣等级,其中有一些很有意思,他边吃东西边当故事看正好。

关于曾望的消息便在其中,二十年前他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大家都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实际上他在天师府隐世了,与天师府的小师妹成就了一段中年姻缘,如今竟也儿孙满堂了。

“中年姻缘!?”

白开霁、宋祁韫和陆阳三人异口同声,直呼了不起。

曾望此人当年在武林有一个外号叫“独侠”,说得正是他这人习惯潇洒独活,不管干什么都爱单枪匹马。谁能想到孑然一身活到中年的他,居然成婚了,还能做到立即就隐世收心,与一女子安安稳稳过上了充满烟火气的寻常生活。

但不得不说,人到中年才成婚,却生儿育女一点不耽误,如今已然子孙绕膝,很有实力!

“他有一滋补秘方——”

“什么?什么?”白开霁和陆阳齐声问沈惟慕,让他快说来听听。

宋祁韫本有几分倦怠,半敛眸,此刻也撩起眼皮。

沈惟慕:“事关曾大侠的名声,不便说。”

白开霁立即竖起两根手指,表示用两顿佳肴换。

沈惟慕同意,但不搞赊账,他要求先吃完佳肴才能给秘方。

“好吧。”

“走,去吃第一顿。”

沈惟慕迫不及待,大迈步往外走,却突然被陆阳和白开霁架住,拉回了公堂。

“作甚?”沈惟慕不解。

陆阳也不解,沈惟慕居然不懂,“当然是回去杀人诛心啊!二三,你有对付周书茂的利器,怎么不早亮出来?”

害他一晚上都跟这个姓周的分辨,差点被这厮的疯言疯语给荼毒了。

“不是不跟他这种人见识吗?”

“确实,跟蠢人计较,是对自己的残忍。”陆阳解释道,“但现在不一样了呀,我们有对付蠢人的利器,为什么要放过他?他影响了我一晚上呢!”

公堂内,周书茂正情绪激动,有几分发癫。

看到沈惟慕等人去而复返,他马上质问:“骗我的,你们一定是在故意骗我,看我死性不改,就编这种谎话想让我后悔是不是?”

“你们跟他白费口舌作甚?永远偏听偏信,浮词曲说。”宋祁韫等候在门口,已经懒得进去了。

周书茂只认定他自己认定的事情,活在他自己以为的世界里。不仅如此,他还会自成一套理论,去影响别人。

张志山如果不遇到周书茂的话,大概会是一名很有侠义心肠的武人。假以时日,他必定会在京城地界混出侠名。然而他不幸遇到了周书茂,在周书茂的一声声赞美和崇拜中彻底迷失了自我,信以为自己真是那能拯救武林的第一“美”,肩负起所谓的铲除不平事、改变武林的重任,跟着周书茂一起走上了歪路。

“没有。”沈惟慕认真否定了周书茂的话。

白开霁也附和,表示他小时候曾有幸见过独侠曾望,曾望这人虽然喜欢独来独往,但言谈举止尽是侠义大家风范,跟周书茂所描述的师父完全不一样。

“曾大侠右手小臂这里有很大一块伤疤,是他当年冒死入火海救悲田院的孩子们时所留下的烧伤,他独侠的名声便是自那时候起开始大噪。”

白开霁问周书茂,他所认识的那位师父曾望,手臂上可有同样的烫伤疤痕。

周书茂脸色微变,还是那句疑问:“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编故事骗我?”

“你都死罪难逃了,我们有必要骗你吗?”

“我不信!”反应了片刻后,周书茂声音铿锵,坚决不认为他的师父是假曾望。

这厮果然如宋老大说的那样,永远偏听偏信,真跟他白费口舌了。还以为来一招釜底抽薪,能诛他的心。

判刑后,大理寺必然会对周书茂实施杖刑,令其先遭皮肉之苦后,再行斩首。然而对于周书茂这种执迷不悟的人来说,这点皮肉之苦根本不算什么惩罚,不足以让他知错忏悔。

陆阳遗憾地叹口气,总觉得这样不爽快,不能抒发痛快。

“走吧二三,抱歉让你白回来一趟。”白开霁小声跟沈惟慕道歉。

沈惟慕可不想白回来一趟。

他戳了戳周书茂的胳膊,周书茂突然打个激灵,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疼了,之前有关痛感的一切好像都是他的幻觉。

“你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在骗你,也属正常。可我能确定,你师父一定骗你了。”

沈惟慕一句话勾起了周书茂的不忿情绪,在他心里他的师父是最神圣的存在,谁都不该对他的师父有一丝玷污。他师父待他真诚,倾尽所有教诲他,他感恩戴德一辈子,所以他心甘情愿倾尽一生的精力去完成师父的梦想!

“你之前说你根骨不好,无法得到你师父的真传。谁给你判定说你根骨不好的,是你师父吧?”

周书茂愣了下,点点头,“这有什么问题?”

“你二人看他根骨呢?”沈惟慕问白开霁和陆阳。

之前注意力都在查案和审问上,二人都没有特别注意周书茂的身骨,如今经沈惟慕的提醒,二人再观周书茂,去摸了摸他的四肢骨骼,皆点点头表示,周书茂其实是根骨极好,是良好的学武料子。

周书茂眼珠儿转了转,马上要说话——

“知道你肯定又不信,但天赋这东西,可不是我们骗你,你就会有的。我这有一套入门拳法,普通武人可能要十天半月才能学会,且很难初出拳就打出拳风,根骨好的却不一样。”

陆阳当即教了周书茂两招,周书茂在陆阳的带领下竟很快就学会了,且出招时他能感觉得有一股力量随着身体在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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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是……”周书茂有些激动,这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练武废柴——

“这是你犯蠢的报应,是你愚不可昧、死不悔改的证明。”沈惟慕淡淡道。

周书茂整个人呆住,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失了魂儿。

“你自己好好在心里回味计算一下,那个假曾望靠着你占了多少银钱便宜。我猜他自己没能耐,教不了你什么武功,却又贪图你的钱财,所以就骗你,说你根骨不好。

他是个江湖骗子,混迹江湖时,自然是遭武林人嫌弃,被武林人见而诛之,所以他自然会对武林人和武林正道充满怨气,可笑的是你竟全信了他的话!这江湖骗子到死都被你当祖宗一般供着,可真幸福呀!”

陆阳句句戳周书茂的心窝子,骂他比猪还蠢,感慨他当年若识破了那江湖骗子的伪装,寻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教他武功,他如今恐怕早就是武林人人称颂的大侠了。

其实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凭周书茂那偏激又死认歪理儿的性子,不怎么会武都搞出这么多事儿来,若真是高手,更会是武林祸害了。

但陆阳偏就要这么说,目的就是为了让周书茂万般懊恼,追悔莫及,气得发疯。谁叫他之前也气他来着呢!

一直以来秉承坚持的信仰突然崩塌,本就让周书茂足够崩溃了,当知悉自己本也有机会成为大侠,全因那个假师父耽误了他,周书茂浑身的血都在倒流,他完全无法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他敬师父,爱师父,真诚对师父,竟愚蠢地被他骗了一辈子,还酿成今日的大错!

他好恨好恨,好悔好悔……

“啊,啊啊啊——”

周书茂发狂,欲冲出公堂,去撅了那假曾望的坟,给他挫骨扬灰了。

“茂贤弟,你冷静点。”张志山怕周书茂这样反抗会再遭衙役们的殴打,忙抱住他。

“滚!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周书茂狠踩张志山的脚,一把推开他。

张志山狠狠摔在地上,十分惊讶地看着周书茂。他从来没用过这种态度对他这样说话过。

“你为何要这么说我?”

“都是错的,都是错的,哈哈哈……”

周书茂赤红着眼睛发疯狂笑,转身又要跑,被衙役一掌劈晕,拖了下去。

张志山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双眸呆滞,许久都没有起来。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拉进了一场荒唐可笑的事件中,失了本心,犯了蠢恶之事,终是天理昭彰,遭了报应了。

随后,张志山与于济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

于济身上有伤口,一挪动就疼,便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躺在稻草上。见到张志山回来了,他忙问情况如何,他和东家是否跟他一样,扛过审问了。

张志山看眼于济,苦笑:“认罪了,我们都等死吧。”

于济一听这话,整个人卸了力道,绝望至极,他打量全身一点伤都没有的张志山,十分不解。

“我受这等皮肉之苦都能扛过审问,你和东家为何要轻易认罪?”

本以为他嘴硬不认,好歹能保全周书茂。周书茂是个懂感恩重情义的东家,肯定会在他死后,照顾好他的家人。谁知他一番牺牲,全都付之东流了。

“你不知大理寺江湖司那几人有多厉害,没人能扛得过他们的审问,尤其是那位真正的武林第一美人,会以消息杀人诛心,你家主人如今已是个没魂的人了。”

……

五人约定好一起去杏花楼吃早饭,然后各自归家,好好睡一觉补眠。

沈惟慕被白开霁搭着肩膀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忽有一红色身影窜出来,一巴掌狠狠拍在白开霁的手上。

声响过于清脆,使得宋祁韫、尉迟枫和陆阳都不约而同看向来人。

一袭烈火红衣,身量高大,白玉束发,英姿飒飒。

这人是谁?居然敢上来就对阴侠动手?

红衣男子的目光极具侵略性,死死盯着白开霁,警告他:“把你的脏手拿开,离二三远点!”

第54章

“你谁啊,敢上来就打我兄弟,你知道我兄弟是谁吗?”

陆阳挡在白开霁和沈惟慕的身前,掐腰不满地质问红衣男子。

沈瑺慕双臂抱胸,态度嚣张,“我管你们是谁,总之你们谁都不能碰他!”

陆阳撸起袖子:“哟,还嚣张上了!人家正主都没说什么,你算老几呀,管得了我们?”

赵不行和康安云停车在大理寺门口,两人一起靠在车边儿等着接沈惟慕回府休息。

红衣男子出现的时候,赵不行立即站直身子,纳闷这人是谁。观察康安云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他晓得这位肯定是沈惟慕的熟人,而且跟沈惟慕的关系应该很好,否则不会这么霸道地去驱赶沈惟慕身边的朋友。

红衣男子定定地看向沈惟慕,表情得意:“那你问问他我算老几?”

沈惟慕呆呆看着红衣男子,总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听到这声质问后他才恍然想起来。

“十七哥。”

沈惟慕喊了一声,跟红衣男子介绍陆阳、宋祁韫等人都是他的朋友。

十七哥?

赵不行转了一下眼珠儿,沈家的兄弟是大排行,让沈惟慕叫十七哥的人就是沈玉章大儿子沈瑺慕。

这人是沈瑺慕!?

不对,他记得沈瑺慕的样子,是个大胖子,之前他突然“夜袭”君澜苑晕倒了,沈惟慕为此还令他去惩罚康安云等人。

难道沈家还有其他人让沈惟慕称呼为十七哥?赵不行认真观察了一番红衣男子的五官,越看越眼熟。

如果不论胖瘦的话,他的五官跟沈瑺慕长得一模一样,连额头上的痣都在同一个位置,身高也一样。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越看越觉得这人就是沈瑺慕。

可是一个胖子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变得这么瘦了?

“什么十七哥,你亲十七哥?”

陆阳觉得这人很傲慢无礼,他非常讨厌,如果只是沈惟慕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十七哥,他肯定不给面子。

沈惟慕点头。

居然真是亲的?

白开霁和陆阳都没想到,沈二三家的孩子这么多,一时间被震惊住了,没反应过来。

“我难得回来一趟,要跟自家兄弟好好聚一聚,便不打扰诸位了。”

沈瑺慕勾住沈惟慕的肩膀,便把人带走了。

一阵寂静后,陆阳率先不爽地“嘿”了一声。

“他这什么态度?真够狂的啊!你们刚才怎么了,为何都不吱声?就我一个人在说?”

陆阳率先开骂白开霁,刚才被人家那么冒犯地拍了手,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

白开霁挠了挠头,“毕竟是二三的兄长,不好说重话,二三身子弱,陪着我们熬了一夜呢,他兄长担心他,生气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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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沈二三这个名字或许不是名字,只是排行。”尉迟枫跟着也解释他没吭声的原因。

宋祁韫望着沈瑺慕离去的背影,一语惊人,“他穿的是官靴。”

三人都惊讶了,官靴自然是当官的人才能穿,沈二三的十七哥竟是官身?

尉迟枫:“所以二三其实出身官家?他着衣富贵,家门必有底蕴,在京的话怕是达官显贵。”

白开霁抚掌:“京官,姓沈,家中有子至少十八名,也可能是二十三名。这太好查了!”

“未必一定是京官,也未必姓沈。”

别的地方宋祁韫或许不清楚,但在京城内,家门有底蕴的沈姓官员中,没有人家里有那么多儿子。

“不是京城的也好查!但如果不姓沈,就麻烦些,但也不算难查。”陆阳表示这事儿可以由他来负责,他早就好奇沈二三的出身了。

尉迟枫笑了笑,摸了下唇上的八字胡,没发表意见。不出意外的话,宋祁韫肯定不会同意他们查。

“八卦楼买卖消息,保密身份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我们既然选择相信二三,便不该随便查他。”

宋祁韫话说到这时,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闪过沈玉章的名字,但不及多想,就被白开霁突然爆发出的爽朗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二三的父亲太厉害了,居然有这么多儿子!

那我也没必求什么曾望的滋补秘方了,不如要他父亲的,瞧瞧他们兄弟俩的容貌就知道,沈父的秘方比起曾望的肯定更胜一筹!”

陆阳也哈哈笑起来,附和白开霁说得有道理。

杏花楼天字一号房。

沈瑺慕带着沈惟慕刚到雅间时,跑堂的伙计就开始上菜了。

脆皮烤乳猪、红烧猪蹄鸽子蛋、黄焖鱼翅、佛跳墙等菜摆上桌的时候,沈惟慕的眼睛特别亮,对每道菜都予以热烈注视。

“阿爹说你最近很好吃,我求了很多朋友帮忙,才在杏花楼给你备上这么一桌,怎么样,还满意吗?”

沈惟慕点头表示满意,之所以没出声应,是因为他嘴里已经塞两块鲍鱼。

鲍鱼肉嫩而弹牙,其表面独特的切法令佛跳墙久经炖煮出的醇厚鲜美的汤汁在鲍鱼肉里纵横,一整个咬在嘴里,十足的满足感,千金不换。

“慢点吃。”沈瑺慕给沈惟慕倒了漉梨浆,“你怎么会跟大理寺的人混在一起?”

“查案。”沈惟慕咽下嘴里的一半东西,才不清不楚地回道。

“查案?”沈瑺慕皱了下眉,他警惕地瞥一眼门外的两道身影,极力压低声音对沈惟慕道,“我听说你还中毒了,不止一次。”

沈惟慕点点头。

“莫非你想借宋祁韫等人的手,揪出幕后真凶,一并剿灭?”

沈惟慕:“算是吧,总之凶案在哪儿,我在哪儿。”

沈瑺慕叹口气,“二三,你真要继续这样下去?”

沈惟慕又点了点头,查案这事儿当然要继续下去。

“罢了。”

沈瑺慕举起杯子敬沈惟慕,表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他的事,他都会倾力相助,站在沈惟慕这边支持他。

“为兄最怕的就是你不肯张口。”

“我自己的事我能解决。”沈惟慕也举杯,跟沈瑺慕的杯子碰了一下,“十七哥不必多虑。”

沈瑺慕无奈笑了声,“最讨厌你这样。”

“十七哥的吹皮功很厉害。”

唯有吹皮功才能让人在一夕之间突然变胖变瘦。

沈惟慕跟沈瑺慕讲了前段时间发生在千机山庄的案子,凶手季云也会吹皮功。

沈瑺慕笑,“这又不是什么稀罕功法,虽说乌桓国的后人不多了,但也比独传秘籍容易寻得。对了,前晚上你把我打晕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惟慕欲喝几杯酒给沈瑺慕赔罪,被沈瑺慕拦下了,他坚持让沈惟慕喝漉梨浆。

“酒色迷人心智,你哪一样都不要沾。你要记住,任何一个疏忽的小细节,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沈惟慕:“我没关系。”

“二三,”沈瑺慕审视沈惟慕,目光凌厉,“你以前不这样的,很谨慎。”

沈惟慕敛眸,“人是会变的。”

“是不是大理寺江湖司那些人影响了你?你跟他们可不一样!”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沈瑺慕对上沈惟慕的眼眸,发现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平淡到不能再平淡。

话说一半后,他怔愣住了,随即突然笑起来。

“二三,这两年我没回来,你精进了很多,纵然和我争执,你情绪也不外露,深藏若虚,把控得很好啊!行,过关了,这酒你可以喝。”

想想也是,以后二三和人应酬,如果一直不喝酒才显得奇怪。若能喝酒,喝了酒后依旧可以自持,不漏破绽,才是真高手。

他确实担心太过了,还把二三当小孩子一样管束。

沈瑺慕为沈惟慕剔除了烤乳猪的骨头,送到他碗里。

“‘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则消,壮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也’此为《齐民要术》中提及的烤乳猪,你来尝尝看,此味是否如其所述的一样好。”

沈惟慕连连点头,肉质既香又脆又嫩,比起普通的猪肉,没那么油腻,也更细腻柔润,确实很好吃。

沈瑺慕往碗里一块,沈惟慕清空一块。

沈瑺慕乐得这样投喂沈惟慕,喂完了乳猪,又去给他剥猪蹄的骨头。

“我这次押人回京,只有三天时间,明天就要启程回苏州。老规矩,不用来送我。”

沈瑺慕不讨厌离别,但讨厌离别送行。若不送也就罢了,一旦送行,氛围就不可避免地烘托起来了,便难免心中不舍,眼眶酸涩,有落泪的冲动。

“好。”

沈瑺慕看着专心吃饭的沈惟慕,欣慰笑了。

“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纵然懂我的意思,你也很难做到这样利落地答应。二三,你真的长大了,越来越让我放心了。”

沈惟慕吃完碗里的猪蹄,发现没续上,才抬头看向沈瑺慕。

沈瑺慕笑着又给沈惟慕剥虾,和他讲了很多江南的趣事,还说江南那边现挖的莲子和藕最好吃,此番回来他也带了一些,另外还有很多其它特产。

“你若要讲究些,吃好,回头就找个好点的厨子来做。”

沈瑺慕剥出来的虾仁已经在碗里放了好几个了,沈惟慕都没有动,比起他之前的吃饭速度,这很异常。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虾了?”

沈惟慕指了指楼上,“有奇怪的动静。”

沈瑺慕侧耳细听,脸颊突然就红了,他立刻拉着沈惟慕就走,顺便质问杏花楼掌柜。

“你这酒楼什么腌臜声都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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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安心吃饭?”

杏花楼掌柜赶紧赔罪,饭钱都没收,带人匆匆跑上楼了。

……

宋祁韫与白开霁等人吃过午饭后,便回家补眠,至黄昏前才醒。

宋祁韫睁眼躺在床上发呆了片刻后,突然坐起身,命人立即去查沈玉章儿子们的近况。

第55章

徐绘拿着结案文书来寻宋祁韫,恰巧听到他的吩咐,哈哈笑起来。

“查他儿子作甚?不过,沈玉章的大儿子回来了,昨儿我刚见过。”

“你怎么进来了。”

主人家尚未起床,也未经主人家允许,他就贸然闯入,宋祁韫不满徐绘的失礼。

“稚瑾怎么还跟我见外呢,都是同僚挚友。”

徐绘十分自来熟地找个椅子坐下。

宋祁韫:“你刚说你见过沈玉章长子?长什么样?”

“正要跟你说呢,是个大胖子,又憨又蠢!真没想到啊,丰神俊逸的沈府尹,儿子竟长得那般不堪,真遗憾郑公没瞧着。不过我第一时间跟郑公说了,可把他给乐坏了!”

宋祁韫听徐绘这话,忍不住蹙眉,“胖怎能算不堪?”

他接过徐绘手里的结案文书,略扫了一眼,便去拿了朱砂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几下。

“欸?这可是我花三个时辰费心写好的,你别画呀!”徐绘匆忙阻拦,却也晚了。

结案文书上有数处被朱砂笔画红,徐绘告知文书里的内容空虚华丽,未能如实详尽地阐述案情,必须遵从案件真相重新写一份。

“这么写有什么不好?这文书本来就是要给上面看的,很有可能还会呈给圣人,言词漂亮些,以案为鉴,针砭时弊,让圣人瞧见我们大理寺的厉害多好啊。”

宋祁韫问徐绘:“我让你写的什么?”

“结案文书。”

宋祁韫平静看着徐绘,“那这是什么?”

徐绘避开宋祁的目光,没回答。

“徐寺丞,把策论写在结案文书里才叫不堪!”

宋祁韫一点面子不留,让徐绘立即回去重写。

徐绘捧着文书,就落荒逃了。

万里跑来回话,与徐绘打了个照面。

“郎君,他嘴巴在动,好像在无声骂您。”

宋祁韫神态平静,冷声评判:“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宋祁韫差人去寻白开霁和陆阳,这二人结案后不知跑哪儿去撒野了,竟都不在家。

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沈府。

宋祁韫骑马至沈府前的时候,一辆豪华马车刚好从宋祁韫身侧驶过。

马车内的沈玉章隔窗瞧见宋祁韫,立刻叫停马车,下来热情地跟宋祁韫打招呼。

“稚瑾今日得闲了,来我府门口闲逛?”

一句话内含两个“闲”字,仿佛在内涵什么,又仿佛不是。

总之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宋祁韫对沈玉章礼貌行礼:“晚辈未下拜帖便来叨扰,冒犯沈府尹了。不过晚辈今日确有急事,想拜见沈小公子。”

沈玉章当即露出一脸了然之色,低声笑问:“怎么,你也知道了?”

宋祁韫有些不解:“知道什么?”

“幼子年岁到了,正张罗亲事。稚瑾此番前来,不是为你家中姊妹相看?”

宋祁韫忙摇头表示不是,“是大理寺有桩案子需要询问沈小公子几句话。”

“大理寺的案子?那不就是我们京兆府的么,自当配合,来来来,先进府。”

沈玉章边热情招呼宋祁韫进府边闲聊。

“刚才闹误会了,稚瑾别见怪。这段日子媒婆几乎踏平了我们沈家的门槛,都想跟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结亲,我这也是挑花了眼,晕头了。

你来正好,帮我看看。你是大理寺的中流砥柱,观人查案一绝,这京城内各官员家眷情况你都比我清楚,你说可以的人家,那肯定不会差了。”

宋祁韫忙客气地婉拒:“晚辈一个外人,不便掺和令嗣的婚事。”

“没叫你掺和,只是给点意见,听不听在我,最终定谁家也在我,放心,不用你担责。”

宋祁韫:“……”难缠。

沈玉章亲自烹茶,款待宋祁韫。

宋祁韫也是品茗高手,一闻茶香便知不俗,观澄澈明翠的茶汤后再抿一口,即知是万般难得的贡茶,连在郑公那里都不曾喝过。

“这是今春庐山云雾百年老树茶,明前采摘,不足二斤,圣人分了一半与我。前日才得,想着等贵客来才能品,却又不知要等到何时,幸亏今日你来了,不然我不知还要馋多少日呢。”

沈玉章一番话说得十分妥帖,连不喜被人恭维的宋祁韫听了之后,都感觉十分舒适。

难怪沈玉章受皇帝宠信,且不论他的状元之才了,只凭他这张嘴就能把人给说迷糊了。

被打发去请沈小公子的家仆这时回来了。

“宋少卿来得不巧了,小公子受友人邀约,半个时辰前刚出门赴宴,大约要一两个时辰后才回来。”

“这孩子,不好好读书,天天就知道往外跑。”沈玉章骂一嘴后,便招呼宋祁韫来帮忙看看,哪家姑娘好。

随即便有一排排家仆入内,每一名家仆手中都举着一张女子的画像,环肥燕瘦,各类风姿都有。

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这架势,还以为沈玉章在为谁选妃。

不管多麻烦的案子宋祁韫都不怕,但就怕家中长辈跟他聊这些。再说沈家选儿媳这种事儿,他一个外人着实不适合掺和。

宋祁韫马上起身,托词有案子要忙,明日再来拜访。

“那行,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嘱咐他,让他明日等你。”

“麻烦沈府尹了。”

宋祁韫礼貌作揖后告辞。

沈玉章端着茶杯,边喝边目送宋祁韫离开的背影。

茶喝完了,人也确定走了,沈玉章回头看满屋子小厮还举着画像,他心烦地挥挥手,让他们赶紧都下去。

管家张德福赶紧给沈玉章斟上菊花茶,清心降火。

“写信告诉老二,再命人搜集这些美人图,我要他命!”

……

沈府门口,宋祁韫礼貌跟送他的家仆道了声谢。

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步后,突然转身问那家仆:“哦对了,听说贵府的十七郎回来了?”

家仆愣了下,不解问:“什么十七郎?我们府中从来就没有什么十七郎。”

“我没记错,沈大公子跟他众堂兄们一起排行,刚好第十七。”

“哎呦,那都是一大家子住一起才会论的,老一辈不在了,东家高中状元后才开府成婚,五位公子从没那么排行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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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韫点点头,打消部分疑虑,但依旧存疑。

“呦,大公子回来了!”

家仆看到一辆藏蓝帷帐的马车驶回来,赶紧去迎。

一名身着紫色锦缎的肥胖男子,在四名小厮的搀扶下,正笨拙地从马车上下来。

他低着头,额头光洁,手扶着小厮的胳膊,那双手虽然胖,但白皙细嫩,一瞧就知是双自小被娇养着从未干过粗活的手。

再观他腰坠的玉佩,白润盈透,麒麟图案,下缀成色极好的圆形珍珠和紫色穗子。

玉佩穗子的颜色与他的这身衣裳刚好相配,可见这种玉佩不止一枚。他应该有多种不同颜色穗子的玉佩,来配以不同的衣裳。

真富贵,假不了,这人该当就是沈府的大公子。

沈瑺慕下了车后,便就捂着嘴,作势要吐。宋祁韫闻到他身上有酒气,猜测他这是刚应酬完,醉酒了。

他略略作揖,招呼一声,便告辞了,总不好在人家醉酒失态的时候过分打扰。

看来这位沈大公子即便是沈十七,也不是他昨日见到的那位沈十七。

宋祁韫打了个哈欠,精神倦怠。他连熬几日的夜,只在今天白天补那一会儿的觉,根本不解乏。

宋祁韫随便选一家铺子解决了晚饭后,就回家继续补眠。

次日,天刚亮没多久,宋祁韫就赶往沈府拜访沈小公子。

宋祁韫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反复出现沈大公子捂嘴呕吐的场景,与沈十七的身影重叠。

沈大公子是圆指甲,指甲颜色比平常人粉嫩一些,那个沈十七刚好也是。

醉酒的沈大公子虽然捂住了嘴,但那身高眉眼,总感觉有几分眼熟,与沈十七有几分相似。

宋祁韫已然不晓得到底是自己敏锐过度,还是事情本身就有问题。总之他今日必须要见到沈小公子,才能彻底安心。

白开霁和陆阳昨夜跟江湖朋友们在画舫上吃酒嬉戏,至天明才归,听说宋祁韫昨晚派人找过他们,二人立刻赶来宋宅找他,没想到宋祁韫已经出门了。

俩人马上骑快马去追宋祁韫,总算在沈府门口跟宋祁韫汇合了。

“老大,难得休沐,你这么早来这干啥?帮郑老头吵架?”

陆阳见宋祁韫敛眸沉思,没回自己的话,惊悚不已。

“老大,你不会是打算背叛郑老头,弃明投暗吧?”

白开霁托着下巴,端详起沈府的门楣,以及门口两座雕工精致的大石狮子。

“比郑府气派多了,老大改投沈府尹也不是不能理解。”

“找打!”

虽说陆阳平常总挨郑成梁的打,但郑成梁毕竟是他舅父,他当然要向着自家亲戚。

宋祁韫让他二人别吵了,“我是来确认沈小公子是不是沈二三。”

白开霁和陆阳都觉得宋祁韫多虑了。

“沈玉章才五个儿子,二三都有十七哥了,他父亲怎么也不可能是沈玉章啊。”

宋祁韫:“十七哥是亲的,但前面的未必都是亲的。”

陆阳:“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十七哥刚好是亲的,但大哥、二哥、三哥……却有可能是堂哥,大家族排行。”白开霁解释道。

陆阳惊了,想象了一下沈二三如果是沈玉章儿子的后果……很难想象!

“不会吧?”

“但愿不会。”

在家仆的引领下,三人坐在侧堂等候。

“贵客稍等,小人这就去请小公子来。”

出于查案者的习惯,白开霁一来就开始观察堂内的环境摆设,随即他就被墙上的名家画作吸引。

白之维的骏马图!

他找了几年都没找到,没想到竟被沈府收藏了!

陆阳顺着白开霁的目光看过去,“呦嘿”了一声,马上开起了玩笑。

“如果沈二三真是沈玉章的儿子,他家还有你一直高价悬赏都得不到的宝贝,那这算不算是‘新仇加旧恨’了。”

白开霁盯着画,没说话。

宋祁韫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沉着脸也没说话。

陆阳干笑两声:“你们俩这都怎么了,哪儿会有那么巧的事儿,姓沈的那么多,二三就非是沈玉章的儿子?”

见俩人还是不说话,陆阳继续叭叭:“昨天老大还说用人不疑,什么八卦楼保密身份很重要,不查二三的身份,怎么现在突然就怀疑查上了呢?”

“不查他身份,和排除他是沈玉章儿子的身份不冲突。”

大家都很清楚大理寺与京兆府之间的敌对关系,沈二三如果是沈玉章的儿子,还特意来接近他们,那很可能他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意义也就不一样了。

厅内又陷入一阵寂静。

陆阳调和气氛:“你们就是多虑了,要真是沈玉章的算计,昨天沈玉章就不可能会大方地让老大入府了。”

“不好!”宋祁韫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立即起身,匆匆奔向往门外,与正往屋里走的沈惟慕刚好打了照面。

陆阳和白开霁正要追宋祁韫,在看到沈惟慕的那一刻,俩人都傻眼了。

微风轻轻吹拂,沈惟慕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儿与侧堂内的熏香完美融合,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白开霁和陆阳的脑袋里正在“霹雷闪电”,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宋祁韫紧紧盯着沈惟慕,眼中情绪复杂。

“你果然是沈玉章的儿子。”

“对,我是。”沈惟慕走进屋内,坐了下来。

康安云端了一盘炸麻花,放在沈惟慕面前的桌子上。

沈惟慕伸手要拿,发现有三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陆阳瞪着一双虎眼,眼睛里满是暴怒情绪。

白开霁的眼睛则有些赤红,蕴含着一种失望和被背叛的痛苦情绪。

宋祁韫的眼神相较于前两人就温和多了,是比较冷视的疏离,却最让人无法忽视。

沈惟慕最终还是拿了一颗小麻花,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咬着。

小麻花只有人的拇指大小,颜色金黄,外酥内软,油脂和面粉恰到好处的糅合,拧成了一股麻花劲儿,便成就出了一股余韵悠长的甜香。

吃它的时候,脆爽生生不息地舌尖跳舞,唇齿满□□香。

在沈惟慕吃到第六个炸麻花的时候,陆阳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欲掀了那盘麻花。

白开霁立刻出手,抓住了陆阳的手腕。陆阳运出十足的力道欲挣脱白开霁,白开霁也使出全力阻拦陆阳。

“你干什么!他已经承认他是沈玉章的儿子,把我们当猴儿一般耍骗,这种时候你还帮他?”

陆阳对白开霁吼,因为太过愤怒,他脖子赤红,青筋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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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沈惟慕咬着麻花,静静看着二人打架。

宋祁韫见到这一幕,不禁蹙眉,很想质问沈惟慕:他是不是没有心?

但他最终没问出口,凡事三思而后行,在没彻底弄清楚因果之前,不该轻易开口,武断下结论。

“我们还没听他解释!或许,或许……”白开霁红着眼睛看向沈惟慕,“他有什么苦衷呢?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父亲逼他的呢?”

沈惟慕咬麻花的嘴突然停下,看向白开霁:“我父亲没逼我。”

陆阳更怒了,一把推开白开霁,白开霁被推地踉跄几步,狼狈地坐在椅子上。

“听见没有?他说他父亲没逼他,那他就是自愿的!”

陆阳对白开霁吼完,立即转过头来,满脸杀气地对沈惟慕吼。

“沈二三,你是禽兽吗?你有没有心?你怎么好意思在这种时候,对着我们吃得下东西?

我们将你当知心朋友一般交往,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嗯?被欺骗的傻子,被戏耍的猴子,被算计的棋子……看我们现在很可笑是不是?”

“我有没有心,什么时候吃东西,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我当你们是人,没看你们可笑,也没把你们当傻子、猴子、棋子。”

沈惟慕一一回答了陆阳的问题后,提醒陆阳没必要做这种无意义的猜想,否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脑子有病。

“沈、二、三——”

陆阳大吼,激动手都在抖。

他没有想到沈二三面对他的指责,居然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还反过来骂他脑子有病。

陆阳指尖在触碰到腰间挂刀的时候,他甚至有的一种冲动,直接挥刀将这个欺骗背叛他们畜生砍了。

门外的康安云和赵不行感受到屋里浓烈的杀气,立刻冲进门,护在沈惟慕身边,警告陆阳最好不要动手,这里可是沈府。

不提沈府还好,听二人强调沈府,陆阳气得更疯。

宋祁韫马上按住陆阳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在亲眼确定沈惟慕是沈玉章之子这一事实后,宋祁韫起初也挺生气。

那会儿仿佛一瞬间热血上涌,在他脑海里占据分量最重的一个想法就是:沈惟慕受其父沈玉章的指派,故意戏弄大理寺。

当初沈二三甫一出现,他就觉得奇怪,直觉他不对劲儿,当时刚好是沈玉章与郑公朝堂争辩后互换职权的第一天。

从时机上看,沈二三该就是沈玉章派来监察搅局他们大理寺的人。

但从他们与沈二三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感受来看,沈二三从没干过什么坏事,也没搅和过他们办案,反而提供很多有用的消息,助他们更快破案,更早擒拿凶手。

宋祁韫便渐渐冷静下来了,开始反思他们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

“行啊,你们沈府就是了不起啊!打不过大理寺,就搭个儿子跟我们玩阴的!窝囊!没种!令人恶心作呕!”

陆阳还在发怒,既然不能动手,他就使劲儿骂,狠狠啐了一口后,又怒指沈惟慕。

宋祁韫屡次拍陆阳肩膀,劝他冷静一点,听他讲两句,陆阳完全不听,还把宋祁韫也推到一边儿去。

“亏我刚才在门口的时候,那么信任你,还怪老大想多了,冤枉了你了!沈二三你真不配!就是个败类!我警告你,你以后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你为何这么愤怒?”

沈惟慕这一句反问成功让泄了几分怒气的陆阳再次暴怒。

“你居然好意思质问我为什么愤怒,你骗了我们!你背叛了我们!”

沈惟慕:“倒说说我哪儿句骗了你们,二三也是我的称呼,我家人朋友都这样叫我。我对你们最多是不愿道明家世罢了,你们也清楚这一点,不是吗,这能算骗?”

“狡辩!”陆阳插嘴骂。

沈惟慕没理会他,继续阐述。

“至于背叛,我们之间可曾有过什么忠诚约定?我违背了什么,让你们觉得是背叛?

还是说仅因为我是沈玉章的儿子,我便是万恶之源、百罪之首,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一切皆是错,皆是背叛。

若这样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沈惟慕话毕,继续吃炸麻花,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得了他的胃口。

陆阳准备要骂出口的脏话突然卡住了,他愣了又愣,忽然觉得沈惟慕说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短暂地疑惑令他脸上的红退却了几分,脖子上的青筋也消了。

白开霁释然一笑,开心地对沈惟慕作揖。

“我就说嘛,你肯定有苦衷,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方便直言出身,也是为了避免发生现在这种场面是不是?抱歉我刚才误会你了,二三,我跟你道歉。”

陆阳:“……”

姓白的是跟他有仇是吧?

“二三,你原谅我吗?”白开霁追问。

沈惟慕递给白开霁一颗麻花。

白开霁高兴地接过,晓得沈二三这是原谅他了,立刻把麻花放嘴里吃了。

宋祁韫扶额,已然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该如何收场。

如果一开始陆阳没骂那些话也还好,大家慢慢地把话说开了,自然化解误会,最终和气结局。

但现在他们一个把人骂得狗血喷头,一个快如闪电地道歉,过分猝不及防,搞得他现在夹在中间很难做。

一丝诡异的寂静在几人中蔓延。

“哟,这么热闹呢,三位都在。”沈玉章带着笑声进门,“那我们来就更添热闹了。”

我们?还有谁?

宋祁韫等人看向门口,发现在沈玉章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是郑成梁和尉迟枫。

沈玉章和郑成梁都穿着朝服,可见二人刚下朝回来。

宋祁韫有点头疼,刚才他喊“不好”的时候,便想起来了,今天是大理寺和京兆府互换职权一月的结束日子。

瞧郑成梁那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就知道,刚刚在朝上,他肯定被沈玉章摆了一道。

再瞧郑成梁从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沈二三的眼神儿就可推知,他被摆了一道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沈二三。

第56章

“郑公。”

宋祁韫对郑成梁行见礼,挡住了郑成梁看沈惟慕的视线。

郑成梁可不吃这套,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就是要盯着沈惟慕看。

江湖人倒无所谓了,官场上文人之间来往,最讲究君子礼节,识人交友遵循“龟背蛇腰不可交,瞟眼看人不用刀”。

郑成梁一把年纪了,位居高位,这么直勾勾地瞅人,已然不是失礼了,是讨嫌了。

宋祁韫、白开霁等人都不禁替郑成梁感到尴尬。

正当他们以为郑成梁这一举动会惹恼沈玉章时,沈玉章笑了,一派随和好相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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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儿子很好看?看直眼了吧!”

沈玉章用手肘碰了碰郑成梁的胳膊。

“你这老头努力一辈子也生不出这样的,也就只能看看喽。”

宋祁韫等人:“……”

好一个杀人诛心!

郑成梁的脸色更加不爽,“姓沈的,你们父子是真损啊!心是黑的,长得好有屁用!”

沈玉章哈哈笑,“老郑,违心了啊,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秀色可餐这词,你怕是在三岁时就懂了吧。”

郑成梁气得深吸气,瞪着虎眼。他跟陆阳不愧是舅甥俩儿,生气的表情都很像。

沈玉章转而去安慰沈惟慕,让他不用怕,“郑公一辈子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咱就大度些,让他多瞅两眼,涨涨世面。”

比起郑成梁的直接发怒,沈玉章的讥讽诛心更高一筹。

以前听二人在朝堂上辩论,没觉得区分太大。如今瞧郑公在把控脾气方面,远不如沈玉章。

“行,这次算我看走了眼,信错了人。”

郑成梁很失望地对沈惟慕道:“亏我为你不拘一格降人才,你倒是好,把我这老家伙当猴儿耍。”

“郑老头。”陆阳悄悄拽了一下郑成梁的袖子,意在提醒他别冲动,同样的话他也说过,正后悔呢。

郑成梁根本不给陆阳说话机会,不耐烦地打发他一边儿去。

沈惟慕:“莫非你也想摆出一副我负了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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