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顺从地应了一声,“嗯,我不去。”
晚晚没再说话,手指用力摩挲着手炉上面雕刻出的纹路,心底总有些蠢蠢欲动的烦闷。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理?会他,在寝殿中走了走,拿好要随身带着的东西,便往外走。
容厌在她身后跟着送了几步。
紫苏看到晚晚,连忙一路小跑过来。
“娘娘!娘娘是?要出宫?我这就去收整一下。”
晚晚拦了拦,“我自己去。”
紫苏怔愣了下,向来沉稳的她,此时面上也露出些许无措。
她也不记得?有多久了。
娘娘好像与她和白术都隔了一层什么,娘娘做什么都不让她们知道?,宁愿凡事亲力亲为,也不让她们在旁边帮一把?,像是?防着她们会知道?什么似的。
以往,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晚晚看出紫苏隐隐的伤心。
可是?,她忘不掉,前世紫苏死了。
她不想让白术和紫苏二人?再像前世一样。和她那么亲近,她不安稳,于是?她二人?便也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
前世,紫苏的死是?因为容厌。
这一世……晚晚转眸看了看他,眸光复杂,很快又?低下头。
她和他不再剑拔弩张,甚至也已经商定了两个月的约定,他,应该不会再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白术和紫苏和她生疏些,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好。
两个月之后,便都可以结束了。
容厌注意到她看了他一眼,他垂下眼眸,唇角扯了扯。
她的爱与憎,那么分明。
晚晚让紫苏和白术留在宫中,她这次出宫,还是?只由上次暗中守护的暗卫随行。
容厌在宫道?间?与她并肩同行了一段,一直到宫门口,他不再往前。
晚晚脚步只顿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去。
容厌真的没有跟上来。
她回眸看了一眼。
他站在高耸的城墙之前,玄衣随着寒风微微摇晃,尽管冬衣厚重,他腰间?勾勒出的围度还是?很细。明明是?高大?的身形,宽肩长腿,晚晚有一瞬间?却觉得?,他怎么变得?这样单薄而脆弱。
容厌平静地目送她走远,看着她回眸迅速看了一眼,便大?步走远,不再回头。
他面上温润的神色如退潮的潮水,渐渐看不到一丝痕迹,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没有表情。
她对楚行月没想过不见,对他没想过再相见。
他……嫉妒地发疯-
晚晚没有乘坐辇车,又?走上这条朱雀大?街。
一名暗卫现身,一身寻常百姓的穿着,在她面前为她引路。
晚晚却没有直接去软禁楚行月的那间?小院,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如同放逐自己一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小巷之间?漫步着。
她也在适应这种自由自在的滋味。
若是?顺利,她会得?到她从来没有过的,完全自由。
走在上陵城中,晚晚几年前还会看到些明目张胆的权贵欺民,可这几年,上陵门阀人?人?自危,生怕成为下一个被拔起的氏族,金吾卫巡逻规整而意气风发,至少在天子脚下,就连作奸犯科都少了许多。
晚晚渐渐明晰了脑海中的念头。
她不喜欢对亲密的人?心怀负累,越简单越好。容厌……她却,越来越复杂。
她一定会走。
可是?,容厌她也一定要治,他的毒,她一定会给?他解了。
就……愿他稳坐江山,千秋万代。
而对于师兄而言,容厌是?灭了他全族、毁了他一生的仇敌。
纵然师兄和容厌的龃龉仇恨是?因果?相循……可又?有几个人?能跳得?出因果?,谁又?能要求谁放弃因果?。
晚晚随意在巷里之间?用了一餐家?常的饭菜,便出了门。
头顶的天色此时却昏暗阴沉,她仰头看了看天色,加快了些脚步,快速跟*七*七*整*理在暗卫身后行走着。
身前的暗卫道?:“娘娘,再有半刻钟便到了。”
晚晚应了一声,在巷里之间?绕着,路过她上次尝过的糖水铺子,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天空忽然落下雨滴。
先是?大?滴大?滴的一两滴雨水,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忽然之间?便大?了起来。
幸好已经走到了门前,另一个暗卫举着一柄油纸伞靠近,没等他现身将伞面遮上晚晚头顶,她便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石阶。
面前的木门这时忽然被推开。
晚晚还没站稳身子,便被一张干燥而柔软的宽大?棉巾连着脸颊一起被裹住。
沉水丹樨的香息沁入鼻息之间?。
她挽好的鬓发被一只大?手胡乱揉了两下,擦净了发间?落上不多的水珠,她整齐的发髻却也凌乱起来。
头顶的嗓音温润清和,“多大?了,看到天上有浓云,出门还不知道?带上伞。紫苏呢?她也没带着伞吗?身子刚养好,就这样折腾,是?喜欢喝药不舍得?断了吗?”
最后轻轻一声含着笑的,无奈的叹息。
“那么多年了,还总是?这样,你啊……”
晚晚怔住,过往的回忆勾连,她眼眶微酸,几乎下意识反唇相讥:“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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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提……”
话音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在江南时,她通常都是?跟着师兄一起出门,大?小琐事全是?他一人?包揽,天冷了她手还没凉,他便能拿出她的裘衣给?她披上,天热了,她一走出门,头顶便会遮上一把?伞。
后来有几次她自己出门,淋了雨,被他接回来时,便是?这样一张宽大?柔软的棉巾、他身上淡淡的沉水丹樨香息,还有他无奈的念叨。
过去那么好。
晚晚还是?忍不住眼眶不由自主的酸涩,抿直了唇瓣。
可是?如今,全都不一样了啊。
就像她那句说不完的话,她和师兄之间?,也隔了太?多。
楚行月温和地望着她,看着她渐渐泛红的眼眶,眸光中流露出心疼之色。
“是?怪我,应该提醒你,今日出门要拿上伞的。”
晚晚逼回眼底的湿润,没有回应,跟着楚行月在他伞下,一同去了正厅之中。
院中的侍者也都是?来自容厌手下,见到晚晚进来,便有侍女上前,为她解下氅衣,换了新的手炉。
楚行月落座在她一桌之隔的身侧,他侧着脸颊凝视着她,像是?想要将这几年错过的,今日一口气都要看回来。
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嫣红小巧的唇,玲珑的身段,长开了的模样,是?气韵清绝而容貌秾艳的国色天香。
她长睫低垂,半遮着眼瞳,没有看他。
楚行月轻轻而笑,隐有怅然:“我们曦曦长成大?姑娘了。”
不仅如此,还成了别人?的妻子,容厌的皇后。
晚晚整理?好思绪,抬手按了按眼睛,而后坐直身子,侧过脸颊,望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我长大?了,你也是?。”
上一次相见,楚行月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风华,如今已经成为如同天上孤月轮一般温润而又?带着疏远寒意的青年。
再如何做出和过往一样的姿态和言语,也终究是?不同的。
楚行月低笑了一下,有几分自嘲。
“今日,曦曦连师兄也不叫了吗?”
上一次,她几欲落泪,这一次,终究能将情绪控制住。
晚晚低低唤了一声,“师兄。”
楚行月却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多年前,她和他的最后一面时,他也问过这样相似的一句。
——“曦曦,不过是?一封要烧掉的信,因此你连师兄也不要了是?吗?”
——“师兄,若你今日非要带着信离开,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毒发坠入涧底时,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和眼眸都那样冷静而决绝。
再次相见,那一日,不可能不去面对。
楚行月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出门,去请侍者取来一个木盒,交给?她。
晚晚低眸将木盒打开,看了看,眼眸却忽然顿住。
是?一封信。
尽快已经用了秘制的方法保存,信封却还是?泛着陈旧的黄。
晚晚手指颤了颤,拆开信封,按照师父教给?她的法子去辨认真假。
写这封信的人?,尽管写了十几年的中原字,可在一些写某几个字时,还是?会有金帐王庭的习惯。
……是?真的。
楚行月低声道?:“是?真的,烧了吧。虽然迟了那么多年…看十八禁成人小说来q裙似二尓尓五久易斯期…可是?师父也能安息了。我不曾利用这封信做过什么。”
晚晚想到,她上次见面就注意到的,他手掌粗糙的硬茧。
若是?承袭了这样一个恩情,他不会那么难熬。
他是?借着家?族中与骆良父亲的故交,才顶着骆良对权贵的不喜,拜入他门下。
骆良最真心疼爱的,是?他的关门弟子,医道?天赋空前绝后的一个小女郎。
作为自幼被谋算浸润的贵公子,向来明白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没用,他对她最开始并不单纯。
可是?那么多年,他将全部的无用都用在了她身上。
晚晚望着他,恍惚地确认道?:“你没用这信?”
“没有。”
楚行月平静道?:“我自小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忽闻噩耗,心神俱震。离开大?邺,这是?我唯一一条活路。如果?能活下去,能有将来,谁会想要去死呢?”
“所以,你借着我,将信转移走了。”
楚行月神色间?微微有些痛色。
“是?啊。那个时候,灭族……我太?痛苦了,走投无路……可是?等我到了金帐王庭的地界,就要用出这封信时,我知道?,但凡我……”
他停顿了下,嗓音有一瞬间?不稳的哽咽,又?很快恢复了清润平缓。
“但凡,我还想要等以后安定了,和你还有一点可能——这信,我就不能用。”
“不死,便不能。”
她想要纯粹的爱意,他就不能有算计和欺骗、利用。
楚行月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指骨苍白,他看着她,眸光是?深切的痛色。
晚晚背过身,找到炭盆,将这封信一下下撕碎。
纸张碎开的声音刺耳又?让人?心惊肉跳。
飘散的纸屑一落入炭盆的范围内,便有火舌卷上来,转眼之间?,这封让她和他决裂的信物?,灰飞烟灭。
晚晚脸色苍白。
“师兄……”
楚行月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看着炭盆中的灰烬,轻轻应了一声,无声地陪伴着她。
外面的雨滴将整个上陵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吃糖吗?”
“哪家?的女郎,怎么那么凶啊?”
“曦曦,你怎么那么可爱?”
“又?要回上陵了吗?下次在江南久一些好不好,总是?让我思念,你怎么那么可恶呢?”
“曦曦,坚持住,就要走出雪山了。我会与你一起,活要一起活,死也要一起死。”
……
“这两个字,不念师兄,念郎君。不骗你,跟我念:郎——君——”
“曦曦,我想娶你。”
“我离不开你。答应我,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
炭盆中的火光跳跃,金色幽蓝的火焰交织,过去那么多年的回忆仿佛也在这烈火之中涌动,翻滚,重新映入脑海之中。
师兄太?好了。
好到容不下一丝瑕疵。
雨渐渐小了。
晚晚面色雪白,回想着他手上的硬茧,手臂上自残出的一道?道?伤痕。
她喃喃出声:“将近四年了啊……那么多年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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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那么多事,我还已经成了容……”
楚行月打断道?:“四年很长,可是?,我与你青梅竹马的八年、我与你将来的几十年……”
“曦曦,这也很长。”
晚晚猛地闭上眼睛。
过去早就已经物?是?人?非,这封信最终还是?按照骆良的遗愿烧了干净,也毕竟迟了那么久,未来她自己都没想清楚将来怎么过。
她脑海胀痛,被逼到痛苦地抬手用力去揉额角。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过去割舍。
可是?,可是?……如今都不一样了啊。
雨渐渐停了。
楚行月看着外面苍茫的天色,轻声道?:“雨停了。”
晚晚眼眶红着,拖着鼻音应了一声。
楚行月望着她,看了许久。
她在动摇。
她只是?在动摇。
他抬手轻轻按住闷痛的心口,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揽住她肩后,猛地将她拉近,用力拥抱在怀中。
晚晚下意识就要挣开。
楚行月用力抱紧她,哑声道?:“我想见你,日日夜夜都想见你。”
“曦曦,这几年,若不是?我还想着,我得?活着再来看看你,多少次我……”
他再说不下去。
晚晚僵硬着。
他嗓音微微颤着,极近隐忍。
他终于放开她,晚晚立刻后退了两步。
楚行月很快恢复了从容的温润之色,举目看着外面的天色,轻轻道?:“这会儿不会再落雨,曦曦,你既然不可能留在宫外,不若趁着这会儿,乘车回宫吧。”
晚晚捏紧手指。
书信,心意,将她的情绪搅得?一团乱。
他没用那封信,可是?,他来上陵也不是?为了她。
在师兄口中,她怎么,好像忽然就背负起了他受苦的这几年……
抛开这些,她还留着理?智清楚地记得?,她还没问清楚他关于他和金帐王庭,她还不知道?,他对容厌到底要做到哪种程度。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能选什么?
情感和理?智拉锯,晚晚没有犹豫,转身就要出门。
回宫,今日,先离开这里。
在她走出门槛之前,楚行月低声道?:“曦曦,你好好想一想。不管你如何抉择,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下次,我会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晚晚听清了他的话,应了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楚行月站在屋檐之下,直到女郎的背影完全隐没在门墙之间?,他才将视线收回。
抬手按了按眼角,他看着指尖的一点湿润,走进房内烧了书信的那个炭盆前,用火光的灼热将指尖的这一点泪痕烤去。
指尖灼痛。
在受伤之前,他冷静地将手指移开,眼眸也平静。
相见欢(七)
离开软禁楚行?月的小院,晚晚握着暗卫准备着的油纸伞,慢慢走?在青石的道?路上。
她神色冷淡,眼底深处却陷入了一片空茫之中。
她那?么怀念的师兄回来了、那?封信他没有用出去、他还是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没?有因为她容忍不了他的缺点对他下手而责怪她。
可是,他在事发前后,从不曾吐露半个字让她知道?。
甚至,他是楚行?月,还是她从容厌口中得知。
他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年,她都经历过什么吗?
楚行?月不知道?她和容厌的约定,她如今还是容厌的皇后,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还说出还想要和她在一起的话……
晚晚虽然还没?有理清将来应该如何,可他连她的意愿都不曾再过问?。
就算过去?没?有存心利用……事到如今,师兄真的没?变吗?
晚晚做不到多年受苦不改性?情,师兄这几年若是受尽艰难欺辱,她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让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一朝坠落,历尽艰辛和折磨,又让他不改性?情爱意,这太难了。晚晚难以想象。
上陵城中一场暴雨让路上行?人少了许多,如今雨水已经停下,晚晚又绕了一条新的路往宫中走?去?。
这一条路沿着河边,路经上陵皇城的边缘,一路上人迹越发稀少。
走?到一处没?有竣工的简陋庙堂之前,里面缩着几个?人躲雨。
一位老媪躺在稻草堆上,旁边是一个?老汉和一对兄妹,三人的旧衣衫被大雨淋得湿透,一旁放着两把破旧的伞。
妹妹大哭着跪在庙中,哭哑的嗓音勉强还能听得清吐字。
“求药师佛显灵、求观音菩萨显灵、求、求地藏菩萨……救救我娘亲……”
小女?郎胡乱求着,求完释家,又开始求道?家。
少年模样的兄长抹了一把泪,道?:“借来的盘缠也花完了,客栈也住不起,病还是治不好。爹……”
老汉守在门边哽咽出声。
晚晚目光扫过躺在地上的老媪,她脸色蜡黄,周身?却还干燥着,衣衫也整洁。尽管贫穷窘迫,可这家人却还是将这病入膏肓的老媪护地很好。
晚晚撑伞走?过去?,暗卫没?有现身?,这里没?有危险。
她出声喊过来一个?随行?的暗卫,去?为她买一套针具过来。
晚晚站在这座庙前,淡淡看着绝望哭求的一家人,等着暗卫将针买回来。
她没?有什么好心,只是,比起沉浸那?些错综复杂的感情,让她面对萍水相逢、后会无期的病人,头?疼一下如何给人省着银子治病,她心里反而更愿意一些。
庙中的人看到她,警惕而拘谨地缩了缩。
晚晚平静地说完她的来意,便留下空间给这家人去?思考,要不要选择尝试相信她。
求神拜佛的小女?郎念完了道?家,又开始乞求一些没?那?么广为人知的名字。
“求妙晚娘娘显灵……”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晚晚走?到外?面看了看,这座庙正是妙晚娘娘庙。
她熟悉的却不止于此……
容厌的案牍之上,似乎出现过这几个?字。
嘉县有立祠立庙的习俗,她好像在嘉县县城中被立了一个?庙。
晚晚与小女?郎又问?了问?,妙晚娘娘是谁,听到小女?郎口中确定的回答,她怔愣了片刻。
容厌遣散了后宫,整个?皇宫中,她只需要思考如何面对他就好,平日无需对朝事有太多了解,遇上什么典礼宴会,她需要知道?的他都会提前告知她。因此,除却容厌同她讲的一些朝中政令和上陵世家,她对这些小事了解并不多。
她怎么能担得起……让人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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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
嘉县还可以理解,可这里是上陵,是皇城。
晚晚想了想,她是皇后,容厌后宫唯一的人,若是有人想要从她这里来讨好容厌,见不到她本人,便用这种?方式,也不是难以想象。
这家人终于咬牙下了决定,请她诊一诊脉。
晚晚走?到老媪身?边,诊脉、说完病症,打消这家人的疑虑后,用暗卫买来的针施完针,需要留方子时,没?有纸笔,年纪不大的兄长感激地叩拜,请她口述,他过目不忘,可以记得住。
晚晚看了他一眼,便口述了两遍,听他又复述了两遍,确认了没?有问?题之后,让暗卫留下些银两,便不再在外?耽搁,直接回宫。
经过妙晚娘娘庙这一途,晚晚手?里捏着小女?郎塞在她手?里的一个?草编蚂蚱,心情忽地平静下来。
容厌、楚行?月,她一个?都不再去?思考。
都不去?想,反而心情松快起来,在回宫的路上比出宫还要自?在。
到了椒房宫,晚晚回到寝殿还没?歇下多久,饶温便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匆忙一礼便着急喊道?:“娘娘!”
晚晚捧着手?炉暖着冰凉的手?指,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饶温稳着嗓音,快速道?:“今日午后,陛下在御书房中议事,半个?时辰前忽然昏倒过去?……幸好当时只有臣和张大人在场,没?有让此事散播出去?。可是陛下今日又没?有来由地昏迷,怎么也醒不过来,陛下他……”
晚晚怔了一下。
今日还是第一副药方,没?有换药,药性?不算烈……她昨日才给他诊了脉,这不应该啊。
晚晚皱眉站起身?,去?里间取来她惯用的金针,便随着饶温往御书房中走?去?。
一路疾行?,到了御书房,晚晚呼吸快速,还没?缓过来便推门进去?。
张群玉在一旁守着,见到晚晚过来,便起身?让出位置,道?:“陛下还没?醒。”
御书房的屏风后面有一张软榻,此时这张软榻被搬到龙椅旁边,容厌仰卧在榻上,除却脸色过分的苍白?,看不出什么异样。
晚晚看完他的面色和体征,便直接撩起他的袖口,手?指按上去?。
脉象细弱。
手?指搭上他的脉搏,她面上神色从震惊和急切,居然很快平静下来。
张群玉瞧着她的神色,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问?道?:“不是什么大事吗?陛下今日为何又无故昏倒?”
他是知道?晚晚在为容厌解毒的。
那?么多年的毒素,不管用什么奇怪的法子,只要能解就都可以。
所以容厌昏倒,相较于慌张的饶温,张群玉倒是镇定了些。
晚晚皱起眉,想了一下,她该怎么回答。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请御书房准备些粥点羹汤,煮地软烂好克化一些,尽快送过来。”
张群玉吃惊了一瞬,转眼间就想到了一个?有些荒谬的可能。
晚晚面色不怎么好看,沉默地从针灸包中取出几根金针。
昨日诊脉,他脉象弱,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餐食按时用就可以。
在解毒期间,本就极为消耗,他又连着几天饭都不吃,今日身?体便撑不住了。
张群玉神色震惊过后,又看了一眼容厌,没?说什么,便出门去?传达吩咐,不再进来。
相较于之前,陛下不是毒发就是高烧,这回昏倒的原因没?有饶温想的那?么严重。
拔针过后,不多时,容厌清醒过来。
灯台的烛光落在他身?上,他刚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晚晚冷淡地看着他。
他眼眸一顿,又将眼睛闭上。
晚晚眼睁睁看着他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脾气?。
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原因而昏倒,可是容厌毕竟刚从昏倒中醒过来,她不想和他吵。
晚晚尽力平和道?:“今日你又没?有用膳?”
容厌不睁眼,不想看到她生气?的神色,只低声有气?无力道?:“没?胃口。”
晚晚忍着怒意,“没?胃口就一口都不吃?”
容厌听到她声音中压抑的怒气?,沉默了下,还是睁开了眼睛。
望着她饱含愠色的眉眼,声音低而缓慢。
“没?胃口,不想吃,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去?吃?”
晚晚讽道?:“帝王起居注上,你得是第一个?在御书房饿晕过去?的皇帝。”
容厌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的荣幸,确实是第一个?。”
晚晚看到容厌的笑,她极力压抑的怒意猛地宣泄出来。
“我昨日便说过,不要再让我提醒你用药用膳,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容厌面上的笑慢慢收敛了下去?,他没?什么力气?,便也没?有辩驳。
晚晚看他虚弱的模样,气?也不能将他怎样,咬了咬牙,她甚至想找个?他身?边的人盯着他用膳。
曹如意?不行?。
饶温?也不行?。
他身?边的人都太听他的,而她宫里头?的人……若他就是不听,没?人逼得了他。
难不成,他一日三餐两药她都得看着?
她向来都是救治拼命求生的人,倒还没?治过这种?不惜命找死的人。
晚晚气?得眼眶也红起来,她还非得要救他,她真是自?讨苦吃。
昨日她出宫,他不用膳,今日她去?见师兄,他也不用膳。
晚晚含着怒意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出宫,不想让我去?见师兄?”
容厌望着她,眼眸清醒而平静。
“我想不想,重要吗?”
他终于回话,晚晚捏紧拳,不想让他说太多再耗费力气?,也不想就一直自?己生闷气?。
她竭力耐心道?:“这两个?月里,你若是不想,你告诉我,我再也不出宫、不去?见师兄就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不配合?”
容厌沉默了下,轻声道?:“我没?有不想让你出宫,只是……昨日我醒过来又看不到你。我以为,你是又讨厌我嫌弃我了。你出宫只是去?走?一走?,晚上便会回来,我很高兴,没?什么不情愿的。……楚行?月,你见他,我当然不希望。我却也知道?,你是想去?见他的,我亦不愿让你失落。”
说完这样长一段话,他缓了一会儿,呼吸才平稳下来。
今日总是面对这种?情绪冲击强烈的事情,晚晚眼眶有些酸。
“……所以你就不吃饭?”
这和她听说过的,那?些绝食威胁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实在太让人心软,可他的行?为实在好气?又好笑。
容厌没?多少精神,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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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低了些。
“是没?胃口,吃不下。”
“有什么区别?”
容厌想了想,道?:“我不是故意的。”
“……”
晚晚还是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此刻刚好是晚膳时间,宫人到了御膳房,便直接将做好的粥点取来。
送入御书房中后,晚晚看着宫人将容厌扶起,坐到龙椅上,她又召来曹如意,吩咐再将上次那?方子的药熬好送过来。
宫人领命退下。
容厌在她视线之下,抬手?拿起羹勺,看了眼面前的清粥,便又放下。
还不愿意用吗?
晚晚从他醒过来,已经告诉了自?己许多遍,再冷静一些,不要生气?。
可是容厌总是这样,就是不愿意用膳,她再忍也忍不住脾气?,走?近过去?,“容厌,你现在没?什么力气?,不要逼我强行?灌进去?。”
容厌抬起眼眸,清透的眼瞳碎光潋滟,望着她好一会儿,却说了句别的。
“我第一次服你开的这个?药方,是高烧之后的那?个?清晨。”
晚晚冷淡看着他。
他继续道?:“你最后是用针灸为我退烧,烧退了便不是什么大事了,这药你还要我继续服用,这应当不是针对我高烧的药。”
晚晚心情平静下来,他知道?了。
“你这是在给我解毒。”
容厌望着她,轻轻笑了一下,“你能解我体内的毒,是吗?”
她一直没?有告诉过他。
她不信任他。
却还是在为他解毒,在救他。
容厌笑容有些复杂。
他往日没?胃口不用膳的次数也不少,虽然不至于到昏倒这种?程度,可面色脉象不对的时候,她也不曾说过什么。
只是如今,她要为他解毒,便想让他身?体状态不要那?么差,至少餐食要正常。
她是医者,自?己要费尽心思照顾的病人半点不配合,她不可能不生气?。
晚晚道?:“是。”
容厌却不想她那?么白?费力气?。
他也不想再在方方面面都强迫他自?己。
容厌看着她的眼睛,这几日,他从没?用这样冷淡的眼神看过她。
“不要我,就别管我的死活。”
晚晚怔住。
她忽地惊愕到睁大了眼睛,所有话都被堵住,一句都说不出,她浑身?有些发冷。
容厌垂下眼眸,淡淡道?:“你不久后就要走?,我怎样,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毒能不能解,我也并不在乎。”
所以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有关于她的事,他懒得配合。
他扯了扯唇角,“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死在你面前碍眼。”
晚晚有些懵,却又难以反驳。
他说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完全没?有关系?
她用力抿了一下唇,憋闷地难受。
可他话说得这样决绝,晚晚用力捏着指关节,袖口的刺绣的纹路深深勒紧肌肤之中。
容厌轻声道?:“你这样想要为我解毒,是因为,你觉得你欠我的吗?所以用解毒来偿还。”
晚晚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容厌抬眸看着她的眼睛,灯光折进他琉璃目中的流光灿灿灼目。
“你欠我什么?”
他一字字道?:“我给过你什么?我给你的,有多少是你想要的?在我身?边你愉悦过吗?”
他说着这种?话,眼眶却慢慢红起来,因为他肤色白?,眼睛周围忍出来的绯色和湿润,便格外?明显,他却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将话说完。
“我心悦你,我愿意为你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愿意。晚晚,我的感情,若你不在意我,那?就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全都是我一厢情愿,你没?有必要有什么负担。”
“你不欠我。”
相见欢(八)
有?时候,晚晚很不喜欢容厌过分的敏锐和聪慧。
好像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得到一样,让她总觉得,在他面前,她藏不住什么秘密。
她本来就骗人骗得拙劣,能为?他解毒这件事?,她也隐瞒了,一直以来,她什么也不说,可终究没两天就?还是让他自己察觉发现。
而?单单从这一点,他又能猜中她那样隐秘的心思。
看着容厌从最初的高高在上?,到如今小心翼翼杯弓蛇影,从最初滴水不漏的强悍,到如今,肉眼可见地虚弱无力。
她好像将他从高处拉了下来,她也看到了冷淡被捂热,骄傲被摧折,禁欲被烧成烈火。
他挣扎不得,自甘堕落。
晚晚觉得,他的如今,和她脱不了关?系。
可他说,她不欠他。
怎么会呢?
师兄都将过去三年多尝到的苦痛,归于那封没有?用出去的信。
容厌他……
可他又说得那样清楚,他只站在她的角度上?,说他没有?让她开心过,她没有?从他这里得到过什么想要的,所以,她不欠他。
她和他之间有?那么多不算好的过往,可是在他口中,总结起来又那么简单。
晚晚心中有?些酸涩,轻轻的呼吸之间带了细细的颤抖,艰难地下了决定。
反正,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晚晚不会推翻自己想要离开他的想法?,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容厌继续这样下去。
不管怎样,她是要救他的。
晚晚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抬了抬,她深深呼吸,做足了准备,才?缓缓将手完全抬起。
纤细的指尖从袖底探出,慢慢抬高。
容厌一只手在长案上?,晚晚心口微微颤着,将手指轻轻覆上?他的指尖。
仅仅是指尖一点点的位置,小心翼翼。
容厌垂眸看着她的手。
她主?动触碰他了。
晚晚努力让自己显得再?镇定从容一些,艰涩地开口道:“那,我可以在离开前的这段时间里……”
她该怎么说呢?
短暂地,拥有?他一下,她在这段时间里,不仅仅将他看作她的病人,还要舍弃过去和前世对?他的偏见,真心相待,将他看作她的恋人……
这样,她可以管他的死活,他可以配合她了吧?
她非常努力,想要用语言表达出她的意思。
容厌微微愣神?。
她开口的那一刻,他心跳猛然快速起来。
他好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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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厌眨眼间就?从这种情绪中冷静下来,静静望着她,眼眸中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只是想哄着我,让我这段时间全听你?的吗?”
晚晚心乱如麻。
“我……”
她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发觉她好像解释不了什么。
她,确实只是想要救他。
她方才?也因?为?那种要与他抛开一切在一起的想法?心神?震颤。
又惊,又怕,她手与脚都冰凉着。
容厌从她说不出口的话中,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明明自己已经?很委屈很累了,却还是要挤出一丝理?智,挺身走在她在意的人前面,即便面对?着他,他多少次都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厌恶,可一旦只要他温和下来,她就?能对?他怀起善意。
这样恩怨分明,爱憎也分明,只是她的爱和在意,都不属于他而?已。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他活着。
可是,这世上?没有?两全,没有?美满,她的愿望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实现。
他觉得,他如今就?像是一些人口中,可怜又不理?智到拿性命去威胁,想要留下夫妻另一方的怨夫怨妇。
容厌本意不是这样。
他眉眼间是难以言喻的柔软脆弱。
“晚晚,如果你?只是想哄着我、让我听话,那我不要。”
晚晚抓紧了他的指尖,近乎急迫道:“不是只为?了这些,我会认真待你?的,我真的会好好对?你?。”
“前提是两个月之后,你?一定会离开,不是吗?”
容厌轻轻笑着,眼眶却更红了些。
他此刻想让晚晚走开。
不想再?和她说话。
他如今太敏感多疑,在他眼里,她的一切努力,都是想要两个月之后顺利而?毫无心里负累地离开他。
他不想让这样的他,再?对?她说出什么她不愿意听到的话。
晚晚咬紧唇瓣。
容厌低声道:“晚晚,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
残忍。
他没有?说出口。
算了,都可以。
晚晚全身陷入一股燥热不安之中,她那么认真地,对?一个男人说出那些话。
容厌不是那么想要她喜欢他吗?
可他说不要。
容厌反手牵住她的手,低眸看着他苍白的手指扣紧她粉嫩的指尖,笑了笑,妥协了一般,道:“抱歉,是我不该,这两日我太任性。”
他平静地说道:“你?不欠我,也没有?错。不需要你?做什么,今后直到你?离开之前,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重新?面对?这面前这碗粥,抬手执起羹勺,一下下送入口中,咽下。
他吞咽的动作还是很刻意,没有?一点胃口,还是得逼着自己去吃,他只能感觉到汤粥钝钝地从他的口中挤入咽喉,划入食管,到微微痉挛的胃中。
晚晚看着他努力克服对?用膳的不喜,一口一口咽下食物,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越来越难受。
可是,她能给他的只有?这些啊。
只有?给出一个短暂的期限,她才?能对?着他敞开一点、放下一点,前提都是这个短暂的期限。
她太想要自由自在远离这些纷扰,她也快撑不住了,不想继续只*七*七*整*理能待在他身边,她的一生还要去更远的地方,没有?任何规矩,随心恣意。无论如何,她都要走。
所以,她给不出长久的回应。
如今,越是感觉到容厌的喜欢,她却越是酸涩。
“容厌。”
晚晚声音中含着一丝微微的哽咽,低声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容厌怔住。
晚晚声音很轻,自我剖白清晰残忍:“对?于你?来说,我不是一个值得让人喜欢的人。和师兄,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便在一起长大,生出情意再?正常不过。和裴成蹊,他喜我与阿姐相似的容貌、喜我因?你?位高,却独对?他垂青,是被我所诱惑。”
“而?我和你?之间,你?既然不喜欢阿姐,我和你?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你?如今伤害不了我、强迫不了我,我才?终于觉得在你?身边能够喘息。我想救你?,不想让你?死,也是因?为?,这个位置合该你?坐。只有?你?在这个位置上?,我才?相信,大邺的未来会更安稳强盛,只有?这样,我日后远游也能安全些。”
“看吧,自私自利,胆小懦弱,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她不值得喜欢。
可她不在乎,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晚晚眼眶微红,容厌长睫低垂,却轻声问她,“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晚晚愣了愣。
下一刻,她便看到,容厌扶着龙椅的扶手,并不轻松地站起身,而?后转身面对?着她,长臂舒展,轻轻她抱住。
他的力道很轻,晚晚的心跳却随之一乱。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可她这一刻却觉得,她所有?低落的情绪都在被人温柔抚慰。
她睁大了眼睛。
这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她和他有?过的亲密之中,这样的牵手、拥抱,远算不了什么。
她听到头顶容厌的声音温和而?平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
晚晚低眸抿了抿唇。
容厌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我想过,若是能被你?喜欢,我应该会很快乐。我身边从此有?了可以全心托付的人,她会不计生死地在意我。或许还是会觉得我凶、可怕,却还是会触碰我、拥抱我、亲吻我。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有?人牵挂我,我也有?人可以牵挂。”
晚晚眼眶一酸。
“那你?真的喜欢错了人,我对?你?的好,都是假的。”
瘟疫前为?他舍生入死是假的,暗箭下为?他不惜性命是假的,一次次的亲近,也都是假的。
容厌轻声道:“我都知道。可是,除此之外,我却也知道,白术、紫苏,她们都是你?可以真心对?待的人,你?为?了护着她们,却是真的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这些时日,更是想让她们在我眼中存在感低一些,生怕我对?她们会有?威胁。”
“你?可以为?别人这样,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后来,我才?明白,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你?对?我好不好。”
大概,容澄和裴露凝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朝政上?,他对?张群玉一流时常嘲讽,却不论如何,只要是仁臣好官,他再?懒得搭理?不屑一顾,终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甚至还会更为?宽容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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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
感情上?,容澄和裴露凝相爱短暂,痛苦却绵长。他们对?他也是,他们爱是爱的,他痛也是痛的。
他习惯了,他所有?的感情,都伴随着痛意。
因?此,他没那么在意自己被怎么对?待。
“我只是,被你?吸引。”
“不坚定的人会爱上?坚定的人,污浊会贪恋纯粹。你?是不是没有?看到过,你?在张群玉面前,当你?能平等而?坦诚时,你?有?多可爱。”
晚晚过去总会遭遇许多不公的对?待,除了某几个人,她没接触过多少善意。好像她不付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不损失些什么,便合该得不到任何感情和善意一般。
她那么不喜欢广义上?的人们。
却还是能对?具体的某个人慈悲。
她不喜欢义诊,却还是愿意倒贴上?许多银子?去救治自己遇上?的路边百姓,花费那么多精力去教一个天赋一般的小孩子?……她看不到自己的好。
“我会慢慢告诉你?,你?聪明、坚韧、鲜活、有?能力,你?率性天真、无拘无束,性情也可爱。晚晚,谁喜欢你?,都是应该的,不喜欢你?,才?是眼瞎。”
晚晚听得一腔酸涩之意变为?好笑。
“你?好会说谎。”
容厌摇头,“我没有?。”
晚晚抬手回抱了他一下,轻声道:“我好不好,我自己清楚,我性情那么差的人,你?这样夸,我听了也不会觉得你?说的是我。”
容厌感受到她放在他身后的手。
她也在抱他。
其实,获得她的心软和真诚,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他过去怎么就?……待她那么不好。
明明他只需诚恳一些,待她温柔平等一些,她就?会回应给他更多的温柔。
容厌精力不济,此时已经?十分疲惫,他拥着晚晚到龙椅上?一同坐下,而?后才?继续道:“你?只对?那些对?你?好的人,才?会温柔耐心,你?身边的白术、紫苏、椒房宫所有?宫人,前朝的张群玉、饶温、晁兆,对?你?都赞赏有?加,只是你?很少主?动去看,其实还有?那么多人都喜欢你?。而?过去日日与你?相处的我……”
容厌轻声道:“我将你?放在身边,让你?接触的所有?都和我有?关?,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是我。可我过去对?你?不好,总是和你?争执置气,连话都不和你?好好说,让你?和我都面目全非,这是我的错。”
晚晚还是不觉得容厌口中的这个人会是她。
她却还在想,若那句话说的是对?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容厌的眼睛本来就?不好,喜欢了她之后,大概盲目地更不好了。
容厌看得出晚晚依旧没有?多往心里去,他忽地更加难过起来。
他余下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他会一遍遍告诉她的。
他坐在龙椅上?拥着她,将剩下的粥用完,让殿门外的人将熬好的药送进来,他没有?再?抗拒,粥用完后,药也紧接着服下。
进来送药的小黄门看到前方,陛下和皇后娘娘共坐在龙椅之上?,眼瞳剧烈地颤了颤。
晚晚还没有?从那些话中缓过神?,容厌已经?摊开了奏折。
他今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用于政事?之上?。
晚晚正想要起身离开,容厌轻轻将下颌放在她肩上?,嗓音中压着倦意。
“晚晚,我提不动笔。”
晚晚怔了怔,“我去叫人为?你?代笔。”
容厌摇头。
“如今我清醒的时间短,能处理?的事?情不多,摆在我面前的,许多都不是方便公开的,可以为?我代笔的,都各有?职责。”
晚晚皱眉,想了想,道:“我再?想法?子?,让你?身体能先恢复一些。”
容厌应了一声,道:“那今日,晚晚帮我来写吧。”
他的手环着她腰身,下颌放在她肩上?,虽然没有?多少重量和压迫感,可他的嗓音那么近,呼出的气息也紧贴着她的耳际。
晚晚下意识想要拒绝。
他方才?那些话还在耳边,她愣了片刻,再?低头,便看到容厌递过来的朱笔。
晚晚望着他的手,将笔接了过来。
背对?着他,她看不到他眼中的柔情。
容厌轻声叹息。
她其实,是那么好骗的姑娘啊。
晚晚将奏折放到自己面前,容厌说一句,她便写一句。
最开始只听他说什么她便写什么,后来每翻开一份,他慢慢凝神?去看的时间,她便也跟着将这一份材料看完,而?后听着他说怎么批复、怎么处理?。
一开始全然云里雾里,到后来,那些频繁出现的名字她自然而?然记下。这些文书,有?些是需要细细思考,精心策划的,也有?些只是批个可否。
跟着他的思路,倒也不觉得事?有?棘手。
晚晚记不清过去了多久,久到她头脑有?些发胀,手腕也微微酸痛起来。
抬眸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密函,眼底由衷露出些许轻松之意。
容厌一日日原来都是这样度过的。
外面,张群玉估摸着时间,预计容厌已经?清醒过来,便从御书房旁边的配殿中出来,请示求见。
如今他也担起处理?朝堂部分奏折的任务,还有?许多事?,他还需要和容厌仔细再?询问确认一下。
进到御书房中,张群玉抬眼便看到,龙椅之上?,陛下与皇后并排而?坐,容厌靠在晚晚身上?,指导她如何处理?政事?。
见到张群玉进来,容厌懒散地从晚晚肩上?稍稍抬起眼眸,开口却只是让宫人退下。
御书房中便只剩下三人。
张群玉知道容厌对?晚晚情根深种,论政丝毫不避讳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只是看到他亲手教着晚晚动笔,再?想到自己如今接管下来的许多政务,张群玉轻轻皱了一下眉。
容厌,他又要做什么?
相见欢(九)
容厌到底想做什么,张群玉这一日还是没能确定。
除此之?外,容厌到了该换另一副药的时候。
晚上,从御书房回来之?后,晚晚手累脑子也累,却还是咬紧牙关,强撑着为容厌诊脉。
她为他开药施针,先前一直都是以能够让他顺利解毒为目的?,他的?感?受,这期间?的?痛苦,只要他忍得住死不了,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晚晚再三确认了他的?身体状况,又困又累,努力睁大眼睛,站起身,想要从床边起来,到书案前重新为他写?下?明日要用的?方子。
这两天也算让她看明白了,容厌若是不配合,按照她原本的?解毒方案,他能不能撑得下?去,还真的?不能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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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她只能将药性缓和一些,拉长一些解毒的?时间?,让他在下?个阶段,泄出毒性时,不至于忽然之?间?太过难受。
可是药物配伍牵一发而动全?身,用在他身上更是容不得出半点偏差,临时修改方剂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站起来的?身子摇摇晃晃,容厌看得出,今日是真的?累到她了。
从御书房中回来,他这一日没?了急需解决的?事,可以歇下?,她却不能。直到他沐浴完,头发都干了,她还在翻看医书,思索着方剂的?用量如何调整。
容厌眼中满是疼惜,只能陪在她身边。
明日迫在眉睫,晚晚反复思索,终于定下?了药方,便立刻起身想要去书案前写?下?来,容厌跟着她坐起身。
晚晚打了个哈欠,刚一举步,身子便往一旁歪倒,容厌连忙伸手去扶。
他如今不比以前,手扶在她腰后,将她倾倒的?身体拉回来之?后,他此时的?力气?和身体反应的?速度,都不足以让他再帮她稳住身体。
晚晚倒进他怀中,容厌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随着她一同倒到床榻之?上。
她困极了,身体扑入他怀中,像是刚刚好嵌合进去,膝盖撞到他腿根,晚晚同时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唇瓣擦过了什么,她闭着眼睛,过了两息,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一睁眼,就看到容厌侧向?另一边的?脸颊,下?颌的?线条清晰漂亮。
她的?呼吸扫在他耳际,他尽力侧着脸颊,可她这样整个人跌入他怀中的?姿势,还是难免躲不开。
晚晚瞧见他耳尖有了些血色。
她的?呼吸落在他耳廓,他又颤了颤,往另一边躲了躲。
她后知后觉,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又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看了看。
平白无故,他是害羞了?
什么都没?做,有必要吗?
晚晚只想快些写?完才好就寝,她此时睁着眼睛都极为干涩而艰难。她抬手,想找个可以着力的?地方,从他身上起来。
她还得去将药方写?下?来。
手按在他胸膛上,晚晚费力地撑起身子,容厌终于侧过脸颊面?对她,唇瓣轻轻抿着望着,眼眸泛红而水润地过分,欲言又止。
晚晚看到他的?神色,心中更加莫名了些。
容厌低眸看向?她屈起在他腿间?的?膝盖,她困成这样,一点都没?发现她倒在他身上时,撞到了他哪里。
看着她含着浓浓倦意?的?眼眸,他看了她许久,最后只轻轻垂下?眼眸。
她那么困倦,这种事,他和她计较什么。
不如让她好好歇一歇。
他什么都没?有说,抬手握住她肩头,让她从压在他身上到躺在他身边。
晚晚觉得容厌在添乱,皱眉对他含着不满,“你要做什么啊,我还要去写?方子……”
容厌捂住她的?眼睛,将她的?眼眸合上,道:“明早再写?可不可以?”
晚晚被他拉着又倒在床上,全?身疲惫,闭着眼睛想了想,“也行吧,你醒了也要将我叫起来。”
方子如何改动,她也都记得清楚,不过明日再写?的?话,那她得醒得早一些。
容厌扯开里侧的?被子,裹住她,道:“那明日再写?。”
晚晚困得动也不想动,顺着他的?动作,干脆地直接闭上眼睛睡过去。
她靠着他的?肩,亲密地挨着他,眨眼就熟睡过去,温热的?暖意?从她的?身体传到他的?身上。
容厌有些想要笑起来,心底却总是还有些许难言的?沉闷。
许久才平缓下?来,下?腹的?躁意?欲望和那一下?的?痛意?都缓缓消弭。
他觉得,如今这样,她和他平静而和睦,就像是寻常夫妻的?日常相处。
他已经足够满足。
可每一刻,他的?满足和欢喜,都是头顶着一日日不断逼近的?最后期限。
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有一万个阴暗的?念头想要终止他和她的?时间?,一起去死,便可以让此刻永恒。
容厌凝视着她,他的?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肌肤的?柔嫩触感?沿着指腹蔓延,指尖停在她脖颈流连,她的?温度渐渐暖热他手指的?冰冷。
最终,他只是侧过身,万分珍惜、又万分渴求地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第二幅药用下?之?后,晚晚为容厌施针时,耗费的?时间?更长,用的?针数也越来越多。
汤药是经过她昨日的?调整,苦涩的?味道比之?前淡了些。
味道温和,效用并?不温和。
这些时日,容厌全?身一阵阵地发冷,痛意?和痒意?贴着骨头往外钻,肺腑之?间?又像是烧着一团火。
他每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回醒过来,全?身上下?的?不适、额上永远擦不干净的?冷汗、因为疼痛不自觉发颤的?手指、吐出来的?深色瘀血……让他分不清,他的?身体如今是在好转还是无止境地快速恶化下?去。
有时候他意?识模糊时,望着床头神情平静的?晚晚,他握着她的?手,一直看着她。
她为什么不能对他笑一笑呢?
至少?让他知道,不管他到底情况如何,他的?身体到底是变好还是变坏,都是她想要看到的?,她在因为他而愉悦,而不是无动于衷。
晚晚知道他的?痛苦。
她也会在他握不住勺子时,亲自为他喂药,他处理政务时,几乎都是软言软语将她拥在怀中,懒散又无力地伏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每个政策接下?来应该如何推行,世家之?间?若出了事,应该如何处理,作为战争时期的?皇朝,后方的?皇帝应该为军队保障些什么。
从最开始他说什么她写?什么,到他只说个大概,她来自行组织文?辞,到如今,他时不时为她掰开揉碎了去讲述朝中上下?的?形势。如今,一些折子,甚至无需他说什么,她便可以自行沿着他的?思路处理,而后晃一晃他的?手,轻声问,可以吗?
这个时候,容厌总会觉得,她怎么那么聪明,那么可爱,让他想将她抱得再紧一些。
晚晚眼下?也挂上了青黑之?色,渐渐习惯了一日日的?疲惫和头脑的?酸胀。
她许多次不想再帮他写?,可是瞧着他没?什么力气?的?苍白模样……怎么能被除了她和他几个心腹之?外的?人看到。
晚晚气?闷了几次,看着容厌强忍着痛苦的?虚弱状态,却只能咬牙坚持。
第二副药长达十几日,最后一日,晚晚诊完他的?脉搏,身子往后一仰,总算松了一口气?。
原本的?毒素全?被封在他头部,导致他日日被头疾折磨,如今将毒素引导出来,接下?来养一养身子,让他缓一口气?,再继续让毒素泄出。
也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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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容厌都很配合,用膳用药都不需要她再盯着,也会自觉服下?去。
接下?来几日,他身体可以好一些,自己去处理朝政,也无需她再这样劳累。
晚晚靠在窗边,看一会儿风景,不时回眸看一看他。
尽管他很配合,可是解毒带来的?消耗,还是让他不可遏制地消瘦下?去。
不过十几日,他又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他的?眉骨因此越发深邃,骨相轮廓也愈发清晰,原本面?容上还留着的?属于少?年的?柔软线条,如今彻底消失不见,他的?容貌便显出刀锋般锋锐无匹而具有攻击性。
他的?变化晚晚都看在眼里,纵然他不说话时,昳丽的?眉眼冷漠非常,显得很是冷淡而倨傲,可他又那样苍白虚弱。
晚晚看着这样的?容厌,心情平静安宁。
如今两人这样,真的?是她从没?有想过的?和睦与契合。
每每她如此刻这般安静地看着他时,脑海中总会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语
——厮守。
多么美好而无争的?一个形容……
距离她可以离开,只剩最后一个月。
她和容厌,用不起厮守这个词语。
看着容厌用完今日晨间?的?药,门外有宫人求见。
这是一个有些面?熟的?宫人,晚晚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
没?等她想起来,这宫人便屈膝行礼道:“娘娘,奴婢是被拨去随侍在楚公子身边的?宫人,楚公子想要求见您。”
晚晚没?有立刻回应,先让宫人退下?。
上次,师兄说过,若下?次相见,他会告诉她他此行的?原因和目的?。
本以为会很快相见,结果一连十几日,她明明可以自己随意?走动,却不曾再踏出皇宫半步。
容厌想要的?时间?不长,这段时日,晚晚想着,她稍微对他好一些。
若他真的?因为她,而不会去动师兄,那她和师兄之?间?来日方长,不管和师兄最后是什么结果,她都还有将来的?大把的?时间?去解决。
剩下?的?这段时间?,她便不会再出宫,也不再主动去见谁。
可是,师兄主动想要见她。
晚晚沉思了片刻,看向?容厌,却是问道:“这样的?小事,这个宫人为什么可以直接进宫来求见你?”
容厌道:“先前,我下?了令的?。楚行月若是有什么动静,或者?想要做什么,看守他的?人,都可以递话过来直接见我,其实和见你无异。我这样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阻挠你和你师兄相见的?意?思。”
晚晚惊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容厌靠在床头的?引枕上,脸色苍白,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春雪,一碰就会脆弱地化掉。
他轻轻道:“这些时日,晚晚,你一直在陪着我,我很高兴。你想要去见楚行月,便去罢,总在这样一身病气?的?我身边,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沉闷无聊。”
晚晚低头整了整袖口。
其实,她并?不无聊,反而一日日既要协助他处理政务,又要关注着他的?身体,还得教着绿绮,忙得累到什么杂念都生不出。
这样的?容厌,相处起来晚晚只觉得惬意?舒心。
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师兄,她还是要再见上一见。
上次,还有太多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她如今对时局颇有了解,所以她明白,以师兄的?身份和过往恩怨,他这个时候出现,对于朝廷而言,不是什么好的?局面?。她得知道,师兄在做什么。
晚晚斟酌道:“我不会很久,午膳之?前就会回来。”
她这次出门索性用马车代?步,也不再在城中乱走乱逛,与师兄交谈完便直接回来。
容厌若又要没?有胃口,她午间?赶回来,好歹逼他也能让他用上一些。
容厌点头,沉默了许久。
他明白她在退让,可胸腔中的?闷胀难受还是迟迟不去。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嗯,快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仿佛自暴自弃。
晚晚正想要去换衣,听到这话,她蓦然抬眸看过去,眼睛睁圆了。
他面?色如常,恹恹懒散地靠在床头。
瞧见她瞪大了眼睛,站在门边望着他,容厌温声道:“去换衣出宫吧。不要放心不下?我,药我会用,餐食也会按时吃,我自己一个人也都可以的?,你不用拘着时间?。答应过你,不会再那么多事,我没?忘的?。”
晚晚彻底转过了身子,看着容厌就像是看着什么新奇的?东西?。
他任她看着,还会催促一辆句,让她早些出门。
晚晚懵了一瞬过后,便只觉得荒谬。
“容厌,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话吗?”
容厌望着她,笑了笑,道:“应当是还算懂事的?话。”
晚晚惊得嘴巴也张开了些。
他都在说些什么?
她怎么越来越觉得奇奇怪怪?
他和她的?身份仿佛互换了一般,他成了家中贤惠大方又病弱娇贵的?妻子,丈夫出门去见红颜,还体贴地让人放心不要记挂。
晚晚打了一个寒战。
不管怎么想,都奇怪极了。
她还没?能完全?适应这种奇怪的?想法,容厌却好像以及完全?代?入了这种角色之?中。
“若嫌每次见你师兄还要出宫,也可以将他请回宫中款待。宫中闲置的?殿舍非常多,你可以挑一处给他。”
晚晚心底好像在被什么挠动,让她觉得又痒又发软。
她愈发觉得难以理解,“容厌,你是背着我偷偷喝酒了吗?”
容厌咳了两声,这次没?有吐血,唇瓣却还是红润了些,带着病态的?过分绮色。
晚晚的?情绪像是被什么钩子勾住,看着他的?目光更加难以置信。
他有气?无力道:“没?有。”
晚晚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怪异,道:“你有话直说好不好?”
容厌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说得很直接了啊。”
晚晚有些气?,“你方才说的?都是心里话?”
容厌眼眸低垂,似是失落。
“是心里话,只是没?有说完。”
晚晚洗耳恭听。
容厌轻轻道:“只要你高兴,你想怎么做都行。立刻去见他、一日不归家、将他领回宫中……我虽然不愿意?你这样做,但就算你真的?将他带到我面?前,我也不会阻挠的?。我会嫉妒楚行月,可我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嫉妒也只会是我自己藏在心里的?情绪,不会影响你,也不会对他不利。”
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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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神色一言难尽,却放下?了正要穿好的?狐裘。
“你不要这样。”
容厌看着她好像放弃出门的?动作,眼眸浸着笑意?,“我说多了是不是?你若是不在,便就只有我一个人独守无人的?寝殿,难免会多想。”
“……”
晚晚目光有些空洞,想要封闭自己的?听觉。
她还去不去?
相见欢(十)
若是理智思考,晚晚应该去?的?。
她清楚师兄此?时在上陵定有另心,她只是局外人?,容厌和师兄之间的争斗她说不出谁对谁错,也?不想非要用好与坏去?定义谁。
可?是这?些时日?,她也?算涉足了朝政,她得弄清楚,师兄到底要做到哪一步。
她想从他口中听到回答。
平心而论,如今世上活着的?人?,只有他和她的?羁绊最深。
年?少情谊往往会在记忆中美化?地格外美好,更何况,青梅竹马时本就共历过荣辱和生死,而他在江南的?那些年?,也?担得起做她心底的?明月。
她和他,对彼此?而言,终归有所不同,生死都无法?抹除。
理智告诉晚晚,她应该去?。
不论师兄会不会告知她真话,她都得亲眼?去?见一见他,而不是装作无知、问也?不问随波逐流。
可?是,她一见师兄,容厌不可?避免就会难过。
他方才的?一言一语夸张荒谬地像是玩笑,玩笑也?是他的?真话。
想到这?里,她猛地警觉。
什么时候开始,容厌的?喜怒哀乐居然也?会影响到她的?决定。
晚晚出神?起来。
容厌安静地看着她陷入沉思之中,他想笑笑不出,想难过也?总有一丝甜意,让他此?刻一半冰山一半火海。
他站起身,从晚晚手中接过狐裘,轻轻罩在她肩上,垂下眼?眸认认真真去?为她系好领部的?丝绦。
“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收敛了方才的?那股莫名其妙。
晚晚低眸,随着他的?动作,视线落上他纤瘦修长的?手指,她抬手握住。
容厌已经?系好了一个精巧和绳结,手指被她攥住,便也?没再移动,顺着她的?动作,手指悬停在半空。
他原本体温就偏低,如今更是凉地像是握着一块冰。
她掌心的?温度传递到他的?肌肤上,容厌用了极大的?自制,才忍住没有反手握紧她,拥抱她,让她的?温度能?融化?在他身上,谁都分不开。
晚晚不看他,低着头慢慢道:“那我去?了。”
“嗯。”
容厌轻轻应了一声。
若是他再多说两?句,说不定,晚晚真的?会因他妥协,为他在今日?留下来,不去?见楚行?月。
他却不敢。
因为这?两?个月的?约定,她好不容易能?对他有一些同情和可?怜,若是他仗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动摇,而去?影响她的?决定。
他害怕将这?一点动摇都消耗在他自己手中。
他眨眼?间就有分寸极了,“这?次也?不要忘了带上几个暗卫。你的?安危重要,我担心,白术和紫苏更会担心的?。”
晚晚看了看窗外,白术兴高采烈地从窗边经?过,远处紫苏指挥着宫人?打理宫中上下。
她好久不敢和白术、紫苏说些心里话,生怕她一旦出事,会牵连到她二人?。
前世今生截然不同,容厌,他不会再伤害紫苏了吧。
晚晚顺手将自己怀中的?暖炉塞到他手中,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容厌手中捧着暖炉,那股属于她的?温暖,可?以在他手中停留地更久一些。
他坐在窗边,看着回寝殿的?路,她还没走出他的?视线,他就已经?开始等待她回来。
只有一个月了。
去?便去?吧。
会回来就足够了-
晚晚一路走着神?,在马车中发呆没多久,车夫便掀开教帘,正对着软禁楚行?月的?那条巷道口。
她一眼?就看到她上次尝过的?那家糖水铺子,而往背后望去?,能?看到那座院落之中的?阁楼。
若是站在阁楼上,这?家铺子便能?收入眼?底。
在她独自出宫用了糖水之后,师兄便往宫里递了想要求见她的?消息,直达她的?耳中。
……真是巧。
那时,容厌没有拦她,他和她也?没有生出半点嫌隙,原本极有可?能?爆发一场争吵的?局面,最终却平静而缱绻地收尾。
换做之前的?容厌,她和他继续争锋相对,最终的?结局,她可?能?会死,而容厌一定会死。
思绪开始朝着计谋上歪,晚晚出神?了许久,才下了马车,走上小?院的?台阶,守在门口的?宫人?恭敬地为她打开了大门。
她记得去?往正厅的?路,途径一处亭台,听得间续几道调弦的?调子。
晚晚看过去?。
亭中身着白衣的?那道身影出尘而飘渺,在清晨若有若无的?雾气之中仿佛即将羽化?登仙。
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在弦上,拨弄之间,碎光映得他手指白皙莹润地像是玉石砌成。
师兄君子六艺皆是一绝,于乐理上,他的?琴曲也?曾名动上陵。
在江南时,他这?手弦音,次次皆是为她而起。
他这?次抚琴,弹的?是他自己编的?琴曲。
是在江南时,她某一年?的?生辰,他为她而谱就,只属于她和他的?琴曲。
曲调悠扬而起。
晚晚走到亭中。
楚行?月专注地抚琴,琴音缠绵,绕梁不绝。
弹完一首,他没有抬头,继续弹奏。
依旧不是外头能?听到的?琴声,还是他自己谱的?曲子。
曲调从开头的?悠扬典雅,渐渐染上愁绪,沾上冬日?的?凄寒和凌厉,像是相思,也?像是冬日?雪中伫立的?枯树。
楚行?月最后抬手压住琴弦,尾声的?颤音收尾也?悦耳。
他却只垂着眼?眸,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我了。”
晚晚回过神?,摇头,“怎么会。”
她认真回答:“不管早晚,我都会再来的?。”
楚行?月抬眸看着她,“早晚?”
他的?眼?眸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若早,是你也?想见我思念我,若晚……”
他嗓音依旧维持着平静*七*七*整*理,慢慢道:“曦曦,我会多想。”
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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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了怔。
他会多想什么?
她和他本是两?情相悦,他若多想,便是……
觉得她与他离心。
晚晚垂下眼?眸,没有直接答话。
离心……他没有多想。
碎裂的?镜子,如何能?不留痕迹地圆上。
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欲盖弥彰。
晚晚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楚行?月凝视着她,他望着她的?眼?神?总是不同的?。
毕竟是他看着她长大,从性情古怪,到名满江南,师兄妹的?亲情、青梅竹马的?恋慕,深深的?羁绊,好像重重的?绳索,让他与她不论当下如何,对方都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她嗓音柔而缓,像是轻缓的?溪水,“你来上陵,为与我重逢占了几分?”-
容厌等在寝殿之中,他既然醒着,听到消息的?饶温立刻抱着今日?筛过的?一摞文书赶来。
他望着窗外,被饶温打断,懒散地提笔批阅了几分密函。
今日?时辰还早,送到宫中的?消息还不算多。
容厌没一会儿就将最后一份写完,又陷入了等待之中。
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
今日?的?药是在修复他的?身体,不再像前段时间那般痛苦,他心口的?闷痛却丝毫没有缓解。
他控制不了,整日?整日?想着临近的?期限,他不知道哪一刻,就再也?见不到她。
今日?她还去?见了楚行?月。
她那么久没去?楚行?月那里,他知道,这?一次,楚行?月会更加用心地想要留住她。
只是,他不能?真的?拦下,不能?自作多情看不清他的?位置。
容厌抬手按了按心脏,长睫颤颤合上。
虽然,她身边的?谁都比他重要,可?总归……他还有一个月可?以拥抱她。
拥有过与她相守的?回忆,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以后他的?身边没有她。
她不在时,他总会这?样难受而恐慌,像是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牢笼之中,随着他的?呼吸,时间渐渐过去?,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让他喘不过气。
尽管难受久了,可?这?种事,是怎么都习惯不了的?。
屋内的?红梅开到了该换新枝,他扶着窗沿站起身,总要让他找些事情,才能?分些神?。
门外游廊上悬挂着名贵的?宫灯,寝殿正门的?两?盏,是用了极为珍贵的?玉料雕刻而成。
紫苏抱着满怀的?梅花而来,梅花香盈满廊道,宫人?笑盈盈的?声音不绝于耳。
见到容厌走出来,紫苏连忙抱着花枝行?礼。
容厌道:“寝殿中的?梅花由孤来换。”
紫苏愣了愣,随后眉眼?间笼上笑意。
哪有皇帝陛下亲自只身去?做这?种事的?道理,不为雅趣,只为了她家娘娘。
陛下待娘娘,果真是用了真心的?。
这?样就好。
紫苏连忙点头应了。
容厌从她身侧走过,紫苏也?不再停留,眉眼?尽是喜色,脚步也?轻快了些,举步往前迈出一步。
风吹动宫灯摇晃。
容厌目光扫到地上随风晃动的?影子,只有这?只宫灯,在寒风中轻盈摇晃。
他回过头,紫苏这?一步刚巧走到宫灯之下。
容厌这?一眨眼?之间,已经?看清,脑海也?转瞬推演完了接下来可?能?的?血腥画面。
他看到,他与她走过没有多远,一步的?距离。
若是之前没有那么虚弱的?他,救下紫苏而所有人?毫发无损并?不是难事。
可?他如今能?不能?来得及推开紫苏都是未知的?事。
所有变故都在一瞬间。
乍然一声断裂声响起,紫苏疑惑地抬头,看着头顶正上方骤然坠下的?宫灯,她的?惊叫声也?卡在了喉间来不及呼喊出声。
这?只宫灯砸到她头上,她绝对会死的?!
死亡的?阴影之下,她浑身僵住。
下一刻,她身侧忽然传来一股推开她的?力道,紫苏耳中炸开杂乱的?惊呼。
她刚稳住身体,大脑一片空白地侧过脸颊去?看。
地上好多血,伴着满地锋锐的?碎玉。
眼?眸一眨,视线往上抬,推开她救了她的?人?是——
紫苏猛地睁大了眼?睛,终于听清了耳边的?惊叫和呼唤。
“陛下!”
“快去?请太医!”
宫人?蜂拥而上,扶住容厌倒下的?身体,他身体倾倒,因着及时被扶住,没有摔倒在地,可?搀着他右边手臂的?宫人?忽然面色惨白地跪下。
紫苏看到他不自然扭曲的?手臂,还有不断往下低落的?血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有暗卫现身立刻控制住场面,扶着昏倒的?容厌立刻回到寝殿之中。
紫苏心神?大惊,全身发抖。
从意外之下死里逃生,可?是!她怎么能?被陛下舍命相救?
紫苏这?一瞬间没有庆幸,只有无尽的?恐慌。
想到陛下流了那么多血,还昏倒过去?,紫苏全身发颤,从地上爬起来。
她只能?想到,她要去?找到娘娘!
只要娘娘在,陛下就绝对不会有事!-
听到晚晚那句问话,楚行?月将手从琴弦上拿开,袖口拂过,带起轻微的?杂音。
有几分是为单纯为她而来?
楚行?月知道,晚晚想要的?答案,是别人?毫无保留的?偏爱,而不是挤出来的?几分。
他再清楚不过。
过去?他就是这?般纵着她,将她养出了这?般挑剔而毫不将就,只有那时的?他才能?做到的?苛刻要求。
从那封信开始,他和她之间就有了深重的?裂痕,这?么多年?,这?裂痕没那么容易填补。
有几分是为了她?
楚行?月望着她,却毫不相干地道:“我不可?能?让你跟着我被四处通缉追杀。”
晚晚垂眸不说话。
楚行?月看向一旁,轻轻道:“可?是,曦曦,不和你在一起,我早晚会疯的?。”
“我想像年?少时那般恣意而活,身边有我最爱的?师妹,小?厮书桐总是喜欢偷懒,紫苏年?纪不大却总喜欢装作老成,白术成日?琢磨美味的?餐食。”
那么美好的?描述。
这?不是幻想,是他和她的?过去?。
楚行?月望着她的?眼?睛,道:“有几分是为了你。我的?回答是,从此?刻开始,你说有几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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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
他那么了解她、熟悉她。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对他的?情意,那么脆弱而淡薄,决绝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楚行?月轻轻笑起来。
“曦曦,你要十分是不是?”
晚晚手指颤了一下,眼?眸缓缓抬起。
她听到他平静至极道:“你若说你要十分,我从此?便给你十分。师兄瞒过你,却不曾骗过你。”
他慢慢倾下身子,手肘压在石案上,靠近了些。
“曦曦,你要几分?”
曦曦不是会玩弄真心的?人?,她不会轻易要别人?的?全部爱意,除非她也?愿意要那个人?。
楚行?月不骗她。
只要她能?开口,她还愿意、还能?说出要他的?十分爱意。
他就给她,前后事,他甘愿不管不顾。
没有她,他真的?会疯掉。
晚晚手指发紧,嗓子也?干涩起来。
楚行?月无疑是了解她的?。
只是,她在这?一刻,居然在犹豫……而没有半分喜悦的?心潮澎湃。
门外忽然传来强闯的?声音,守卫看清的?来人?,却又放人?顺利进来。
晚晚侧过脸颊去?看,却见是紫苏匆匆忙忙狼狈至极地跑过来。
看到她,紫苏眼?泪夺眶而出:“娘娘!”
晚晚立刻起身,快步到她身边,皱眉道:“怎么出宫来了?怎么回事呀,先坐下慢慢说。”
紫苏连忙抓住她的?手,就想要往外走。
她来的?路上,才越想越怕。
容厌救了她,自己被宫灯砸中。
她眼?看着陛下和娘娘这?几日?这?般和乐,陛下若真出了事,她万死也?难辞其咎!
堂堂皇帝,怎么会舍命救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娘娘,陛下……陛下他……”
晚晚皱眉安抚道:“不要急,慢慢说。”
紫苏这?般慌张要告知她容厌的?事,晚晚心里已经?预设了些他可?能?又要做出的?奇怪行?径。
她想着他那些绝食和“大度”的?言行?,唇畔弯起。
“他又怎么了?”
紫苏泣不成声:“娘娘快去?救救陛下……”
晚晚愣了愣,皱紧了眉,却还是跟着紫苏开始往外走。
“到底怎么了?”
紫苏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容厌被宫灯砸中,昏倒过去?,流了很多血。
她至今还觉得不敢置信,颤抖着惶然道:“陛下为什么要救我啊?”
晚晚愣住,他是在救人??
她从不知道,容厌会那么好心舍己为人?。
他会冒着自己身死的?风险,去?救他眼?里不相关、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晚晚难以置信,他在她面前提过两?次白术和紫苏,一次是他知道她在意她二人?,一次是说她出宫白术和紫苏会担心她。
她不自觉攥紧了掌心,坐立难安,立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紫苏还能?跑出来,容厌,他是不是没有生命危险?
心慌之下,晚晚焦灼起来,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自作多情。
容厌救紫苏,是因为,他知道她不会舍得失去?白术和紫苏任何一个人?吗?
自从她梦到前世她失去?了紫苏,一涉及她二人?,她就会格外紧张,生怕她们会出什么事。她怎么样都行?,可?是白术和紫苏是她的?人?,她们不可?以出事。
可?他这?是完全不顾惜他自己,他身体有多虚弱他难道不清楚吗?那么危险的?情况之下,他万一受伤过重,别说后续的?解毒,他能?不能?从重伤下坚持过来都不好说。
晚晚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
她真的?是……最近太过顺心,自作多情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蠢得可?怜的?人?。
容厌怎么也?和蠢挂不上钩。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不知道当时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变故……容厌向来走一步看三步,他是不是又搞了什么算计……
总之,容厌得是一个聪明人?。
等她见到他,一定会将这?事问清楚。
晚晚提起裙摆,跑开步子。
只等尽快到了宫中,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绝不会让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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