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惊讶,“神了,老大连这都猜到了?死者是逍遥王妃和礼部尚书夫人的内侄儿,张狂跋扈惯了,无人敢管他。
前段时间因为当街纵马,撞伤了一名妇人,倒是被京兆府关押过。也不晓得姓沈的——啊不是沈大人,怎么有胆量,敢羁押这一位?”
宋祁韫、尉迟枫和陆阳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惟慕慢悠悠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爹与吕尚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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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交,必是吕尚书交代过我爹,让他代为管教。否则以他老奸巨猾的脾性,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粗暴地处置人。”
“原来如此。”陆阳停顿了下,补一句夸赞给沈惟慕,“你真了解你爹!”
宋祁韫敛眸沉思了下,再抬眼看沈惟慕时,目光很严峻,但又有几分踌躇,不知该不该跟沈惟慕讲。
咬着馒头的沈惟慕在感受到宋祁韫注视后,停下来不吃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接下来的凶案很可能跟我爹有关。”
第65章
“金簪找到了!”
李超将从贾二家中搜查到的金簪呈上。
宋祁韫拿在手里细观,“这是银鎏金,簪头镶嵌着时下最盛行的琉璃宝珠。”
琉璃娇弱易碎,大多是富贵之家的女眷才会钟爱佩戴这类首饰。加之这银鎏金的工艺十分精细,华贵璀璨,没有任何瑕疵褪色之处,普通人乍看会以为是真金,必不可能出自民间的作坊。
“我记得今年年初文思院得了一批御赐的琉璃珠,此物若出自那里,必有记录。”
“记录是有,可文思院每月所制金银犀玉工巧之物多如牛毛,送往宫中各殿、各皇亲国戚官员家、各州县以及邻国,数不胜数。更不要说现在至年初已足足有四个月,短时间内,该如何从浩瀚的档案中查到我们想要这根簪子的去处?”
尉迟枫感慨这个活儿不花费十天半月根本查不出来,且还是在花费大量人力的前提下。
现如今凶案频发,正是大理寺缺人手的时候。
宋祁韫也犯愁这事,但这个线索很重要,是关系到死者贾二与吕渠武是否有联系的关键。
沈惟慕举手:“我可以。”
陆阳赶紧把沈惟慕的手按下,“你不可以。”
沈惟慕依旧点头,表示他可以,然后看向宋祁韫,跟他强调道:“我又帮了你一次。”
宋祁韫问:“这不该是你的分内职责么?”
沈惟慕顺势点点头,不再跟宋祁韫“算账”了。
宋祁韫心里大大松口了气,可以少欠一顿饭,谢天谢地。
“之前那个忙,你答应了说会还我,这个不能再抵赖了,帮我弄一下今天的晚饭。”
宋祁韫注意到沈惟慕话里的“再”字用得很别有意味,原来他没糊弄住他。原来他已经认定他是在耍赖,只是不跟他计较罢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他确实不好推辞了。
听沈惟慕说晚饭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备在大理寺厨房了,不需要提前准备,宋祁韫答应了得更干脆。
“正好命案该查的暂时都已经查完了,我们也要回大理寺。再忙大家也要吃饭,否则弄垮了身体,接下来的活儿谁来干?”
“啊,原来吃饭是为了更好的干活儿,突然不想吃饭了怎么回事?”
“有种你别吃!”
……
天色渐黑时,一行人回到了大理寺。
看门的衙役立即上前相迎,牵住了宋祁韫所骑的马。
“可能还有一桩命案,前不久陈员外派人到大理寺报案,说是有个算命的说他失踪女儿可能死在城东了。”
虽说这事儿听起来不靠谱,但鉴于近来凶案频发,一直留在大理寺的白开霁便做主,派了四名衙役跟随陈员外一起去城东探查情况。
“他安排得很好,且等后续消息。”
宋祁韫舒口气,捏了捏眉心,眼尾倦意明显。
沈惟慕见他这样,提议他真该好好休息一下大脑,换一些简单的事情来做,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宋祁韫:“比如?”
沈惟慕:“去厨房烤肉。”
宋祁韫:“……”
孙婆婆家的旋炙猪皮肉做法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肥瘦相间的带皮猪肉放在炭火上,来回翻面炙烤就可以了。这种旋炙的做法不新鲜,自古就有,但孙婆婆家腌制烤肉的酱汁一绝,世上独有,再加上熟练地炙烤手艺,可将肉烤得焦而不糊,外皮酥脆鲜香,里面嫩多汁。
把烤好的肉分割成小块,沾上大蒜末、白醋和梅子酱等调出的蘸料,去油解腻,喷香可口,再搭配上酸甜的果茶,绝上加绝。
这顿饭虽然没有酒,但大家被肉香得迷糊了,好似吃醉了一般,十分解乏。
饱腹之后,大家统一用凉水洗脸,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也恢复了力气,继续查案。
“这是苗武的招供。”白开霁将他一整个下午拷问苗武的结果呈交给宋祁韫。
苗武在今年二月由京钱志勇引荐入了蘑菇教。钱志勇正在之前唐县自杀林的案子中,被吴启杀人灭口的京兆府捕头。
苗武的儿子七岁,今年年初开始去学堂上学,但这孩子比较胆小,总是被学堂另一个叫葛壮的孩子欺负。每次回家的时候,他身上都带着伤。苗武随即就去找这孩子的父亲理论,那天他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人在与葛壮父亲争吵。
苗武略听了几句,就晓得葛壮父亲是个不讲理的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偏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认账,竟当着对方的面儿抢过借条吞进了肚里,嘴上还扬言“没借条当证据你能拿我如何?有种你去京兆府告我啊”。
苗武常年缉捕犯人,最了解人性。他知道跟葛壮父亲这种人谈什么都没用,现在跑去跟他理论,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打草惊蛇,增加矛盾,甚至永远争吵不休。
倒不如暗地里来一招,一次奏效,一劳永逸。
苗武就趁葛壮那孩子独自下学归家的时候,给他套上了麻袋,狠揍了他一顿,警告他如果再敢欺负人,就把拔光他的牙,扒光他的衣服,把他倒吊在书院门口。
那之后葛壮果然收敛了,不敢在学堂欺负任何人,包括他儿子。
正当苗武乐滋滋地以为自己彻底解决了这桩麻烦的时候,屠户杜长富来大理寺找苗武。杜长富告诉苗武,那日他趁孩子不备给孩子套麻袋殴打孩子的经过,他全都看见了。
杜长富以苗武遗落在现场的大理寺腰牌为威胁,让苗武替他还赌债,否则他就在大理寺大喊,把他的恶行公之于众。杜长富这人长得高大健壮,腰间常年别着一把屠刀,一般人都不敢惹他。苗武对他也有几分忌惮,更不要说他手上还捏着他的把柄。
此后,苗武受杜长富的威胁长达两月,几乎掏空了家底儿替杜长富还赌债,就在忍无可忍打算自暴自弃的时候,钱志勇发现了苗武的端倪。钱志勇跟苗武讲述了蘑教存在的意义,目的就是让受过欺负的大家能够抱团在一起,互帮互助,互相取暖。
“钱志勇告诉苗武,他只要加入了蘑教,自然会有人帮他解决眼前的麻烦。但当别人有麻烦的时候,需要他‘举手之劳’时,他也要帮忙。
当时杜长富要的钱越来越多,越来越得寸进尺,苗武急需逃出困境,就决定试一试钱志勇的办法,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真的解决了。”
陆阳忙问白开霁:“怎么解决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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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杀了吧?这位杜长富现如今还活着吗?”
“活着,但人已经不在京城了,早在一月前就去了杭州。不知什么人告诉他,杭州那边干屠夫更挣钱,他便深信不疑,举家搬迁。”
“倒真有办法,”尉迟枫十分担忧地跟宋祁韫感慨,“却也可见蘑教如今人数之庞大,几乎无孔不入。”
不同于清月教的高门槛,只招收身手好或有特别技艺的江湖人,蘑菇教的门槛低到几乎没有,似乎什么人都可以轻易加入。这就很可怕了,所有普通的百姓,生活中所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蘑菇教的一员。如风如空气,无所不在,叫人很难甄别,防不胜防。
“替换秦田饭食的包子,是苗武接下的第一个任务,他说当时他并不知他替换的包子里有毒。有个幕离的女人突然出现,吩咐他替换包子,说这包子吃下后会让秦田自然就会明白。
苗武便以为这包子只是传递一个信息罢了,没想到竟因为自己的下手错杀了秦田。那之后他就彻底被人拿住了把柄,只能听命幕离女人的吩咐,送蘑菇教的信到班房,还假装自己是第一发现人。”
白开霁随即向宋祁韫转述了苗武的请求。
“老大,他说他没别的请求,只希望最后能再见你一面。”
宋祁韫沉眸,一张脸锋利而冷淡。
“不见。”
人非圣贤,难免犯错,但知错却避讳,为掩盖错误而放纵私欲,明知是错,却步步深陷,步步不回头,最终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这等蠢人,他一眼都不想见。
“都说京城第一探花郎,面冷心更冷,今日终于得见了。”
崔荣笑着走到宋祁韫跟前,大方地跟他作揖行礼,介绍自己是新上任的大理寺丞。
“日后劳烦秦少卿多多提点了。”
“提点谈不上,本分做事就好。”
崔荣可以称得上是有史以来最快接任大理寺丞的人。
因为当下案子比较多,大理寺急缺人手,加上皇帝本就十分重视逍遥王世子绑架案,遂亲自任命调派了了崔荣过来。
如此,崔荣比起以前的那些大理寺丞,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皇帝钦点”,这四字分量很重,自然更体面。大理寺卿郑成梁也要给他几分薄面,敬他三分。
宋祁韫也很认可这四字,称赞崔荣的到来,给大理寺带来了希望,也给他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崔荣很惊讶他那么说宋祁韫“冷”,宋祁韫竟不气不恼,对他回以如此大度地称赞。
“宋少卿别误会,我开始那一句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呢是想夸您,该冷的时候就冷,铁面无私,才当是当之无愧的大理寺第一铁面神断。”
如此甜美的恭维之言,宋祁韫听后会不会贼高兴?更多加赞美他几句?
然而事实是:宋祁韫竟毫无反应,仍旧冷淡地板着一张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再观他身边的人,对他的这种反应也丝毫不惊讶。
什么意思?为何不继续夸他了?莫非他对他的那句赞美只不过是在完成任务?
“崔寺丞既已上任,这最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宋祁韫将一封问题帖交到崔荣手上。
“这是什么?”
“这是接下来你去礼部尚书府将要问吕尚书的一些问题。”
京城人皆知,礼部尚书吕渠武是最难对付的刺头。
第66章
崔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宋祁韫夸赞自己的目的,竟是为了把他架上高处,让他去做最难做的活儿。
“秦少卿明知吕尚书什么性情,竟让我自己去?我刚上任,根本不了解情况。”
“所以备了问题帖与你。”
比起崔荣充满情绪激动地质问,宋祁韫的回答相当冷静,仿佛在故意印证崔荣说他“面冷心冷”的话。
崔荣捏紧手里的帖子,面色很沉,显然他十分不爽宋祁韫的安排。
崔荣唇角嗫嚅,正要措辞拒绝,宋祁韫先于崔荣开口。
“崔寺丞有圣人钦赐的大理寺寺丞身份,吕尚书亦是博物通达之人,岂会不给崔寺丞几分薄面,配合案件调查?”
“去就去。”崔荣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尉迟枫有些担忧:“听闻他出身清河崔氏。”
清河崔氏,百年门阀世家,虽不比前朝那般兴盛,但实力仍然可怕,是豪强中的豪强。
“听说崔氏七品官比寒门出身的三品大员还要风光。”白开霁跟着表达担忧。
沈惟慕打开纸包,从里面拿出一根白色的奶棒送进嘴里,连吃了三块。
“你们谁瞧见我放在桌上的羊奶棒了?那是送给郑公家狗吃的,我就去了趟茅房,把东西放在桌上了,咋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李超四处打探问询,声音高了点,就传到了屋里。
众人一下子从为宋祁韫担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齐刷刷地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还在往嘴里塞奶棒,发现大家在看他后,他吃奶棒的速度更快了,似乎很怕有人跟他抢。
白开霁:“二三,你吃的……不会就是李超口中说喂狗的羊奶棒吧?”
“不知道,但挺好吃的。”沈惟慕抓起余下的奶棒就走,“我去文思院了。”
李超人就站在院中,眼睁睁看着沈惟慕抱着他说的羊奶棒与他擦肩而过,匆匆离开,消失不见。
“他?这?”李超不知该谴责沈惟慕拿走他的羊奶棒,还是该提醒沈惟慕吃了他准备的狗食。
就在李超犹豫的片刻,沈惟慕人已经走远,不见踪影。
宋祁韫问李超:“你把羊奶棒放在谁桌上了?”
李超回忆后恍然大悟,一脸哭笑不得地忏悔:“我的错,当时突然腹痛,我好像随手放在沈监察的桌上了。”
众所周知,沈二三的桌案上常被大家投喂的吃食。必定是刚才他发现桌上有一包东西,便直接打开来吃了。
“你完了,给二三吃狗食。”陆阳劝李超好自为之。
李超吓坏了,委屈地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这可怎么办哟,沈监察可是沈府尹的儿子,我、我、我得罪不起。”
“你如果不想得罪他,目前只有一个办法。”白开霁安慰地拍了拍李超的肩膀。
“什么办法”李超请白开霁一定要帮自己。
“再多给他做几包。”
李超吃惊地“啊”了一声,引来宋祁韫、尉迟枫等人的笑声。
……
沈惟慕到了文思院后,就被一名圆脸小吏领去了档房。
“大理寺就派你一个人来查这事儿?”
圆脸小吏见沈惟慕身披的斗篷料子很普通,头戴着帽子,畏畏缩缩低头,便没把他当成人物。
稍微有点身份的人来这,身边至少会跟一个人。
见沈惟慕点头后,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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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小吏更无所顾忌地直言:“你们大理寺可真小瞧我们文思院!诺,里面那四排案卷都是,你自己慢慢查吧,个把月的时间应该够你用了。”
圆脸小吏说完就飞快地退出档房,跑去跟另一名小吏说闲话,抱怨大理寺在这么晚还来人。
“不然这时候我们都该下值了,可以吃饱饭躺床上舒舒服服睡觉。”
“咱们不去帮那位一起找?”
“帮什么帮,文思院每月入档的记录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要找到所有琉璃宝珠鎏金簪的去向,每个月出库的饰品器物数量那么多,一条条查,眼睛看瞎了都未必能找到齐全了。
你今晚不睡了,打算陪他熬一宿?”
“我可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少说话,少管闲事,咱睡觉去,早上再来就行。”
圆脸小吏打了个哈欠要走,忽然发现自己的同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档房的方向。
“怎么了?”圆脸小吏跟着看去,就见那穿着斗篷的少年已经出来了,手拿着六本册子。
“找完了,你们可以锁门了。”沈惟慕一手三本,错位成扇形,向两名小吏展示了六本册子的封皮后,就捧着册子走了。
圆脸小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同伴可看见他拿走的哪儿六本没有。
“啊?没注意,我光顾着震惊了。你不说要查个把月才行吗?他怎么的刚进去就出来了?”
“我哪儿知道!可能碰巧了!”
“碰巧拿对了六本?”
“哎呦,这会子管他怎么拿的,先追人要紧。”
圆脸小吏刚才也只顾着震惊,没去记是哪儿六本。这可不行,明早主簿问起来,他答不上来会挨板子。
小吏赶紧去追那穿青斗笠的少年,他一路狂奔,跑得飞快,气喘吁吁,额头都出汗了,竟没追上,在马棚处扑了空。
当下他就只有一个选择,去大理寺问。他这等微末身份的小吏,自是没资格擅自用马,须得步行过去。文思院与大理寺衙门距离极远,需要步行一个半时辰才能到。
小吏直呼自己倒霉,之前居然口出狂言,觉得大理寺的人不自量力,瞧不起文思院。这下好了,反而是他不自量力,要为自己的无知狂妄付出徒步半宿的代价。
宋祁韫拿到沈惟慕递来的档案册子时,很惊讶沈惟慕如此之快,便问他怎么查的。
沈惟慕掏出八卦图——
宋祁韫扶额,“懂了,你算的,那你这八卦图还真是无所不能。”
虽有怀疑,但也想不到别的缘故,总之能解当前的燃眉之急就是好事,宋祁韫便也不深究了。
宋祁韫翻开册子,在三月初三太后踏青宴那一页的赏赐名单里,找到了吕渠武妻子郑夫人的记录,获赏十二根琉璃宝珠鎏金簪。
算上其它五本册子上各种名目的赏赐记录,四月内,琉璃宝珠鎏金簪被一共赏赐出去了三百六十八根,涉及七十多位官眷贵妇。
出于查案的直觉,宋祁韫觉得贾二手里的琉璃宝珠鎏金簪必然与吕渠武的妻子有关。
“让崔寺丞去早了,没把这问题写在问题帖里。”白开霁遗憾道。
陆阳哼笑:“你还真以为他能在吕尚书那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信不信他去也是白去?”
“不能吧。”白开霁相信宋老大的眼光。
陆阳感慨白开霁真是一点都不懂官场的尔虞我诈。
“你以为老大让他去,是看好他?那姓崔的想凭着御赐身份,新官上任耍威风,老大不想助长歪风邪气,这是在挫了他的锐气呢。”
“且等着瞧吧,那个脾气冷硬傲慢的吕尚书肯定不会给他面子。”
白开霁恍然大悟,转头发现沈惟慕又开始吃起羊奶棒,好奇问他:“你真不介意这是狗食?李超他爹擅养狗,这东西就是专门研究出来喂给富贵人家的狗吃的。”
当然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这即便是狗食,也是他们平常享受不到的美味,但对于高门出身的沈惟慕而言,吃这东西说出去可能会很丢人。
“无所谓原本给谁吃,我觉得好吃就行。”沈惟慕说着,就把纸包里剩下的碎渣渣都倒进了嘴里。
“不畏外人言,还物本真意。”尉迟枫感慨,“通透的是二三,俗气的是我们啊。”
宋祁韫号召大家趁此时机赶紧去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一名骑马的衙役就急匆匆赶回大理寺。
衙役气喘吁吁地向宋祁韫上报了陈员外女儿陈婉在城东树林身亡的情况。
“尸体正如那位算命大仙所言,死在城东柳树坡的沟里,有野狗啃食过的痕迹,所幸脸还算齐全,陈员外一眼就认出是他女儿,哭晕了两次,我们回城的时候,把他带去久命堂看大夫了。”
陆阳嘴巴毒又欠,不太适合去应对吕渠武这种人,宋祁韫就让他和尉迟枫去负责这桩命案。
“二三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儿,就跟我一块去吧。”陆阳讨人道。
“他很重要,去不了。”今日去吕渠武那里,宋祁韫谁都可以不带,唯独不能不带沈惟慕。
到了点卯时间,崔荣才姗姗赶来大理寺,却没想到负责点卯的小吏变成了宋祁韫。
崔荣立刻晓得这厮是在等他,转身就走。
宋祁韫安静看着他,没吱声。
崔荣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宋祁韫居然没叫他,不得已转身,气愤地对宋祁韫道:“你就是在故意难为我!你们大理寺怎么得罪吕尚书了?人家听说我是大理寺来的,问都没问我是谁,就让我等。我在尚书府门口等到后半夜,他们才吱声让我走,昨夜我连门都没进去!”
宋祁韫点了下头,语气不紧不慢地评判道:“崔寺丞的能耐我清楚了。”
“你这话何意?意思我没用,你去就可以?”崔荣不服,“我今天倒要看看,宋少卿有何能耐能进得了尚书府。”
“若进了,你当如何?”
“我——”崔荣心一横,将问题帖拍到桌上,发狠道,“若进了,宋少卿能问出这问题帖上所有问题的答案,我崔荣今后便以宋少卿马首是瞻,宋少卿以后就是我老大!”
“好。”宋祁韫轻轻应下,转即就拿出一包榛仁葡萄干羊奶小脆饼来,跟沈惟慕做交易,“帮我个忙,这包就归你。”
沈惟慕当即就闻到了一股跟羊奶棒类似,但比羊奶棒更好闻香甜的味道。
沈惟慕马上夺走纸包,答应了宋祁韫。
崔荣大为震撼,提醒沈惟慕注意,“你不问清楚是什么事儿就答应?难道就不怕他像昨日坑我一样坑你?”
第67章
“不怕。”
以美味的食物来换取他的帮忙怎么能叫“坑”,分明是投他所好,讨他欢喜。
纸包打开后,一股子奶香味扑鼻而来。每一颗奶白色的小脆饼上都粘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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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榛仁和葡萄干,葡萄干微绿,长椭圆形,被安置在圆形的榛仁旁边,有点像一个“卜”字。每一颗都如此,整整齐齐,让人看着很舒适。
沈惟慕取一颗小脆饼放到嘴里,口感脆脆的奶香浓郁,嚼碎的葡萄干酸甜,混杂着果仁香,特别好吃,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拿来磨牙,当零食打发时间正好。
接下来,沈惟慕就跟着宋祁韫去礼部尚书府。
崔荣马上表示他也要去,他倒要看看宋祁韫如何成事,成不了事看他出丑也很好。今儿宋祁韫要是连吕渠武的面儿都见不到,他转天就会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宋祁韫的无能,毁他京城第一探花郎的名声。
至吕尚书府门前,宋祁韫轻声提醒沈惟慕别吃了,去叫门。
原本吕尚书府门口有看门护卫,但自从发生明月楼的案子之后,吕渠武便拒见任何访客,府门口的护卫便是从那天开始撤走了。
沈惟慕收起吃剩下的小脆饼,就去敲门。
“走吧,尚书府不见外客!”门内的小厮问都不问来人,直接赶人。
崔荣站在一旁,抱着双臂看热闹。昨夜他来尚书府拜访,起初就是这样。后来他敲门次数多了,自报家门,说明了来意,门内那小厮见糊弄不住他,也不好赶走他这位大理寺的查案人员,就回应说去请问吕尚书的意思,然后就是长久的等待,门内再无一点的动静。
沈惟慕又敲了敲门,情况果然如崔荣预想的那样,小厮在得知沈惟慕的身份和来意后,说去报给吕尚书决定。
“等着吧,三五个时辰都不会给你们回应。”崔荣靠在石狮子旁说起了风凉话。
宋祁韫看向沈惟慕,以为他听了崔荣这话会有情绪,没想到他只是默默掏出小脆饼,又继续吃起来。
小脆饼才吃了六个,尚书府的大门开了,小厮跑了出来,笑脸迎接沈惟慕入内。见宋祁韫和崔荣与沈惟慕一起,小厮也很客气,将他们一同迎入府内。
崔荣吃惊不已,在门开的那一刻,他再看宋祁韫和沈惟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默默地跟上,想不明白沈惟慕凭什么得了吕尚书的另眼相待。
除了容貌出挑和爱吃外,这位叫沈二三的少年身上还有何特别之处?吕尚书总不至于是因为这两个俗气的原因善待他。
至正堂门口,小厮推门笑请三人入内时,吕渠武正端坐在上首位饮茶,一张脸没有表情,却不怒自危。
吕渠武见到沈惟慕,立刻放下茶杯,骂他无事不上门。
“往日邀你多次了,你都不来。如今遇了事儿了,才想起我来?不帮!昆宁那孩子前两日还跟我念叨,你不找他玩了。”
吕昆宁是吕渠武的幼子,以前与沈惟慕常来往,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吕渠武这番话看似是在拒绝沈惟慕,但懂人情世故的人都能的听得出来,他在口是心非,实则很喜欢沈惟慕。
“最近有点忙。”沈惟慕声音清软,听起来就很乖巧。
吕渠武见他这样儿,就忍不住羡慕老友沈玉章,真是好福气,有一个这般文静乖巧的儿子,不像他家皮猴子,总是上蹿下跳上房揭瓦。
“晓得你,忙着破案么。你到是给你爹争气,跑你爹死对头跟前做事,怎么样?姓郑的可为难你没有?”
沈惟慕摇头,轻描淡写地应答:“没人能为难得了我。”
吕渠武被沈惟慕这种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霸气的话感染到,原本沉闷的心情得到了不少缓解。
“好孩子,有志气,咱就该是这气势!”
吕渠武怎么看沈惟慕都觉得喜欢,禁不住又多问了他几个问题。
崔荣瞧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这位沈监察与吕渠武关系不一般,两家似乎是世交。
他刚来大理寺,很多人的情况还没来得及摸清,就没细琢磨过沈惟慕的身份,也没人跟他说过沈惟慕有什么特殊身份。
“宋少卿,这位沈监察是何出身?”崔荣按耐不住好奇,小声问宋祁韫。
“这地步了,崔寺丞若还猜不出,倒不适合在大理寺继续呆了。”宋祁韫冷言讥讽。
崔荣欲反驳,但转念想宋祁韫这话,除了不给他面子外,没别的问题。
姓沈,父亲与吕渠武交好,死对头还是郑公,他该是很容易就猜到沈惟慕的父亲是京兆尹沈玉章才对。
崔荣懊恼地吸口气,后悔自己刚才嘴欠,就不该去问宋祁韫,自找骂。
怪不得大理寺没人去特意提沈惟慕的身世,沈玉章和郑成梁不对付,大家自然忌讳提及。
“吕尚书,这是问题帖,我们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在这里面了。”宋祁韫呈上帖子。
崔荣不解,这问题帖不是给他这个刚上任不熟悉情况的人准备的吗?怎么如今宋祁韫用上了?
吕渠武打开问题帖后扫了一眼,冷笑出声,真是大胆,诸多问题都十分私密和尖锐。
吕渠武料到从明月楼案开始,大理寺盯上他了,便不会放过他。这当中涉及很多机要和私密,如非情非得已,他确实不会讲,宁肯拖一时是一时。
但昨夜他得到消息,普安被杀了,他悲伤愤怒之余便晓得这事儿拖不得了。
昨夜大理寺就派人来问,吕渠武因普安的事儿伤心过度,自然没心情应付,甚至讨厌那人的不识趣。
如今宋祁韫的行事倒是识趣,避免了他被人当场质问的尴尬,让他在看完问题帖后主动讲述,给他留了足够的体面。
吕渠武问沈惟慕:“今天是宋稚瑾特意带你来的?”
崔荣担心沈惟慕不说实话,正打算先一步应承,就见沈惟慕很干脆地点头了。
崔荣忍不住想笑,看热闹的目光立刻落到宋祁韫身上。这下好了,沈惟慕当场揭露了他的算计,肯定会惹恼吕尚书。
宋祁韫对崔荣行礼,言语不卑不亢,“让吕尚书见笑了。”
他的确是利用沈惟慕来敲开尚书府的大门。
吕渠武用欣赏的目光打量宋祁韫,赞叹感慨:“后生可畏啊。”
算准了每一处,谋略深,却又不讨人厌。
吕渠武又有点羡慕郑成梁了,居然被他挖到这么一个宝贝给他死心塌地当属下。
吕渠武沉下脸来,捏着帖子对宋祁韫道:“这些问题涉及机要,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讲。”
宋祁韫应承,让沈惟慕和崔荣移步偏厅等候。
沈惟慕没意见,起身就走。
崔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边不解吕渠武为何突然夸起了宋祁韫,一边十分好奇那些问题的答案,他迟疑半刻才走,当即引来吕渠武和宋祁韫二人的眼刀。
俩人都是不怒自威有很强气势的人物,崔荣被连续“刀”了两次之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在侧厅慢慢喝完了一碗热茶后,才算有所缓解。
而这期间,沈惟慕一直在咬着小脆饼,吃得专注,“咔嚓嚓”的声响仿佛挠痒痒,抓得崔荣本就闹腾的心,越听越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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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不好奇那些问题的答案?你吕伯父宁肯告诉不太熟的宋少卿,也不告诉你。他为何不把这立功的机会给你?让你在郑公面前扬眉吐气,多好啊。”
“咔嚓嚓”声突然停了下来,沈惟慕抬眸,寂静如潭的眼睛平静地注视向崔荣。
崔荣被看得浑身不适,心底竟隐隐有一种恐惧感在升腾,一种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恐惧。
“不好奇,不需要立功,也不需要扬眉吐气。”
恐惧感在沈惟慕开口的那一刻,骤然消失了。
崔荣定睛观察沈惟慕这人,没有任何气势可言,甚至讲话还有点气短。他会被这种人吓得感到恐惧?一定是错觉!必然是昨日他熬夜没睡的关系,身体才突然不适。
沈惟慕话毕,停顿了一下,思考自己说话也该尽量融入这个世界,像个文人那样偶尔引经据典,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骂我是小人!?”
崔家的男儿自幼就被教导学习君子礼仪德行。崔荣自小到大都以君子德行来约束自己,他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被人骂是小人。
崔荣不干了,气呼呼站在沈惟慕跟前,让沈惟慕说清楚,他哪里小人了。
“你哪里不小人?尽说小人之言,挑拨离间关系。”宋祁韫突然进门,训斥了崔荣为人虚伪,令他给沈惟慕道歉。
崔荣梗着脖子,明显不愿意。
宋祁韫举起手中的问题贴,“又多了一条,言而无信,是该请郑公给你们族长去一封信了。”
崔荣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跟宋祁韫打赌了,如果宋祁韫能拿到问题帖上所有的答案,他就拿他当老大,以他马首是瞻,那自然也要听他的命令。
崔荣抿唇,想狡辩点什么,却见宋祁韫凝视他的眼神仿佛将他的小心思全都看穿了一般。
崔荣红了脸,羞得快无地自容,他拱手对沈惟慕深鞠躬,郑重道歉。
宋祁韫叹了声“还不算没救”,招呼二人回大理寺。
“等等!”本来安静的沈惟慕突然出声,提醒崔荣,“你还没认老大。”
这一刻崔荣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沈惟慕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祁韫板着脸训斥沈惟慕:“不要胡闹?崔寺丞出身清河崔氏,哪能随便认老大。”
崔荣心里刚要暗暗松一口气——
“自当是把大家都叫齐,在大理寺正堂前摆上香案,礼仪周全地认,方不辱没其大家出身。”
沈惟慕“唔”了一声点头,表示受教了。
崔荣:“……”
第68章
回到大理寺,宋祁韫就下令将清澜等人释放。
白开霁问他缘故,宋祁韫缄口不言,最多只说事关机要秘密,不能告知,但他可以保证吕渠武、清澜等人与徐绘的死无关。
“去一趟尚书府,老大说话的口气竟变得跟吕渠武一样了。”
人最难遏制住的就是好奇心,白开霁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密,哪怕让他知道个大概也行。
他掏出一包芝麻猪肉脯就笑嘻嘻地去贿赂沈惟慕,请沈惟慕稍微透露给一点。
“不必问他,他不在场。”
宋祁韫让白开霁别白费工夫,既是机密,自然不可能让太多人知情。
“嗯,他们没告诉我,但我也不是不能知道。”
沈惟慕的目光随之落在芝麻猪肉脯上。
白开霁立即会意,将芝麻猪肉脯双手奉上。
宋祁韫轻笑,觉得沈惟慕为了白开霁的芝麻猪肉脯吃,在用话术。他便不理会他们说什么,去翻看衙役审问江涛江河兄弟俩的证供
沈惟慕咬一口猪肉脯,确认味道不错后,用手指抹掉嘴角的芝麻,对白开霁道:“明月楼和会灵观都是圣人设民间的暗探据点。”
宋祁韫拆信的手一顿,他立即起身,匆忙地去关上房门。
白开霁笑哈哈正要说沈惟慕“胡扯”,见宋祁韫这反应后,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会吧?真被二三说对了?”
“你怎么会知道?”宋祁韫身体背靠着门,严肃地询问沈惟慕。
沈惟慕眨了下眼,双眸里只单纯流露出不解的情绪:“很难猜吗?”
宋祁韫转念一想,的确不难猜。在见吕渠武之前,他心里其实也猜出个大概。本该在圣人手中的白之维画作如今却挂在明月楼里,吕渠武、清澜等人的种种反应也都表明明月楼不简单。
“罢了,既然被猜到了,便不瞒你二人了,但接下来我过的话决不许外传,包括尉迟枫和陆阳,也不能告知。”
白开霁兴奋了,总算有秘密他知道陆阳不知道了,这感觉真好,回头必须多补两包芝麻猪肉脯给沈二三。
二三真是他的福星呀,自当好好投喂。
宋祁韫告知二人,徐绘死亡当夜,吕渠武与清澜等人在码头悄悄检查史文庆献给岳父齐王的生辰纲。
史文庆是丰州刺史,仗着岳父是齐王,在丰州作威作福,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令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这次吕渠武、清澜等人就是为了查寻史文庆贪污的实证,去探史文庆所送的生辰纲。
“当时他们故意使计,延迟运送生辰纲的货船停靠在码头的时间,致使他们不便在夜里将大批贵重的生辰纲运往齐王府。
清澜、吕渠武等人便趁此机会上船查看。一切还算顺利,但他们没想到在清晨回到明月楼的时候,他们被大理寺的人堵个正着,这才知悉昨夜明月楼死了人,尸体就挂在楼外。”
这桩案子越来越不简单了。
宋祁韫问过吕渠武,史文庆送来的那批生辰纲经过他们确认后,可知价值多少,吕渠武告诉他,生辰纲包含的各种贵重物品加金银珠宝,总计差不多值二十万两白银。
码头,二十万两白银,船。
这些正好与逍遥王世子绑架案中蘑菇教提出的要求一样。
宋祁韫怀疑蘑菇教的人早就知道生辰纲的情况,甚至也早知道吕渠武与清澜等人会调查生辰纲。
“郑夫人从太后那里获赏的十二根琉璃宝珠银鎏金簪子,其中有一根赏给了府中管事郑氏。郑氏与贾二有私情,便将此簪当定情信物,赠与了贾二。”
白开霁疑惑:“尚书夫人将御赐之物赏给了家中仆人?”
“郑氏是郑夫人远房亲戚,因家中困窘,受郑夫人怜惜后便留在尚书府做事。所以论起亲戚关系,她们二人算是堂姐妹。”
“原来如此。”白开霁猛然意识到一点,“不会那四喜茶铺也是朝廷的暗探据点吧?”
宋祁韫点头。
“啧啧,如今这哪儿能叫暗探了,竟成明探了,一点没瞒过蘑菇教的人。状元楼应该不会是吧?我记得状元楼可是老店,开了有几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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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楼虽不是,但也有暗探埋伏在其中。”
皇帝悄悄建立起了暗探组织星月,就是为求在他看不见的阴影处能有星月当空,助他更清楚地看清楚民情民意,以避免被朝中奸佞掩住了耳目。
所以星月暗探组织除了皇帝钦定的办事大臣吕渠武与逍遥王外,并未向其它任何人声张过。
如今暗探组织的几大据点竟被江湖上一个刚刚兴起的蘑菇教勘破,皇帝回头若知悉此情况,定会大发雷霆。
“吕尚书也十分希望大理寺能将案子尽快彻底告破,以便弄清楚蘑菇教到底如何洞悉暗探组织的一切。
如今我们距离三日之约只剩下一天时间了,案子却只有一点头绪。”
“是啊,怎么查?到处发生凶案,我们现在连凶案都快顾不上了,更别说去探查抓绑架世子的人。
等到日子了该怎么办,真要给他们送二十万两?”
宋祁韫未语,白开霁也不吱声了。
他们晓得这案子如果查不明白,大家都不会有好结果。一面是逍遥王那边不好交代,一面是皇帝那边不好交代,惹了这二位发怒,大家都没活头!
“查内奸。”许久不说话的沈惟慕突然出声。
“对!蘑菇教能知情星月组织那么多内部情况,在星月组织内部肯定有内奸。就像苗武在咱们大理寺一样,星月这个内奸所处的位置,肯定比还要高。”
白开霁抚掌,称赞沈惟慕真的太聪明了。
“有关蘑菇教,八卦楼知道多少消息?”宋祁韫希望沈惟慕那边能多点消息。
沈惟慕:“近两年兴起,教主未知,但对种蘑菇十分有兴趣,会药理,尤擅毒理,人很亲和,擅于说服人,懂御心之术,很会让人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蘑教喜欢招揽心中有怨气、委屈或仇恨并想复仇的人当信徒,擅以‘互帮互助’的说法蛊惑教徒用毒蘑菇杀人,也很爱带领教众们一起种蘑菇。”
白开霁惊讶沈惟慕居然知道这么多消息,连连称赞八卦楼了不起。
沈惟慕点头赞同,他也觉得挺了不起。
赵不行自从来到他身边之后,大概是受康安云等人排挤的缘故,十分急于表现自己,从他接手八卦楼之后,就八卦楼经营得风生水起,十分有模有样。现如今真能探听到不少消息,甚至还凭着买卖消息赚了钱。
对于八卦楼,沈惟慕有一种“吃完桃子随手把桃核扔在地上,第二年收获满树桃子”的惊喜感。
“提起蘑菇,大家日常山林都能见到,便不以为意,实则这东西厉害起来比很多毒物都凶猛,单说能引起致幻致命的毒蘑菇就有千百种,且都在大家认知之外。
无人知晓其发作症状如何,更不知是属于一种又或者是两种、三种以上毒蘑菇的混合。
因为书上无太多记载,一旦有这类案件发生,再有经验的仵作也无从探知情况,很可能会发生误判。”
现如今蘑菇教的猖狂程度已经完全赶超了蘑教,甚至把手伸到了朝廷,乃至皇权之上。若再不彻底根除,必将后患无穷。
康安云这时进门,告知沈惟慕八卦楼刚收到消息:“赛飞燕人在明月楼。”
众人立即动身前往明月楼,白开霁带人从明月楼后方悄悄包抄,沈惟慕和宋祁韫从正门入内,负责打草惊蛇,吸引对方注意。
清澜刚从大牢回到明月楼,不及沐浴更衣,就听说大理寺又来人了。他不顾披散的头发,气呼呼就跑了出去,质问宋祁韫到底什么意思。
“逗我玩呢?刚放了我又来抓我?猫捉老鼠都没你这样!”
宋祁韫根本没理会清澜的质问,在专注观察明月楼的构造,分析赛飞燕最可能藏身在哪儿,打发人去搜,
清澜见宋祁韫不理自己,更气,欲拦在宋祁韫跟前,沈惟慕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清澜姑娘误会了,我们另有人要寻,你难道不想抓害你入狱的罪魁祸首?”
“你说杀徐寺丞的那个凶手现在就在明月楼?”
清澜对上沈惟慕这张脸,气就不自觉地消了大半,声音也轻柔了很多,以至于引来宋祁韫的侧目。
沈惟慕点头,“很有可能。”
清澜恨死这个害她入狱的畜生磨牙,她撸起袖子就大喊全楼的姑娘帮忙一起找人。
“可能是男人扮相,也可能是女人扮相。男人扮相的话,胸膛圆润,脚不大。女人扮相的话,在你们明月楼应该比较好找,不熟悉的人就是了。”
“好,姐妹们找!”清澜一声令下。
宋祁韫淡淡看一眼兴致勃勃抓人的清澜,赶紧踱步到沈惟慕身边,小声问:“你这样误导人家,合适吗?就不怕她回头发现你利用她,找你算账?”
宋祁韫提醒沈惟慕注意,清澜这女人很厉害。她既能得到皇帝认可,令皇帝愿意割爱把白之维的画作赏赐她,又能与吕渠武并肩做事,绝非凡俗女子。
“没误导。”
宋祁韫还不及深究沈惟慕回答这三字的意思,就听二楼有人喊:“人跑了!”
接着就有落地音传来,脚踩着瓦片的声音。
清澜急了,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把筷子,就跳窗去追那人影。
“唉哟,谁啊,拿筷子打人!老大,必定是她还有同伙,快抓人!”白开霁的喊声从东面房顶传来。
清澜立即反应过来白开霁已经提前设伏抓到人了,她赶紧将手里余下的筷子丢了出去。
她可不想因为袭击朝廷命官,再被抓去坐牢。
赛飞燕被擒是,身穿一身男装,头束玉冠,脸上贴着络腮胡,倒辨不出雌雄来,但看他身形的特点,确实如沈惟慕刚才形容的那样,脚小,胸膛圆润,很好辨认。
清澜打量一番赛飞燕后,忍不住嘲笑她:“姐妹,长点脑子,你这条件女扮男装,也就只能骗骗傻子。你这等胖瘦的男人,哪儿会有人有你这么壮实圆润的胸膛。”
清澜话毕,要伸手去戳一戳,被赛飞燕狠狠啐了一口。
“贱妇,□□,自甘堕落!把你的脏手拿远点,你不配碰我!”
啪!
清澜反手就给赛飞燕一个巴掌。
“没想到还是个没脑子的臭嘴虫,敢在我明月楼杀人,我看你是活腻了想死。”
清澜还要再打赛飞燕,被白开霁拦下了。
赛飞燕嫌恶瞪清澜一眼后,便质问宋祁韫、白开霁等人。
“我何错之有?负心汉难道不该杀吗?”
宋祁韫立即意识到一点,赛飞燕刚才并没有否认她是明月楼案的凶手。
沈惟慕竟真的没有误导清澜,这赛飞燕真是杀害徐绘的凶手!
一缕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后,宋祁韫恍然大悟,他找到了赛飞燕杀死徐绘的动机,但还是没找到徐绘的身亡现场与赛飞燕之间的证据关联。
他自问在查案这方面比常人敏锐,这一次他竟比沈惟慕迟钝了。沈惟慕到底如何探知赛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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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就是杀害徐绘的凶手?
在赛飞燕被押走之后,宋祁韫立即向沈惟慕讨教,期待能从他口中得知自己遗漏了哪一些线索,他定然引以为戒,今后谨记。
沈惟慕咬着芝麻猪肉脯,不想说。
宋祁韫退步商讨:“一会儿给你做鲜拉面?”
“好吧。”沈惟慕一口气把猪肉脯吃完,顿了片刻后,才缓缓道,“她没洗澡。”
“什么?”宋祁韫还是不解。
第69章
沈惟慕:“我比你先一步进明月楼,当时她背对着我匆匆上楼,便闻到了她身上有股子红烧狮子头、油焖虾和莼菜鲈鱼羹的馊味儿。”
宋祁韫十分惊讶,这都过去多久了,一天半?沈惟慕居然还能闻到她身上的菜汤味儿?
他现如今正对着赛飞燕,只看到她的袍角和鞋面上有脏污,倒没闻出来什么特别的味道。
“还有茉莉花茶味儿,与四喜茶铺的茶味道一样。”
宋祁韫佩服地对沈惟慕竖起大拇指,这些都能闻到,沈二三可以改名叫沈小狗了,简直比狗鼻子还灵。
将赛飞燕押解回大理寺后,便立即进行审讯。赛飞燕但是坦率,对自己杀害徐绘和贾二的罪行供认不讳。
杀贾二的动机大家已经知晓,对于为何杀徐绘,赛飞燕也道出一样的理由,是为了杀负心汉。
“负谁的心?他妻子?徐绘之妻素有贤名,从不管他在外的风流事,你不问人意愿就杀其夫君,岂不比负心汉更大奸大恶?”
赛飞燕嘴唇嗫嚅,欲反驳,最终却没出声。
宋祁韫从她这些反应推敲出,徐绘之妻应该不是唆使赛飞燕为她报仇的人,也就是说另有女子在怨恨徐绘是负心汉。
结合当时案发现场的情况,宋祁韫猜测,这女子对徐绘定然痴情已久。而案发当夜,徐绘当是与另一名女子有了缠绵,才诱发赛飞燕出手。
这就解释了那一晚的徐绘为何会在度完春宵之后被杀死,又被赤身悬挂在明月楼上。
依着赛飞燕的性情,她应该不会轻易供出是那女子是谁。
“徐绘寒门出身,难得考取功名,全家都靠他俸禄养家。他死了,一家子当如何?他的六名子女以后若在街上冻死了饿死了,便都是你害的!”
“你不问人家妻子意愿就多管闲事,杀人夫君,害人一家,行的是什么武林大义?帮的是哪一位姐妹?
这根本不是为弱者出手,不过是为满足你自己可笑虚伪的意淫,你这等行径比奸恶的小人还无耻,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宋祁韫一通强压责骂赛飞燕,令赛飞燕忍无可忍。
“我杀的就是负心汉!你以为那徐绘所负之人只有她妻子?不,还有别的女子,被他骗得连赎身钱都给他花光了!
说什么等他高升之后,功成名就之时,便娶她回家,可不可笑?他家中有妻有儿,如何能娶一个青楼妓子回家?
偏那姑娘单纯,竟信以为真了,说除其妻之外,若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心甘情愿了。甚至不惜为他筹谋,为他引荐权贵,四处寻文人雅士帮忙赞扬他的诗作。
他呢,干了什么?回报了什么?见到更漂亮的女子,浅谈两句风月,便经不住诱惑,当场跟人缠缠绵绵去了。这样的男人,不该死吗?”
这番言论里的线索非常多,宋祁韫当即就锁定明月楼内长期与徐绘有亲密来往的□□黄灵。
徐绘死亡当晚,在明月楼这边的记录是并未叫女子作陪,也就是说那晚他是与一名楼外女子在明月楼的房间内缠绵。
“你为了让黄灵对徐绘心生怨憎,故意挑唆二人感情,用别的女人去试探徐绘,令黄灵亲眼目睹二人亲密的场面?”
宋祁韫斥赛飞燕用心险恶,故意诱人走入歧途。
世人多凡俗,最经不起试探的便是人性。
“你们男人果然只会为男人说话,还总是爱讲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赛飞燕哈哈大笑,眉梢眼角尽是讥讽。
“我们所求的不过是像男人要求女人一样,忠贞不二。对方既然骗我们,我们反过来试探他们又有什么错?
即便我没带人试探,他本性如此,或早或晚总会发生,我不过是提前让事情发生,让她早点看清罢了。
就算有错,也错在那徐绘心性不定,言而无信,背叛了黄灵,他该死!”
“试探可能没错,但杀人一定有错。若非你挑唆,黄灵将来就算被徐绘骗了,最多熬过一段伤心的日子也就过了,说不定日后还会遇到一位真诚待她好的人,为她赎身,带她好好过日子。何至于落得如今与你同谋杀人,被判死罪的下场?”
赛飞燕与黄灵共谋所杀的是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皆难逃死罪。
宋祁韫不认为赛飞燕想惩罚负心汉的想法有问题,但她惩罚的手段是杀了对方就有问题了。
“是我引诱徐绘背叛黄灵,也是我亲手杀了徐绘,跟黄灵半点关系都没有。”赛飞燕急忙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宋祁韫叹了一声,敛眸不语。
赛飞燕:“你叹气什么?不信我说的?这些我都能心甘情愿画押,你们要杀,杀我一个就好。”
“你当大理寺断案跟菜市场买菜一样可以商量讲价?你话里句句透着包庇,是个查案的都能听出来有问题,别说废话把我们当傻子糊弄了。”
沈惟慕等着吃鲜拉面,怕赛飞燕再多念叨几句,耽误他开饭时间。
宋祁韫还要从赛飞燕身上探知绑匪和蘑菇教的消息,自然要更用心一些。
他知道沈惟慕肯定急吃饭了,打发他去取食材来,他边做边审问就是。
“好!”
只要接下来有的吃,沈惟慕全力配合。
赛飞燕反而很惊讶,打量宋祁韫,“你这样的人居然会做饭?”
“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但赛飞燕还真没见过。
沈惟慕将山药、面粉以及面盆放到桌案上,又去外面提了一壶水来。
宋祁韫坐在桌案旁,调和好了山药、面粉与水配比后,一边揉搓面团一边跟赛飞燕用闲聊语气说话。
“我很为你们不值。”
赛飞燕觉得十分好笑,“你?还为我们不值?”
“是啊,就是为你们不值。既然明知道对方是负心汉,品行有失,不是良配,不值当你们为之付出,为何还要为了杀他们,脏了自己的手?脏了自己轮回的路?把自己最宝贵的性命搭进去?”
赛飞燕沉下脸来,也觉得宋祁韫说的有道理,为个臭男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确实不值。
“会灵观的道童才不过八岁,也成了你眼中的负心汉?”
赛飞燕拧眉,不解宋祁韫为何要这样说。
“江涛江河兄弟认罪了,供述是你教唆他们去会灵观杀人。”
沈惟慕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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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展开,放在赛飞燕面前。
赛飞燕在看过证供之后,发疯喊道:“放屁!胡说八道!男人的话果然都不可信,都是畜生!”
“你们教主也是?”宋祁韫立即顺话问她。
赛飞燕眼波平静,没有太大反应。
宋祁韫揣测赛飞燕一定见过蘑菇教教主了,而且蘑菇教的教主很可能是女子,所以赛飞燕的反应才会如此平静,否则她的眼神应该会先迷茫或疑惑一下。
当然这只是揣测,并不准确,只能说存在更大一点的可能性。
赛飞燕直接忽略了宋祁韫提问的教主问题,只骂江涛江河俩兄弟不是东西。
“这兄弟二人跟我吐苦水,说他们母亲掌管了他们兄弟挣下的所有辛苦钱,但前不久她被会灵观的道士骗了,倾尽家财只为寻回五年前跟人私奔离家的丈夫,完全不管他们兄弟的死活了。
所以我才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趁着晚饭的时间,杀死骗他们母亲的道士,要回钱财。”
“噢,那你被骗了。”
沈惟慕跟赛飞燕介绍兄弟俩的情况。
“江涛江河兄弟自小父母双亡,八岁入草莽帮,混迹江湖。现如今他们没有母亲和私奔离家的父亲,这只是他们针对你这个人,故意编出的故事。
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骗你?”
“因为成功加入蘑菇教,每个人有赏金。”
赛飞燕要被气死了,咬牙憎恨地喊着要杀了这对兄弟。她最讨厌被男人骗!
宋祁韫将面揉好之后,放到一边醒面,去洗了手。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让你亲手杀了他们兄弟报仇,只要你告诉我们是谁绑走了苏世子。”
赛飞燕移开目光,避开宋祁韫的注视,“你们别白费工夫了,我是不会说的。反正这兄弟俩都是死,是不是我杀都无所谓,我何必非要脏了自己的手。”
“你为何不敢直视我了?莫非苏世子绑架案另有内情?”宋祁韫抓住破绽,便紧迫追问。
“我说了,我不会说,你不要再妄想从我嘴中套话!”赛飞燕不耐烦地吼道。
“那状元楼的案子呢,可是你挑唆初入江湖的杨盈去杀人?”
“一个恶霸纨绔罢了,杀他是为民除害。”
“这金牌你从何处得来?”宋祁韫亮出杏花楼的金牌,质问赛飞燕。
赛飞燕冷笑,对宋祁韫挑衅地挑眉,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吃饭?”沈惟慕突然插嘴问宋祁韫。
宋祁韫:“还剩一点问题,问完就做。”
沈惟慕不知声,坐在宋祁韫的右下首旁边盯着赛飞燕看。
赛飞燕依旧是之前那套说辞,让宋祁韫别白费功夫了,她什么都不会说。
宋祁韫将金牌放在桌上,带着疑惑语气揣测道:“这金牌在苏世子身上,大家都知晓。你们既然绑架了苏世子,大可以告知我们金牌是从苏世子身上搜查而来,可刚才你为何突然态度刚硬,什么都不肯说了?”
赛飞燕吼道:“我是被你问这问那问烦了,才干脆拒绝,什么都不回答!”
“既然什么都不想回答,为何我刚才不过猜测一句,你就着急解释,对我这般吼?因为心虚吗?”
“你——”
赛飞燕气得干脆闭嘴,扭头闭眼,真一句话都不说了。
屋内一瞬间陷入了寂静,宋祁韫在仔细回忆整个问话经过,忖度他考虑到的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安静等待的时间永远是最漫长的,沈惟慕很担心他无法按时吃到鲜拉面。
“那吃一碗鲜拉面呢,你吃完就如实交代所有情况,好不好?”沈惟慕突然开口,问赛飞燕。
赛飞燕像笑话傻子一样笑话沈惟慕,这厮长得挺好看,脑子有病吧。
赛飞燕张嘴就骂沈惟慕:“好!”
第70章
赛飞燕睁圆眼,震惊于自己的“口是心非”,她明明要骂对方,她明明不想答应,为何会应声说好?
“你看,她答应了。”沈惟慕马上对宋祁韫道。
宋祁韫也很讶异,赛飞燕一脸狰狞,摆明是一副骂人相,怎么会答应?
又不是人人像沈二三那样好哄,随便一顿鲜拉面就可以搞定。
宋祁韫微微眯起眼,目光满是质疑地审视赛飞燕,怀疑她在逗他们。
赛飞燕刚要张口否认,沈惟慕先一步发话。
“宋少卿这眼神儿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要用这种眼神儿看她?”
赛飞燕有点惊讶,也有点懵,刚才宋祁韫瞅她的眼神儿确实让她很不舒服,但她没想到沈惟慕会为她说话。
宋祁韫蹙眉,不满地反问沈惟慕道:“我什么意思,你不是看清楚了?”
“你竟不信她的话?”
“我为什么要信一个杀人犯的话?”
“谁说杀人犯的话就不可信了?虽然她是杀人犯,但她杀的都是负心汉。负心汉最可恶的一点是什么?便是花言巧语骗人。她生平最恨这种人,又怎会干撒谎骗人的事儿?
宋少卿不该这么质疑她!她是无情花,有她自己的坚持和风骨。即便她如今被抓了,将要赴死,她无情花的名声依然在。她欲杀尽天下负心汉,她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榜样!”
赛飞燕:“……”
宋祁韫轻蔑嗤笑:“你把她想得太高尚了,她不过是借杀负心汉之名发泄自己的私欲罢了。言而有信是君子所为,她一个撒泼耍赖皮的女子岂会有这种风骨。”
原本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赛飞燕愤愤不平地质问宋祁韫为何要小看她们女子。
“谁说言而有信只有你们男人能做到,恰恰相反,反而是我们女人更守诺!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说到做到!”
“是么,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了。”
宋祁韫话毕,就去揉面,紧接着就端着面盆去了附近的小厨房。
早有宋宅家仆将宋祁韫早前特制的海鲜酱送来,另外还买了些新鲜的羊肉、鱼虾和蛤蜊。
柔韧的面团搓成长条,被不攀扯、折叠、拉长,最终被拉成粗细均匀的面条时,即可入滚烫的沸水中烹煮。面条在沸水中翻滚两下之后,浓郁的山药香和麦香味儿就随着热腾腾的白气就飘了出来。
比起普通面条,山药面条更为滋补养胃,且比较劲道耐煮,不怕散,不易糊。
以海鲜酱为底料,调成汤底,汤水煮开后就汆烫食材,切成薄片的羊里脊肉,鱼肉,鲜虾以及蛤蜊,再来一小把绿油油的豌豆苗。将这些汤熟的食材依次摆在面条上,加海鲜汤后,再添一勺海鲜酱,以青绿的葱花芫荽做点缀,一碗香喷喷的鲜拉面就成了。
鲜拉面汤汁鲜美,面条劲道爽滑,晶莹细腻,一碗吃下去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干净白亮的碗和几个空蛤蜊壳子放在桌上,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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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一句“还要”。
赛飞燕这两日不是在奔波就是在逃亡,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她一直有胃疼的老毛病,躲在明月楼时,暂且安定了一阵儿,但明月楼的饭菜都是大鱼大肉,比较油腻,所以她吃的反而更不好。
鲜拉面没端上来之前,只闻着空气中飘过来的淡淡鲜美的香味儿,她便忍不住了,觉得腹中十分饥饿难耐。
等宋祁韫真的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鲜拉面放在她面前的时候,赛飞燕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漂泊了这么多年,忽然之间,仿佛只有这热气腾腾的一碗面给了她归属感。
当初因为一个负心男人,她心生怨憎,无论如何都咽不下的那口恶气,便不顾一切欲杀男人报仇。最终,她得偿所愿了,却也成了逃犯,失去了与家人朋友共聚一起过正常生活的机会。
这些年她一直在江湖漂泊,以杀尽天下负心之人为己任,有人畏惧她,也有人艳羡她,大家都佩服她活得洒脱,敢爱敢恨,实则她一直过着夜不能寐、风餐露宿的日子,心中从未有过归属,生活也从未有过一丝安定。
睡野地,吃凉饭,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生病了要自己吃药自己熬,不会有人对她嘘寒问暖,更不要指望有人会关心她。
宋祁韫的这一碗面,勾起赛飞燕想起她的娘亲,以前每次她生辰的时候,娘亲都会在早上煮一碗面给她,给她加满她最爱吃的鸡蛋和羊肉燥子。
但在她杀死负心汉逃亡的第二年,她的娘亲就病故了,她没能见到娘亲最后一面,只听兄弟们说娘亲死前一直在记挂着她,不停的念着她的名字,最后一声还没来得及念全她的名字,就咽气了。
赛飞燕将一整碗面吃完后,突然痛哭出声,大喊了一声“娘”。
沈惟慕刚吸溜完第三碗,要把空碗递过去再续上,宋祁韫习以为常地伸手接过——
就在这时,二人皆被赛飞燕这声呼唤弄愣了。
“我可以招供,但要再吃一碗,要加很多鸡蛋和羊肉燥子。”
“好。”
宋祁韫没想到一碗面条可以让赛飞燕招供。即便她说的是假话,也不过是一碗面条而已,他赌得起。
赛飞燕盯着宋祁韫,“我可以相信你的承诺么?”
“你可以相信我。”沈惟慕毛遂自荐,他很靠谱。
赛飞燕打量一眼沈惟慕,嗤笑:“你?我不信,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越俊的男人说的话越最不可信。”
随着灵力的增长和身体的修复,沈惟慕如今的长相已经与他本来模样近乎九成九相似了。
如果非说因为他的外貌才不信他,沈惟慕也没什么好辩驳了,毕竟这是事实。
宋祁韫:“……”
这是他头一次因为长得“丑”,得到别人的信任。
宋祁韫按照赛飞燕的要求,又给她做了一碗面。
赛飞燕吃得痛哭流涕,渐渐冷静下来后,她擦干脸上的眼泪。
“我是蘑教的人,受命三天内在京城内搞出十起凶案,事成之后即可升为京城分堂的堂主,得到两万两白银的奖赏。我急需这笔钱来安置那些被骗的苦命姐妹们,所以我拔得头筹,第一个来搏。”
宋祁韫蹙眉:“照你话的意思,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宋少卿聪明,确实还有。一旦身份暴露了,就宣告失败,会有下一个人继续完成任务,直到有人将任务彻底完成为止。”
也就是说,在他们通缉赛飞燕的那一刻开始,蘑菇教已经有第二人出现,开始继续执行接下来的凶杀任务了。
“是谁?”
“我不知道,大家聚在一起抢任务的时候,都带着面具和帷帽,不知彼此身份。我只记得第二个接任务的人是个男子,身材高大,声音低沉。”
“杏花楼的金牌你从何处得来?”
赛飞燕垂眸,表情认真地答道:“白管事给我的。这白管事也带着帷帽,我也不认得他。”
“前夜你以谁的名义约见徐绘,为何非要用杏花楼的酒菜?”
“我让黄灵捎话,说齐王看中他的才华,想要扶持他,而我是齐王的门客,要约他先见一面,先替齐王试试他的才能。
那晚我带了春花楼的妓子去,说是齐王有心赠他美人,徐绘那狗东西竟半点犹豫没有,当场就跟人家成了好事。”
“那是谁委托你去杀贾二?”宋祁韫突然跳到了四喜茶铺的案子。
“没谁,是我打听到四喜茶铺的贾二是个负心汉,既然白管事要我们在指定的地点制造凶案,我便借机杀了这负心汉。”
赛飞燕说这些话时,有几分紧张,显然在维护什么人。
徐绘案的黄灵已经被她暴露了,她应该是想保护主那个被贾二辜负的女子。
宋祁韫猜测这人应该是四喜茶铺伙计口中,那个在年初被徐绘欺骗过感情和钱财的寡妇。
两桩案子其实有本质区别。徐绘案,黄灵当时在场。贾二案却不同,有多名目击者证实,是赛飞燕一人作案,所以即便那名寡妇曾说过“想贾二死”之类的冲动之言,也不会被当成从犯或同谋被定罪。
所以,宋祁韫暂且不去深究这人是谁,抓当前最紧要的重点问。
“现如今发生四起命案,明月楼、会灵观、四喜茶铺以及状元楼,另外那六处是哪里?”
赛飞燕看着宋祁韫,没有作答的意思。
“看来你也要跟负心汉一样,言而无信了。”
赛飞燕轻笑,“你们真以为我是傻子,被你们几句话就诓骗了,什么都一股脑儿说出去?宋少卿那两碗面,就只值这些消息,再多你们自己去查,我死都不会说。”
“骗子。”沈惟慕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时,刚好听到赛飞燕说这话。
“少年,这可不是骗。我答应你们说可以招供,我刚才是不是都已经招供过了?但我可没保证过要全招,所以不算骗。”
宋祁韫早料到赛飞燕不可能全部招供,但此时到了透露凶案关键线索的地方,听她咬文嚼字耍赖皮,宋祁韫脸色阴沉,双眸里仿佛刮起了三九寒冬冷冽彻骨的寒风。
“再给你一次坦白认罪的机会,若不招,便只能对你用刑了。”
赛飞燕闭上眼,高扬着脖子,拒不回应。
宋祁韫并不想对女子用刑,但如今这般他也没办法,毕竟还有六处地方,至少有六条无辜的人命要顾及。
“我来。”沈惟慕从刑具桌上拿起一根鞭子,就要往赛飞燕身上抽。
“你就别胡闹了,你哪儿有劲儿做这些。”
宋祁韫刚出口阻拦,沈惟慕已经把鞭子打在赛飞燕的身上。
轻飘飘地一下,很轻地一记抽打声,赛飞燕感觉被挠痒痒一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守在门口的白开霁,着实忍不了自家兄弟被这样笑话,他哐当一下推开门,亲自上手教训赛飞燕。
“你到底说不说?好好的人不做,你非要给蘑教当狗!你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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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别人的命当命,那也别指望我把你当人看!”
白开霁话毕又狠狠地抽一鞭子。
说实话,这几鞭子打下去,对于皮糙肉厚的武林人来说,其实并不算太重的刑罚。
赛飞燕突然不停地流眼泪,呜咽着道出:“丰水巷,永安街,回春堂,白鹤书院,郑府,沈府。”
她疯狂地摇头,想喊邪门了,这不是她想说的话,出口之言却成了:“还有蘑教在京城分堂的位置,就在四喜茶铺隔壁的乐安包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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