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声音又小又轻,还带着喘息的气声。
“你在做什么?”
晚晚轻易就挣脱了他的手。
他的手被挡开?,砸到床沿,手背的骨骼磕到木板,骨头几乎碎裂一般的疼痛。
容厌闷哼了一声。
晚晚眼中微微浸润了些笑意?,俯身握住他的脖颈,就向当初他掐住她一样,嗓音甜蜜温柔,似要将人拽入融化的蜜糖之中一般。
她轻轻道:“喜欢你呀。”
另一只手抚上?他脸颊,轻轻捏起他下颌。
对上?他已经隐隐压抑不住的愠色,晚晚柔声重复了一遍,“抱歉,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容厌微微失神。
晚晚捏着他下颌的手微微用力了些,他感受的痛意?是千万倍的叠加。
容厌喘息更重了些。
晚晚俯身轻轻吻住他,好像真的如同她所说一般,她太喜欢他了。
太喜欢他了。
她这次甚至都没有?捂着他的眼睛,便认认真真亲吻上?去,舌尖顺利探入他口中,划过上?颚。
容厌难耐地皱紧眉,强忍着平静的神情再也控制不住,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疼痛是千万倍,她亲吻他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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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也是千万倍。
容厌微微颤抖。
她掐着他的脖颈,捏着他的下颌,痛意?已经让他没了半分力气,只能微微张着口放任她如何亲吻他。
她喜欢他?
呼吸滚烫纠缠在一起,晚晚看着他从纯粹的痛苦、到欢愉与?痛苦交织,几乎窒息到昏厥过去。
她分开?了些,他此时唇瓣也已经红润起来,长睫无?力地低垂着。
这是容厌啊。
晚晚微微弯起唇瓣,笑容纯粹而又甜润,珍惜地又吻了吻他唇瓣,给他度过去一口气,看着他又清醒过来。
容厌已经不想说什么。
疼痛到极致,就连他也有?一瞬间?会生出,为什么还没结束?死去也比现在好过的想法。
(审核员同志好!这只是单纯亲了一下,男主的反应是因为在以身试药救人,不是性暗示)
可他又有?些……
他在极度的疼痛之中,眼前甚至一片模糊的漆黑,他看着晚晚的方向,勉强能辨清一个轮廓。
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知道她在对他做什么吗?
等他药效过了,她知道她会有?什么下场吗?
晚晚温柔地看着他,时不时吻一吻他的眼睫,吻一吻他的唇瓣,万分珍爱一般。
每当他要疼晕过去,她便会让他清醒过来,看他露出难耐的痛苦之色。
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
晚晚这时才?从他身上?下来,靠在床头,微微平复着凌乱的呼吸,眼睛明亮,带着柔润的笑意?。
容厌被折腾地彻底昏迷过去,脸颊侧着,脖颈仰出漂亮的一条线,只能看到他此时红润的唇瓣和湿漉漉的睫毛。
他衣衫早就被蹂|躏地散开?来,她一起身,他大半个胸膛便被露出。
晚晚视线往下,没有?去看他优美?漂亮的肌理,目光落在他锁骨上?顿了顿。
他两边锁骨上?下各有?一处狰狞疤痕,一共四处。
让她想到……酒池里的荣王。
荣王那时受过的刑,应当是他曾经经受过的。
容厌幼年便登基,应当便是他为傀儡的那几年,这样一个酷刑,却用在帝王身上?,羞辱甚至大于折磨。
他会将他遭受的变本加厉还回去。
晚晚生不出同情一类的感受,她只是在想
——真巧,她也是,会将所遭受的变本加厉还回去。
营帐开?的窗没有?关,晚风吹拂到身上?,又凉又柔,将她和他的头发吹地纠缠在一起。
晚晚轻轻将他发间?没有?拆下的发带解开?,漆黑的发丝顺滑地缠绕在她指间?,又轻柔地将他的衣衫整理整齐。
她眼睛依旧没有?离开?他。
容厌虚弱地昏迷着,这样的他,怎么能不让她喜欢呢?
晚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东方既白?,晨光熹微。
她此时才?感觉到浓重的困倦,让人动也不想动。
晚晚艰难起身,走到书案前,忍着困倦研磨铺纸,提笔便写下从容厌身上?试得的药方。
这方子与?她昨夜煎给他的不同,昨夜的药汁,不仅是解瘟疫的方剂,里面还含有?另外的一份药性。
——骆良曾经下给她,让她长教训的。她这回借着解瘟毒的药性,将这毒也融了进去,比骆良曾经下给她的还要让人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做?
晚晚认真思考了一下,她昨夜写下方子时,只觉得,她应该这样做。
煎药的那么长时间?里,她想了又想,只觉得,这就是她一直想做的,是他应得的。
和她幼年被推进脏水沟后给人吃“糖”一样,她也没做什么,她还会救他、喜欢他。
晚晚写完方子,便搬了一把椅子到门口,打开?账门出去,在门边悠悠然?坐着靠上?椅背,面朝着还未升起的朝阳小憩。
等到朝阳彻底升起,天地间?金光弥漫,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一般,笼罩在她身上?,仿佛披了一层圣光。
饶温和晁兆一早便又到容厌的营帐前,看到晚晚在外面懒洋洋地晒太阳,饶温急急道:“陛下怎样了?”
晚晚被吵醒,也不生气,抬手,衣袖从她手臂滑落,露出上?面渐渐冒出来的红肿。
饶温怔愣地看着,又看向营帐,微微露出些许悲意?。
她对着朝阳看清自己肌肤上?出现被感染的迹象,半点不急,道:“陛下毫发无?损,一滴血也没流,等他烧退苏醒之后,便没事了。”
晁兆愣住,眼中猛地迸发出惊喜之色。
“云妃娘娘,您的意?思是——瘟疫,有?得解了?”
晚晚从袖中取出一早写好的药方,晁兆弯着腰双手接过,目中狂喜。
晚晚道:“先去熬一份来给我。”
晁兆看到她肌肤上?的迹象,立刻点头,满脸喜色拿着药方几乎用着轻功奔走而去。
饶温站在营帐前,推开?一条门缝,看到容厌平静地躺在榻上?,没有?前两次那般可怖的血迹,呼吸微微起伏,他几乎脱力地靠在门框上?,笑道:“总算是……可以结束了。”
瘟疫只要能解,剩下的安排,只要等陛下醒来,一切便是势如破竹,大局已定。
晚晚微微笑了笑,继续晒着太阳睡过去。
容厌今晚受了一整晚的折磨,却不像之前两次一般,是损耗身体到吐出血来。
毕竟是骆良下给她的药,疼是会疼到痛不欲生,对身体却没多?少折损。
她也没有?想着去别的地方躲一躲,反正也躲不掉。
她做都做了,还逼着他保持清醒,生生忍受了一晚上?,没必要做完了还怕他质问。
等到晁兆将药煎好送过来,晚晚喝完药,太阳越升越高,此时倒也不是让她受不住的炎热,索性继续在外面睡着晒一会儿太阳。
里面与?她几步的间?隔,没过多?久,容厌渐渐苏醒过来。
他全身依旧提不起多?少力气,昨夜毁天灭地的疼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牙齿磕破了他唇瓣。
昨夜一幕又一幕在他眼前重现,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每一次都几乎让他窒息的亲吻,让他时刻清醒着。
容厌面上?神色让人琢磨不清,看不出喜怒。
过了一会儿,饶温带着些早膳和熬好的汤药进到营帐中,看到容厌醒来,极为惊喜。
“陛下醒了,您的瘟疫已经解了……”
容厌将营帐看了一遍,没有?看到晚晚的身影,打断道:“叶晚晚呢?”
饶温答:“娘娘在外面太阳底下睡着了。”
容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此时瘟疫已解,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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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痛苦了一整夜,此时他竟比昨夜服用第三碗药之前的状态还要好一些。
他一踏出门,便看到门边,叶晚晚睡颜恬静,淡金的阳光撒在她身上?,让她好似落入凡尘的神妃仙子。
就好像,她一点也不怕他醒过来会对她怎样一般。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日头渐渐大了起来。
容厌只站了一会儿,便有?些疲惫,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捏了一下她脸颊上?的软肉。
“醒醒。”
晚晚又被吵醒,皱眉睁开?眼睛,看到是容厌,眼中的困倦渐渐褪去。
她早就不再对他行礼,此时也只是躺在椅背上?睁着眼睛看他,一动不动。
她看不出他的情绪,他也瞧不出她的态度。
晚晚脸颊被晒得微红,容厌看了一眼,淡淡道:“要睡进来睡。”
晚晚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他真的不同她清算一下昨夜?
容厌转过身,道:“还要孤把你抱进来?”
晚晚扶着椅背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营帐中,道:“要你抱你此刻也没那个力气。”
饶温又退出去,合上?门,密闭的营帐之中,阳光被挡在外面,又之剩下他和她二人。
容厌转过身垂眸看着她,没有?答她那句话。
晚晚站在他身前,距离太近,她只能费力地仰起头颅。
他比她高出太多?,她头顶也只能到他肩膀。此时的他,完全是掌控者、上?位者的姿态,而她娇小柔弱到仿佛他轻易就能将她困住,让她动弹不得。
可昨晚究竟如何,只有?她和他知道。
对视的这一会儿,晚晚觉得,她和他脑海中回想的,应当都是昨夜。
她一步不退,坦然?看着他。
她确实是一点也不担心。
容厌移开?视线,没有?再追究,淡淡问:“药方试出来了?”
晚晚点头,“陛下鸿福,天佑大邺,药方试出来了。”
容厌嗯了一声,懒得再听她的吹捧,不再看她,让出去床榻的路。
晚晚眼中微微有?些困惑。
他真就这样不计较了?
晚晚看着他唇瓣上?的伤口,道:“陛下不怪我吗?”
容厌扯了扯唇角:“试药而已,孤允许的,怪你什么?”
昨晚非要清算,她也不过是一边说着喜欢他,一边让他窒息着接受她的亲吻、还让他一直清醒着,回想起来,也不是什么让他真的忍不了、受不住的事。
晚晚却道:“我有?几味药,写错了剂量。”
容厌长睫骤然?掀起。
他眸光微微晦暗了些,看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有?意?还是无?意??”
感受到他几乎实质般的视线,晚晚垂下眼眸,乖巧无?比,慢吞吞回答。
“有?意?。”
山有木兮(一)
(审核员同志好!这里的药不是春那啥药,是在以身去试治病的解药,这里是男主复盘昨夜试药过程,不是性暗示。)
容厌这次没想猜忌她。
昨夜已经不仅仅是用他试药,而是刻意的折磨,丝毫没有留手地让他清醒着、煎熬着,忍受那药性带来的疼痛。
纵使她说着喜欢、吻着他,可他不是察觉不到她甜美笑容之下?的恶意。
他也不是什么会以德报怨的人,昨夜,但?凡他有一点力气反抗,她都不会好过。
只是今日醒来,他不再疼痛,昨夜药性带来的痛苦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没有存在过一般。
而她就在他门口等着。
睡颜安然,平静又温柔。
他……忽然不想再同她计较。
昨夜过去便就过去了,他不会再提,也不会去追究。
可叶晚晚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就是故意写错了几味药的剂量。
强迫他亲吻、逼着他一直清醒,捏着他脖颈的力道……再次浮现在眼前。
容厌垂眸看着她,语气不明。
“……想杀了我??”
晚晚好像没察觉出?面?前的危险一般,温声细语,声音一字字清晰低柔。
“不会,对你的身体?没有损害,只是会让你痛苦而已。第三?次试的就是能解决瘟疫的药方,我?也喝了的。”
容厌面?无表情地?想,那可不是一般的痛苦。
而她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他看着她露出?的肌肤上依稀可见的红肿,她也服了药,一点不适都没有。
那他昨夜所承受的,全都是她另外加进去的。
容厌淡淡道:“若是想杀我?,那你就该在药里处理好,凭你的医术,你可以做得隐蔽让人看不出?。若只是想折磨我?一回,你也不应该告诉我?,我?既然由你试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你怎样。”
晚晚声音柔和,轻轻应道:“是呀,那怎么办?我?已经告诉你了。”
容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是她折辱了他,她居然还来问他怎么办?
容厌没有说话?,晚晚低垂着眼眸,微微出?神,没有看他。
今日的阳光极好,照进帐中,她漆黑的眼底流光溢彩,睫毛长长翘翘,雪白的肌肤柔嫩温暖,红唇也艳地?恰到好处。
那么温柔、那么美丽,没有柔弱、害怕的神情,却?还是让人总想要待她再温柔一些、再和缓一些。
这才几日,便给出?了瘟疫的药方,她年纪这般轻,医术便已经登峰造极。
她这一回,是有机会,直接让他死的。
总归前两次都试出?来了,第三?次,她完全可以将让他痛苦的药,换成要他性命的剧毒,他也确实没有骗她,就算他活不下?来,也安排了人会送她与江南那些人碰面?。
可最终,她没有用致命的药物,在他全然反抗不了时……她完全可以用更多法子折磨他,却?也只是说喜欢他、吻他,如今也没打算就将此事含混过去。
她对他做的,此刻回想起来,只要没有下?次,他不是不可以接受,他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
晚晚始终没有得到容厌的答复,安安静静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啊?要杀了我?吗?把我?处理掉,然后说是太医他们研制出?的解药,反正叶晚晚只是陛下?后宫里一个小小的妃子,也不会有人信这药是叶晚晚制出?来的……”
容厌打断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晚晚抬起眼眸,里面?也是平平静静的,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宣判一般。
容厌看着她,最终,却?也只是笑了一下?。
其实,她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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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道理,只能他欺负她、玩弄她,而她连一次反抗都这样用命来抵。
就当互相都留了情。
容厌抬手似是安抚一般,揉了一下?她的发顶。
“该是你的,孤都会给你,没有人拦得了。”
晚晚眨了一下?眼睛,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她眼底的光芒似乎更潋滟了些,极为动人。
“那我?故意写错剂量这事儿呢,你打算怎么罚我??你还在意吗?”
容厌笑了笑,“不罚你。”
晚晚唇瓣微微分开了些,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真的可以接受那样吗?
她忍不住抓住他衣襟,又靠近了些,双手环过他的腰抱住他。
她能感受到,在她抱上来的那一刻,他似乎僵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
昨夜的折磨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晚晚在他怀中仰头?,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认真道:“那你还敢亲我?吗?”
容厌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出?来她会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会不敢。”
晚晚忍不住笑起来,一双眼完成月牙,“那我?可以试试吗?”
她踮脚环住他脖颈,就想要往下?按一些去亲他,容厌实在不想继续纠缠在这点细枝末节上,抬手拎着她,直接将她从身下?扯下?来。
“叶晚晚,适可而止。”
晚晚完全没有被他威胁到,坚持道:“不行,得试试,下?次你不让我?亲了怎么办?”
容厌几乎不想再搭理她。
“孤让你亲过?你一日日都在想些什么?”
他从没让她亲过他,是她不知道主动亲过他多少?次,他只是不计较不追究,她便直接默认了他同意。
晚晚笑出?了声,“可这次不一样啊。”
以前,她只是为了讨好他和他亲近,如今……不一样了。
他在她心里,忽然从她应该讨好的帝王这个躯壳,成了他这个人,容厌,琉璃儿。
容厌按着她肩膀,不让她再抱过来,“这两日给你试药,今日既然得了药方,孤还需要做许多安排*七*七*整*理,你……”
晚晚后退了一步,打断道:“亲一下?就耽误陛下?日理万机了是吗?”
容厌闻言,好笑地?看着她。
晚晚“哦”了一声,失落地?坐到床上,慢吞吞除下?鞋袜外袍,没精打采地?慢慢躺到床上,背对着他。
“那陛下?去忙吧,晚晚要休息了。”
容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比她更会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方才还在生死关头?,一句句试探,转眼间就能这样对他。
看着她头?发丝都写上了失望一般,容厌忍不住笑了出?来,俯身按着她的肩,将她按倒平躺下?来,手臂撑在她颊侧。
晚晚平躺着望着他。
他几乎是将她环在床上,清冽的气息慢慢将她包围住。
容厌慢慢俯身下?来,另一只手捧着她脸颊,微微抬起她的下?颌,轻轻的吻落在她唇上。
厮磨片刻,便分开了些,四目相对。
晚晚唇瓣只觉得微微酥麻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她看到他眼眸似乎比往常都多了些什么,亲吻时,他眸光便显得格外缠|绵,让她第一次这般明显地?觉出?不同。
她忽然想起。
……原本,他同她是说过,到了行宫,便行周公之礼。
晚晚想了想,就算要做,也得用她喜欢的方式。
容厌的视线落在她眉眼间,又慢慢移向她的唇,微微灼热。
晚晚不想要这个姿势,闭上眼睛,朝着床榻里侧翻滚了一圈,避开了他圈出?的一块尽是他气息的天地?。
容厌好笑地?直起身。
亲完一句话?就都不再同他多说,她可真是……
低笑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取出?柜中的龙袍换上,便出?了营帐。
等在门口的饶温看到他出?来,犹豫了下?,“陛下?再休息一日吗?”
容厌唇色依旧苍白着,嘴角的弧度却?懒散了些,慢慢变成和往日一般无二?的睥睨而随意。
“不用。”-
从试药那日开始,晚晚几乎一直没有合眼。
除了看医书想药方,便是观察容厌的状态,此时终于能放松地?躺倒床上,一睡就彻底睡死过去,像是想要将这几日的辛苦一口气补回来。
容厌知道她怕热,营帐中始终放置许多冰鉴,使得室内凉爽宜人。
长长的一觉,她又做了许多梦。
梦里,一幅幅场景,将她扯入漩涡般的前世?。
深秋,她被封了贵妃,成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从此掌管后宫凤印,在前朝也有了不小的影响和拥簇。
冬日的寝殿中,游龙瑞凤图腾奢华至极,地?砖上铺设华贵地?衣,地?龙的热气使得整座寝殿温暖舒适。
地?衣上散落着龙袍和宫裙,她又看到自?己,双手被鲜红的披帛交缠,雪白与艳红如同红梅覆上白雪。
即便在她被感官冲击到不由自?主哭喊出?来时,眼眸深处依旧藏着怔忡和悲伤,那么伤心的模样。
前世?的她那么爱他,此时却?并?不专心。
容厌捏着她下?颌,嗓音此时格外低哑,语气却?有些凉,“叶晚晚,这几日,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含着泪摇头?,没有回答。
容厌抬手解开她手腕的束缚,从她身上离开,她却?又拉住他,藕臂伸出?,勾住他脖颈,将他往另一头?压倒,伏在他身上主动亲吻上去,嗓音颤颤,几乎带着哭腔。
“陛下?,你看看我?,你看清……是我?。”
他抬手控着她颈后,轻易又控制住她,如她所言,用那双依旧冷淡的眼睛看着她。
冰凉的视线落在她此时的眉眼神情,一一尽收眼底。
她如同剥了壳的蚌肉、去了骨的羔羊,只要他想,她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前世?,他与她,纯粹的欲与纯粹的爱,不过如此而已。
鸾帐坠着的珠翠脆声碎响,叮当不绝于耳。
……
晚晚一觉醒来,眼前光线已经是橘金的夕阳。
梦里那些纷扰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会儿是容厌对她的欲和控制,一会儿是前世?的她又爱又悲伤。
从梦中激烈的情绪中脱身出?来,回想了片刻,晚晚却?还是难以共情。
她已经确定,前世?和今生是截然不同的两辈子。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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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喜欢容厌,更不可能温顺送上门将自?己交给他掌控着。
他让她满意的也只有他的身体?。
而她有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这一觉是睡了多久,晚晚揉了揉额角,胃中也空地?难受,起身看到床边的小案上摆放着一碗温热的粥,稍微用了小半碗,便先起身出?门。
门外侍卫看到晚晚终于醒过来,惊叹道:“您终于醒了!陛下?就在隔壁营帐中议事,很?快便回来。”
晚晚应了一声,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侍卫道:“从昨日午时一直到今日傍晚,南下?避暑的大臣们也都在赶来嘉县的路上。”
应当是睡了太久,她有些头?晕,侍卫的话?在她耳边模糊起来。
她忽然看到一个人。
隔壁营帐的账门被从内推开,容厌看到她,便直接朝她走来。
晚晚却?没有看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另一个方向,她眼中忽然便只剩下?了尽头?的那个人。
她想,是她眼花了吧……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人?
山有木兮(二)
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盔甲的郎君侧脸。
金吾卫的盔甲是黑色为底,肩、臂、胸背、下裳配以金色或银色甲片。他还只是银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袖口折痕整齐,配的是禁卫通用的长刀,可?一眼看过?去,气度从容雅致,便还以为是谁家的君子剑。
晚晚凝着他的侧脸,注视着他慢慢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那是一双介于丹凤与杏眼之间的眼型,没有丹凤那般锐气逼人,也没有杏眼那般秀气柔软,是恰到好处的英气勃发,有着世家公子百年沉淀的底蕴。
看到她?在看他,银甲郎君望着她?的方向,微微怔了一下,转眼又看到容厌从另一处营帐中出来,随即抱拳行礼。
容厌看到晚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他投过?去一眼,抬手免了礼,便让人退下。
银甲郎君又朝晚晚作?了一礼,最后?朝着她?望来一眼,便率众人离开。
走到晚晚面前,容厌看着她?慢慢收回的目光,问道:“和他认识?”
晚晚摇头,却又直接问出口:“他是谁?”
容厌垂眸看着她?,捻起?她?垂在身前的一缕头发,在指间慢慢缠绕,半晌,才道:“你问他做什么?”
她?还没有关?心过?前朝任何一个人。
晚晚抬眸,又去凝视着他的脸,看着他的唇形,分?神回答:“他长得好看。”
容厌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个答复,一时失笑。
“你看人只看脸的吗?”
晚晚认真回答:“不看脸还能看什么?”
外人,能生得与师兄几分?相像,不就?足够了吗?
容厌扯了扯她?头发,笑意不自觉带了些许冰凉。
就?算看脸,她?是他的妃子,还要去看别人的脸?
他却还是回答她?:“裴成蹊,裴家玉郎,徽妃的兄长,裴相的养子……”
他话还没说完,晚晚打断道:“没有你好看。”
容厌顿了一下。
他需要和裴成蹊比谁更好看?
晚晚看着容厌的面容,在脑海中细细比对着。
容厌唇形像他,裴家玉郎眼睛像他……
平日里?,容厌周身帝王的威仪和气韵,让人根本不敢直视他的容貌,就?算能细细看他,注意到的也是他那双浅色琉璃般的眼睛,难以让人从他身上找出他与师兄的相似之处。
而裴成蹊……
他和师兄一样出身于世家大族,眼里?有朝气,有底气,不会像容厌一样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就?好像一盏灯,一轮月。
太像了。
晚晚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出容厌看她?的眼神不善。
她?极为自然地抱了抱他,道:“我就?看一眼,你该不会这都不让吧?”
容厌皮笑肉不笑,“让,当然让,要不要孤将他调到你宫里?,天天对着看?”
晚晚看他一眼,眼中写满了莫名其妙,道:“不是说了不如你好看了吗?怎么还对我生气?”
容厌:“……”
他重复了一遍:“孤对你生气?”
晚晚轻轻“嗯”了一声,“你语气不好,吓到我了。”
容厌瞬间被气笑了。
他把她?怎么样了她?就?开始说被吓到了?
换做旁人,谁敢对着他说那些话?
“叶晚晚,孤待你还不够纵容?”
晚晚点头道:“是是,陛下待我最好了。”
容厌手指捻了捻她?的头发,晚晚瞧着他的手,眉心微蹙,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可?怜之态。
他都能预料到,他碰一碰她?头发,她?下一句都要说他态度不好,又吓到她?了。
她?有她?口中的半分?柔弱、半分?胆小?吗?
容厌懒得再同她?争论,揽着她?朝营帐中走去,让人准备着摆上晚膳。
瘟疫这段时日,没人有心思享用珍馐美馔,如今瘟疫过?去,虽然也没有山珍海味,却也丰盛隆重了些。
没有哪场瘟疫是帝王坐镇,朝廷拨过?来的赈济银两也因着陛下就?在嘉县,没有人敢在这途中昧下不该碰的。
晚晚与他相对坐着,夕阳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衣摆被风微微吹起?,药香和饭菜的香气交融。
没有成群的伺候,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没有心惊胆战的讨好,此时居然生出几分?静谧温馨。
她?好像还没有这般郑重而认真地,单独与他静静用过?一次膳。
晚晚先前用过?半碗粥,此时也不饿,没有动筷,只坐在对面看着他。
因着她?睡了太久,案上摆着的皆是好克化的餐食,容厌给她?盛了一碗山药粳米粥,放到她?面前,同她?讲了两句她?睡着时发生的事。
“太医令又将药方验了一遍,如今五城已经用上了这方子,瘟疫不日便可?解决。裴成蹊率着南下的避暑仪仗其中部分?人马,先行来到嘉县。朝堂上下想要借着瘟疫浑水摸鱼的已经收了气焰,这几日,等孤将瘟疫前后?清算完,便可?离开嘉县,继续北上避暑……”
晚晚写的那张方子,后?来到了他手中。她?写的是簪花小?楷,却算不上多工整,撇捺出锋都显得飘逸了些。
有着簪花小?楷的形,却掩不住不拘而放肆的神。
字如其人。
他将这张药方重新誊写了一份,交还给太医令,而后?将晚晚写的这份卷起?,极为自然地收进了自己袖中。
想到这里?,他忽然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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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抬道:“你还吃不吃了?”
晚晚这才垂下盯着他看的眼眸,捧起?羹匙,慢慢尝了几口,含糊答道:“秀色可?餐。”
容厌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是色鬼投胎的?”
晚晚掀起?长睫看他,轻声道:“你骂我。”
容厌:“……”
他已经很?耐下脾气,声音低了些:“叶晚晚。”
晚晚没再说那些话,自然地换了个话头,“陛下亲自来嘉县,被人传出去行踪,来了便难走,还以身试药,为国为民,不惜性命,不愧是大邺百年才等来的圣主。”
这些话她?还真能说出口。
容厌道:“……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晚晚“哦”了一声,这才开始认认真真继续用膳。
容厌不想同她?再说什么,等人收了晚膳之后?,夕阳已经彻底落下。
瘟疫之后?,百废待兴,今日正?值嘉县一带的文殊节,晚膳之后?,容厌和晚晚换了常服,前去百姓临时组织起?来的庙会逛了逛。
就?如同前些时日那般,带着她?游山玩水。
这次的节日并不比往年隆重,只有未染病的百姓前来,甚至称得上行人寥寥,却因为恰逢瘟疫得救,人人脸上都是由衷的喜色。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天灾,必然要就?这样蔓延下去、让数不清的人家破人亡时,忽然有了能解决这瘟疫的方子。
所有的惊慌和恐惧,此时都化作?感?激与庆幸。
嘉县佛教盛行,佛节众多,而每年的六月中,便会有这样一场祈求智慧的佛节。
晚晚走在简陋的街道上,视线在每一处摊位一一停留,每个摊位都多少有着释家的装饰。
看到有趣的,便会同摊主攀谈,问出两句。
虽然人并不多,容厌还是握着她?一只手,防着走散,也防着她?走路一眼也不看脚下。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今日能这般轻松地聚集在一起?,能够没有顾虑地走在乡野之间、安居乐业,全都是仰仗着她?。
没有欣慰之感?,也没有自得之色。
容厌的视线不由自主追逐在她?身上。
她?蹲在地上瞧了一会儿?地摊上的彩绘怪石,拉着他一同和她?蹲下身,去看怪石投在地上的影子;前方有杂耍,她?专心致志看到惊奇处,还会忽然抓紧他的手,说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看她?买了些糕点,每一份只尝一个,而后?便直接丢给他。
他今日好像也被色鬼附了身,叶晚晚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美到无以复加。
这处摊位前摆着一方八面镂刻莲花的灯,橙色光辉将莲花形的暗影投下,落在她?脸上游动的光影,好似都比别处要柔美灵动。
晚晚被他牵着一只手,十指不知何时扣在一起?,他体温低,手也凉,因此,这样的夏夜紧紧握着也不会觉得不适。
她?低头去嗅摊上不同的香膏,都是檀香,却也有着细微的不同。
等她?选好了香,是掺着一丝莲花香的,她?回头将香膏放到容厌手中,抬眸便对上他看着她?的目光。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看她?,不管她?在做什么,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几乎要将她?用力烙进眼里?。
她?察觉得到的。
晚晚长睫颤了一下,将紧扣的左手手指分?开,指腹蘸了些香膏,擦在左手手背上,将手抬高了些,凑到容厌面前。
“这个味道是不是甜了些?”
莲花的清香被融进香膏中后?,是微微的甜润,将檀香古刹的禅意掺入了些许红尘。
不是些许红尘。
容厌想起?他曾经听说过?的一则轶事,一僧人圆寂前,曾写下《受十戒文》,写道:“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法相慈悲,也是无情,可?这一纸背面却是,“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薄薄一纸,正?面是清规戒律,不动如山,是幽寂檀香,背面是红尘滚滚,汹涌似海,是那一丝再轻微也让檀香变了调的莲香。
容厌轻轻握住她?的手,靠近鼻尖轻嗅,是十几年的戒律和此刻的红尘迎面缭绕。
一似火烧身。
晚晚试着想要将手抽出来,手指刚要分?开,他便重新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轻易就?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中,不松不紧地握着,又慢慢将手指扣进她?指缝。
十指交缠,似是一种暗示。
他牵着她?走向一处无人的合抱之树后?,低眸凝着她?,没有说话,檀香与莲香缠在两人之间,似乎幽幽袅袅围绕出一圈紧绷的气息。
晚晚抬起?头,看到他眼中隐隐的情意和欲色,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容厌喉间似乎发出了一声低笑,不再只看她?,俯下身,将她?抱进怀中,轻轻吻上她?唇瓣。
晚晚微微愣了下,仰头与他亲吻。
她?今日说了太多次他凶、他吓到她?了,此时的他格外温柔,就?好像一根羽毛撩到她?唇上,轻轻扫过?她?唇缝,有些痒。
晚晚抬起?手,搭到他肩上,启唇将轻微的碰触落实了,而后?主动去分?开他唇瓣。
他手中的糕点小?物系数从掌心种滚落。
容厌一手握住她?的腰侧,紧紧按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手指捏在她?颈后?。
她?太纤薄了,他握着她?的腰和后?颈,似乎稍一用力就?能让她?在他怀中折断。
容厌控制着力道,手却还是如同寒铁,让她?退无可?退,更深地去吻她?。
晚晚皱眉,喘不过?气。
察觉到她?的难受,他克制着柔缓下来,轻吻慢啄,由她?来吻他。
和她?亲吻向来如此,他来吻她?时,没一会儿?她?便喘不过?气,亲吻再进行不下去,而她?来主动着吻他时,怎样都行。
容厌索性便由着她?来主导,按照她?喜欢的方式来亲吻,只偶尔缠绵回应。
果?然是……火烧身。
晚晚睁开眼睛,便看到容厌阖上的眼,长睫偶尔因为亲吻的情绪微微颤动一下。
她?将搂在他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不远处,渐渐又走来一对买了香膏的少男少女,晚晚立即后?退一步,和他分?开。
容厌睁开的眼中压抑着浓重的情绪,唇瓣也已经吻到艳红。
晚晚拉着他往别的地方走去,换到另一处隐蔽之下,身子一隐到暗处,十指相扣,再次亲吻下去。
容厌捏在她?颈后?的手不自觉轻轻模仿着亲吻的力道和动作?,晚晚颈后?的酥痒让她?微微战栗。
她?的吻算不得柔缓,呼吸微微急促时,还会咬他。
等到他不经意睁开眼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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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晚晚一边仰头靠在他怀中吻他,一边留意周围。
她?和他,是他在沉浸。
容厌握在她?腰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
叶晚晚,她?可?真是……
让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一直吻到唇瓣舌根又麻又酥,终于分?开,他微微低着身子,晚晚仰头将下颌靠在他锁骨上,脸颊比方才更加红润。
檀香与莲香缭绕在两人身上。
容厌终于回答:“是甜的。”
晚晚没忍住笑了一下,随着她?的动作?,下颌无意间微微碾磨着他锁骨上的疤,她?抬起?手,伸进他衣襟,摸了摸他另一侧的疤痕。
容厌僵了一瞬。
晚晚便将力道放轻了些:“还会疼吗?”
那个酷刑受苦的不止是皮肉,骨头也会有损伤。
容厌知道,折磨他的那个晚上,她?应该也看了他的身体,也会看到他身前的疤痕。
他嗓音还是吻过?之后?的略低:“太久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晚晚轻声道:“那,我帮你去掉吧?”
容厌道:“不用。”
他多解释了两句,“这点疤痕于我没什么影响,时间太久了,已经去不掉了。”
他被上刑上了太多次,又过?去了这样久,锁骨上的痕迹,已经平不下去了。
可?该死?的人早就?都死?了,这疤也只是几处丑陋的疤痕而已,提醒不了他什么。
屈辱吗?
这是那么多年之前的事,如今所有人都得跪着见他,他亦没了什么感?觉。
晚晚指腹轻轻摸了摸他那四道疤,感?受了下,她?按得重了的时候,他身体还是会绷紧,毕竟这样深的疤痕与正?常皮肤,是不同的。
他说不祛,那也省了她?费心思去想法子。
晚晚没有坚持说什么,与他十指相扣着,继续走在路上。
路过?一处算命先生的小?摊前,摊主一眼就?盯上了二人之间的晚晚,举着众多香珠手串,捧到她?面前。
“夫人,您夫君是难得一见的旺妻啊,好面相、好面相!来看一看咱们的檀香珠吗?”
晚晚又听到那两个字。
来时,船上那管事也说过?,此时,又听到这算命先生也说。
那个时候她?只顾着看天看地不看他,还不敢太放肆。
而此刻,她?抬眸看了一眼,正?迎上他往下看来的目光。
他眼中似有揶揄。
等到按照容厌说的,她?制出的药,会一分?不少地将功劳算在她?身上……那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有助于她?。
容厌笑着道:“确实旺妻。”
妻,他亲口说出这个字。
晚晚挑选手串的手顿了一下。
她?手指停在一串珠串下,容厌看了一眼,这手串是檀香珠之间夹着几颗红玉珠,同裴露凝留给他的那串只是玉珠颜色不同。
他极为自然地沿着她?的手背,指尖划过?她?肌肤,伸手将这手串挑出来,在她?手腕上缠绕三圈。
摊主又说了一堆吉祥话,还指了可?以去放河灯的路。
晚晚低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珠串,温润地绕在肌肤上,还有他那句妻,她?不是迟钝的人,心下确定?了些什么。
她?若有所思。
出神着与他牵着手,不再随心四处边走边看,按着珠串摊主的话,一路走到河岸前,河灯摊贩迎过?来,介绍道:“咱们这儿?放莲花河灯,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了,郎君夫人若有所求,写到河灯上,神仙菩萨会看到显灵哩。”
晚晚回过?神,对摊贩笑了笑,入乡随俗,她?跟随着人潮取来了两盏河灯,牵着他的手,到一旁搁着笔墨的桌案前。
仰头朝他笑了笑,道:“写一写吗?”
容厌无可?无不可?。
晚晚松开手,拿着红笺,特意转到他看不到的对面,提起?笔来,笑意灵动,道:“不能让人看到,不然,会不灵验的。”
容厌失笑。
他看着晚晚拧眉思索了会儿?,便悬腕落笔。
晚晚想了许久。
她?有什么心愿要求呢……
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这都是她?自己可?以做到的,想到头来,她?如今,只有一个想要神佛成全的心愿。
师兄。
“愿师兄永远皎皎如明月。”
她?是晚晚,他是明月。
愿她?心底唯一的月亮,永远不要坠落,永远高悬天上。
容厌看着晚晚写完,她?悬着的手腕被珠串衬得更加纤细玲珑,脸颊垂下的碎发让她?看着更加温柔美好。
他看着她?写完,将心愿折好,放进河灯中。
晚晚已经放完了河灯,却见他还没有写,催了一声。
容厌不信这些,鬼神一说,不过?是上位者愚民、利用信仰操纵人心的一个手段而已。
与其求神拜佛,不如实实在在将权利握在手里?,想要的、想做的,随时都可?以达成。
况且,他已经得到了能得到的一切,到了权利的最顶峰,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对着这一张纸,容厌想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却看到,他笔下居然落了三个字。
他看了看。
叶晚晚。
他想要什么?
这一刻,他只想到了一个人,还未等他想清楚,他便已经写下了她?的名字。
他看着手中的心字红笺。
袖中,无人知晓,她?亲自写的那张药方被他藏着,纸张的硬边硌着他手臂,让他再也无法不去面对。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喜欢她?了?
那么陌生的情感?,却在他心底,已经生根发芽。
还是在她?并不怎么喜欢他的前提之下,他都知道的。
容厌垂眸看着他写下的这三个字,却没有半点少年人的心动与紧张忐忑,神色微微晦暗。
山有木兮(三)
他喜欢叶晚晚。
容厌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他不是不敢面对、自我欺骗的人,于是他发觉,他确实?无法否认。
他确实?喜欢她,不是对一个有趣的东西那样玩弄的喜欢,而是可以忍受她对他胡作非为的喜欢。
是从那日,她红衣策马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还是从避暑路上某一瞬对她的心软,还是更早……
不多的往事忽然便复杂成了一片细密的网,将他囚在这股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有的感情之中。
可是。
他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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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晚晚坐在河边的台阶上,双膝屈起?,手肘撑在膝上托着脸颊,静静看?着她的河灯远去。
她说?过很多次喜欢他,那么多次加起?来?,能有多少真心实?意?
亲吻时,她睁着眼睛,会?是在冷静地用怎样的眸光看?他?
她其实?不是什么很会?演戏、擅长遮掩的人,她是在勾引他,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目的,她没有那么喜欢他……他又怎会?看?不出?
他得承认,是他喜欢她,而她对他,并没有几分情意。
他应当是愤怒的。
她对他做过的事,若换个人,早已经死了十遍八遍,可他不仅没将她怎样,心里?还会?对她隐有疼惜。
她从始至终,只?是作为一个要在后宫求生的妃嫔,他是帝王,她会?同他亲近,本?就不是什么需要有男女之间特殊情意的事,只?是那么久了,她的目的她的情感从未变过。
可他却极为平静,没有半分怒意,便在心底承认了。
他对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动了真心。
容厌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红笺,上面三个字,是他情意正浓之时写下,不过片刻,此时的他却只?觉这三字无骨无锋,难看?极了。
晚晚注意到?自己身边来?放灯的人来?来?去去,却始终不见容厌。
她回眸去看?,容厌站在灯下,垂眸看?着他手中的红笺,花灯在他的手侧,蜡烛已经燃去了一小?截。
四面烛光在他面容上跳动,将他五官分割成明暗不清的许多块,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哪一种?神情。
他的视线从红笺,转向?她。
视线相接。
晚晚皱了一下眉。
她忽然觉得,片刻之前他隐忍的情意,此时又重?新封回了眼底,表面只?剩下一片深不可测的渊泽。
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仰头轻声询问。
“还没有写好吗?”
容厌将手中的红笺收进掌心之中,挡住了所有视线,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孤没有心愿。”
可他的红笺上明明已经写了字的。
晚晚眉头没有松,点了点头,牵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拿起?他的河灯,一同又到?她方才坐着的地方。
容厌还是和往常一样放任她去牵他的手。
她的手指手掌都那样柔软,身形这般纤弱。
她藏着医术,没有家族依靠,在宫中时,除了依附于他,本?就没有选择。当初他逼着她讨他兴致时,手指都不用动,就能将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不喜欢他,她没有错。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喜欢着她的。
他现在还能感觉得到?,他喜欢她的碰触,他依旧会?因为她的亲近而欣然。
晚晚拉着他并肩坐在河边,握着他的手,两人一同将他的河灯推入水中。
她声音低柔。
“陛下没有心愿,那晚晚祝愿陛下……山河永固、海晏河清。”
她的许愿里?依旧不会?将他和她放在一起?。
容厌慢慢笑出来?,“只?要孤不死、孤愿意,江山、百姓,便无人能犯,这无需求神拜佛。”
晚晚愣了一下。
这可真是……好像什么夸下海口的大话。
可这世上,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这句话,那也就只?有他了。
晚晚笑了一下,“是,陛下世无其二。”
河灯沿着河水的波澜,被推着慢慢远去。
水中的河灯连成长长一片,将天上月亮的影子搅扰地支离破碎。
晚晚仰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圆月高悬,明亮地洒下光辉,照耀在她身上。她不太想将那么美好的月光,浪费在思?考他又去算计了什么上面。
容厌看?着他的那盏空河灯慢慢远去,只?觉得,他的手好像更凉了些。
一直到?他和她的河灯都没入远处成群结队的花灯之中,再也分辨不出。
河道旁,也有结伴而来?的少男少女,手中握着兰花,看?到?心上人,便会?将兰花送出去。
河灯摊贩看?到?晚晚在瞧那些少年人,善意地解释道:“那是佛家五树六花之一的文殊兰。今日是文殊节,文殊菩萨主智慧,开花的文殊兰不仅是智慧的化身,还寓意着夫妻恩爱。这一日,将文殊兰送给心上人,便能怜我怜卿、恩爱白头。”
摊贩翻出一支绽放的文殊兰,递到?两人面前。
容厌低眸看?着。
偏偏这个时候,好像冥冥中都在推着他,推着他心动,让他继续喜欢她。
他却没有伸手去接。
摊贩看?着两人,神色探究起?来?。
方才还好好的一对璧人,怎么眨眼之间,好像变了一般?
晚晚抬手将文殊兰接过来?。
一朵盛放的兰花,细长而晶莹的花瓣,绛紫的花蕊,花瓣开得舒展,晚晚拿在身前看?了一会?儿,而后递到?容厌面前。
她眼眸微微弯起?,对他举起?盛放的文殊兰,道:“容容,接我的花吗?”
容厌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她还要继续同他进行这样的戏码。
让他接她的花,她是想要和他白首与共?
还是又想要他再多喜欢她一点?
容厌微微笑了笑,从她手中将花接过来?,道:“不一样啊,晚晚,我还旺妻,想要与我,这一支花可不够。”
晚晚笑了下,“那你还要几支?”
容厌低眸看?了看?手中这支兰花。
文殊兰,通体?都是有毒的。
就像她,像他单方面的这份喜欢。
他其实?并不怕自己动情,不担心所谓情爱会?让他如?何,可叶晚晚没那么喜欢他。
那他便永远不可能再流露半点情意。
容厌懒散笑着,似乎只?是玩笑道:“别人只?要一支,我得要一千、一万。”
一旁的摊贩听到?,没等晚晚答话,皱了眉,不高兴道:“你这怎么说?话呢?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要人家给一千倍、一万倍,才愿意交付对着别人一支文殊兰就能得到?的。*七*七*整*理哪有这样的?”
晚晚瞧了摊贩一眼,笑了一下。
若是他知道他训斥是这个人是谁,怕是怎么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只?是……
别说?一千、一万,一支她也没有,就连手里?的这朵,也只?是顺手借花献佛。
容厌揽着她的肩,和来?时一样姿态亲近地往回走,边走边道:“明日你便继续扮作瑟瑟。”
晚晚愣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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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容厌嗓音和平日一般无二,“跟随一同前来?避暑的朝臣明日便可以到?齐,他们身边跟着的人,来?自哪个角落的人都有,你也能让将你送进宫里?的人看?到?。你该不会?以为,送你进宫的,就只?是荣王这个废物?吧?”
能知道他和叶云瑟相识、以为他喜欢叶云瑟的那个人,哪会?像荣王这般无用。
晚晚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容厌低笑了一下,“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你乖乖继续扮成瑟瑟。瘟疫期间,你制药孤试药,此事已经散播出去,等那个人看?到?孤这般信赖像瑟瑟的你,他必会?有动作,你会?知道他是谁的。”
晚晚怔愣了片刻。
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舍身给我试药?总不能就是为了今日。”
那在不相干的人眼中,陛下和阿姐该是是多么感天动地的感情,因为一张相似的脸,陛下居然愿意以身给瑟瑟名不见经传的妹妹试药。试错了,真的会?没命的。
容厌看?着她的眼眸笑意阑珊,他那么喜欢她,她总要为他也付出些什么。
“你以为,孤是为了什么?”
不管他为了什么试药,其实?都与叶晚晚这个人无关,只?是那个人恰好是她而已。前世他也试药了啊。
试药能否成功,是真的关乎到?他性命。
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在乎。
借着试药,他逼她破了在师父面前立下的死誓,让她真真正正将他看?进眼里?。
可她小?看?他了。
他同她的亲近,总不会?只?是单纯与她调情,他总会?有他别的目的。
她来?到?嘉县之前,便想过,他这般精于算计的人,前世他借着瘟疫牵连那么多人,这一世,她在他身边,难保自己会?不会?也被卷进去。
果然。
就算一同经历了这样多,可就连试药,他也能拿出来?做文章。
晚晚轻轻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
容厌笑了出来?:“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酒池初见,她便不该觉得他能被她利用。
可他也确确实?实?喜欢她。
晚晚想起?净明曾经说?过的话。
容厌在悬园寺长大,裴露凝裴夫人是他的娘亲,对他自然无处不好,可在那日……
他很可怜,被逼着看?自己的母亲被处以凌迟。可是,也是他亲手杀了裴夫人。
或许是他不想看?裴夫人继续受折磨,或许是他只?有这个办法能让裴夫人少一些痛苦。
可是,他杀了她,不曾有过半分犹豫,也不曾有过半分后悔。如?今回忆起?来?,他也只?是觉得裴夫人太弱小?而已。
爱是爱的,可这与他能下手做什么,并无多大关系。
而她为什么觉得,他的情爱就能比他的亲情更加牢固?
他的感情,不值一提。
前世的他,今生的他,都是他,没有多大的不同。
是她看?到?那晚因为药性无力反抗的他,被他那时的美和艳迷了眼,觉得他和前世只?会?控制她的容厌不一样。
可实?际没有什么不同。
她高看?了他的情意,小?看?了他的无情。
他喜欢她,可这不影响他会?伤害她,逼她,控制她,对她的温存也随时可以收走。
他要做主导两人之间感情的那个人,他想要她千万倍的爱意,自己却吝啬于给予半分。可事实?是反过来?的,是他先动心,他便要她付出千万倍,去偿还他对她的喜欢。
他就是这样一个……
冷酷、高傲、无情的人啊。
容厌低眸看?了一眼,摊贩送的这支兰花,有一片花瓣被折断了,有了缺点。
于是,临近营帐前,她看?到?容厌随手将那支文殊兰丢弃,连同他掌心握着的红笺。
她看?到?,飘飞的红笺上,本?是她的名字。
晚晚微微笑起?来?,用他交给她的变声法子,让自己用姐姐的声音答道:“好啊。”
她踮起?脚尖,勾下他脖颈,如?往常一般吻上他冰凉的唇。
两个人将情绪悉数封锁的人亲吻,缠绵也变得冰冷。
对一个人的看?法转变,其实?无需什么山海崩塌、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往只?是一瞬间。
这一瞬间,在她眼里?,容厌又从具体?的人,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无需她多顾虑的东西?。
月明风清,风月无边,这样美好的夜色,却已与他和她无关。
她会?记得,他对她的喜欢,和她对师兄的,一样廉价。
既然如?此,她便放心了。
他和她是一类人。
那就,过招吧。
山有木兮(四)
回到营帐,晚晚沐浴后,靠在床头的小案上看医书。
等到明日,前来避暑的?全部人马便要到齐。方才刚一回来,容厌便又出门去?谋算什么。
灯架的?烛火偶尔跳动一下,在她黑漆漆的眸底撕扯跃动。
她面对着医书,心思却并没有在这上面。
她在想容厌。
他今夜的?变化也是在提醒她。
他是什么人?她初见便应该知道。残忍、冷漠、心机深沉,这一世的?她见到了他更多?另一面,知道了他许多?过往。可是……他还是他,不会因此有任何变化。
即便他喜欢她,他一样不会对她留情。
他的?情爱并不能作为?她可靠的?筹码,而她的?医术毒术也已经暴露。
晚晚不能说自?己真的?一点都不累。容厌是大?邺的?君主,有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太?习惯于掌控他人,而她在权与势上,对他撼动不了分毫。
她就像是他要收入笼中的?鸟雀,而他也已经想要让她付出代价。
晚晚看向外面高悬的?圆月,慢慢想着,这一局,她还能怎么做。
一直到深夜,她再也扛不住困意?,枕在手臂上便睡过去?。
摇晃的?灯火中,她的?梦境也一片斑驳。
她总是在哭,从冬日哭到了开春,哭到死心。
春日的?杨柳依依之中,她一袭崭新的?皇后衮服,踏入赏春宴。金红的?衣摆下,她狠狠攥着衣袖。
亲切来到她身边的?,以蔺青岚的?祖父蔺老将军为?首,簇拥出一片繁荣的?名利场。
有他漫不经心的?推动,她终于算是有了点气?候,第一步,便是成了一人之下的?皇后。
等到容厌终于拨冗前来,他神?色淡淡,可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周围便已经怯于他的?气?场而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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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面前太?放肆了,以至于,她已经忽略了,在别人眼里,他一直是有着无上威仪的?君王。
梦里的?她强忍着没有去?看他。
容厌却?轻轻松松牵住她的?手,对她笑出来,春光在他眼底似乎含了情意?,“你学得很好,皇后。”
她低下头,似是温婉而笑,袖底的?手却?几乎将手掌掐出血来。
宴会散后,鸾帐内春色无边,她颤声问他:“我说我想做皇后,你不仅没有拦下我的?谋划,还教我,为?什么?”
瑟瑟两个字在口?边却?说不出。
他直接捂住她的?嘴,身下那几下的?力道让她酸胀到被撕裂一般。
她眼泪瞬间涌出,呜咽也被拦在他掌心之下,浑身战栗起来。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再提她。”
梦境中,晚晚皱紧眉,越来越看不下去?前世的?自?己-
夜里落了一场小雨,风雨飘摇,一直到了后半夜,容厌才回到营帐中。
他衣袍下摆被打湿,解下外袍,走到门旁架子的?铜盆前,将双手浸到冷水之中。
他肤色白皙,手指映在水波摇晃的?铜盆中,白得苍冷,没有半分血色。
容厌看着干干净净的?双手。
上面没有沾染一点鲜血,也洗不出什么来。
他面无表情垂下眼眸,将手从水中抬起,擦净水珠,而后往屏风另一侧,去?给自?己的?手臂换了药。
上次他故意?被带着染病之人血迹的?长剑砍伤,手臂上的?伤痕不轻。
而这道砍伤之下,小臂上两排整齐的?牙印,褐色的?痂已经脱落,留下淡粉的?痕迹。
视线落在这牙印上,容厌往伤口?上撒药的?手顿了顿,随后才将细布绑好。
些微的?湿润水汽中,灯台灯火葳蕤,走到屏风后,容厌看向床榻。
没有人。
叶晚晚不在。
本?来,她也有自?己的?营帐,不一定要日日与他共寝。
他只稍微冷淡一些,她便头也不回地要和他分开?
容厌敛了眸,收回目光,神?色没有变化,却?无端让人觉得更冷了些。
等他转过身,才看到,晚晚正趴在书案前,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
她只是没在床上。
那点儿冷意?眨眼间消弭。
容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她身前,静静看着她,袖口?的?纹绣在她脸颊留下些微的?压痕。
良久,他俯身,轻轻将她扶到自?己身上,横抱起来。
晚晚沉睡着,没有骨头一般依偎在他怀中,呼吸细细拂在他颈间,睡得很沉,这个时候也没有醒来。
容厌动作很轻地将她放到床上,而后拉起薄被,遮到她身上。
晚晚能感?觉到,似乎有人把她抱到了床上,她半梦半醒,却?懒得睁开眼睛动一动。
容厌站在床边,又看了她许久。
晚晚被那梦境扰得又困又烦,不想在夜里再与容厌有什么口?蜜腹剑,知道他回来了也不睁眼,迷糊间又睡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朝里侧翻身,手腕却?忽然被用?力拽住,身子又只能平躺回去?。
她立刻睁开双眼,霎时间清醒过来。
室内寂静而灯火幽微,光影朦胧。
今夜还是和往常一样,烛光被遮着,没有熄灭。
他所在的?地方,向来灯火通明,即便入睡,也是这般留着些许灯光。
他攥紧她手腕,好像她是要逃一般。
她没有动作,他很快松开桎梏,重?新将她的?手继续拢在掌心,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握着。
晚晚重?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很简单便能想到。方才,她睡着了,他握着她的?手,她一翻身,手从他掌心脱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立刻反手抓紧她。
他往常都不怎么会主动碰她,今夜却?开始变得这样紧张。
晚晚对此提不起什么情绪。
夜雨拍打在营帐顶上的?声音细碎,帐中尽管放置着冰鉴,却?也有些闷闷的?热。
他的?肌肤一直都是冷的?,她任他握着,权当消暑,重?新攒出睡意?,慢慢睡过去?。
容厌夜不成眠-
第二日,晚晚醒过来,容厌依旧是一大?早便出门,她用?完早膳,便琢磨着,得再去?见一见太?医令。
尽管太?医令是温病派,或许会有理念不合,但想要在宫中接触到更多?医典、精进医术,她怎么也要同他有点牵扯。
另外……容厌对太?医令颇为?客气?,宫中最熟悉他身体状况的?,除了他自?己,应当便是太?医令了。
她只在他病中摸过他的?脉,想要更了解他的?身体、了解他曾经的?用?药,太?医令也无疑是最方便的?突破口?。
还没等她主动去?医馆找,便听到门外侍卫通传,太?医令来求见。
这几日,她不是睡着,便是同容厌在一起,让人找不到时间来拜见,太?医令也是终于等到了她的?空闲,连忙赶过来。
晚晚没有起身,等到太?医令进到营帐中,她才从座椅上站起。
太?医令一进营帐,便扶着拐杖要行大?礼。
晚晚走过去?两步,搀扶住他,没让他将礼节行下去?,“先生不必如此。”
太?医令面上神?色复杂,惭愧、歉意?、自?责混在一起,面皮难以拉下去?,却?还是主动询问了一句,“附子有毒,你用?那般重?的?附子,毒性你是如何化解……”
“这是寒症瘟疫,附子回阳救逆,配以麻黄解表,再与生石膏清泄并施,但生石膏减弱心力,不可多?用?,再辅以甘草缓去?附子毒性……”
晚晚将她的?十二味药一一解释了。
附子有毒,虽然回阳的?药性强,却?向来极少?有人敢用?,晚晚开出的?这方子,配伍老练,用?附子也极为?大?胆,把握的?界限也极为?精妙,这其中的?剂量把控,这般年轻的?年纪,不可能是全然自?己摸索,她不可能没有师承,只是……不说而已。
太?医令苦笑两声,不再追根刨底。
晚晚没有等太?医令从她的?答复中回过神?,便漫不经心道:“幸好陛下身体也与常人不同,积累了那么多?的?毒,又一直服药没有间断,试药时,我错了两回,也都在陛下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太?医令一愣。
“竟然真的?是陛下亲身试药?陛下允许娘娘诊脉?”
宫中管控药材这般严格,便是防着不能有陛下不能接触的?药性以任何方式出现。
晚晚笑了一下,“这是自?然,只是可惜,陛下病中脉象杂乱,我不能全然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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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他的?身体……再等两日,我再把一把脉。”
太?医令脸色明显亲切了一些,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叹一口?气?。
“老夫这些年……若陛下愿由娘娘试一试,也好。”
晚晚神?色欣喜,太?医令又道:“当初不管怎样,总归是老夫对娘娘有偏见……这一疫死伤上万,瘟疫之方既然是你拿出,论功理应是你居于首,老夫虽于疫病不精,可这些年总归有些心得,日后娘娘亦可常来太?医院,老夫必然竭尽所能。”
若没有太?医令的?管控,这场瘟疫死去?的?人、传染的?范围还会更大?。
晚晚没有居功,连连应了日后常去?。
送太?医令离开后,她坐回圈椅,手指轻轻捻了捻,若有所思。
容厌的?脉象,她还要再找机会诊一诊,而后慢慢同太?医令交流。
她总能知道他如今忌讳哪些药-
外面斜飘着小雨,随着日头越来越高,渐渐喧闹起来,出宫的?仪仗已经全部到来。
容厌登上城楼,小黄门曹如意?已经到了他身边,踮脚为?他撑伞。
县城被洪水冲刷过后,还留着些建筑,如今也都已经清理出来,今日便要从营帐改到府城之中。
他站在嘉县最高的?城楼之上,嘉县连同附近几个村落都能尽数收入眼底。
从连绵的?青山,到城门外渐渐挪动进城的?车马,到渐渐恢复秩序的?房屋瓦舍、粥棚医馆,到按照他昨晚安排,如今已经排兵布阵隐蔽好的?士兵……
以及这段时日以来,他驻扎的?营帐。
叶晚晚着一袭烟粉色裙裾,撑着一把绘着文殊兰的?油纸伞,站在营帐前,秀致绝伦。
他站地太?高、太?远,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偶尔原地走两步,微微焦灼地张望。
她在找谁?
容厌默不作声地垂眸看着她。
曹如意?瞧见他的?视线,体贴地殷勤道:“陛下这些时日又是试药又是这般操劳,今日又天不亮便批完了折子,如今闲暇,可要去?云妃娘娘那儿歇一会儿?”
容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在城楼之上,低眸看着自?己营帐前张望着找人的?叶晚晚。
今日前去?避暑的?所有人在嘉县会合,晚晚出宫时,白术和紫苏也陪同着,后来是因为?容厌带她单独离宫,才与她二人分开。
前几日晚晚一直没有等到白术和紫苏二人,此时她见过了太?医令,解决了昨晚心里想做的?事?,今日她们一定会过来,此时医书也看不下去?,只想去?外面看看二人是不是平平安安。
晚晚站在门前,难得有些忐忑。
白术在叶家从小陪她长大?,紫苏是师父指给她、盯着她不能习恶的?,身边活着的?人,她只剩下这二人可以再执着。
若是她去?了别处,她们过来便是扑了个空,晚晚双手捏紧伞柄,站在营帐前,越等越是不安。
怎么还不来?
在她等不住之前,终于看到拐角处走来几人,视线相接的?那一刻,白术和紫苏立刻惊喜地跑过来。
晚晚由衷笑了出来,她微微倾斜伞面,快步迎过去?,白术忍不住直接扑过来抱住她手臂。
“娘娘!白术还没有同娘娘分开过那么久!”
紫苏从晚晚手中接过油纸伞,眼中也带着笑意?。
晚晚仔细看了看二人,没有看出一丝不妥,这才放下了心。
从惊喜中回过神?,她看到紫苏身后还站着一位身披蓑衣银甲的?郎君。
晚晚抬起眼眸,烟雨中,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纱,绰约而梦幻。
是裴家玉郎,裴成蹊。
晚晚目光凝住。
她看着他的?眉眼……
她知道她如今还是云妃,应当谨守本?分,可是……在裴成蹊的?眼睛之前,她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裴成蹊虽是武将,眸光却?温润含笑,行止间皆是世家公子的?风流气?度。
他视线在她面容上停留片刻,随即抱了一下拳,道:“裴成蹊问娘娘安。”
晚晚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想到自?己脸上还画着阿姐的?妆容,又乍然听到这般礼节,愣了一下,想了想该怎么回答,才道:“不必多?礼。”
裴成蹊笑了一下,紫苏连忙道:“娘娘,奴婢和白术二人不知您在何处,刚巧看到裴将军像一位故人,呆了呆,便被盘问了两句。误会一解开,裴将军就专程来指路。”
晚晚看向裴成蹊,虽然他像她的?师兄,可他是徽妃的?兄长,尽管没有血缘,待她却?也太?过和善了些。
裴成蹊道:“是臣冒犯了二位。”
已经将二人送到云妃身边,他也没有了再留下的?理由,又笑着抱了一下拳,便要退下。
他转过身。
晚晚看着那双眼睛,和三年前一样,再次这样转身就要离开。
三年前她就这样冷冷看着,可这次,她上前追了两步,跑出了伞下,白术惊呼了一声,裴成蹊听到动静,转身回眸。
云妃追到了他面前,雨水将她的?额发打湿,漂亮的?面容也沾上了雨滴,就像一支落雨的?梨花,娇弱而美丽。
他怔愣了一下,身体紧绷起来,双拳骤然紧握,又慢慢放松。
“娘娘?”
他看着白术举着伞面追过来,重?新将晚晚遮在伞下,再也淋不到雨,这才嗓音低沉而温和道:“娘娘可还有吩咐?”
晚晚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
她能说什么?
裴成蹊看着她的?眉眼,却?也没有催促。
晚晚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在何处当值?”
裴成蹊答道:“皇宫金吾卫。”
也算是天子近臣。
那就是,在皇宫中,也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晚晚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对面忽然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她侧头举目望过去?。
城楼下面,今日人已经到齐,此时齐聚在城楼之下,恭恭敬敬朝着最上方行礼。
容厌站在城楼上。
天上密雨斜织,犹如一面轻薄的?网,皇权在天下间如蛛丝密布。
距离他太?远,她只能看到他穿着玄金云龙常服,身形高大?修长,着红棕色衣的?曹如意?高高撑起一把深青色油纸伞,立在他身侧。
他仪态好、气?场也强,这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远看了一眼巍巍高山,下方是热切簇拥的?臣民,帝王气?韵,君临天下,莫过于是。
她只看了一眼,便携着白术和紫苏的?手,一起回到营帐中。
等到叩拜结束,臣民散开,容厌又看向营帐前,原本?站在那里的?叶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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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在原地。
她方才那样焦急……此刻,她已经等到了她想要等的?人。
和他没什么关系。
曹如意?方才没有听到容厌的?回答,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容厌淡淡道:“你是没有事?情做了吗?”
曹如意?讪讪低头,苦着脸色不再说话。
此时饶温上到城墙上来,照例先汇报了一番今日的?情报,随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红笺。
“陛下,暗卫有人捡到了这张红签……应当是您的?字迹。”
容厌几乎在他话音刚响起,目光便看过去?。
饶温手中,是他昨晚写下的?那张红笺,写着叶晚晚的?名字。
此时被雨打湿了些,“晚晚”二字被晕开了几笔。
他昨晚是将这一眼就能看出他心意?的?红笺扔了的?。
天降一场大?雨,本?该将这几个字冲刷干净,此时却?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容厌盯着这红笺看了片刻。
随后,他才从饶温手中又将它收了回来。
“那枝文殊兰呢?”
饶温下意?识皱眉问了一句,“文殊兰?什么文殊兰?”
容厌知晓了答案,垂下眼眸,将这红笺收起。
“没什么,不必再找。一个不重?要的?东西而已。”
饶温没有多?问。
今日如曹如意?所言,他已经做完了今日要做的?事?,站在城楼上许久,却?始终没有再回营帐。
容厌看着黑沉的?天际,浓云蔽日,携着滚滚的?压迫之感?。
他在外面站到衣袖微微潮湿,又过了许久,才去?到城中议事?的?大?堂中,重?新去?确认了一遍今日的?安排。
他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
掌控好一个皇朝,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镇压那些世家,也不是他动动手指就能做完的?。
同时还要维系他的?权力,为?利益追随他的?,为?道义追随他的?,为?恩情追随他的?……
日复一日。
可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天色彻底暗下之后,不再落雨,往来人群稀疏。
容厌没有让曹如意?再跟随,独自?提灯,思考了许久,从城中往已经空了的?营帐走去?。
他将灯提地很低,能清晰照亮脚下。
从庙会到营帐,昨日的?这条路,他独自?又来回走了许多?遍,衣摆因为?走了那么久积水的?路而湿透,掌心比以往更加冰凉。
可那枝文殊兰,他找不到了。
没有了。
撑伞站在夜雨中,孑然的?背影仿佛要烙进这条路中。
夜深,容厌终于回到今日在城中的?住处,门外依稀能看到里面的?灯火,他掌心勉强回了一些温度,推开雕花的?木门。
叶晚晚应当知道他是在这里的?。
房内,又是空无一人-
戌时过了一半,晚晚才听完白术和紫苏一路上遇到的?趣事?。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从软榻上站起身,整好衣衫,又懒懒散散沐浴之后,才慢吞吞往容厌的?房间走过去?。
等到她回到房中,便见容厌坐在床头,单膝屈起,手中握着一本?书。
听到有人进来,没有行礼,也没有别的?动静,他抬眼看过去?。
果不其然,是叶晚晚。
她有些困意?,唇角却?微微扬着,很是开心的?模样。
容厌将书合上,放到一边,神?情淡淡地问道:“你今日很高兴?”
晚晚笑起来。
“当然啊,白术和紫苏回来了呀!”
容厌看着她的?笑意?。
她今日还和她称赞好看的?裴成蹊说话了,可她此时没有说起他。
容厌将这些想法都压下去?,淡淡“嗯”了一声。
晚晚脚步也轻盈,她走到床边,低眸去?看容厌。
他神?情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和她的?相处和之前并不是完全不同。
就比如这一刻,她想的?不是怎么和他亲近,而是……她要看他神?色变一变。他总是这样,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动摇不了他。
晚晚看着房中的?烛光,想起容厌身边从来没有熄过的?灯火。
她提起些精神?,步伐轻盈地走到灯台前,拿起鎏金的?小勺,掩住烛心,一个一个,将灯烛熄了。
容厌忽然抬眸,最后一个蜡烛却?已经被熄灭。
外面天色阴沉,今夜无月,蜡烛一熄灭,房中只剩一片漆黑。
容厌猛地闭上了眼睛。
晚晚按照记忆中床榻的?位置,小心摸索着走向床边,摸到容厌的?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被绊倒。
她很快除下鞋袜,抱着他的?手臂将他拉着躺下,道:“这么晚了,陛下就寝吧。”
容厌没有说话,顺着她的?力道躺下。
他闭着眼睛,眼前一篇漆黑,却?还是隐隐划过大?片的?血色。
晚晚靠在他身前,他的?心跳和呼吸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她在黑暗中爬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吻住他。
沿着他的?手臂,她能摸得到,他绷紧的?青筋。
一片漆黑之中,雨夜的?温度也清凉,一切感?知都被这般纯粹的?黑暗放大?。
她柔软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严丝合缝,低头吻着他,从浅浅的?亲了几下,到舌尖伸到他口?中,淡淡的?药香和甜味莽撞地挤进他的?感?官之中。
容厌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做出半分反应。
她吻过他那么多?回,这次,为?什么熄灭了灯之后,这样吻他呢?
是又要对他做什么?
她耐心地吻了他一会儿。
乌云渐渐被大?风吹散,露出月中夜里皎皎的?月亮,虽然还是有着厚厚的?云层,却?好歹让房中有了些许光亮。
不知何时,晚晚脖颈被捏住的?触感?落实。
容厌掐住她颈前。
他只要轻轻一折,她便会再也无声无息地停留在亲吻他的?这一刻。
晚晚皱了一下眉。
“你轻点,手这样重?,又会留下红印。”
容厌慢慢将长睫掀开,静静地看着她。
房中光线暗淡,她眼珠是纯粹的?漆黑,这样近的?距离,就仿佛望进另一片漆黑的?夜里。
“试出什么来了吗?”
晚晚老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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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虎口?卡着她咽喉,手背关节处的?骨骼逼着她微微抬起头。
这一整日,他心神?难安。
他是想让她喜欢他,可她非但没有,还知道他不喜欢黑暗便故意?灭了灯吻他。
是要来试探他究竟为?何不灭灯,来探知他的?弱点吗?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他还没有得到过她,就已经尝了那么多?次失落。
这样被另一个人牵动,真是……好陌生的?他。
可是,文殊兰找不到了。
那就这样好了,昨日之事?,不必回头。
这样想着,他却?头痛地几乎要裂开。
太?医令给出的?最新的?药方,因为?瘟疫,他断了几日,再加上方才的?漆黑一片,他的?暴躁和忍痛的?怒意?已经濒临理智和冷静的?边缘。
几乎想要真的?就这样掐死她。
成不了他的?,那谁也不要得到,直接彻底舍弃好了。
容厌低笑了下,声音寒意?逼人。
“叶晚晚,黑暗不是孤的?弱点。这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孤还一定会容忍的?。”
晚晚没有说话,月光再次被乌云挡住,外面下起了暴雨,雨打屋檐噼里啪啦的?响声也引人躁意?更甚。
漆黑与寂静连成一片。
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喧闹,像是有人在闹事?。
天子所在,金吾卫守卫森严,又怎么会放人靠那么近?
近到她都能听到那些人在喊什么。
“求见陛下!这场瘟疫到底是不是云妃娘娘下毒引起的?,她再解了借此扬名?”
“求见陛下,这瘟疫是不是人为??”
……
晚晚近些时日走在路上,也总会收到一些又敬又爱的?眼神?,可敬爱有,怀疑与猜忌也会有。
这些人便这样聚集起来,在这样一个雨夜起事?,他们能成这样顺利闹到面前来,若没有容厌的?放纵和推动,这才几日,流民根本?做不到闯到眼前来。
接下来呢?
他要借这场暴|乱做什么?
今日这样多?的?禁卫都已经到齐,却?因为?赶路而人人都极为?疲惫。
今晚是接下来的?时日里,他身边守卫最弱的?一晚,他主动给人留了空子,帮他们制造出机会,想要杀他,只有今日可能最大?,逼着对他还有二心的?人在此时暴露出来。
她也能想到他的?算计。
他喜欢她,可他利用?她的?时候,有过哪怕半分犹豫吗?
晚晚握上他掐在她脖颈处的?手腕,他只是微微用?力,其实还到不了让她难忍的?地步。
她也轻轻笑了一下,嗓音低柔和缓。
“陛下足智多?谋,您向来是算无遗策、无隙可乘,谁能比得过陛下?”
她轻声道:“陛下不会累,可是,晚晚不喜欢。”
晚晚将他的?手推开,从他身上起身,在一片漆黑中下了床。
容厌睁着眼睛,眼前除了黑暗便是大?片血色。
听到她一字字好像在夸赞他的?嘲讽,他只淡淡道:“今晚你留在这里,不要踏出房门半步,便不会有事?。”
晚晚摸到案前,漆黑一片中,在桌上摸索到了火石。
她擦亮火星,将蜡烛点燃,光线又乍然升起。
忽然的?光亮之下,容厌眼睛刺痛,他侧头抬手挡了一下这光芒。
晚晚侧身看过去?。
他手背掩着眼睛,白而修长的?指关微屈。
这样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许脆弱之感?,让人想起白日里那场朝拜,他高高在上,被那么多?人拥戴,此时却?显得孤寂而单薄。
晚晚道:“陛下不喜暗室,晚晚将烛光点上了。”
容厌缓了一会儿,眼前血色才褪去?,勉强恢复正常。
外面闹势已经*七*七*整*理越来越大?,他披衣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大?步离开。
容厌走后,晚晚慢慢将房中数座灯台的?烛光次第点燃,房中霎时间灯火通明。
她脑海中悠悠浮现出前世那声音。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方才,是真的?想要杀了你。”
昨日冷淡,夜里便要一直握着她的?手。
那么喜欢了,还是要杀。
她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晚晚放下手中的?火石,不想搭理。
那声音笑了出来,“你这是厌烦我了?”
没等晚晚回答,她似乎自?嘲了一声,“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医术,没有师兄,什么都没有。看我陷在他身上,你觉得我不可理喻?”
晚晚找来一盏灯,那蜡烛将灯盏中的?烛光点起,却?是反驳。
“我从不觉得你喜欢他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她往门边走,声音很轻,却?又极为?清晰,“喜欢容厌,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不动声色折断你所有退路,等着你惶然无措的?绝境之际,求到他面前,他不吝啬地赐予奖赏和温柔,谁能不对此心怀感?激与信赖?”
就像最初她还是叶贵人时,陷入险境,他那样及时地封妃,她做替身一事?宣扬出去?时,她让他满意?了,他又给了她足够多?的?赏赐和温存。
“后来,他也会给你足够多?的?幻觉,让你觉得,他待你情深意?重?、独一无二,其实……他不过是用?随手可以做的?、他不在意?的?,去?换取你最在意?的?。”
就像之前他教她权术,忍她伤他、带她避暑、为?她试药……
他放在赌桌上的?,是别人眼中的?珍宝,却?是他不屑一顾、毫不在意?的?。
而一旦当他察觉他付出了他不想给她的?,比如他的?动心,他就会千百倍讨回来。
今生已经是如此,前世,具体发生的?事?情不同,可是,总归都是一样的?。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笑了出来。
“是啊,只看他做了什么,谁能忍住不动心?你次次不惜用?最险恶的?心思去?想他,才猜对了他的?心思。可又能怎么做呢?我试过了,斗不过他的?。”
晚晚走到门边,推开门,看向外面。
容厌将暴民控制住,外面夜雨泼盆,所有人进了另一处厅堂。
“我自?有我的?法子,不会走你的?路。”
容厌幼年入宫便是太?子,后来身为?幼帝登基,自?幼便是浸在权势倾轧中长大?,她此前从未有过权势,从他身上学些皮毛,便同他比起阴谋算计,多?不自?量力?
那声音微嘲,“是我不自?量力,可你便不是?他喜欢你……”
她似乎笑了出来,“是,这一世,他是喜欢你,可他还是能有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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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法子磋磨你。早晚,你的?尊严,你的?自?我,都能折在他的?控制之下,生死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他会要你一辈子不能离开他。”
晚晚道:“你可以看看,我会不会有那一日。”
她轻轻说道:“若是下次再是你如何难过,便不必让我看了。这样哀戚的?脸,我看不惯。”
她站在门外。
禁卫之中,看到她出了门,便走出来一名将领。
蓑衣无法阻挡全部的?雨水,裴成蹊站在雨中,浑身湿透,盔甲锋利。
他抱拳道:“娘娘,此处固若金汤,不管发生什么,您不会有事?的?。”
晚晚看着他,声音轻轻:“是吗?”
雨帘中,她脸上的?妆容也有些湿重?。
裴成蹊眼中也被雨水浸透,他看着檐下站着的?晚晚,问声道:“是,娘娘可以相信我。”
晚晚看向他,视线认认真真地落在他身上。
他可比容厌像多?了。
裴成蹊目光没有躲避,直直对上她的?眼睛。
晚晚轻轻笑道:“好啊,今日之后,我会信你的?。”
天上一声惊雷炸响,轰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而来。
与此同时,对面那厅堂的?灯熄了,容厌所在的?地方,又成了漆黑一片的?暗室。
觉得黑暗是他弱点的?,不止她一人。
晚晚握紧手中灯盏,忽然奔跑进雨中。
她没有撑伞,刚跑出几步,浑身便已经湿透,这盏灯下方开口?,上方紧紧封着,在暴雨中没有熄灭,微弱飘摇。
裴成蹊道:“娘娘要去?哪儿?”
晚晚没有答话,她往容厌所在的?地方跑去?,裴成蹊不能改变排兵布阵,让人随行护着她,此时只好握紧拳,拔剑跟随在她身边。
晚晚回头看了一眼,眼睫轻抬,朝他露出微微一个笑容,灯火在她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明媚之色。
裴成蹊这一点很好,和师兄一样,从来不会阻拦她什么。
看到她的?笑,他愣了一下,落后了些,又立刻追过来,道:“娘娘不要距离臣太?远,臣会保证娘娘的?安全。”
晚晚没有回答,跑到厅堂之前,她浑身湿着从侧门进去?。
容厌的?人没有拦她,她一边问,一边寻找着容厌,禁卫也在点燃火把,晚晚跟着禁卫的?方向跑去?,裴成蹊紧随在她身边。
一直到今日暴民聚集的?厅堂,一片黑暗中,靠着闪电的?白光,刀光剑影在其中对撞。
她提着一盏灯,乍然出现,随着这一盏灯,后面众人手中的?火把将黑暗照破。
几乎立刻,容厌看清了,光的?最前方,是她。
目光相接,她快速跑到他身边。
晚晚扑进他怀中,容厌抱住浑身湿透的?她。
“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晚晚冷得声音微颤:“我看到这里没有光,就想要给你点一盏灯,你会怪我吗?”
他说过不用?担心会影响他。
容厌看着她手中这盏灯,喉结滚动了下,“没事?”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却?还是止住了,道:“等结束了再说。”
她扯了扯唇角,脸上的?妆容被雨水冲刷地斑驳。
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掩在身后。
她腕骨处戴着那串红玉檀香珠,他握紧她手腕的?力道让珠子硌地她骨肉微微疼痛。
有了火光,打斗越发大?开大?合,甚至有人拼死到了容厌面前,长剑斜斜刺来,容厌顺手摘下她手腕的?珠串,用?珠串作为?缓冲,抓住长剑,往反向猛地击开。
珠串散开,这人被往旁边带了些,暴露出下盘的?弱点。
容厌抬腿侧扫过去?,肌肉紧绷出极大?的?力道,那人身体骤然被击出数丈。
和他的?那串登对的?红玉檀香珠,此刻断开,崩碎的?崩碎,滚落的?滚落。
晚晚看了一眼地上的?散珠,没有在意?。
刺客混在暴民之中,此时借着将灯火熄灭,图穷匕见,却?是被请君入瓮,一个个被击倒却?留着性命生擒。
今晚的?刺杀又是在他预料和推动之中。
晚晚低笑了一下。
所以,他确实有资格傲慢、轻视,将人玩弄于股掌。
就在此时,倒在地上的?一个刺客忽然扭开身子,扬起手臂。
晚晚目力极佳,在黑夜中视物?也较常人更为?清晰,看着他的?姿势,她清楚看到,刺客袖筒中绑着漆黑的?精铁筒。
袖箭。
她思绪飞快运转,脑海中转瞬间就在思考……她应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
晚晚看着容厌的?眼睛。
他眼眸微微失焦。
算无遗策的?容厌,会不会想到她会做什么呢?
晚晚忽然挡到容厌身前,也转移了他对那个方向的?注意?。
他愣了一下,因为?今晚反反复复的?黑暗与光线交织,眼前铺开大?片血红,让他视物?模糊不清。
容厌皱眉道:“你……”
暗箭瞬发。
暗卫挥剑格挡。
晚晚看着暗箭被挥开的?角度,计算好方位,直接扑到他身前,让他拉了个空。
她柔软的?身体蓦然撞入他怀中,容厌只来得及抱住她。
他眼眸忽然睁大?。
那么近的?距离,他看得清……
迎面撞入他身前的?,除了晚晚,还有一支箭……扎进了她背后。
所以,她这是给他挡箭?
怎么会?
晚晚身体软倒下去?。
容厌神?情空白,立刻抱住她,顺着她软倒下去?的?力道跌下。
她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
晚晚疼得身体颤抖,脸色苍白一片。
容厌小心地抱起她,冷寒的?声音强硬地压着一丝颤,道:“不用?留活口?。太?医令,去?请太?医令!”
他没有半分犹豫,果断地舍弃原来一切安排。
容厌推开了脑海其余的?谋算,只冷静地抱着她,小心避开这支箭,不再在此处控制局面,直接在禁卫掩护下往外走。
寻到一处干净的?房间,立刻冲进去?,“准备热水、剪刀……”
晚晚扯了扯他衣衫。
容厌沉声道:“别怕,没事?的?……”
晚晚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虚弱极了,眼眸因水光潋滟而显得格外明亮。
容厌尽力维持着冷静,道:“晚晚,别睡,和孤说说话,太?医令马上就会来了,他擅长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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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没事?的?。”
晚晚失血太?多?,浑身湿透,向来嫌热的?她,只觉冷意?透骨。
她眼睛也湿透,像是大?哭过了一般。
不到半个时辰前,他掐着她的?脖子,还要杀了她,威胁她,让她很不喜欢。
他那一刻其实真的?是想要放弃了的?。
他不想尝试,得不到就得不到,也不屑于去?争取。他不信他喜欢了便收不回,他不会在一个只有虚情假意?的?人身上花那么多?心思。
可是……
她为?什么要为?他挡箭?
他是想要她千万倍偿还他的?喜欢,可是……
她不是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她应该把他推出去?,让他死了才是。
晚晚面容似哭似笑,唇角扯开,一张口?,便有血往外涌。
那么美的?容貌,此刻也被鲜血染得凄厉可怖。
她想要说什么,声音却?太?小,容厌僵硬着低下头去?听。
他听到她微弱的?,还带了颤音和哭腔的?声音,道:“陛下,晚晚……没有力气?,去?扮成阿姐……”
他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胭脂斑驳,是她扮作叶云瑟画上的?妆容。
她还听了他的?话,扮作叶云瑟。
容厌呼吸颤了颤,眼眶泛红,“没有,没有叶云瑟……孤想听的?是你的?声音。”
他握着她手的?力道越来越紧,看着她心口?的?箭。
这支箭的?位置……
他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不可以……不可以。
晚晚视线慢慢放空,看着已经明显是强撑着的?帝王。
她软下的?手从他僵硬的?手掌中滑落。
容厌看着她似乎有着微微笑意?的?眼眸。
像是悲伤,也像是与他道别。
他忽然心慌起来,立刻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捞了个空,他往下重?新又握住她。
他的?手很冷,此时却?想用?他的?温度去?暖热她。
容厌什么也不想考虑了。
不论是他对着她的?傲慢,什么想要她偿还,那点骄傲、任性和斤斤计较……此刻通通都退散出去?。
……她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消失,会再也不存在。
容厌握紧她的?手,垂下的?眼眸瞳孔缩紧。
她终于清楚地看到,他眼里,向来将他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冷淡伪装,此时一层层卸下,剥落。
这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近乎极致的?空白,理智和情绪拉扯到崩溃,她终于看到容厌眼里的?情绪。
一片空白的?茫然深处,是他克制着,却?又小心翼翼弥漫开来的?……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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