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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暴君互为替身后 渔燃 62479 字 202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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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三)

晚晚紧紧盯着容厌,眼睛酸涩。

他垂着眼眸,长?睫在他眼眸中投落下一片阴影,阳光被浓密的长睫切割成稀稀落落的线状,浸入清透琉璃一样的眼瞳之中,美不胜收。

那么多算计,那么多阴谋,却是拥有那么漂亮一双眼的他操纵着。

他眼眸微抬,对上她的视线。

他眼睛还是那么清透平静,就好像这件事和正正常常的吃饭喝水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不会有任何影响。

晚晚忍到眼眶通红。

可这对她?来说,不一样!

就让师兄死在三?年前,不管她?再怎么思?念,都不要再出现,已经?是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

师兄那么好,就让他永远那么好,不行吗?

如今活生生的师兄要回来了。

容厌想要让尝了三?年思?念的她?怎么做?

这和三?年前不一样,再让她?去做出选择……

师兄、师兄、师兄……

晚晚闭上眼睛,长?睫微微颤抖。

容厌将她?眸光闪动的痛苦和挣扎全都看在眼里。

人从来都是只?能被?自己在意?的伤害到。

只?不过是楚行月要来上陵,她?就已经?这样痛苦。

他扯了扯唇角,道:“还有七日。”

他的手腕还放在她?面前的书案上。

容厌低声道:“诊脉吧。”

晚晚笑了一声。

他那么擅长?挑动人的情绪和情感,终于,又要让她?也尝一尝被?他算计的滋味了吗?

她?看着她?面前,他的手腕。

他肌肤白地看不到血色,薄薄的肌肤之下,青紫的血脉看得清晰而真?切,腕间红肿,骨节处甚至已经?青紫起来。

晚晚气极,神?色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那么大的弱点袒露在他面前。

容厌一辈子?任她?欺辱,不对她?这弱点做些什么,才不应该。

他从来不是会任人摆布玩弄的人。

晚晚低低笑了一声,她?看着他的眸光忽然瑰丽地有些危险。

她?将他的手推下去,而后揽起衣袖,取出墨条,往砚台中又添了些水,将里面所剩不多的墨汁磨出更多来。

容厌看了看自己的手。

晚晚研着墨,淡淡道:“衣服脱了。”

容厌怔了怔。

他看着砚台上渐渐浓黑起来的墨汁。

……让他,脱去衣物做什么?

晚晚书案上摊开着好几本医书,其中一册是人体经?络图的那一页。她?的镇纸之下压着几张宣纸,画着这些各种角度的人体经?络图注解。

容厌身体里的血液流动似乎都慢了些。

晚晚轻声道:“陛下您知?道的,我不喜欢听话,不喜欢按照别?人的算计做事。”

容厌猜到她?和师兄之间多少?

他让师兄出现在她?面前,是想让她?做什么?

是觉得,师兄活着,让她?看到师兄不好的那一面,她?就能不再喜欢师兄,转而来喜欢他了吗?

怎么会呢。

过去的师兄是没有错的。

他若是有错,那当初只?被?他和师父、师娘珍视的她?,算什么?

她?研好墨,又取出彩墨,一样样地在书案上准备好。

她?淡淡笑起来,没有再提起楚行月,反而只?是慢慢念出那两字:“诊、脉。”

她?轻笑道:“陛下不想让我把脉,我便不能碰,陛下想要让我诊脉,我就得立刻为陛下把脉。是啊,理应如此,我怎么能不听陛下的呢。”

容厌呼吸颤了颤。

“你若不愿……”

晚晚笑着打断道:“怎么会不愿呢?能为当今陛下诊脉,这是行医之路的荣耀啊。我当然愿意?,也用不着陛下再多说什么。我也不会像昨晚一样逼陛下开口求我。虽然好听也顺耳,可一整晚实在听够了。”

听到她?后半句,容厌整个人蓦地一僵。

昨夜的不堪画面一瞬间又涌进脑海,让他没办法不去正视。

求人。

他若是清醒,若是还有意?识,他怎么会求人。

死也不会。

可是,当他任人摆布到觉得自己会毁掉时,他被?剧痛、和尖锐憋闷到痛苦的快感折磨到神?志不清时,当他记着给予他这一切的是她?时。

容厌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眸中似乎流露出些微破碎而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有人,懂得那么多折磨羞辱人的法子?,还可以那么平静地施加在他身上。

再看此刻。

她?在这种时候,究竟是将他当作了什么?

晚晚已经?开始提笔蘸墨,抬起一双冷静到寒意?刺骨的眼眸,甚至唇角还轻柔地弯着。

“陛下身中数种毒素,脉象想必也复杂得很,我担心不能全面地找出到底哪些经?络有了什么样的问题。可在纸上记下,哪有陛下身上漂亮。”

耳边仿佛是惊雷响起。

容厌视线落在她?手中那管狼毫上,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些。

晚晚耐心地将这支狼毫彻底用墨汁浸透,吸足了墨水的笔下轻轻点在砚台边缘,饱满的笔尖下轻轻一点就流出一道墨痕。

他是皇帝,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一点也不担心……他对她?是不是什么都忍耐得下。

门外?,宫人走动的声音此刻也仿佛放大了千万倍。

容厌胸臆中有千百般不甘,最终,他攥紧的手,还是将手指一根根放松下来。

她?那么讨厌他,他还逼着她?留在他身边,想方设法想让她?在意?他。

这不都是他活该吗?

容厌艰难地低声问:“这些事情,你也会对楚行月做吗?”

晚晚淡淡道:“我师兄,当然不会。”

容厌觉得他是在自取其辱。

他抬手按住腰间带钩,手指落在玉扣上,力?道慢慢将这玉扣打开。

这种事情,只?会对他做。

不会对楚行月做。

只?有他,那就,当是一分慰藉。

容厌手指用力?,解开了带钩,外?袍、中衣,一件件解开。

晚晚握着笔,淡淡看着。

他的手落在最后一层里衣上,最后的衣物也很快落下,再无?一物。

他呼吸轻而微颤,垂着眼眸,没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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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着一阵一阵越发?浓烈的耻意?。

只?是,他这样,她?会对他有一点点好的情感吗?

晚晚的视线从他的面容往下落,淡淡看过去。

他的身体果然很漂亮。

肌肤是象牙美玉一样白皙莹润的颜色,肩膀胸膛舒展宽阔,腰身窄瘦,双腿修长?笔直,肌肉薄而紧实,线条流畅优美。

两侧分明而精致的锁骨上下,他的伤痕也在日光之下袒露。

一共四处瘢痕,大小形状不同,却都是凹凸不平,像四只?浅粉的蜘蛛,趴伏在他两侧锁骨的中央上下方。

手臂上她?曾经?留下的咬痕此时消了大半,他全身上下的线条挑不出一处缺陷,让那四道伤痕都显得没那么丑陋。

晚晚没有坐起身,将书案上的医书等物收起来,只?留下笔和墨。

容厌望着空荡的桌面,静静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迈动长?腿,走到书案前,让自己躺上去。

乌黑的发?丝铺下,沿着书案边缘散落下去。

他喉结滚动了下,长?睫颤了颤,压下那股难堪,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他此刻就好像是躺在了案板上,这样一个自愿又献祭一般的姿态,任人鱼肉。

这比让他站着,还要难堪。

他下颌微微抬起了些,面上神?情很淡,看不出多少羞耻。

大部分时候,折磨他对别?人来说,都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看不到他的失态,甚至看不到他神?情有什么变化,再大的恶意?也显得无?力?又无?趣。

可当他有了反应时,快意?便是成倍的叠加。

晚晚看着他放在身体边的手,指关节惨白。

她?低声道:“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轻轻道:“容厌你不委屈,你只?是咎由自取。”

容厌喉头似乎哽动了下。

他没有睁眼,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晚晚捏着笔,不再说话,看着他,走神?了一会儿。

他的长?发?垂落在她?的左手上,晚晚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捻着这缕头发?,柔软的凉意?缠绕指间,她?将这缕头发?移开,而后视线落上他的身体。

她?对人体经?络的了解,不管别?人是什么体型,高?矮胖瘦,她?都一眼就能找出那人的经?络走向。

容厌的身体很漂亮,不论是单纯外?表上,还是解剖意?义上。

经?络走向,这些都是医术的基本功,她?何须借助笔再去记。

容厌感觉到他左眼上先落下了一点微凉的触感。

不是墨。

是她?的指尖。

容厌长?睫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晚晚看着他,视线对上。

一人低眸俯视,就像是神?佛冰冷而漠然的由上而下一瞥,另一人躺在书案上望着,身上不着一物,像是最虔诚又最堕落的信徒。

书房中安静极了,他和她?好像也平静极了。

其中的汹涌和暗流,大概只?有容厌清楚。

晚晚看了他的眼睛一会儿,手指依次撑开他的眼皮,对着光线去看他的眼珠。

她?的手指按在他眼周。

片刻后,她?道:“你的眼睛,不是身体上的问题。”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他神?色还是很淡,还是那副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若是真?的不在意?,他不至于落下这样的眼疾。

晚晚没再说什么,笔墨从他下颌落上第一笔,笔尖贴着他的肌肤,一直往下拉,划过他的喉结,沿着胸膛,一直到小腹胞中。

男子?的身体和女子?的身体有非常大的不同,她?笔下的触感传到她?手中,并不算非常柔软。

他雪白的一层肌肤之下,肌肉紧实,每一个线条,每一块形状,都是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漂亮。

却在她?的笔下温驯着蛰伏。

晚晚心尖忽然颤了一下,她?的笔尖却没有犹豫,一直画到底。

一笔落,仿佛将他切割成了两半。

这是任脉。

人正面走的经?络最多,晚晚一笔一笔,专注而认真?地在这体与肤上落下。

书房中的地龙不如寝殿那般旺盛,空气寒冷,游走在他身上的笔墨也冰冷。

容厌睁着眼睛,看着书房顶上的彩绘。

上面绘着的是神?佛与飞天,藻井边缘将凡人受苦、为神?佛者飞升、为恶鬼者堕落的故事,悉数以最精致的笔墨绘出。

他看着沉入幽冥的青面獠牙,只?占了彩绘极为不显眼的一角。

他只?静静地看着这只?恶鬼。

画完了正面的经?络,他从书案上坐起,赤着的足踩在砖石上,转过身,将乌发?揽到身前。

晚晚在他身上画完了经?络的走向和循行,又用另一种颜色,根据曾经?他身中瘟疫时,把脉出的结果,一一画在他身上。

她?的每一笔,也像每一刀,一下一下,将他一块一块。剖开

最后一笔落下,晚晚后退了一步,专注地欣赏。

她?看过不少人的身体,有高?门大户,也有贩夫走卒。不过是两只?胳膊、两条腿、一张脸,看多了,也没有多少触动。

可这样好看的一具身体确实难得。

她?的每一笔精确贴合他的骨骼和肌肉,一层叠加上一层,纯粹意?义上的美。

容厌唇上原本那点淡粉似乎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惨淡的青白。

他不能去深思?,头疼到眩晕。

又疼,又冷。

晚晚道:“去软榻上吧。”

容厌看了眼几步之外?的软榻,又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衣物,没有去捡,走到软榻上躺下。

晚晚刚一站起身,走到软榻边上,便听到白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娘娘,我带了些糕点过来啦!”

容厌看向书房的隔扇门,微微错愕。

晚晚抓起她?椅背上搭着的氅衣,从下而上地遮到他身上。

这是她?的氅衣,他比她?高?出许多,氅衣遮住他的脚,往上便只?能到他胸口下面。

晚晚倾身伏到他身上,用衣袖遮挡住他的胸膛和半张脸上的墨痕。

容厌看着蓦然贴近的她?。

晚晚出声道:“不要进来。”

白术刚推开一条门缝,看到地上地上堆叠的玄衣,没再看到更多,便立刻转过身。

晚晚看到这门缝很快合上,被?人在外?面用力?关地紧上加紧。

白术会在外?面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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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让人靠近。

晚晚转过头,视线平齐他的锁骨。

看着这几道疤,想象得到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晚晚看了一会儿,道:“这疤,去了吧,不好看。”

这疤痕,确实对他身体的美感还是有些影响。

容厌应了一声,“好。”

晚晚继续看着他的脸,而后抬起手,按在他唇上,用力?摩挲了几下,直到他唇瓣不再是那么惨淡,被?揉出些许血色。

这样浅淡的唇色,和他的容貌不相称。

这次他抬起手腕,晚晚看着他手腕上的红肿和墨色线条,从他身上起来,没有将氅衣拿开。

她?寻到一方矮凳,搬过来,便握着他的手腕,放到他身侧。

晚晚娴熟地将手指依次搭上他手腕的寸关尺三?部,纤细的十指压着他的脉搏。

只?几个眨眼,理应诊不出什么的这一个片刻,她?忽然将手拿开。

容厌侧过脸颊,看着她?。

他眼神?平静。

晚晚没有看他,盯着他的手腕,重新将手指放上去。

他能感觉到,她?手指按着他的脉搏,这一次,没有像方才那样很快拿开,而是重复了好几遍,用了很久的时间。

容厌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从冷淡变得有些惊愕。

她?的神?色居然会因为他而有变化。

容厌轻笑了一下。

他便也明白了,这几个月他不服用抑制毒性的药,也不曾让任何人诊脉,这几个月,他的身体,到底到了哪一种地步。

他这几日的虚弱,他也清楚。

容厌神?色很淡,继续看着头顶藻井上的那只?恶鬼。

他其实给过很多人杀了他的机会。

一寸相思一寸灰(四)

他的身体,从什么时候开始衰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遮掩不住,容厌全都清楚。

他平静道:“我还能活多久?”

晚晚愣了片刻,没有回?答。

这?一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他的身体……她也没想?到。

容厌轻轻笑了一下,他唇上被她用力揉按出的血色慢慢退了回?去,又恢复了那副苍白惨淡的模样。

半响,晚晚才道:“你这?段时日,体内毒性不加克制,已经完全蔓延。”

他身体已经糟糕到,平日正常的模样都是他在强撑。都这?样虚弱了,这?几次毒发,他却不曾开口提起过,甚至还会继续激怒她。

晚晚理解不了他。

他从什么时候不再服用抑制毒性的药的?

容厌出神地?想?起几个月之前的中?秋节那日,他还没有得知他是楚行月的替身,却已经触摸到那层他怎么也打不破的隔阂。

他将自己的药扔进了酒池。

药太苦,他吃了那么多年,已经不想?再吃了。

晚晚嗓音干净而和缓,她的咬字很清晰,一字字,像是珠玉一下下叩击的声音。

“毒若不解,即便?从今日开始,继续用药抑制着,你,”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再好的状况,也活不过二十?五岁。”

若是再夙兴夜寐,思?虑过多,心神不宁……二十?四,二十?三,甚至只有一年,也都难说。

过了这?个年关,他才是刚刚加冠的年纪。

他总是会让人?忘记他的年纪,他还那么年轻。

那么突然。

上一刻,他和她还是暗潮汹涌,下一刻,就开始这?样突兀地?面临生与死。

晚晚深深望着他。

若是太医令能解他体内的毒,早就解了,不至于那么多年都只能压制在他身体里,让他日复一日忍受头疾。

天下间,熟识本草、擅长医毒的人?,她可以自信,她会是最精湛的人?之一。

他的生死,他能活多久……这?一刻,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只要她什么都不管,甚至也无需她做什么,只是放任下去,容厌最迟五年,也必死无疑。

晚晚捏紧了手指,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容厌出奇地?平静,面对他自己的生死,他的神色也依旧平淡。

他眼帘微微敛下,看不出半分震惊或是恐惧的模样。

他只是在回?忆着他第一次服下毒药那时。

那时,他刚被楚行月用铁钩穿透了锁骨,那是很黑的一间暗室,四面的壁上高?高?地?挂着盛着灯油的玄铁盏。

他和楚行月年纪都不大,楚太后逼着楚行月动手,可毕竟还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从下不去手、不敢动手,到没办法?不去动手,力气却又不足以利落穿透他的血肉,锋锐的尖端最后在他锁骨上下戳出数个血窟窿。

行完刑后,他流了很多血,躺在血泊中?,锁骨上的钩环连接着两条锁链。

他知道楚行月带来的那碗止血的药粥里搀着毒药。

那时的楚行月还没有那么圆融心狠,站在一旁,还在因为方才手中?沾的少?帝的血而微微颤抖。

容厌那时的乌发也被血水浸透,眼睛里也是沿着碎发滴落的血。

他明明知道里面有毒,他还是只能爬到那碗粥前,暗室的地?上被拖出一道凄厉的血痕。

咽下第一口毒药时,他就知道,或许有一日,他会死在这?些毒下。

可他活到了今日。

就算如今终于要面临彻底的毒发,他也没有意外。

他随时都可以去死。

只是,叶晚晚……

容厌躺在软榻上,叶晚晚的氅衣只能遮掩到他胸口下面的位置,胸膛和两侧的腰身便?继续袒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他已经这?样□□,没有半分尊严地?全然展露在她面前。

他握着她的氅衣,用力攥紧到掌心。

后来,他得知自己是楚行月的替身,又赶上毒发,他对她既爱也恨。

她怎么能把他当作替身,还是当作……楚行月,的替身。

他恨,他怒,他恨不得让所有人?一个个全都去死。

可他又太清楚了。

他清楚,晚晚最初在宫中?做贵人?时,若是按照她的计划,说不定?哪一日,宫中?消失了一个贵人?,江南多了一个神医,她这?一生,本应该能够无忧顺遂。

他清楚,是他逼迫她违背在她师父临终前许过的誓言。

清楚自己的卑劣和恶行,清楚晚晚的心意,知道他是在逼迫她强制她,看着她也陪着他互相折磨、渐渐凋零,可他放不开手。

他不想?,他做不到。

晚晚没说错,他为什么要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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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资格在加害了她之后,还为自己得不到她的垂怜,而虚伪到令人?作呕地?觉得自己委屈。

容厌眸光似乎在破碎。

他轻声道:“晚晚,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我们谈一谈,给我一些时间,总有办法?,让你和我都得偿所愿。”

晚晚记得。

她记性很好,他只这?样提了一句,她便?想?到那个时候。

他刚得知他是师兄的替身,还撞上毒发,被她独自留在御书房中?昏倒过去。

第二日,他却没有半分责怪。

她想?起最初相见时的容厌,高?傲、冷淡、危险,耀眼地?像天上的太阳。

事到如今,他的骄傲呢?

容厌道:“两个月。”

晚晚回?过神,轻轻疑惑了一声。

容厌侧过脸颊,他脸上也被用笔画出经络循行,因为这?一动作,肌肉和筋脉扯出极为漂亮的一条线,从脖颈没入锁骨。

漆黑的墨,雪白的肤,美地?破碎而触目惊心。

他看着她,让人?读不懂地?笑了下,“不需要那样久,我只再要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你我再不相干。”

晚晚怔住。

她又在脑海中?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两个月,再不相干。

他,愿意放过她了?

晚晚思?绪一瞬间清空,眼中?绽出极为明亮的光彩。

她如今已经实在没有什么好期待的,自由只能是她最大的追逐。

而现在,容厌松口了。

他愿意放过她了?

就像是终于有什么引燃了她的心火,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从平静一滩死水,变得鲜活起来。

她面上的惊讶之色丝毫没有遮掩。

“两个月?”

容厌望着她的神色。

她那么开心。

只是,她因此而生出的每一丝喜悦,都像是一把刀,在将他千刀万剐。

他笑了下。

唇角稍微扬起,像是自嘲,可这?一点?点?的弧度,对他来说,也太过艰难沉重了些。

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容厌不再尝试去笑出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两个月。之后,你我再不相干,”

晚晚好像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她怔忡了片刻,清醒地?意识到,“我能信你吗?”

容厌是不是又在谋算些什么?为什么是两个月?两个月的变数也太多了。

两个月之后,他应诺也好,反悔也罢,她都只能接受。

容厌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一般,这?回?淡淡笑了出来,“能不能信,两个月之后,自然清楚了。”

晚晚心口似乎被什么烫到,颤了一颤,神色忽然间有些许茫然。

容厌也没再看她,继续望着藻井上的那只恶鬼彩绘。

多丑恶啊,活该下地?狱。

过了许久,晚晚才重新找回?声音,“条件呢?”

容厌想?了一下。

条件?

若他只给自己两个月,这?两个月,他最想?要的,是她爱他。

假的、骗他也可以。

容厌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条件,当然是有的。”

晚晚莫名松了一口气。

容厌看到她的神态,笑了一下。

他和她谈了条件,她才稍微定?心。他的感?情和真?心在她这?里,确实一文不名。

笑完之后,他也觉得有些可悲,慢慢地?将话说完,“这?两个月,我做你的药人?,你可以日日用我来试药。你需要为我做的,是解毒。无需你一定?要解开我这?些年的毒,两个月后,不论解到哪种程度,我都会放你走。”

晚晚怔怔地?看着他。

容厌望着她,问道:“我的毒还可以解吗?”

晚晚忽然好想?让他闭嘴。

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让她气极,突然间她却面临他的生死,他还对她说这?些无凭无依的话。

生死面前,他太无所谓了。

前世今生,一次次……她对他已经很累了。

她这?一日面临了太多选择。

这?一刻,她说不能解,她不救他,他便?绝不会活过二十?五岁。

她若说能解,为他解了毒,那她呢?

他此刻被毒和痛折磨地?清醒吗,他若平安健康,还会放过她吗?

晚晚不敢立刻给他答复。

容厌看着她的神色。

她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容厌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他没有追问她。

晚晚一时间烦躁起来,心乱如麻。

容厌在想?,药人?。

她那么精研医术毒术,若是她得了能被她随意处置的一个药人?,能去试那些不能在别人?身上试的药,她应当一日日都得盯着他的状态。

他状态好不好,他死没死,她都得时时刻刻关注着。

他还有什么丑态是她没见过的?不管到时候他会有多难堪,反正,她都看过了。

她的视线在这?两个月里,会有很久都在他的身上。

就装作她也喜欢他,也够了。

早些年,他也曾广招名医,想?要让自己摆脱这?头疾和痛苦,寻寻觅觅,多数都说无解。

只要他一直服药,忍着疼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于是他便?没想?再过,他有一日能摆脱这?些日日夜夜折磨他的毒。

晚晚看着他身上的墨迹,他躺在软榻上,身上便?只披着她这?一件氅衣主要遮着他的下身,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没多少?精神的模样。

晚晚问了句:“你冷不冷?”

容厌怔了下。

她又执起他的手腕,看着那些红痕和墨迹,再次将手指放到他脉搏上。

他的肌肤冷得像一块冰,她的手也没有多少?温度,很快被他身体的寒冷染地?更冷了些。

容厌感?受到她手指的柔软和温度。

他这?时居然发起了呆,眼眸中?的冷淡不知不觉又化作了柔软,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情人?的低语般轻轻道:“不觉得冷了。”

晚晚又认认真?真?沉下心诊了一会儿他的脉象,而后走到一处矮柜前,取出一套金针。

她声音是独属于医者那般的平和沉静。

“我先为你止痛。”

她将针灸包打开,上面一字排开许多不同长度粗细的金针,针尖依次过了一遍烛焰之后,便?将其夹在左手手指之间。

容厌看着她,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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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睛。

她这?般专注时,一举一动,都美得独一无二、世间再无。

越了解她,越靠近她,哪怕被刺伤,只要她给他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甜头,他还是会越来越被吸引。

晚晚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认认真?真?地?开始进针。

容厌曾经看过她为别人?扎针,手法?娴熟,速度也很快。

可这?个时候,她每一针都很慢,很仔细,她是用了她此刻全部的精力去思?索,应该落在那些穴位,金针应当进去几寸几分,用什么手法?、力道。

最后一针落下,她额头已经出了许多汗。

从她落针过半之后,容厌便?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头疾带给他的头痛,在慢慢减退。

他晃神了一下。

他有多久,是能正正常常,没有疼痛的了?

她的医术,或许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好。

她也早就察觉出他的病痛,只是,他不想?让她那么早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她也不想?让他好过。

好像每一日,都能让他再看清楚一些,她对他的冷漠。

晚晚道:“在我为你诊治期间,你不可以再去别处求医,不可以随意用药。我用针用药偏向于剑走偏锋,与他人?不融,若药性冲突,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在容厌回?答之前,她看着他的眼睛,经过这?一会儿的施针,她好像也整理清楚了思?路。

她今日这?样对他,是因为他故意让楚行月来上陵。

就算他活不过二十?五岁,那也不会影响他对她和师兄的算计。

晚晚仔细想?过,她不能可怜他,不能对他动摇。

前世今生一次次全都引以为鉴,这?两个月,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容厌不能信。

晚晚道:“容厌,*七*七*整*理两个月后,你千万不要骗我。”

她轻轻将话说完,一字字郑重而认真?,她期待,却更提防。

“你可以不同我提起放过我这?种话,你我至少?还能有比两个月更久的时间。可若你拿这?件事骗我,就算不计后果,性命为代?价,我也一定?会让你死的。”

容厌静静听完,他想?着自己二十?五岁的最后期限,又看了看自己苍白看不到血色的手指。

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不信他。

过了许久,他终于想?通了一般,笑了下,“好。”

一寸相思一寸灰(五)

两个月,能改变多少东西?

晚晚不知道两个月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只看眼下?,容厌身体里?的毒,到今日为止,对于她来说还不是无解。

不过,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为他解毒。

若容厌死了,她也就不用再面对他的压迫。

可是。

平心而论,容厌执政无可挑剔,他若死了,她想不到谁可以取代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晚晚深吸一口气,烦躁起来。容厌说了两个月,她知道他的话不能轻信,可这?句话他既然说出口了,她免不了生出那么一些期待。

她太希望他能说到做到。

若她放任着什么都?不做,两个月后,就算他骗她,她也无需与?他玉石俱焚,甚至什么都?不用做,最多五年,他自然而然会?病死,她再让他痛苦一些,两三年都?有可能。

他死之后,只要他不让她殉葬,她便可以自由无拘无束。小几年而已,她或许可以再等。

可若他没骗她,拖到两个月之后,他体内的毒还能不能解……就不一定了。

她和他之间,明?明?还不是非死一个人的局面。

他若能说到做到,她……也不希望,容厌那么早就死去。

晚晚在心里?补了一句。

毕竟,他在,大邺百姓才更?能尽快安居乐业,今后作为他千百万子民?之一,有平稳的政局,也能顺利一些-

约定的试药,这?几日的晚上,每一次容厌如约配合。

不管什么药,只要晚晚放到他面前,他问也不问一句,就会?服下?去。就算上回的药又让他痛不欲生,下?一回,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将药咽下?。

椒房殿中?,灯火明?亮,暖意融融。

他很少会?因为试药露出什么与?平日不同的神?情?,可在这?段时间里?,她冷静地观察着他时,她好像可以看出一些。

有一次服药之后,容厌除却?全身麻木之外,视觉、听觉也暂时失去,他站不稳,撑着身体跌在床边。

他听不到声音也看不清东西,他的世界时间的流逝都?只能靠心跳来确定,时间久了,碰不到她时,他神?色和往日看不出什么不同,晚晚盯着他空洞的眼睛,居然察觉到,他在无措、茫然;在碰到她的那一刻,他长睫眨动间,又那样?惊喜。

再难熬的药性,只要让他知道她在旁边,不论她对他有没有恶意,他好像都?可以甘之如饴。

平日里?,或许很少人敢去直视他的面容,尽管盛赞他姿容如神?仙临世,可是,应当没有人像她这?般仔仔细细地、每一个线条都?不放过地看过他。

试药的不同滋味,让他展露出来不同的神?态,他的容貌本来就足够美,如此?,更?是美到勾心夺魄。

而他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明?明?只是试药,偏偏在他这?里?,仿佛成了通宵达旦、滋长欲望的堕落。

晚晚不是会?无底线放纵自己的人,对于?试药,她也不会?得到一个药人就对自己不加限制。

可容厌好像就是在引诱她,让她品尝在他身上肆意沉沦于?堕落的痛快滋味。

……似乎唯独他能忍受,还不会?对她有愤懑和怨毒……只有爱意。

晚晚对他的心绪越来越复杂。

每回试完药,他睡过去,她就会?披衣起身,捧着一杯茶到殿外的屋檐下?独自坐上许久。

是让她能冷静下?来,也是让她再去思考。

……要不要放任下?去,要不要看着他去死。

容厌真的是一个很讨厌的人。

晚晚不能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让她在这?个时候,陷入不断面临抉择的深渊里?。

她周身被冷意围绕,身上氅衣被殿内烘烤出的温度很快就被冬夜的寒风吹去。

晚晚坐在屋檐下?,仰起脸颊,月光照她脸上,像是蒙上一层晦涩不明?的霜雪。

晦月当空,弯弯的一轮。

她记得,明?日就是今年的最后一日,也是上次所说,师兄会?到上陵的日子-

除夕。

容厌站在西侧的墙面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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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面墙,上面挂着一幅疆域图。这?图中?除却?大邺的版图之外,还有历朝历代,中?原铁蹄所踏过的每一处。

大邺往北是金帐王庭,西接西域,南抵南海。西域还有以西,金帐王庭还有再北。

大邺是已知的国度疆域最大的皇朝,可在大邺之外,还有辽阔的疆土。

国力最强盛之时,邺朝的疆域还要更?大,当今金帐王庭的四分之一都?应当归属大邺,四周小国亦是大邺的附属。

盛久而衰,皇室昏庸后,外戚另起,作为宗主国,衰落的大邺渐渐控制不住周围的附属小国,十五年前,又被金帐王庭夺去大片疆域,举国一度颓靡畏缩。

如今的大邺,靠着两年前容厌亲征收复十五年前的失地,堂而皇之震慑宵小,终于?迎来中?兴之机,可他真正掌权,不过才三年,重?振之路还长。

朝中?大臣每每看到这?幅疆域图,都?各有心潮澎湃,为国开疆辟□□创盛世,是为官者都?曾有过的壮志。

容厌望着图中?天地,他眼中?神?色却?很淡。

没有勃勃的野心,没有大业未成的希冀……只是一片冷淡至极、水波不兴的漠然。

御书房高悬的宫灯昭昭如白日,将他日渐清瘦的身影投在光可鉴人的玄黑砖石上。

这?里?,是大邺朝堂最核心的位置,无数风暴的风眼都?是立足于?此?,是他掌权之后,最常停留的地方,是他的皇权。

两年前亲征凯旋,他曾登过泰山,行至峰顶,面前是云海茫茫,山下?,是他麾下?的兵与?将,山风将他的袍袖吹得几欲凌风而起。

他独自在山顶站了一夜。

他也曾思索过,在他心中?,究竟有什么是不可以割舍的。

天下?间,好像所有的一切欲望,都?已经在他手底下?待选,他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给自己选一个未来,可以以他想的任意一个方式去活着。

他想了一夜,露水沾湿衣袖。

朝阳升起,军队拔营静候。

此?刻,他下?山,便继续是至高无上的帝主;不下?山,或许,他也可以留在世间任意一个地方,就像这?一晚,漫无目的地等一个日出。

他不讨厌,却?兴趣寥寥,甚至还有一股让他烦躁的恐慌。

失去权力和掌控,和让他直接去死没什么区别。

只要他活一刻,就不会?再去做任人拿捏的废物,他就是要如今这?种能掌控全天下?的滋味,所有人都?得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也知道这?一路的血腥和肮脏,可权势已经长进他骨子里?,尽管他也觉得无聊透顶,还是得握紧在自己手中?。

这?是沾上就离不开的东西,再让他选择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他也会?走到今日。

容厌没有再去设想,转过身,去看这?墙前面搭起的沙盘。

金帐王庭因近两年气候不佳,再次筹谋南下?。容厌看着依照边境战况摆出来的小旗,黑色是大邺,红色是金帐王庭,双方在北境围绕燕关?交手。

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动燕关?附近的黑旗,手指往西,将红沙沼泽上的红旗旁边放上大邺的黑旗,另又几处也随之布上。

战事被这?几面旗帜,从燕关?一角,扩大到了整个北疆,就好像张开了一面弓,箭尖指向金帐王庭核心。若战,金帐王庭近几十年便系于?此?,战胜便是数十年边境无忧,若守,也能保证金帐王庭的战马踏不入大邺一步。

临近年关?,却?又有战事,朝堂内外并不轻松。

今日御书房中?又议事到午后,议事结束后,张群玉、饶温等人跟着容厌继续留下?,处理完今日需要及时批复和下?达的决策和诏令。

张群玉前几日又被往上提拔了一级,从在翰林院中?复核与?记录日常的诏令,到跟随君侧,能第一时间得知朝堂上下?各类诏令的来去。

今日一直到入夜,张群玉终于?复核完最后一份卷宗,舒展了一下?筋骨,抬起眼眸,看了看上面容厌微微带着倦意的面容。

容厌没有提笔写字,垂着眼眸,左手正压着右手揉按着,他右手已经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

缓过来之后,他继续翻着案上的卷宗,不时写下?几句批注,落笔的字迹笔锋和力道甚至比往日还要锋利漂亮。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

张群玉看了眼天色,皱了一下?眉。

三年前,他外放之前,面临当时气焰正盛的金帐王庭,也不曾见容厌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处理政务到这?个时刻。

三年后,容厌处理政务的速度就算不能再快,也不应当那么明?显地慢下?来才是。

张群玉整理好他负责的部分,却?也没说什么,行礼后便告退离开。

今日除夕,按照惯例,会?在宫中?设一场宴,身在上陵的三品以及以上的官员可以入宫赴宴,因此?,宴会?上的人也算不得多。

宫宴本应该是皇后操持,不过自从容厌软禁过晚晚之后,她便懒得理会?宫中?事务,他便让紫苏配合饶温按照往年的规制准备。

估算着除夕宴开始的时间,容厌赶在晚宴开始之前将卷宗看完,而后起身往椒房宫中?去。

椒房宫中?灯火明?亮,晚晚已经换上了皇后规制的金红色华丽宫装,长发挽起,黑压压的发宛若浓云,颈后散开的些许碎发落在肌肤上,更?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

听到容厌回来的脚步声,晚晚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是玄金的龙袍,袖口之下?,手指微屈的角度有些不自然。

晚晚多看了两眼。

两人对坐在罗汉床案几的两侧,容厌将手抬起,和往日一样?由她来为他诊脉。

晚晚手指搭在他晚上,好一会?儿之后,也没有将手移开。

他的脉搏不再是过去的强劲,此?时跳动的力道也微弱下?来。

她没有为他解毒,也还没有为他准备压制毒性的药,他的身体这?些时日还在继续恶化?。

晚晚又开始发呆。

容厌神?情?倒是自然。

晚晚回过身,看着他没有一点不对的模样?,又看了一眼他握了一天的笔,在他手指之间留下?的痕迹。

“还撑得住吗?”

容厌眉梢微微挑高了些,似是在惊讶她忽然而然的一句关?切。

他道:“撑得住,好得很。”

晚晚面无表情?收回手。

“是蛮好,手臂经脉凝滞,腕部酸胀虚软用不得力,今日头疾又犯,居然没有昏倒,确实好得很。”

容厌确实有些昏沉,听到晚晚这?样?直白的话,他哑然失笑。

“……晚晚,我没有那么虚弱。”

今晚还有宫宴,容厌这?个时候不能忽然出什么事,晚晚又检查了一番,于?是便起身去拿金针。

等她取了金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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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容厌这?句话,晚晚看了他一眼。

容厌看起来确实正常地不得了,他伪装的正常,似乎将他自己也骗过去了。

可实际上,留给她去选择解不解毒的时间,不长了。

“你的身体,我如今比你清楚。”

容厌没有辩解。

晚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距离宫宴开宴的时间迫在眉睫,除夕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就将要结束,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十二根金针刺入他头部的穴位,她另又取了四根金针,撩起他的袖口,将他的衣袖全推到他手肘处。

四根金针依次落下?,晚晚扶着他的手腕,精确地将针尖刺入他骨缝之间,剧烈的酸胀形成尖锐的痛。

对于?容厌之前忍受的头疾来说,这?点酸痛之感算不得什么。

他懒散地靠着背后的引枕,他感觉到她进针的位置和手法都?和以往的医者不同,却?也没有多问,疼也没有躲开,就这?样?伸着手完全交给她去处理。

晚晚捻转金针,针尖下?的凝滞之感一点点散开,被施针的人这?一刻的滋味怎么也算不得好受。

她看着他还是没有一丝变化?的神?色,抿了一下?唇。

他确实太习惯疼痛和忍耐了。

片刻之后,晚晚将金针全部收起,拔他手腕上的金针时,容厌试着伸展了一下?手指,微微的酸胀感还停留在腕间,可那股过度使?用的胀痛已经完全消失。

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腕。

晚晚视线转过来扫了一眼,便又移开。

容厌低眸看着她的这?只手,没有将指尖移开,而是沿着她的手腕,将手指沿着她里?侧的腕间,滑入她掌心。

晚晚长睫颤了一下?。

他手指扣入她的指缝,轻轻握了一下?。

十指相扣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每根手指都?被分开,被另一只手完全扣入,掌心相对,就像两个坦诚而紧紧相拥的人。

晚晚看着两人扣紧的手指。

还没等她问出口,容厌就已经又将手松开。

晚晚默了默,她要是再问,反倒是显得她很在意他这?样?忽然一个动作。

他和她,更?亲密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

这?样?一个动作,有什么可在意的。

容厌看着她的神?情?,她眉眼平静,没有厌恶和抵触。

只是这?样?,他心情?便能好上一些。

窗外已经有焰火升空。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

不再耽搁,晚晚收好金针,便和容厌一同前往宴会?的殿宇。

宴会?不用她花费半点心神?,准确来说,在皇宫之中?,她没有半点需要忧虑的地方。

她想要的,容厌都?会?为她找来,她作为皇后,大小事宜也是她想做就做,不想做容厌会?为她解决。

晚晚配合地跟着容厌出现在除夕宴。

他牵着她的手,即便是入座时,也是先扶着她坐好,他才落座。

晚晚一边出神?一边望着高台之下?的朝臣。

他们对她也十分尊敬。

不久之前,她还是听惯了贬低她的那些流言蜚语。

晚晚看了看容厌。

他神?情?很淡,侧脸的线条精致,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悦,下?面朝臣也早就习惯了他不辨喜怒的态度,不管各自心里?想的什么,都?营造出一副和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氛围。

注意到她在看他,容厌微微侧过头,宫灯璀璨的灯火落入他清透的眼底,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晚晚没有移开视线,漆黑的眼眸沉静而平和。

视线相接,谁也没先开口,周围和乐的喧闹之声却?模糊起来,就像是成为了她与?他相望的背景,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彼此?。

容厌握住她的手,掌心不大的力道,将她整只手背都?轻轻拢住,微冷的温度,凉湛湛地沁入心底。

若他一开始就是这?样?……

晚晚没有想下?去。

宫宴顺利地慢慢到了尾声,晚晚透过花窗,看着外面的夜色。

除夕夜,就快要结束了。

殿外来了几人,同守在外面的曹如意低声讲了几句,随即,曹如意立刻小跑进来,从侧方上到丹陛之上,行礼后,在容厌耳边小声汇报。

“陛下?,楚行月已入天牢。”

晚晚这?个位置,也听得清曹如意的声音。

她心脏重?重?一跳。

周遭的喧嚣又清晰起来,方才那股难言的和睦氛围眨眼间消弭,换成了另一股绷紧到极致的气息。

容厌看着她骤然滞住的神?色,方才那些舒缓喜悦的心情?,此?刻荡然一空。

他做了那么多,却?比不过有关?于?楚行月的一句消息。

晚晚手指不自觉收紧。

容厌看着两人交叠的手,随着她蜷起的手指而将手微微合拢,依旧是维持着握着她的手的姿势。

不想松开。

晚晚喉咙干涩起来。

师兄,此?刻就在皇宫的天牢之中?。

他距离她那么近了。

晚晚呼吸也有些乱。

容厌看了一会?儿晚晚的神?情?,心情?沉落谷底,他下?颌微抬,示意曹如意先退下?。

不过是这?样?一个点头的功夫,晚晚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

容厌看着她用力到泛白的手指。

晚晚嗓音微涩,“陛下?。”

容厌应了一声。

晚晚唤了他一声之后,声音便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平稳。

“我,要去见师兄。”

容厌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回答:“如果我不想让你见他呢?”

晚晚不想再与?他争执,嗓音低柔地反问:“不是陛下?让他入上陵的吗?陛下?知道楚行月是我的师兄,不仅没有阻拦他入皇城的计划,甚至还让我知道,难道不是允许我可以去见他吗?”

容厌是想让她看清楚行月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了下?。

“我会?让你见他的。只是,他刚入天牢,你就要去见他吗?”

那么急切。

晚晚轻声道:“知道他在上陵,距离我那么近,我却?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样?子,才更?会?多想。我不喜欢臆测那么多。”

在意和不在意,有时候就是那么清晰明?了。

楚行月什么都?不用做,他随随便便的消息就能牵扯她的心绪,而他费尽心思,才勉强能走入她的眼中?,让她看一看他。

还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他故意展露出的漂亮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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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厌感觉自己似乎在往下?坠落。

楚行月横亘在她与?他之间时,他便永远是楚行月的赝品。

这?样?的情?况之下?,隔着楚行月,他还想让她眼中?有他容厌,两个月和两年,也没多少区别。

如今楚行月回来了,他应当不用再被当作他的替身了。

容厌同意了。

晚晚浑浑噩噩等到宫宴结束,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天牢走去。

他为她穿好狐裘,颈边的白色毛领贴着她的脖颈和下?颌,衬地一张小脸更?加粉雕玉琢,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稚气。

晚晚走在月光之下?,她思绪纷杂。

怎么可能不复杂呢?

过去的邢月师兄,是她最喜欢、最在意的人啊。

如果有一个人,在自己厌恶世间所有人和事的时候,像阳光,像空气一样?地包裹着自己,让自己能再次看到花朵的五彩斑斓,看到自己也能被爱……

谁会?不动容。

晚晚最开始,对师兄没比对容厌好多少。

什么师兄,同一个师父手底下?的陌生人而已。

她也无需去请教一个天赋不如她、记性不如她、心思还不在医术上的师兄。

最开始那一年,她面对师兄,常常是懒得搭理他,不管他如何对她有兴趣,她也只觉得他烦,甚至烦到设计他中?了浑身又痒又痛的毒。

师父发现后,盯着她问,是不是她做的,师兄朝她眨眼,让她咬死不要承认。

晚晚瞥他一眼,小女郎为了表示讨厌他,脆生生的声音丝毫不惧地承认下?来。

师父面色不明?地看着师兄努力对她使?眼色。

听到晚晚的承认,师兄哑然。

晚晚被罚之后,跪在庭院里?抄清心咒,师兄蹲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夏日蚊虫多,他弄了些草药,又差人搬来几座冰鉴,在她头顶搭了个遮阳的棚子,一旁摆着冰镇的瓜果甜汤,旁边还有人为她打扇。

师父气得罚师兄一起跪在院子里?。

一起受罚,一起学医,一起将足迹遍及整个大邺。

在师兄眼里?,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美好之处。

他在身边时,晚晚不用担心自己被欺负,师兄会?带着她教训回来,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打搅,万事都?有师兄在,她的心情?也时时刻刻都?是愉悦的,他总有法子让她轻松高兴起来。

所以当他提出要娶她时,晚晚虽然没有立刻同意,看他苦恼,看他反思,看着长袖善舞的他笨拙地买来一堆话本苦读,还四处请教。

她只是在调整、尝试,她在思索,自己愿不愿意让师兄成为与?自己更?亲近的那种关?系。

那么多年,她可以时时刻刻感受到师兄的喜欢和在意。

她看得到他在外面一呼百应,光风霁月,走到哪里?都?受人推崇爱戴,也看得到他下?手利落地解决掉妨碍医馆和觊觎她的权贵。

师父对她好,却?过于?严厉,师娘温柔,却?没有几年就撒手人寰。

她是在师兄的爱护之下?长大的,让她随心所欲,时刻都?将她放在第一位。

大概,再也没有可以对她更?好的人了。

她的师兄。

她想答应他,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骆曦和邢月,从小便在一起,一辈子也应在一起。

和师兄一起那么多年,他纵容着她,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好,离不开这?样?的好。

晚晚被容厌牵着手,慢慢走在通往天牢的路上。

她回想着过去的一点一滴。

她也想起,师父临终前,絮絮叨叨将他多年的心事的告知于?她。

他书房中?的暗格里?,藏着一封信,是他捡到养大的大弟子,也是域外某个国度的王子留下?的,拿着这?封信,凭着这?份养育之恩,能得到多少好处与?搅动风云的机会?,不言而喻。

师父说,外戚把控皇室太久了,朝堂早晚会?有大变,他等不到那一天,不知道大邺的未来在哪里?,可是至少,他不能让这?封信成为威胁。

他死了,这?封信,便也直接烧去好了。

师父死去之后,晚晚看着空荡荡的暗格,还有处处被师兄封锁的医馆。

她想了许久。

师兄那时问过她,为什么他和她那么多年,她却?不肯顺从他一次,不肯与?他站在一起,她难道不相信他吗?

他眼里?似乎有着绝望的神?色。

他那么伤心,因为她不肯帮他。

晚晚只是静静地在想。

师兄是知道她的全部的。

知道她总是生出的邪念,知道她总是忍不住发作的恶意,他却?还是对她那么好。

她其实一点也不好,那么多年,师兄却?肯对她那么用心。

为什么呢?

这?些年她过得太好了,她拥有最好的师兄,可到了此?刻,晚晚不想去想那么多,推翻过去的一切。

这?件事,他也没有选择她,不是吗?

以后,他会?不会?有更?多需要她去妥协的事情?,当邢月不只是邢月,可她只想做邢月的曦曦。

晚晚看着他带着那封信毒发跌入深涧之中?。

她的师兄死了。

那么多年,她的预感似乎成真了。

这?世上,只有邢月会?对她那么好。

她就是被邢月养废了。

比他差一点,她也忍受不了。

她太想要邢月了。

走到天牢之中?,容厌轻轻抬起她的脸颊。

晚晚眼中?情?绪很乱。

容厌轻声道:“晚晚。”

她不想回应。

容厌看了她许久,他唇瓣微微分开,像是想要嘱咐她许多许多。

最终,过了许久,他只低声道:“我等你。”

晚晚抬起脸颊,深深望着他,没有回答,便将手从他掌心之中?抽出,独自走在天牢阴暗的小路上。

他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之中?。

晚晚望着照进来的月光,耳边只有火光跃动的声响,还有她缓慢的脚步声。

最后停在最后那间牢房之前。

一寸相思一寸灰(六)

晚晚梦到过许多次和师兄的过去,却?从未设想过与他?的重逢。

她站在?牢房外面,月光透过墙壁上方开的那扇窗洒下来,落在?牢房之中。

外面的墙壁上火光高悬。

这里安静极了,这一整条牢房,只有这一间关着人。

牢房中,他?背对着她,微微仰着头,似乎也在?看?窗外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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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他?雪白的衣袍简单而干净,不算名贵的衣料没有丝毫纹饰,长发散着,披在?身后?如同一块上好的绸缎,小半发丝拢在?后?脑,用一根陈旧的竹青色发带束着。

他?的背影清绝而沉稳,料峭却?出尘,周遭的飞尘宛若浩瀚星辰,围绕在?他?身边,将苦寒的牢狱映衬地也多了那么一丝飘渺。

他?比三年前更加沉稳,也更加孑然,好像真的成?了一片皎洁而冰寒的月光。

晚晚视线落在?他?发间的发带上。

这还是她曾经?送给他?的发带。

他?转过身,光影在?他?俊美清隽的面容上转换,从落满月华,到尽是跃动不稳的火光。

晚晚看?得清他?每一个动作。

他?长睫抬起,眸光平和地往外去看?。

——他?看?到了她。

晚晚眼睛也不舍得眨。

楚行月怔住,长睫眨动了一下,似是想要眨去那些不真实的幻影。

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眼前的人还在?。

晚晚站在?牢房边上,抬手握着一根木栏,只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视线落在?她面容上,眼中从恍惚到绽出惊喜。

他?脚上拴着镣铐,朝着牢门走近,锁链拖动的声响在?空荡的牢房中极为明显。

随着他?走近了几?步,他?看?到的她更清晰了些。

她比三年前长开了些,眉目清冷,容貌秾艳,眉、眼、唇、鼻,都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下一刻,他?目光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发上的凤钗,还有她身上繁复华美的宫装,鸾凤纹,金红色。

她如今是皇后?,皇帝的妻子。

一人在?牢房之外,是天子的发妻,一人在?牢房之内,是束手的囚徒。

光阴的沧海桑田残酷而惨烈。

他?又?怔了怔,再次看?向她时,眼中弥漫开些许悲意。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她皇后?的身份,他?唇瓣分开,嗓中轻轻唤出来的,还是——

“曦曦。”

和三年前一样,他?声音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清润平缓。

晚晚眼睛忽然就有些酸。

她明明不喜欢哭,也很少出现想要流泪的情?况。

可就这一声,就让她心酸到眼睛也酸涩。

她凝望着他?,抿紧唇,没去回应。

楚行月继续走近,一直到站在?她身前,镣铐的摩擦声尖锐刺入耳中。

他?的影子将她笼罩住,距离近到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的每一分神色。

他?在?看?她,好像要将这三年的时光,全都看?一遍。

晚晚只是在?外面凝望着他?,一句话都不曾开口与他?交谈。

片刻后?,楚行月看?了看?地上拖行的镣铐,眼中的无奈压过了那股沧桑的悲意。

“三年、九个月,又?十七日。”

他?低笑?了一声,“这副模样,怎么就被你看?到了啊。”

他?的语气好像还是过去那般亲近而熟稔。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从容有度的模样,三年多之前,他?被她逼着坠入深涧时,唇角流出乌色的鲜血,也还是优雅而矜贵的风度。

三年之后?,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晚晚却?能看?得出,他?这三年,过得很不好。

过去,师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头到脚,看?上去再寻常的,也都精致而名贵,如今,却?只能随意应付,衣服上连个纹饰都没有。

晚晚望着他?,眼眸水润地过分,好像下一刻,就能汇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上一次相?见,还是生与死,这一次,他?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好像还是过去那么好的师兄。

那时她的不留情?面,到了今日,他?对她也没有责怪,隔着木栏,眼眸温柔包容,她好像还拥有着世上最好的师兄。

晚晚咬紧唇瓣,忍住抽噎,眼中迅速汇聚大颗的眼泪。

楚行月怔了怔,立刻将和她之间最后?的距离拉近,他?的从容姿态这一瞬间悉数瓦解,慌乱抬起手想要触碰她、安慰她。

他?抬起的手却?蓦然悬在?半空,没有落向她。

她就在?门边,他?可以握住她的手,也可以隔着木栏去拥抱她。

楚行月却?看?了眼自己的手,目光落在?她宫装的凤纹上,神色间的苦意酸涩。

他?只将自己的手握在?她旁边的拿个木栏上,掌心隔着两个木栏相?对。

楚行月低声哄着,语气是和三年前如出一辙的无奈和纵容,“曦曦,别哭啊,都是师兄的错。”

晚晚忍着哽咽,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师兄,你就永远做曦曦的月亮,好不好?”

楚行月沉默了下,片刻后?,他?轻笑?了出来,笑?意中蕴含着的涩意难以遮掩,“曦曦啊。”

他?想说的许多话凝滞在?口中,最后?,只低声道:“我也想的。”

他?笑?了出来,晚晚看?得清他?眼中的悲哀。

“曦曦,如果可以,我比谁都想要永远停留在?三年前的那个早春。”

她刚刚答应他?的求娶。

少年炽热的爱意能将一切烧化。

什么都还没有确定,他?便?欣喜若狂地在?江南最大的酒楼宴请三日,他?设想了许多种未来,兴奋地在?书房中书写着传往上陵皇宫,他?的姑母楚太后?手中的书信。

他?难得强硬,丝毫不容更改。

他?的婚事,他?要自己做主,邢月要娶江南的骆曦,楚行月要娶上陵的叶晚晚。

可是书信还没有递出去,他?却?接到了来自上陵的噩耗。

宫变。

楚氏倾塌。

晚晚也想到了三*七*七*整*理年前的早春。

那时,她也想好了,她想与他?永远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喜欢邢月师兄呢?

江南的邢月,身份只是富商之子,可是,连当地的一州之长都对他?礼遇有加,晚晚自然清楚,他?不会真的只是邢月。

不管他?还是谁,只要他?待她不变,她不在?意他?都遮掩了些什么。

可是,一旦他?对她那么多年爱护的动机被袒露,她相?信后?来他?是真心,可师父死了,临死前的心愿,他?偏偏不让她做到。

他?开始拿出理?由来欺负她。

她宁愿这样的他?立刻去死。

楚行月凝望着她,缓缓道:“我姓楚,名行月。”

晚晚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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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朦胧,没有说话。

他?低笑?了一声,苦涩自嘲:“也就是,如今被喊打?喊杀的楚氏余孽。”

楚行月低声道:“年少时,我风光无两,有多少是因着楚氏的荫蔽?一朝楚氏遭遇劫难,抄家灭族,曦曦……”

他?嗓音涩到说出不下去。

他?握着木栏的手指用力?收紧,袖口沿着他?的肌肤往下滑。

晚晚看?到,他?手臂上交错的伤痕。

成?年累月的旧伤,尤其在?手腕处,一层又?一层的伤疤叠加上去,像是丑陋的蜈蚣缠绕在?他?腕上……

明显不会是别人割出来的。

他?抬起眼眸,悲哀地望着她的眼睛,“曦曦,师兄能怎么办呢?”

若什么都不做,他?会死在?朝廷的追缉之下。

若握住还能得到的筹码,他?这些年唯一的真心,就成?了利用和笑?话。

他?嗓音也飘渺,回忆着。

“我总以为,来日方长,曦曦和师兄就算分开一段时日,也总会再相?聚。等到我回来,犯过的错,用一辈子去弥补也好……”

可如今的皇权遮天蔽日。

他?垂下眼眸,笑?起来。

“要是不曾有过宫变,要是我只是江南的邢月……该有多好。”

晚晚怔愣着听完。

她思维极为敏锐,他?没有说尽的话,她也能在?脑海中推演完全部。

三年前的那场宫变,让楚氏倾覆,楚行月从天之骄子沦为四处通缉的余孽。

她与师兄反目。

让她在?失去师父之后?,从此又?失去她唯一在?意的人。

而她如今却?是……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的发妻。

当初若没有容厌,她本可以拥有一辈子的月亮-

这一处天牢极为安静,中央往四面延伸出去的一列列牢狱中,看?守也没几?人。

容厌等在?中央的刑讯处,他?面前的火炉燃烧的声音闷且躁,幽蓝明黄的火焰烧得烈烈凶残。

火光在?他?面容上跃动,明亮和晦暗交叠。

这里太安静,安静到,他?无需刻意,也能听到他?面前这列牢房尽头,楚行月与晚晚的交谈。

她那么喜欢她的师兄啊。

若是不曾有过宫变多好。

容厌面上神色清淡而平静。

若是没有筹谋宫变,他?握不住权力?,那楚氏依旧一手遮天。

——容澄和裴露凝惨死的仇不能报,他?在?宫中,继续被羞辱折磨,等到年龄到了,再被强制与楚氏女留下一个皇子。楚氏有了身负一半楚氏血脉的唯一正统皇室血脉,他?就可以作为弃子被抹杀,后?世再为他?封一个无能蠢笨的灵帝幽帝废帝的名号。

他?就应该选择这样潦草可怜的一生吗?

若真是这样。

她便?不会遇上他?,被他?缠住,她便?可以与楚行月继续下去。

她不会再那么难过,不会被这样欺负和受委屈,不会日日对着她一点也不喜欢的他?。

可他?过去最不可割舍的,恰恰是在?楚家的高压之下攒出来的权力?。

这直接否定了他?这年活着的根基,他?的全部。

容厌慢慢笑?了出来。

他?想要站起身,试了一下,没能立刻站起来,他?此刻没有多少力?气。

容厌抬手扶着火炉撑起身体,火辣的灼痛立刻从掌心传来。

他?这回成?功站起来,放下手,低眸看?了看?。

他?的掌心被烫地红肿了一大片。

其实也还好。

他?还曾被泼过刚烧开的茶水,烫伤的肌肤和衣物粘连在?一起。痛确实痛,但死不了人。

太医自然会给他?用上好的伤药,毕竟总不能让他?这样可笑?地去死。

他?体质不易留疤,这么些年,也就锁骨上的那四个窟窿反反复复伤了太多次,才?没有长好。

最里面的那间牢房中不再有什么声音,容厌走到第一间牢房之前,等着晚晚出来。

里面,楚行月说完,便?不想再提那些旧事。

可是眼前,他?和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成?了容厌的妻子。

晚晚慢慢擦干眼眶中的泪珠,她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低头将眼睛贴在?干燥柔软的衣袖上,很快水迹就被保暖的衣料吸干。

她思绪没有比来之前清晰,反而更是乱成?了一团乱麻。

她平稳住声音,却?还是带了一丝哽咽。

“师兄,我今日先?回去了。”

楚行月松开手,望着她,脚步微微往后?了一些,他?脚上的镣铐声粗重。

他?低低应了一声。

“曦曦,一岁将尽夜,明日又?逢春。我只愿你,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如此,便?好。”

晚晚已?经?转过了身,听到他?的声音,她倏尔咬紧唇瓣,却?没有回头。

她一步步,几?乎算得上是在?挪动,低头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走到第一间牢房前,她看?到门边站着的容厌,撇开脸颊。

容厌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难怪自古多情?最伤人。

她什么都不用说,就能让他?心脏难受到抽痛。

若是以往,他?或许还会问一问她,他?是不是就活该被人折磨到死、利用到死,死后?还得被青史钉在?耻辱柱上?

容厌不想问了。

好像确实只要他?不存在?,她这一生便?能好过一些。

他?也不想再与她争吵。

容厌揽住晚晚的肩,晚晚僵硬了一下,他?半搂着她往外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最里面那间牢房之中,楚行月依旧站在?木栏旁边,脸颊微侧,往外看?着晚晚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同样看?到了外面容厌在?等着,也看?到了容厌搂抱着晚晚往外走。

两个男人视线对上。

楚行月神色平静而莫测,周身微微的冷意清寒。

容厌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随着脚步迈开,视线下一刻便?错开。

寒夜霜重,月色如冰。

晚晚思绪纷繁杂乱,她不想坐辇车直接回到椒房宫,容厌便?还是这样将她揽在?怀里,广袖和他?的身体又?为她遮挡了一些寒风。

她没有说话,他?便?也没有开口,却?又?好像有一层隔阂,在?两个人之间快速生长起来。

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晚晚想了好多好多。

从师兄邢月,楚行月,到容厌。

她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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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压抑,什么也不想和他?说。

走到椒房宫中,推开宫门,里面红色喜气的宫灯高高挂着,来往的宫人眉眼间神色也轻松。

见到陛下和皇后?娘娘二人一同回来,宫人喜笑?颜开地行礼,说着一些好彩头的祝福。

晚晚还在?出神,容厌淡淡道:“赏。”

宫人身上的喜悦气息更浓烈了些,等到沿着游廊又?走了一段,便?看?到张群玉和程绿绮在?一处抱厦中对坐着说话,面前的瓷碗中是煮好的娇耳。

白术和紫苏也在?这里,坐在?绿绮的两边,听着稚气的童言,时不时大笑?出来。

绿绮开心到扬起的唇角怎么也放不下来。

在?师父面前跟着学习开心,和师父、紫苏姑姑们过年节开心,群玉小叔来陪她也让她开心。

第一个发现师父和师丈回来,绿绮小脸红着,兴奋趴到窗台边,用力?朝着晚晚招手。

而后?扭头道:“师父回来啦!”

说完,她便?匆匆起身,外袍也不披,踩上软靴便?往门外跑去。

她一路奔跑而来,猛地扑入她怀中。

晚晚被抱住,身子被她奔跑过来的力?道冲撞地往后?倾了倾。

容厌的手扶在?她身后?,让她能稳稳抱住绿绮。

晚晚低头看?着她的小徒弟,绿绮很快松开手,规规矩矩地行礼,而后?吉祥话一串串地从她口中冒出来,好一会儿才?说完。

从里面跟出来的张群玉、白术等人也行了礼,容厌让人一一又?备下丰厚的赏赐。

张群玉瞧着表面规规矩矩的绿绮,无奈地揉着额角。

幸好皇后?娘娘脾性也好,绿绮再怎么活泼好动,她也不会讨厌。

张群玉目光落在?容厌和晚晚两人身上。

牢房中的气息与平日宫中的香息泾渭分明。陛下和娘娘应当是在?牢狱中停留了许久,周身也残留了一丝牢狱中的阴森味道。

他?眸光动了动,低眸和往日一样又?逗了绿绮两句,随后?便?请白术和紫苏将匆匆跑出来、衣衫单薄的绿绮带回抱厦之中。

人都散开,周遭只剩下他?和容厌、晚晚三人。

张群玉正色着与容厌聊起公务。

“陛下,楚氏余孽里最大的威胁已?经?入上陵,他?说见到陛下之后?,会亲自默写出来金帐王庭剩余的地形图和布防,陛下可有决断,什么时候从他?口中继续撬出些有用的消息?”

容厌神色很淡,“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没那么轻易将他?这份冠冕堂皇能拿上来的筹码用出来,心急也无用。”

张群玉轻叹一声。

“他?入上陵,是蓄谋已?久。楚氏已?经?末路穷途,他?手中能抓住的不多,可臣这几?日看?了往年与楚行月有关的情?报,他?确实能谋善断,心性和手腕都不缺。如今,他?必然会将自己手中握着的,十倍百倍用出来。常言道穷寇莫追,他?已?经?成?为穷寇,却?送上门来,所谋必然甚大,陛下千万当心。”

容厌和楚行月不陌生,这些话,不用张群玉提醒,他?也心知?肚明。

张群玉向来有分寸,话也不会多说什么,尤其这样你知?我知?的事,他?对容厌说出来只是些无用的废话。

他?没有直接与晚晚说什么,可晚晚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容厌明白张群玉想要给晚晚提醒,提防着楚行月。

他?扯了扯唇角。

晚晚看?了看?张群玉。

他?朝着晚晚抱了一下拳,笑?意温和,寒夜也多了几?分暖融融的春意。

张群玉没有再多说什么,道:“叨扰了陛下和娘娘,臣告退。”

晚晚重新将眼眸垂下。

张群玉的提醒,她听到了。

张群玉是王臣,是容厌的臣子心腹,他?说出口的话,也都是站在?拥护容厌统治的基础之上。

晚晚心中对他?的话却?没有排斥。

张群玉是全然出自为大局考量的好心,她听得到他?的言下之意。

楚行月手中筹码不多,不管他?到底在?想什么,她都是他?手中的利刃。

如今,她这把利刃正压在?容厌的命脉之上。

是。

她那么不想掺和进朝局之间,可她居然还是成?了容厌和楚行月之间博弈极为关键的一环。

她成?了棋盘上最有用的棋子。

只要她心中向着师兄,毫不犹豫对容厌下手,容厌会死;什么都不做,容厌会死;她若死去,容厌也会死。

……为什么就到了今日这样一个局面。

不仅仅是两个月之后?,他?是否兑现诺言的抉择。

他?和楚行月之间的输赢,居然就系在?了她的身上,她成?了师兄决胜的关键。

容厌将她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他?到底想做什么?

让她成?为师兄的棋子,去看?师兄为了利用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可容厌凭什么觉得,他?在?师兄面前,有半点可比较的份量?

晚晚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明明是除夕,大好的时节,周围人都高兴而欢悦,她此刻却?又?怒又?烦躁。

她居然还对容厌生出过那么一丝,心软,有过想要为他?解毒的心思。

容厌在?她身边,那么近的距离,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她在?愤怒,在?生气。

她不愿做别人手中的棋子。

夜已?经?这样深了。

晚晚走进寝殿,容厌跟随在?她身后?,她忽然转过身。

晚晚很想笑?。

“容厌。”

从天牢中出来,她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容厌平静地听着。

晚晚低声道:“你觉得,在?你和师兄之间,我有选你的可能吗?”

容厌看?着她,琉璃目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心里当然有答案。

晚晚低声笑?出来。

他?这样逼她,将抉择就这样强行塞到了她的手中。

让容厌去死,她便?成?了师兄的棋子,本就没那么完美的感情?,更加千疮百孔。

可让容厌活下来,对她和师兄有什么好处?

晚晚不觉得,容厌当年就应该被摧残到死而不加反抗,他?和师兄是注定的对立和死局,谁高谁下、谁输谁赢而已?。

可这不妨碍她此刻对他?只有厌恶。

晚晚觉得她这一刻也并不理?智。

师兄回来了,她终于见到师兄了,她似乎知?道了她和师兄当年避无可避的反目原因,她还成?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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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妻子。她握着他?的性命,成?了权力?之间博弈的棋子。

她那么不想掺和进来。

晚晚抬手攥着他?的衣襟,微微上挑的眼角勾出一抹危险的弧度。

她漆黑的瞳孔冰凉而充满想要发泄的恶意,她想要发泄到他?身上。

“在?师兄面前,你配什么?”

一寸相思一寸灰(七)

上陵位于大邺北部,这里冬日的寒风向来是极为刺骨的,就像拿了?一把从冰水里浸过的刀子?,或紧或缓地贴在人肌肤上,不知道?哪一刻,寒意就会扎进去。

容厌垂眸,看着冰冷着面容凑近的晚晚,她这一刻的情绪在他面前丝毫没有收敛。

他胸口似乎被酸涩填满,以至于他的每个动作都缓慢下来,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维持得体的模样。

他配什么?

容厌迎着晚晚冰冷而恶意的眼眸,却朝她走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这一步彻底弥合。

他忽然抬起手,将她拥抱入怀中。

她身?子?清瘦,隔着冬日厚厚的狐裘和袄裙,他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纤细和柔软。

就这样抱着她,好像就能让他周身?刺骨的寒意好受一些。

只?要?这样就够了?。

容厌俯身?拥抱着她,低头埋在她颈间。

她的手还攥在他胸口的衣襟处,忽然之间的这个拥抱,晚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怔忡一瞬之后,依旧是冷冰冰的厌烦。

容厌安静地想着,之前,她心中闷着难受,却是跳入水底,靠着身?体上折磨自己?去舒缓。

如今,她能发泄在他身?上,也好。

也好,他总归有那么一丝不同,总归对她还有些用处。

容厌唇角扯了?扯,眼中弥漫开浓重的痛色,这点笑意勉强地只?能看出悲哀。

“我知道?,我不配。”

过去已成定局的,楚行月确确实实真心待过她,他明白,这一点无论生死他都越不过去。

容厌冷得微微颤抖,晚晚却没有答话。

他等了?一会儿,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再将情绪释放出来。

她什么也不说。

见了?楚行月,回来之后,便只?是这样吗?不继续吗?

容厌渐渐有些难受的昏沉。

他想过,是不是真的,他确实只?是一个错误。

他松开手臂,放开她之后,压着手指的微微颤抖,便执起她的手往里间走去。

里间的暖意包裹上来,他将鹤氅脱下,苍白的面色在烛光下莹润地像是没有一丝生命力的玉质死物。

容厌微微弯起一个笑,“今晚试药吗?”

厌恶他,那就折磨他好了?,他也想在那种时候,细细品味她对他的目不转睛,感受到?她如今还可以带给他的滋味、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什么样的滋味他都渴求。

提到?试药,晚晚猛地挣开他的手。

容厌被这力道?推得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后抵上屏风,才勉强站稳。

晚晚的目光烦躁而满是寒意,她也扯出一个笑,“好啊,试。”

她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向她在里间摆放药瓶的柜子?。

拉开木门,里面一字排开数个颜色不同的瓷瓶。

是之前试在容厌身?上的药物,上面没有贴药物的名?字,若是换别的医者过来,必然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药性的毒药。

因为这根本不是毒药。

她没有为容厌压制他体内的毒性,也没有为他解毒。

这些时日,让他服下的药,是她调整了?方子?之后,用来试他能承受多大的药性、承受哪些药,试他体内的毒若要?一一用泄出的方法解,他能不能撑得住毒性的爆发。

她不至于为了?折磨他,费心思一日又一日不重样地去配什么毒药。

晚晚打开另一层柜子?,取出催动他体内她下的毒的引子?,揭开木塞,嗅过确定之后,她很快转身?。

容厌已经脱下了?外袍,床头叠放着她搭在架子?上的一条披帛。

他的发冠也已经解下,长发散开,微微卷曲着垂在身?后,发尾落在腰间,半遮半掩之间,能看到?他腰间细地,让原本合身?的衣袍空荡起来。

容厌看到?晚晚手中的药瓶,什么也没有问,便直接接过来,倒出一粒在手心中,而后送入口中服下。

晚晚今晚看也不想看他。

容厌看得出她的态度。

垂下眸,遮掩住眼底的涩意,他心口浓重的不安弥漫开来,慢慢解开剩下的衣衫,他牵着她到?床边,引着她的手按在他身?体上。

“玩我吗?”

晚晚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她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这是容厌能说出口的话?

前世,他不逼着她在床上说一百遍爱他都是好事。

比起前世直接让她在床帏之间付出代价,这一世,他的逼迫和囚禁,这一回用在她身?上的算计……

晚晚抓起叠放好的披帛,和上次一样紧紧束缚住他的双手,而后取下帷幔上的丝绦细绳。

帷幔落下,将床上这一方小天地彻底围住,灯台的烛光只?能隐隐透过,四下顿时暗下。

……

晚晚习惯了?帷幔之中的亮度,便能够清晰地看到?容厌的神态和变化。

他合着的眼眸颤着,脸颊潮红,呼吸微重,下颌仰起,露出脆弱的喉结和脖颈。

一线血迹从他口中溢出,他额上的汗水也随着一同落下。

容厌实在忍受不住,闷哼了?一声,鼻音浓重,唇瓣分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喘息的声音重了?些。

晚晚轻声靠近,冷淡而冰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喘大点声。”

容厌僵了?僵,用力抿紧唇瓣,猛地睁开眼。

她俯视着他,她漆黑澄明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他迷乱的神情。

这双眼中此时没有轻视也没有厌恶,只?是干净而平静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他呼吸轻颤,手被捆束着,浓重的不安、欲望和痛苦之中,他还是挪动身?体,想要?朝她再靠近一些。

她神色间没有一丝动容。

晚晚看到?他垂下了?长睫,因为羞耻而如滴血般的耳垂,血色一层层淡去,直至苍白。

容厌只?觉得,这像是一股比寒冰的还冷的,狠狠扎进他心口搅弄。

他被疼痛和欲望折磨到?神志不清。

却恍惚意识到?……

过错,就必须是永远的错过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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