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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暴君互为替身后 渔燃 69119 字 202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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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等他走?到?温泉池壁旁,一眼便能?看到?,泉水中并不是空无一人。

叶晚晚在一旁有巨石掩着的池壁旁,上面摆放着几盘瓜果、几小壶果酒,趴在手臂上一动不动,白皙的脸颊被压出些许红印,就?连他走过来的动静都毫无察觉。

她……只是睡着了?

她没走?。

容厌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会?儿。

这次,是他给过她机会?了。

片刻后,他沿着石阶走?入温泉,温暖的泉水包绕全?身。

他走?到?她身旁,揽着她腋下,将她横抱起来?。

晚晚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环住他脖颈,脸颊贴到?他颈间,呼吸细细洒在他喉结上,激起一小阵微微的战栗。

容厌抱着她往石阶上走?。

晚晚对此一无所知。

她近来?总是梦到?前世。

这次,她尝了几杯酒,微醺之后困倦,便小睡了会?儿。

这样短暂的休息,她竟也做了梦。

前世,容厌也曾这般带着她南下,一路游玩,即便有过船上那一遭,她还是忍不住地……

对他越来?越痴迷。

白日里,晚晚躺在温泉的池壁旁,看着头顶的蓝天,仔细思索过。

她前世,为什么会?喜欢容厌?

是不知道自己被当?作替身,还是将他视作能?把她拉出叶家泥沼的浮木?

前世的记忆里,她只看到?过容厌,只看到?她和容厌的百般纠缠,甚至……

她的师兄,一次都不曾被提起过。

晚晚忽然想到?了五岁那年,她第一次有这种梦境,第一次听到?梦境中的人对自己讲话?。

上一世,她应当?没有学医,这一世,她阴差阳错,偏偏成了神医骆良的徒弟。从这一年,两世便已经有了分歧。

前世的她,或许都不曾见过师兄。

那么,容厌虽然危险,可他教她权术,给她权利,在外人面前也给足了她体面。他有世间顶好的皮相,是最尊贵、最强大的帝主,承他独宠时,他待她又足够特?殊。

前世的叶晚晚一无所有,容厌给了她足够多。

于是,容厌与所谓她和他之间的情爱,便成了她的全?部。

可这一世,于她完全?行?不通。

前世今生,最终走?向的,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吗?

晚晚被酒气催地困倦起来?,仰面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直到?月上树梢,她又盯着月亮看。

她的师兄也是月亮。

师兄失踪后,生死未卜,但这样,他会?成为她永远的月亮。

梦境到?了最后,还是同一片温泉,晚晚看到?自己和容厌在温泉中拥抱亲吻。

她看到?自己在亲吻中忽然抬眸,与她对视。

梦境中,隔着虚空,前世和今生遥相对望。

逐渐坍塌的场景之中,晚晚似乎又回到?了五岁那年,她听到?梦境中的自己开口。

“你对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晚晚在心里回答。

没有。

她永远不会?喜欢这样的容厌,他这样的人。

她永远只能?同这样的他虚情假意。

半梦半醒间,晚晚察觉有人抱住她,花果酒的劲头还没过,她面色泛红,有些懊恼。

管事?说,这酒不易醉人的啊,她居然睡着了。

她只是有些晕,思绪却不见有丝毫迟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容厌,张开手臂抱住,用脸颊蹭了蹭他,喊出了他的名字:“容、容……”

念了两遍他的姓,终归还是没有将他全?名当?着他的面喊出来?,放肆又没那么放肆。

水中她的重量更轻了些,仿佛轻轻一推就?能?将她推远。容厌从横抱着她,到?顺着她的力道,让她直身立在水中。

晚晚立刻按着他的肩,轻轻一用力,身体便往上浮起,让自己比他高了些。

她终于能?低头俯视他。

容厌抬起头仰视着,似乎在笑她:“你在叫我什么?”

晚晚定定看着他,道:“容容,冒犯陛下了。”

容厌看了她一会?儿。

她睁大朦朦的黑眸,等着容厌发怒或者斥责她。

容厌懒散地笑了下,“在宫外,随你怎么叫。”

晚晚惊奇,“真?的吗?”

容厌应了一声。

晚晚想起在悬园寺中看到?的,裴夫人裴露凝的牌位,净明是那僧人,那琉璃儿……

是他的小名?

牌位上的药师经,便是是名字的典故?

晚晚想了下,还是没有叫出来?。

酒气渐渐散去,她那点眩晕也舒缓了些,夜间的温泉依旧温暖舒适,吹到?身上的微风也是温暖而温柔。

她在泉中泡了将近一个时辰,手指指腹被泡地有些发皱,全?身湿透。

容厌将她抱在身前,手臂在她臀下轻轻拖着。

湿透的衣衫在水中搅在一起,肌肤相贴之感,在水中仅仅隔着几层流动的面料。

晚晚低头,脸颊抵住他侧脸,没有说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肌肉的线条,明明隔着几层衣物,却如若无物一般。

一圈圈的水纹荡开,轻柔地拍打在人背上,仿佛是一个茧,将她和他包裹、缠绕。

此时才觉出两人之间涌动的那种氛围。

晚晚长睫细细颤了颤。

容厌丝毫没有察觉一般,神情平静,却始终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

没有亲吻,没有行?房,只是单单纯纯地在水中拥抱,却有种更为隐秘难言的暧|昧之感,就?像一只蝴蝶飞进心脏。

太过和谐静谧的气氛,引人沉浸。

晚晚将脸颊埋进他颈间。

泡得太久,容厌看到?晚晚泛白的指腹,重新改为横抱着她的姿势,缓步走?出温泉。

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吸足了水的衣料随着他的走?动,偶尔会?带起一丝丝摩擦。

晚晚揽着他的脖颈,靠在他肩上。

容厌垂眸看了一眼。

她低垂着眼眸,长睫浓密,恰到?好处的卷翘,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水墨画上写意飞扬出去的浓墨一笔。

至美至艳。

一路上,容厌避开人,横抱着她,从温泉一直走?到?她居住的院落。

泉水一路滴答,水汽又被夏夜蒸发了些,到?了院中,两人衣摆都已经不再滴水。

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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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最开始,他微微哂笑,连扶都不会?扶她一把,到?如今,他很少说什么,却抱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

回到?房中,容厌便先离去。

晚晚擦净身上水迹,重新换上一身干燥的中衣,躺到?床上,忽然便觉出几分惬意。

一路南下避暑的行?程,也能?让她舒适愉悦起来?。

第二日,不能?再耽搁,用完早膳便继续启程。

晚晚自觉先爬上容厌的骏马,靠前坐了些,容厌握住缰绳,翻身上马,坐到?她身后。

路上晚晚时不时看看周围风景,或者倚在容厌怀中小憩,甚至仰头看他的脸。

迎面偶尔遇到?一两辆北上行?色匆匆的马车,晚晚打了个哈欠,窝在他怀中昏昏欲睡。

容厌放慢了速度,单手控缰绳,看了眼那些北上的马车,朝着饶温示意了一下。

饶温领命,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一人一马登时加快了速度,如离弦的箭一般,快速往南而去。

等到?正午,容厌带着晚晚找了一处清溪,在旁边架起篝火。

晚晚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问:“我做些什么呀?”

容厌看了眼她纤弱的身形,道:“什么都不用做。”

晚晚还是走?到?架起的火堆旁,添了几根柴烧火,看着他拿剑将一根树枝削出锋利的一端,而后静静站在溪边。

她四处走?了走?,抱了些干柴过来?,容厌已经将鱼处理好,架到?了火堆上方。

等到?鱼肉原始的香味冒出,晚晚接过容厌递过来?的树枝,吹了吹,小小咬了一口。

而后微微怔了下,忽然笑了出来?。

是苦的,好难吃。

他也有做不好的啊。

容厌冷淡瞥她一眼,晚晚立刻将唇角压平,安安静静挑着看起来?好一些的地方慢慢吃着。

午后再次上马,继续朝南。

到?了傍晚,行?至一处城池前,与饶温会?合后,便进城到?一处宅院里休息。

终于能?吃到?味道好的餐饭,晚晚心满意足回房休息,容厌在她房中点上安神香,随后出门?到?厅堂中。

饶温领着一队人整齐站在下方。

“上个月,泽州一带雨水泛滥成灾,泽州西北被淹没了三个县、十数个村庄。陛下拨银派官员赈济,这个月刚回。县城重建,灾民?过多,难以管理……嘉县以重建为由,封控周围,昨夜失控了,跑出去了几十个人,逃入周围几个县城。”

又一人上前,出列道:“嘉县附近几县,便有几人闻风破胆,带着家人北逃。”

容厌在上首,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长案上。

他看到?有人行?色匆匆,像是逃难,却没有消息报到?他这里。

随口让饶温去查,果然不是多此一举。

容厌冷静地思索着,片刻后,问道:“避暑的仪仗走?到?哪儿了?”

“泽州东北方向。”

容厌笑了一下。

一同南下的,还有一些来?着各大世家的臣子?。

平日里,在他掌控之下,争斗也都太过平稳,这次在泽州碰上,但愿那些有异心的,别?太没用。

容厌道:“调兵,随孤往泽州。”

饶温怔愣,“陛下亲自去?此番不妥……”

容厌瞥他一眼。

饶温不再就?此多说,又道:“云妃娘娘呢?”

容厌淡淡道:“将她送回上陵,让她乖乖回宫。”

饶温领命-

晚晚在安神香中睡着后,不记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头脑都因为昏睡太久而胀痛。

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在房间的大床上,而是在一辆马车中。

车厢华美,身下铺着厚厚坐垫。

晚晚立刻起身到?车门?处,掀开车帘,便看到?车辕上仅有一名车夫,车后跟有整齐的马蹄声。

车夫注意到?晚晚醒来?,恭敬道:“云妃娘娘。”

晚晚问:“陛下呢?”

车夫答:“陛下命我等护送娘娘回上陵。”

晚晚皱了皱眉。

送她回去?

昨天白日里,明明还好好的,为何忽然之间,他就?要?将她送回宫中?

晚晚试着再从车夫和侍卫口中问出些什么,可不论她问什么,他们都只回答:“陛下有令。”

晚晚心底有些不安。

离开上陵至今不过四五日,这回,车夫等人没有在路途上多停留,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

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大。

一直到?正午,一行?人在一处茶寮歇下,棚外另有一辆马车,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携着妻女护卫,坐在晚晚等人后面的几桌上,似乎也要?北上。

晚晚忽然想起,容厌看到?路上有神色慌张往北的车驾,便让饶温先行?去探知消息。

到?了傍晚,她并不知道饶温后来?同他汇报了些什么。

商户和妻子?低声碎语。

“……那么远了,应该没事?了吧?”

“谁知道……死掉的人,都被烧成了灰……嘉县有人逃进咱们县里……咱们去上陵叔父家里避难,到?了那里,就?一定不会?有事?了。”

晚晚只听到?这里,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愕。

死掉的人烧成灰,逃难……

她想起今年格外多的雨水,天灾后面瘟疫盛行?。

这是……瘟疫!

若这时疫易于感染,若有人乱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容厌是去了这商人所说的“嘉县”,却让人直接连夜将她送回?

晚晚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也好,她可以先平平安安回上陵,如今容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她身上再投以多大的关注。

若路上有机会?,她甚至可以找一找逃出去的机会?。

之前在容厌身边,她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固若金汤,她怎么也没有可能?逃得掉,没必要?自讨苦吃。

可是如今不同,遥隔千里,他分身乏术,而她身边也没有多少人。

按照一般时疫的处理,控制住流民?之后,还需要?找名医研制药方。

她并不专精时疫,没有必要?追去,况且,这可是真?正难得的,她有机会?逃开、再也不用被宫墙困住的时机。

骆良果然是对的。

他当?初每日除了教习她医术,还会?引导她要?有医者仁心,兼爱天下。

可晚晚终归是将她自己放在首位,骆良数不清罚过她多少次,掰正了她借助医术生出的无数不好的念头,终究无法根本上改变她。

晚晚面上冷静至极,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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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随着车夫侍卫继续北上。

入夜之后,晚晚躺在马车上静静思索。

容厌为什么要?让人送她回来??

是担心她的安危吗?

人永远不要?高估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

晚晚不相信他会?有这种想法,她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他嫌她累赘。

带着她,对他没有任何助益,甚至会?因为要?顾及她而碍手碍脚。

这次去控制时疫——还有可能?是一场极为严重的瘟疫,并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还刚刚好能?在泽州遇上仪仗和朝臣。

按照容厌的性格,他亲自过去,便不可能?仅仅是控制疫情。

他怕是还会?要?对某些世家设圈套,浑水里面不知多少人会?在其?中摸鱼。

可笑的是,如今她和容厌已经百般亲近过,相处起来?似乎如同如胶似漆的情人。

可遇到?危难,他嫌她碍事?,她想着逃离。

让晚晚有些想笑。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三条路。

第一条,找机会?,上山采药,药倒侍卫等人,抛下紫苏、白术,日后找机会?将她们从宫中接出来?,如今她先逃出去。

第二条,乖乖回宫。

第三条,折回去找他。或许会?暴露她的医术,或许共患难会?真?正让他心里有她,让她从此能?更加有底气一些。

到?上陵还有两三日的路程,她还有时间考虑。

夜间的睡梦之中,前世的此时悄然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前世的她傍晚才醒过来?,同样得知了容厌抛下她,她怔怔落下两行?泪。

夕阳如残血。

晚晚平静地看着那个自己哀哀哭泣,她试着出声,同梦境中的自己道:“你回宫了。”

肯定的语气。

梦中的自己面容越来?越淡,她却好像隐隐听到?了回答,没有理会?她上一句话?,而是在问:“你打算如何选择?”

晚晚没有接话?。

那声音淡淡道:“只要?你愿意舍弃白术和紫苏,你可以逃,我会?帮你谋划,让他永远找不到?你。”

这是她的声音,却更为深沉冷寂,久浸权势一般,和容厌有一丝相似,隐有威仪。

这是前世的容厌亲手教出来?的叶晚晚。

甘苦(一)

来到嘉县的第五日。

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瘟疫最初,嘉县县令本以为,这只是几个人得的一场小病。

洪灾之?后,所有人居住在临时搭建的几处赈济所中,简陋的一处棚子,住满了人。等到终于发现不对时,一处赈济所几乎所有人都有了相同的症状。

县令大惊,就在这时,有人服药扼住了症状,县令如获良方,为了弥补自己疏忽大意,立刻大肆推广。

几日后,服药缓解的人忽然恶化,一晚上,数十?人身亡。

就在这时,便有上陵皇城之?人来到嘉县,代县令封锁城门,民怨达到最大之?时,灾民暴动,染病的流民迅速蔓延到附近几座城池之?中,从一场有机会?控制住的时疫,彻底成为威胁大邺安稳的大灾。

五日内,容厌强横镇压嘉县连同附近一共三*七*七*整*理?个县城、一个州府。

违令者,斩。

这几年皇权高?高?凌驾于各世家,强势无匹,更?兼陛下亲临,无疑是直接稳定了民心。

今日嘉县县令被问斩,临时搭建的一处的刑房之?中,故意扩大瘟疫的那?人已经?被严刑四日,正?值炎夏,血水已经?腥臭,招来阵阵蚊虫。

容厌坐在刑房之?外,手肘支在扶手上,指间把玩着一把手掌长的匕首。

刑房仅开了一扇窗,夕阳斜入,橘金的光辉撒在他身上,他颇有闲情逸致地对光看着匕首上镶嵌的红色宝石。

金吾卫统领晁兆压抑着怒气?,阴沉着脸,劈手又狠狠一鞭下去。

带着倒钩的铁鞭刮下一大片肉沫。

“五城,这可?是五城之?民!那?么多人……好、好一个礼部郎中!”

礼部郎中惨叫一声,又大笑起来。

“痛快,真痛快!”

他笑容疯狂而歇斯底里,“狗皇帝,知道?我等这一日多久了吗?六年,整整六年!不过是因为我父发现你在杀人,你居然就把他害死在宫中。树倒猢狲散,一个个落井下石,最后居然到被诛九族的地步……我改名换姓、为人犬马、日日折磨地活着,就是要你下地狱!”

容厌闲闲地观赏着匕首上血红的宝石,懒散回忆了下。

“六年前。”

他微微笑出来,遗憾道?:“终于报复到孤面前,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可?惜了,六年前杀的人,你父亲是谁,孤早就记不清了。”

礼部侍郎又哭又笑,一直以来的仇恨明晃晃被人羞辱,他目眦欲裂。

“原本以为杀不了你,可?你既然来了,你等着,你若敢走,你看这五城还能不能安定?流民遍野,你看你能不能离开这五城之?地?”

他狂笑起来,“只要你走不了,那?些表面逢迎实际还想拉你下马的,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狗皇帝,我要你也尝尝众叛亲离、煎熬悔恨一生的滋味!”

晁兆额头青筋直跳,又是狠狠一鞭下去。

“闭嘴!”

容厌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捧场地轻轻拍了两下手背,为他鼓起掌,温和笑起来。

“你的命到今日,能让孤没那?么无聊,也算是最大的用处了。”

他走进牢房之?中,几乎称得上柔和地笑着。

抽出匕首,轻轻拍了拍他血肉模糊的脸,叹息道?:“可?惜,纵你怨恨一生,也看不到孤有那?一日。”

众叛亲离,煎熬悔恨?

这多余的情绪,他不会?有。

匕首扎进他口中,锋利的刃往斜上划开,颅骨霎时间四分五裂。

鲜血高?高?溅出一道?,血红混着黄白之?物迸溅而出。

容厌后退了一步。

他身上整洁干净,没有被溅到一滴血,笑容平和,像是在欣赏什么美丽的图画一般。

走出牢房,傍晚的火烧云连成一片,好似怎么也抹不去的鲜血。

容厌将手抬起,对着刺眼?的阳光看了看,肌肤洁净白皙、纤尘不染,他却?还是觉得上面黏黏腻腻,时刻沾满了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的血。

晁兆沉默着跟在后面。

他看过许多次陛下杀人,陛下亲自动手的次数越来越少,情绪也越来越少。

晁兆下意识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却?也无计可?施。

他默默祈祷,陛下治国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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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剔,不管怎样,他只希望陛下安稳着,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

容厌走到暂时扎起的营帐中,撩起门旁铜盆中的清水,平静地清洗每一根手指。

晁兆退下去巡逻,饶温进营帐,汇报四方的消息。

朝中无事,行宫无事,银两赈济、太?医、四方名医也已经?披星戴月先后到来。

还有最后一事。

饶温皱紧眉,声音压抑地低了些,“云妃娘娘……”

容厌淡淡道?:“她怎么了?”

饶温低头,不带情绪地将消息转达出来。

“送娘娘回宫的侍卫忽然昏倒,云妃娘娘……失踪。”

容厌的手顿了一下。

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有手上的水迹沿着他指尖往下滴落。

饶温有些不敢再看。

转瞬间,容厌唇角一点一点、极慢地弯起。

“选在这个时候,有意思啊。”

饶温看着陛下平静地擦干手上水滴,却?无端有些惊悚。

川阳山岭的山庄里,陛下算是给过云妃娘娘机会?,可?这个时候……

回宫路上,她身边人不多也不少,不乏有武功高?强的专程保护着她。

若在山庄,云妃娘娘要跑,陛下能很快就将她抓回来,就像是捉回探头出牢笼的金丝雀,却?也因此,只是会?小惩大戒。

可?这个时机逃出去,云妃确实能成功逃脱陛下一阵。可?天下都是陛下的,就算逃一辈子,她又能逃去哪儿?

饶温难以想象,云妃娘娘若是被抓回来,会?是什么下场。

容厌走出营帐,往城门随意走了走。

路上灾民感恩戴德叩拜。

他没有理会?,看了眼?城后的山岭,夕阳映在他眼?里,里面平静冷淡,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城门处植着一株梨树,这个季节没有梨花,伸出的梢头只有深深浅浅的绿。

记忆如走马灯,一幅幅在他脑海中次第而过。

委屈和娇纵,温顺和殷切,亲吻和拥抱。

不过如此而已。

容厌抬手,将梨枝折断。

长靴踩过断裂的树枝,叶片被碾碎。

杀了吧。

城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士兵策马的声音微微杂乱。

应当又是有人闹事。

容厌懒得理会?,转身往回走。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娘娘!不拦着您了,您慢点,这马凶得很!”

容厌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直到饶温惊异道?:“陛下!”

容厌看了看饶温,饶温看着城门之?外,惊奇之?色完全没有遮掩。

他这个时候才回眸,青山夕阳火烧云的撞色映入眼?底。

他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场景。

血色的火烧云染红半个天际,远方青山苍翠,整齐的官道?上,她笨拙地策马,红衣散落在枣红的马身,乌黑的长发被风高?高?吹起,脸颊染上了些许泥渍,却?依旧美得让人惊心。

容厌静静看着她朝他而来。

像什么呢?

像一团火焰奔他而来,像林间野鹿,像昙花一瞬间极致的芬芳,像金乌坠落火红的余晖,像朝阳升起、天地间的为之?一亮。

让辉煌的落日、巍峨的高?山也为她退让。

像……

世间最美妙,冥冥坠入他怀。

甘苦(二)

那一团热烈的火从马背上?落下,朝着他奔来。

容厌没有避开,而是张开手臂,任由晚晚扑入他怀中,而后面无表情将她柔软虚弱的身躯用力箍紧。

抱得太?紧,晚晚有些难受,抬手推了两下。

“陛下,疼,轻点。”

容厌低眸,怀中的她鬓发凌乱,脸颊除了泥渍,还有几处擦伤,就?连衣衫都被划破了几缕。

他淡淡道:“还知道疼。这里有瘟疫,不知道吗?”

他丝毫没有放松抱着她的手臂,晚晚挣不开,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就?趴在他胸膛中,闷闷道:“知道啊。”

“那你还敢来?”

他这回让人送她回宫,又不是在害她,她本该乖乖待在宫里,等着他回去,一点危险都不会有。

可?她偏偏来了。

晚晚眼睛眨也不眨,甜言蜜语道:“可?我只想和你一起?。再危险、就?算你不需要,我也想陪着你,我不会那么没用的。是你说过,让我永远不用担心会扰乱到你,我才来的。难道你对我说的话要不作数了吗?”

容厌低眸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对她说过的话,没有几句是怀着好意。

她心里应该都清楚的。

他眼眸被漫天红霞映得微微有些橘红,就?仿佛里头静默地?燃着一堆压抑着的火。

晚晚看着他的眼睛,丝毫不觉危险一般。因为一路骑马而来,脸颊被热地?泛红,幸好他身上?凉,这样抱着她倒也还能忍。她骑术不好,一路颠簸,此刻双腿又酸又疼,她忽然怨声?道:“都怪你。”

容厌声?音平静:“怪我?”

她先发制人:“都怪你给那些榆木脑袋下死命令,不管我说什么,他们就?是要把我送回宫里去。我这几日?躲着他们奔波,辛苦还危险,害得我那么狼狈才追上?来。可?明明是陛下你说,要带着我一起?的。”

容厌抬手慢慢擦拭她脸颊上?的灰尘。

“你本就?不该来。”

晚晚皱紧眉,“你是在嫌弃我没用、是你的累赘?”

容厌没有否认。

晚晚瞪大了眼睛,他还真的承认?

容厌看她睁圆了的眼睛,有些想笑,“你不是不想沾染权势吗?这回瘟疫所涉甚广,本就?劳心费神?,带着你,还得要在你身上?浪费心思。”

他想也没想就?让人将她送回去。

晚晚眨了一下眼睛,在她身上?花心思?

“陛下对我真好。”

容厌安静了一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又没说什么好话。

他低身,将她横抱起?来,转身往城内走。

“五城都已?经控制住,你只要在帐中,等着瘟疫过去。”

因为她的到来,他原本的安排,全部?重新布署。

晚晚搂着他脖颈,没有回话。让她安分等在帐中,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居然真的那么顺利就?留下了?

他没盘问她,没问她是如何药倒武功那么高强的侍卫,又是如何一路隐匿着来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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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对身边所有事都习惯掌控着的人,居然轻轻放过这件事?

晚晚反而有些摸不准他想法。

到了营帐之中,容厌轻轻将人放到简单搭建出的床榻上?,凝视着她。

晚晚眼下微青,纤瘦单薄,虽然双眼明亮,可?脸色看上?去还是疲惫又柔弱,好像风一吹就?能将她吹倒。然而,他清楚,她本人和她的外?表模样,一点也不一样。

半晌,他取来干净崭新的棉帕沾湿,而后坐到她身边,手指托起?她脸颊,晚晚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长睫微微敛着,半遮住那双琉璃一般漂亮的眼眸,神?情冷淡却专注。

他依旧没有问她为什么能来到这里,看着她脸上?的灰尘和擦伤,用棉帕一一擦净。

晚晚望着他的眼睛,想要探知些许他的态度,然而他从始至终都像是包裹着浓浓黑雾,他对她有多少容忍、多少恻隐,都无法让她准确触摸到。

片刻后,容厌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瓶药膏,指腹蘸取一些,覆上?她脸上?擦伤。

他动手给她擦脸敷药,下手却没有什么轻重。

晚晚极为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带动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容厌手顿了顿,看她一眼,“疼?”

晚晚下意识摇头,很快反应过来,又重新将脸颊放入他手中,一抬眼,眼中波澜如春水漾起?,轻声?道:“好疼,陛下怜惜着点。”

容厌看她一眼。

她真是虚伪的不得了。

他没说什么,放轻了力道将她脸上?最后一处擦伤涂好。

她方才下意识是要回答不疼,可?是因着在他面前,又改口矫揉造作喊疼。

他忽然想起?,她中药的那一晚,在他怀中挣扎到用尽了力气,最后只能失神?地?靠在他怀中。

她服下了解药,那股药力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却不再试图发泄,躺在他膝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放任那股几乎能毁灭人理智的躁意在她身体里宣泄。

他那时不确定她是否还清醒,唤了几声?她的名字。

她好像听到了,将脸颊转向他。

她的目光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在看他。

人在神?志不清时说出来的话才可?信。

尤其叶晚晚这种嘴里净是甜言蜜语的。

那个时候,她没有哭,神?色也没有悲伤,只是声?音极轻地?、几乎是气声?一般,自言自语道:“叶晚晚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自在不了。”

容厌低眸看着她,此时清醒着的她,漆黑的眼眸明澈而柔软,那一晚的空洞眼神?似乎从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可?是,人活世上?,包括他,本就?没有谁能得到自在。

容厌看了她好久,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平时这双眼只让人觉得冷淡讥诮,觉不出半分多情,可?这般垂眸静静看人时,便好似带了钩子,无端地?有些诱惑。

晚晚手指空空攥了下,眼瞳往下转了些,看了眼他的唇。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要亲吗?

容厌注意到她的视线,低眸看了看她唇瓣,眸色微深,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她脸颊散乱的头发理顺,道:“好好休息,孤还需做些安排。”

晚晚点头,看着他起?身出了营帐。

听不到动静了,她才摸了摸脸颊,呼出一口气。

她如今花言巧语越来越能张口就?来。

晚晚叫人备水,解下身上?沾了一路风尘的衣裙,沐浴后放松地?躺到床榻上?。

四周是容厌身上?总是沾着的清淡安神?香气息,晚晚闭上?眼睛,困倦地?想要小憩一会儿。

脑海复盘了一下方才,她逢场作戏,他固若金汤、滴水不漏。

晚晚叹息一声?。

他费心神?,她也费心神?。

他没问她如何用药药倒那些侍卫,但她会让他知道的。

她既然来了,就?算没那么擅长瘟毒,也不可?能漠然不管。

晚晚想起?几天前,她听到的那句,前世的自己,似乎是全然好心一样的提议。

帮她,让容厌一辈子找不到她。

她唇角好笑地?弯了一下。

除了死去的师父、师母、此时此刻的她自己,她谁也不信。前世的她,她同样不会给予半分期待,她只是她,此时此刻的她。

在容厌手中虚情假意;还是背弃白术和紫苏,一辈子躲藏,一辈子被她所谓的前世操纵着与容厌对抗,非要让她选一个。

她更愿意把所有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医术毒术,暴露那便暴露。

她要一日?,容厌心甘情愿放她离开-

容厌出了营帐,径直走向饶温所在的营帐,召集晁兆等人,重新安排接下来的谋划。

晁兆脸上?止不住地?高兴。

他掌这次带来的军队,对陛下原本的安排最是清楚,当?下陛下却改变主?意了。

原本,按照安排,这场瘟疫到最后,会拉下马大半朝中积腐已?久的一些大臣和世家。

这不是坏事,却太?快、太?危险了。

陛下从来不去顾及成事的危险,他只在意能不能做成、能不能达到他的目的,即便会引火烧到他自身,他也从不在意,这一次更甚。

可?这次,陛下却要收手了。

这期间唯一的变故,便是傍晚忽然闯入城中的云妃娘娘。

晁兆本是觉得云妃不识大体、冲动莽撞,但她一来,却是让陛下改了主?意。

他忍不住开心了些,引得一旁皱眉忧愁的饶温语气不好道:“瘟疫不见好转,你还笑得出?”

晁兆刚扬起?的唇角又压了回去。

容厌处理完要紧事,便去临时搭建出安置染病之人的几座医馆巡视。

城中四处冒起?中药烧出的烟,民间医者连同太?医,在医馆中忙地?四脚朝天,艾灸和燃烧苍术的药味蒸腾在封住的五城上?空。

另一侧,太?医令率许多医者共同研制药方。

容厌看了一眼,便折身回了营帐。

还没走多远,便见安置未染病百姓的赈济所的角落处,晚晚正为人施针。

她进针速度很快,手法熟练,捻、拨、提、插,还没有等他走近,晚晚便已?经直起?了身。

容厌淡淡看着她。

被医治的这人是位衣着整齐的中年妇人,她躺在几张拼在一起?的长凳上?,不放心道:“姑娘,你这、跟着师父学了几年啊……我记得平日?都有十几针的,你这……”

容厌看了一眼,不到十针,他视线转过她身上?。

望闻问切,查出病症、辨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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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用针讲究少而精。

晚晚只笑了笑,笑意稳而淡,没有解释、不曾夸下海口,却无端让人信服。

“放心。”

拿起?针的她,气定神?闲,沉着自若,和平日?全然不同。

晚晚忽然看过来,瞧见容厌,笑容立刻大了些,朝着他招了招手。

妇人见到他,不顾身上?扎的银针,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晚晚一只手轻轻按了回去。

她起?身,稍一净手,便朝着他快步走来,挽住他的手臂,仰脸笑道:“我医术不错的。”

容厌眉梢微微抬高了些,配合地?勾了勾唇角。

等到时间足了,晚晚走到妇人身边,拔针后又在火上?过了一遍,便将将银针收回针灸包内。

妇人起?身,愣了一下,而后又晃了晃脑袋,发现久治不去的头疾确实不再疼痛,她惊喜至极,合掌连连朝着晚晚和容厌躬身。

晚晚这才走回来,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往回走,自然而然道:“瘟疫之症,我不是只来拖累陛下的,晚晚也想要帮陛下。”

容厌没有立刻说什么,反手捏住她手腕,她立刻慌张睁大眼睛,“有话好好说,陛下别用力!疼,拿针的手,金贵着呢!”

容厌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松开手,晚晚笑盈盈又主?动握上?去。

回到营帐,晚晚还是没有放手,眼巴巴等着他来问。

容厌本不想问,可?看晚晚紧张瞧着他的模样,脸上?带了笑,“不会自己坦白?”

晚晚不好意思道:“难以启齿。”

容厌似笑非笑,“不会骑马,是你自己说出口的。”

南下路上?一直和他同乘一骑,可?她却是自己骑马而来。

他继续道:“不曾听任何人提起?过你精通医术,你只说过懂医,平日?却不曾碰过药与针,不曾看过医书,当?着孤的面,宁愿把那搀了药的酒喝下去,也要隐瞒你医术精湛。”

“让孤问,是担心你自己解释起?来来龙去脉,若有缺漏被孤找出,便会暴露更多,索性孤问什么你答什么,不问的便一个字都不打?算多说?”

叶晚晚,嘴里没几句实话。

若是几个月前,被他这样问,她怕是会吓得背后冰凉,此时,晚晚只眯着眼睛讨好地?笑了笑,举手立誓。

“没有别的了,保证!”

容厌皮笑肉不笑。

晚晚看出他一个字都不信,凑上?去,踮脚够到他颈后,将他往下按地?弯了身,亲了亲他唇瓣,小声?道:“陛下不要和晚晚计较好不好?”

容厌将她的手臂扯下来,气笑了,“你以为这样有用?”

晚晚推着他到床榻上?,又要再亲上?来,“有没有用,先试试再说。”

容厌按住她,将带着她到一旁的茶案前坐下,淡淡道:“你藏得好,知道酒里有那种药也喝得下去,此事孤不会计较。”

晚晚垂眸看着他慢慢煮茶,想起?那时她拦下客船管事,自己将酒喝下的那一刻。

那时是因为他在看她,她不能有什么异样,可?他知不知道那里面有药?

他应当?是知道的,就?站在对面看着,没有拦。

试探、猜忌,早就?有了。

晚晚低低“哦”了一声?。

容厌察觉她情绪的低落,慢慢将茶水倾倒进茶海之中,“如今怎么舍得在孤面前坦白了?”

晚晚低声?道:“南下同行,这些时日?,你对我好,我都知道的。瘟疫无情,这和一个人智计多高超、武力多强悍无关的。如果,我说,是我不自量力、放心不下你,你会信吗,容容。”

容厌忽然抬起?眼眸,长睫抬起?如出锋的剑刃。

他眼神?锋锐,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晚晚眨眼间仰脸笑起?来,好似没有说出那些话一般,“不管你信不信,医者这样多也忙不过来,多我一个也好,我师从大家,医术真的很好的。”

容厌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顺着她的话道:“你可?以去医馆,孤不会阻挠,但要想清楚。你来了嘉县,若只在营帐中待着,时疫结束,回宫孤自会赏你。多少金银、什么位份,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

他话音一转,“可?若你凭着你的医术踏出门?外?,若在你手中死伤,所有责难皆会在你。你是孤的妃子,甚至有人会为了捉孤的错处,故意让你医治的人不治身亡。而你所要遭受的贬斥还会因这一层更甚,认为孤在纵容你胡作非为,你是在班门?弄斧、不顾百姓生死仗势博名。”

“孤并无所谓。你能做到哪种程度,都没有人动得了你,可?你自己得想好。”

若人因为在她手中,却死于非命,这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都会是心结。

晚晚怔了怔。

容厌煮好了茶,将她面前的茶杯斟上?茶水,而后起?身,却是径直出了营帐。

晚晚坐在原地?,拿起?容厌为她煮的茶,茶水微烫,她小口抿了抿,清润馥郁的茶香在口中漫开。

很好喝。

看了眼茶海中满满的茶水,容厌出去了,那就?可?以全是她的,她有些满意,又有些淡淡的忧愁。

是呀,他说得没错。

甜言蜜语说的多了,话从口中过,不在心中留,她要参与瘟疫的制药,对利弊都很清楚。

她没有师父骆良那般出神?入化臻至当?世最高的医术,不可?能一去,就?能给出最合适的药来。

晚晚看着茶杯中映出的她漆黑的眼眸,可?是,她一定会去。

喝够了茶,晚晚精神?异常地?好,从带来的包袱中拿出特?意带来的医书,在灯下一直看到月亮爬到了最高,终于困了些,又坚持了许久,没等来容厌,这才阖上?医书,躺倒床榻里侧先睡。

容厌并没有走远。

隔壁军帐无人,他站在绘有五城之地?的地?形图前,视线却并没有落在这上?面。

他眼眸平静冷寂,却又有些出神?。

叶晚晚那些话……

他想着,下次,叶晚晚若是再满口胡言,他不能总是放任不计较。

直到月落星沉,他才回到自己营帐前,从外?面来看,里面留着一盏灯。

不算明亮的一点灯光如豆,是在等他。

容厌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晚晚已?经蜷在床榻里侧睡着。

他走到床头,半晌,才拿了半透的灯罩掩住了灯火-

第二日?,晚晚一醒来,问了问,容厌一早便去城中议事,晚晚收拾了医书和银针,便往医馆去。

她路上?当?掉了一些首饰,才匆匆买了套制好的银针,如今医术也让他知道了,回到宫中,她尽早要再打?制一套趁手的金针。

到了医馆,此时天色尚早,医者应在例行小议,晚晚托药童递了消息,等了两三刻钟,没等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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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城死亡的百姓已?成千上?万,所用的度瘴散、老君神?明白散无法遏制这时疫的致死。

这等焦头烂额之时,换任何一个有名望的医者,听说帝王的妃子要来一同研制药方,必然也是愤愤而不愿有好脸色。

她垂眸思索了下,以三层棉布遮面便走进医馆之中,她没有行针,只是看到醒来的病患,便询问是否可?以诊脉,一连诊了数十人。

已?经有医者回来,艾灸烟气袅袅,中药苦涩味道浓郁卷来。

晚晚将还能诊脉的病患都诊了一遍,直到日?头已?经升到最高,她眉心渐渐锁紧。

前方忽然有人挡住去路,因陛下也在,这次前来的太?医当?中,也包含了太?医令,主?管此次瘟疫。

时疫焦灼,太?医令鹤发白须,身形清癯,原本清亮的眼睛此时却难言疲惫,精神?状态都大不如前。

他略一拱手作礼,“云妃娘娘大驾。”

晚晚敏锐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善,柔和地?笑着,恭顺行礼:“太?医令大人。”

太?医令道:“既然陛下有令,娘娘可?来旁听……”

他一边说,一边隐忍地?闭了一下眼睛:“敢问娘娘可?有师从?”

晚晚抿了一下唇。

骆良多番告诫过她,不要让叶晚晚这个名字,沾上?骆良弟子这个名号。

骆良不喜上?陵,不喜达官贵族,他的遗愿也是如此,逼着她在他最后一刻立誓。

容厌面前,她说有师从,他不会追问,可?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出具体哪个人来,收不了场。

晚晚垂眸,摇头。

太?医令微怒,忍了又忍,“诊脉诊了那么多人,娘娘可?有什么思绪?没有师从,不曾单独行医,您是能拿出救好人的良方?”

晚晚微微怔了怔。

她当?然不可?能当?场就?写得出解决这场瘟疫的方子。

太?医令已?经是大邺医术最好的医者之一,他率众人研制几日?都没能研究出的方子,骆良就?算再强,她也只是他的弟子,怎么可?能眨眼就?能写出?

晚晚在来到医馆等待的那半个多时辰,便已?经想到了可?能面对的场景,她有太?多不能说的,倒是可?以让太?医令当?场考校,却也没有必要因此而生出芥蒂。

毕竟,她只是要来诊脉就?足矣。

她用药凶险,也不太?能和温病派的太?医等人融洽。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及时想出方子,她也不确定太?医令能否想出。是她多有隐瞒,没有必要在此时与太?医令再进一步交恶。

晚晚没有辩驳,没有进一步为自己正名,仿佛真的只是皇帝的宠妃恃宠掺和。

太?医令也是脾气极好,没有破口大骂。

“娘娘为何好好的营帐不待,非要来医馆?娘娘自称会医术,在宫中还大病一病就?是一年?您身子金贵,若有了半分差错,医馆上?下,谁能担待得起??”

晚晚没有再解释,欠身一礼,便出了医馆。

身后,她隐隐听到有人怨道:“还不是因为叶家大姑娘,就?是前些年死在战场上?的那个小女医。”

“陛下宠她是因为她生得像叶大姑娘,她倒好,难不成嫉妒嫡姐嫉妒成这样,想借着这次瘟疫,将她已?经死了两年的嫡姐名声?比下去?”

“无知善妒的恶妇。”

晚晚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大概因为烧着中药,天空阴翳不见阳光,她掌心冰凉,眼前也有些眩晕。

嫉妒?

晚晚觉得可?笑,又笑不出。

站在医馆门?口许久,才重新举步,回到营帐之中。

匆匆用了些午膳,晚晚伏在案前,一刻不停地?思索着,按照君臣佐使,一味一味地?列出药名。

宣纸黑字被修改地?凌乱如麻。

晚膳也没有心思,吃上?两口便撤下,一张宣纸写满,换下一张,最后拿着一张多次修改的方子,十二味药,思索许久,终是难以落笔。

星月再次爬上?夜幕。

容厌听说了白日?里的为难,他吩咐了两句,让人带话给太?医令,又将人喊住,没有再插手。

回到营帐之中,便看到晚晚伏在案上?,肘下压着一小摞写满字迹的宣纸。

容厌没有叫醒她,尽力轻柔地?将她抱起?来,另用一块镇纸压住这一摞方子,而后便抱着她到床榻上?,除去鞋袜外?衫,将人放到床上?。

晚晚一沾床榻,便下意识缩成一团。

额头微微出了汗,将墨迹也染到了额上?。

容厌看了眼,起?身洗了一块帕子,-

晚晚在梦里又见到了前世的自己,她坐一处水池边上?,白雾氤氲,池水中的影子模糊不清。

她直接问:“前世,这场瘟疫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影子淡淡道:“我不知道。”

前世,她被送回了宫中。

她被送回来时,那是六月初。她在宫中,和徽妃等人争斗,吃了亏,也害了人。她满心以为,是容厌自己走不了,却在意她的安危,到了嘉县边上?,也还是让人将她送回了宫中。

这一等,就?是两三个月,从季夏一直到秋意转浓。

容厌平安回宫,京中倒了一大片世家,这几个月君主?不临朝,朝堂也居然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稳。

那一日?,霜重枫红,她等在宫门?出,从早到晚,终于看到帝王的仪仗出现在眼前。

她哭到颤抖,拼了命地?奔向他,却被禁卫拦下。

容厌看到她,抬了下手,才被放行。

她扑到他身前,他侧了侧身子,单手拦住她,没让她撞到他怀中。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先回去,明日?再去看你。”

京中堆积的要事太?多,她这些时日?也知道,更明白身为帝王的容厌,其实一日?没有多少能空出来的时间,更遑论?今日?。

她忙不迭点头,只记得,他回宫后,只见了她。

那时看不清,此时再看。

今生的她,奔向他的那一刻,是他将她拥抱进怀中,用力将她抱紧,还当?着那么多的人,抱着她走进营帐。

他可?能都不觉得他会在意这些。

可?是,他是在意的。

晚晚打?断回忆,“我要知道药方,你知不知道有哪些药?”

影子慢慢讲完,淡淡道:“这场瘟疫后来是染病的全死了,才结束的,你说呢?”

晚晚又一次问:“后来不可?能没有人钻研过。”

影子笑了:“你学医,会一心埋于医术,可?我不曾学过,我学的是容厌教?我的心机权术,就?算后来有,你觉得我会知道?”

晚晚不想再多说,就?想要从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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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影子忽然道:“我只知道,后来那药方与容厌有关。”

晚晚愣了下。

怎么可?能?

容厌又不会医术。

影子慢悠悠道:“我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可?是这瘟疫的方子,最后是在宫里,在容厌身边制出来的,许是他找了别的医者来罢。”

晚晚醒过来,外?面晨光熹微,桌上*七*七*整*理?煮好的茶微微冒着热气,容厌已?经出了门?。

接连几日?的光景在医书与方剂之间匆匆而过。

这几日?,她和容厌几乎没有碰过面。

他回来时,她已?经入睡,她醒过来时,他早已?出门?,只偶尔给她煮一壶茶水。

晚晚想了想,他这些天,每日?最多也就?只能睡两个多时辰。

她的方子在经过她又几次去医馆诊脉之后,也已?经有了眉目。

她用药险,可?想了这几日?,最终也只能确定下来这张药方。

看着上?面的用药,她默不作声?,又将这药压在底下,并不打?算拿出来。

若用了她的药,染病的人死了,她都会觉得是死于她的方剂配伍。

但是用前世的法子,那便必得两三个月。

容厌前世是怎么找人制出来的药方?

晚晚眉心紧锁着入睡,朦胧之间,她忽然察觉,身侧还有一个人。

灯火被灯罩笼着,光芒柔润,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容厌靠坐在床边,对着朦胧的光线看着手中的密函,发现她醒过来,容厌放下手中的书信,手探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微微温热,并不烫。

方才回来,发现她脸颊不正常的烫,他一靠近,她便抱过来,用他的手去给她解热。

摸出她额头不烫,才发现是帐中冰鉴都化了,她也没去说让人补上?。

容厌问道:“近日?如何?”

晚晚拿他的手冰了会儿脸颊,并不起?身,“不好。”

“孤去同太?医令说一声??”

晚晚不太?想说话,“不要,我写不出来。”

容厌被逗笑了,将她抱起?来,笑着道:“每日?不都写着方子了吗?”

晚晚也无处可?说,此时初醒,月光些微,天然形成的舒适暧昧氛围之下,她轻声?道:“吃了我的药,可?能会先被毒死。”

容厌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眸微微深了些,问:“你是制出了能解瘟疫的药。只是用的药药性却可?能会过于猛烈让人身体受不住?”

晚晚闷闷应了一声?。

容厌笑了出来。

“你是神?医吗,这才几日?。”

她是江南戏称的小医圣,神?医骆良是当?代医圣。

晚晚没有说话。

容厌垂眸拿起?她一只手,微微抬高了些,放在灯烛之下看了看。

她十指纤细,手臂也细,却不是全然柔弱的细弱,即便没有用力,能看到肌骨的线条饱满流畅,不是完全柔弱的人可?以拥有的。

掌心许多处,还有着微微的茧。

许是为了瞒过他,这一年多不曾碰过医药,薄茧在肌肤上?也并不明显。

他指尖划过她掌心。

晚晚困倦着,却还是被痒的笑出来,将手抽回来:“陛下,我痒。”

容厌问道:“若你可?以试药。”

晚晚想了想,“兔子。”

容厌看了她一眼,“你也要兔子?”

晚晚没注意到他口中的“也”,低声?答道:“一只就?够了。”

再多也试不出结果,兔子和人毕竟不同。

容厌应了一声?,“何时给你?”

“尽快,那便明日?吧。”

容厌笑了出来,“那么急?”

晚晚点头,“急。”

找一只兔子,只给一点点药性,若死了,她便不用再试了。

容厌叹一口气,掀开灯罩,光芒透出来,他披衣起?身,到书案前铺纸写信,晚晚等了一会儿。

容厌一连写了数十封,最后才一一封好,出门?送出去。

第二日?,容厌同样一早出门?去。

晚晚又竭神?调整了一味药的剂量,午后去了一趟医馆,死去的尸体生出瘀斑,被人蒙着脸抬出。

她疲惫地?只看了一眼,照例顶着周围冷漠的目光,找到几人诊脉后问了近日?用的药,脑海中不断琢磨着如何改变配伍。

晃神?间,她回到营帐前,却看到周围围着许多禁卫。

晚晚愣了愣,看到晁兆在门?边,立刻跑过去,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晁兆眼中隐隐有悲有愤。

“是陛下他……”

他怒道:“陛下他昨夜怎么忽然又改了安排,今日?遇刺。”

晚晚静静听着,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容厌若是兵行险招,让自己受伤,并不会让她惊奇。

晁兆悲哀绝望到捂脸痛哭出声?,传音入她耳:“剑上?沾了染病之人的血。”

晚晚脑中嗡鸣一声?,她忽然震惊到几乎颤抖起?来。

他做了什么?

他要做什么?

药师佛(一)

“冤”字怎么写?

囚兔于笼中。

容厌幼时在悬园寺长大,读的?是万千经藏,食的?是山林素味,他第?一次摸到兔子,是在裴露凝受凌迟之刑那日。

悬园寺被禁军封锁,净明问裴露凝,她想要?什么?

裴露凝温柔的视线望着他,却只微笑着说,她想要?一只兔。

而后,她左手提着关着兔子的木笼,右手牵着他,走到小院前的?溪水边。

裴露凝问他:“琉璃儿,宫里……是皇后给你赐的?名?是哪个字?”

他回答:“厌。”

裴露凝怔了?怔,忽然笑起来?,笑得却难看极了?,俯身紧紧抱住他,眼泪滴落如同断线的?珠串。

“我的?琉璃儿……厌,她便这般不加掩饰了?吗?”

裴露凝苦笑一声,“也是,这哪是容家的?江山,分明已是她楚家的?。我、容澄,谁能让楚家、让她有半分忌惮?”

他只看着笼中的?兔子。

裴露凝也看过来?,渐渐冷静下来?,问:“知道冤字怎么写吗?”

不等他回答,她颤声笑着:“我教你。”

她握着他的?手,拔下发上木簪,掐住兔子的?脖颈,将它?生生扎死,血水染红了?清溪。

都说兔子不会叫,可这个时候,它?会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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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大了?眼睛,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血液第?一次那样快速奔涌,心跳狂烈,让他分不清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看着裴露凝将兔子狠狠开膛破肚,料理?干净,放在架子上烤。

肉被?灼出的?味道散开。

裴露凝逼着他第?一次尝了?荤腥,他捂着脖颈干呕。

自有记忆,从来?都是在寺中,读经学?佛的?他,不曾沾染业障,不曾造任何杀孽……

裴露凝含着泪光,笑着道:“兔在笼中,冤冤不尽。它?长在林间、生性?善良,从没做过坏事,可它?身陷樊笼,弱小不堪,跑不了?、动不得,只能受人欺凌,受尽无妄之?灾。”

“琉璃儿,这就是无能的?下场。”

裴露凝只是裴家不知道旁了?多少系的?猎户之?女,容澄被?楚家选中,才登临皇位,两个没有野心、没有邪念的?人,可怜地相爱而依偎取暖,又最是弱小。

这是原罪。

后来?,烤兔子的?火堆还没熄灭,便有禁卫将两人带入一间暗室之?中,仅有一座火炉狰狞舞动。

裴露凝受了?凌迟。

她看着她,仿佛还在重复那句话?。

这就是无能的?下场。

她越来?越疼,惨叫声越来?越喑哑,看着他的?眼神也开始有了?恨意?。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走近了?刑架。

没有人在意?一个稚子,命令便是让他看着就够了?,他就算走近了?,又能做什么?

下一刀还没片下去,却见裴露凝睁大了?眼睛。

那个无人在意?的?稚子,不知何时从刑架上取下一把匕首,插进了?他娘亲的?心口。

裴露凝低眸看着他,她的?脸也被?划过几刀,血肉模糊。

她一张口便是血涌出来?,却是笑了?出来?,“你……确实?不像我,也不像容澄。”

她的?孩子,名字是她从最喜欢的?经书里挑出来?的?最喜欢的?两个字,生得那样漂亮,可从小到大,不曾笑,不曾落过泪,不曾违逆过她,安静地像寺庙里的?泥胎木塑。

是她的?孩子,也是让她遭受这一切的?元凶。

她爱也恨。

临死前,却让她分不清,这泥胎木塑里的?,到底是神佛还是魔鬼。

容厌想,若裴露凝的?原罪是无能弱小,那他生来?便是导致她沉沦地狱的?罪孽。

他也曾祈祷过的?。

藏经千百,神佛无用。他一一烧了?。

而后随禁卫入宫,容澄用悲怨的?眼神看着自己?和裴露凝的?儿子。

不止楚太后,容厌也想过,这两个无能又善良的?人,怎么会生出他这样的?一个东西?

他仿佛是他二人全然的?对立面,琉璃儿,这个名字本?就与他格格不入。

厌这个字,才衬他。

等他从无能的?废物,到登至顶峰、权掌天下,他却觉得,他好像还是笼子里那只被?开膛破腹的?兔子,和这世间各有各样的?兔子没什么不同。

无爱无恨,无生无死-

晚晚走近帐中,只见里面只有容厌一人。

他背对着她,上身赤着,长发用一根发带全部束起,遮不住那具极为漂亮的?身躯。

他低头咬住细布一端,自己?给自己?已经包扎好了?剑伤。

知道背后的?是晚晚,容厌没有回头,披上中衣,才转过身来?,神情似笑非笑。

“来?试药。”

晚晚怔怔然,摇头。

“容厌,你疯了?吗?”

容厌微微挑眉,“叶晚晚,你是不是真无法无天惯了??”

晚晚眼底藏着恐惧。

“什么时候的?剑伤?把肉剜去,把手臂砍了?,或许来?得及……”

听到她这句话?,多柔弱的?小女郎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容厌忍俊不禁,“那真是不巧,现在把孤的?手臂砍了?也来?不及了?。”

晚晚拼命摇头,她全身微微颤抖,神色间的?恐惧再?也藏不住。

“我去找太医令……”

容厌笑着拉住她,将她抱到膝上,冰凉的?手指拂过她脸颊,在她耳边温声道:“太医令的?方子可治不了?疫毒,你手中的?药方,才有可能救得了?人。如今有人可以为你试药,你不愿意?试?”

晚晚却颤颤摇头,她眼中几乎哀求。

“不行的?,我不能拿人试药。”

她不能。

晚晚仿佛全身都痛起来?,抬手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

“师父他不让我拿人试药,我不可以。”

容厌低眸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

她好像没了?隐藏。

她那么大的?反应……原来?,只是觉得不可以拿活人试药而已。

容厌低低笑了?一会儿,温声软语地抬起晚晚的?脸颊,哄着道:“为什么你师父不让你试药?这个时候了?,只有你能试药救人。”

晚晚拼命摇头。

发现她曾诱着欺负她的?人给她做药人后,骆良灌了?她一副药,她疼了?整整一夜,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为医者,切不能做违背人伦之?事。

她屡教不改,于是做一次,骆良让她几乎死一次。

直到她再?不敢做,将道德良俗刻入骨子里,平淡却安稳,成了?江南受人尊敬的?小医圣。

容厌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看着他,“为什么不可以?”

晚晚还是摇头,嗓音颤着:“这方子多半会要?了?人命的?,就算瘟疫、就算非要?我试,兔子呢,我只要?兔子。”

容厌叹了?一口气。

“你不可以拿人来?试药,我不一样。”

晚晚咬紧唇瓣,眼睛睁得大大。

被?砍伤、即将染上瘟疫的?是他,试药的?也是他,却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折磨的?。

她低声恳求,“容厌,容容,我真的?不行的?。”

容厌莞尔道:“罪大恶极之?人,人都怎么说来?着?畜牲、禽兽不如、妖邪、伥鬼……不觉得这才是我吗?”

他几乎蛊惑道:“或许别人都不能被?试,可是我可以。晚晚,你不是在做坏事,你是救人,五城之?人的?性?命。而对我,你不用有任何负罪,我是罪孽,你可以是神罚,是圣者。对我,你不会有任何业果。”

晚晚望着他,几乎呆滞住。

她全身好像又疼起来?。

如同被?烈火灼身,被?针尖刺入,身体被?骆良训出来?的?疼痛本?能在阻止她。

她难受地眼中几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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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你逼我。”

容厌笑起来?,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这是逼你吗?”

他托腮打量着她,从她恐惧颤抖的?眼神,到几乎痉挛的?手指。

他的?目光划过她每一寸,似乎要?将她剥开来?看个透彻。

她的?反应怎会那么大?

容厌指尖轻轻点着她肩头,有条不紊地思索。

她拿人试过药。

她如今不敢了?。

他血液忽然奔涌起来?,就像是幼时裴露凝握着他的?手杀死那只兔子一般,那年,他释放出了?什么东西。

而此刻,他又碰上了?另一处笼门。

这样的?笼子,就要?撕碎啊。

容厌笑起来?,看着这次那么轻易就让她落下的?眼泪,轻声道:“晚晚,我不一样,别人不可以,我可以。”

她疼得几乎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容厌在她耳边道:“我已经让饶温按照你放在案上的?方子煎了?药,你愿不愿意?,我都会给你试药了?。”

晚晚僵住。

容厌笑着道:“你还要?改方子吗?”

她看向容厌,眼中还含着泪,目光却如刺一般。

“你非要?逼我。”

容厌道:“你说是便是吧。”

他笑盈盈伸出手腕,“叶圣手,不诊脉吗?”

晚晚身体的?颤抖渐渐控制住,她长而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红润的?唇瓣抿地紧紧。

容厌瞧着她眼睫上的?水迹,“看着你哭,我有些想要?亲吻你。可惜,你不能被?染上瘟疫。”

晚晚没有任何反应,她抬手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帐外,饶温请示道:“陛下?”

容厌将手腕又朝她面前靠近了?些,含着笑道:“再?不把脉,我就只能喝你原本?的?方子了??”

炎热的?天气,冰鉴也带不走多少温度。

晚晚抬手,手指慢慢放到他手腕上。

她向来?怕热,夏日里手也热,可此时手指的?温度,不比他一向凉湛湛的?温度高。

指下的?跳动平稳,仿佛在对她说,对她的?步步紧逼,于他来?言轻而易举。

晚晚用力?闭上眼睛,逼着自己?沉下心去感受他的?脉搏。

瘟毒还没有作用出来?,她能摸出来?的?,是他此刻的?状态。

晚晚全身发冷,她抬眸看了?看他。

容厌的?身体非常不好。

他中过许多毒,在他身体里堆积,又用过许多方法去解,可时间太久了?,还是没有解得了?,郁积在他身体里,尤其是头颅的?百会、神庭、风府。

他时常用安神香,入睡的?时间短暂。

其实?是他头疼烦躁暴怒地根本?就睡不着,幸而他平日控制地极好,才没有显露于人前。

容厌看着她的?神情,眉梢微微挑高了?些,“方子要?改吗?”

他的?身体对各种药的?承受比一般人都要?强,这一角度,他也是最能试药的?那个人。

晚晚从他腿上站起身,默不作声走到案前,重新修改出了?一张方剂,递到他手中。

容厌温柔地抚了?抚她发顶,“放手去做,孤死了?不会让你陪葬。”

药师佛(二)

不?会让她陪葬?

容厌若真的死了,她难道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晚晚没有说话。

饶温被叫进来,容厌将方子交给他。

晚晚看着饶温,他两手空空,根本不?是容厌说的那样,用她原本的方子煎好了药。

等他出了门,她嗓音微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容厌道:“你是在骗我。”

容厌悠悠然“嗯”了一声,“对,我是在骗你。”

晚晚着看他,唇瓣微微颤了颤。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逼她?

她又不?是守着药方、绝不?把药用?出来,她也?要了兔子,只是不?能用?人试药而已。

他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晚晚慢慢垂下眼眸,抱膝坐在软榻上?,安静等着饶温将药煎出来。

拿人试药,她真的,早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这是骆良花费数年,狠下手罚她,让她无数次痛苦到忍不?住咒骂,才生?生?压住的邪念。

做骆良的徒弟许多年后,她才知道,当年,骆良收她为徒之前便知道了,那个瘦弱又可怜的小女郎,内里有多少歪邪的念头。

那时,医馆学徒正在摇头晃脑背着穴位,背到如何进针风府,针尖不?宜上?斜、不?宜提插、不?宜捣刺……否则轻则头疼昏迷,重则瘫痪丧命。

晚晚抬手,指尖抵上?学徒的风府,问:如何上?斜能刺出让人昏迷的效果?如何提插会让人动弹不?得却清醒?

学徒被吓了一跳,却又哑口无言。

他不?明?白,一个那么小的小女郎,怎么听得懂这些腧穴针刺,又如何会问出这些问题。

站在门外的骆良深深看了她一会儿?。

后来,他应当是看她百折不?挠,担心他不?教,按照她的毅力和天?赋,怕是会想尽办法不?折手段去学,走上?邪门歪道,这才收下她,看在他自己身边,总能有法子将她掰正过来。

收她为徒后,骆良却不?准让她将师徒一事说出去,他多次谢绝上?陵递来的纳贤令,如今老了,不?愿最后再?与上?陵扯上?关系,收下身为世家贵女的叶晚晚,已经是破例中?的破例。

随他学了一些时日?后,她很快学会了用?药性相克制毒,成?日?眼里只有各种各样的药性配伍。

于是在又一次,邻里讨人厌的小孩儿?将她推倒进脏水里,抢走师娘给她的糖,骂她没爹疼没娘爱,说谁都?不?喜欢她不?要她时,晚晚平静地从水沟里爬出来,回到医馆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梳上?好看的发辫,高高兴兴捧着几颗糖去找那几个小孩。

“这些糖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你们要尝一尝吗?”

对于贫苦人家的小孩儿?而言,一颗糖已经是过年都?不?能吃几颗的贵重吃食,晚晚用?糖将人引到废弃的巷道里,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将她推倒,抢走她手里黑红的、蜜糖包裹的毒药。

又甜又苦,外面?那么甜,里面?不?知道包了什么,难吃又怪异,可谁也?没舍得吐出来。

晚晚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笑得极为甜美。

“你们打我、骂我,欺负我,我还给你们糖吃,我对你们怎么那么好。”

她看着那几个小孩脸颊烧成?红色,口吐白沫,看到她的笑容,吓得哭了出来,有的人当即昏厥过去,有人上?吐下泻,有人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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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抽搐。

晚晚高兴地一个个推测他们吃了哪颗药丸,等到推理清楚了哪颗药会有那些药效,她欣喜地拉住还清醒的一个小孩的手,“我好喜欢你们!”

小孩不?断后退,直接被吓哭,瑟瑟发抖,他往外看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亮光,晚晚一回头,便看到慌忙来找她的骆良。

骆良把她拎回医馆,罚她在院中?跪着,等他匆忙救了人回来,拿戒尺将她的手打到高高肿起往外渗血。

后来骆良没有让她去挨家挨户道歉,反倒带着她去了他在江南的另一处医馆,给她另取了个名字,高调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收了个天?才的关门弟子,再?也?没有人欺负她。

可她却迷恋上?了那种看着自己的药作用?在别人身上?的痛快,痴迷于看药效作用?于人的有趣反应。

骆良罚地一次比一次重,到最后亲自给她调了毒药,只要她敢再?犯,再?用?他教她的害人,便灌药下去,看她疼到神志不?清跪地求饶,让她的身体记住她拿人试药的下场。

直到她一动这个念头,就会想到骆良让她喝的药,一次次的惩罚和几乎要她去死的疼痛……还有骆良死前也?要听她发誓,她绝不?会用?人试药害人。

叶晚晚的残忍和恶毒早早就被骆良关进了笼子里,而她一日?日?长大,在骆良之后,最终成?了承他衣钵的关门弟子,名满江南的小医圣,骆曦。

骆良好不?容易刻在她骨子里的,容厌偏偏要撕开。

晚晚看着账门。

她开的药方中?包含有毒的本草,需要在正式煎煮之前,先煎炒一个时辰去毒。

再?过一个半时辰,她便覆水难收。

她曾经百无禁忌、肆无忌惮,骆良总是皱紧眉头,狠下手罚她,他自己看着也?难受,她险些死在他的药下的那几次,却是相互的折磨和真实?的疼爱。

他亲手将叶晚晚养成?受人尊崇的骆曦,直到她如今也?觉得,做骆曦不?错。

偏偏容厌他……他真是一个可恶到不?能再?可恶的人。

一个半时辰,听起来那么漫长的时间,好像还有机会让她改变些什么,可真的身处在这个时候,却如同指尖的流沙,流逝地这样快,她抓不?住,改不?了。

饶温用?木质的托盘端进来一碗药汁,帐中?立刻被苦涩的药味浸满。

容厌神态自然地接过药碗。

饶温忍不?住道:“陛下,这个方子药性猛烈,不?是出自太医院之手,您……”

晚晚从饶温一进来便紧紧盯着这碗药,手指不?自觉扣紧。

容厌看着晚晚,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听令去做。”

他将药碗抬至唇边,晚晚立刻站起身,扑到他身侧,想要去夺下那药碗。

“陛下,求你,不?要。”

她颤颤摇头,临到最后,还是想要恳求他。

容厌示意饶温控制住她,晚晚拼命挣扎,饶温下意识以为晚晚是同他一样,担忧陛下喝这药会有危险,抓住她手臂的力道不?算大。

容厌垂眸将药汁,饮尽。

晚晚刚一挣脱,便见?空了的药碗被放回托盘,她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

好像有什么……崩塌了。

这碗药,对她来说,并不?是小事。

饶温一松手,她险些站不?稳就要跌倒,容厌起身抱住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至于这般吗?”

晚晚眼眸被逼得水润地过分,好像下一刻,眼泪就会迫不?及待涌出来。

“我说过的,我不?能拿人试药,我说过的!”

容厌笑着道:“你过去拿人试过药,后来,是谁给你定?下的规矩?”

晚晚几乎要哭出来。

容厌捏住她下颌,让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向来情绪都?很压抑,控制地极好,只有当他兴奋起来时,他瞳孔会微微扩大,在他浅色的眼珠里格外明?显。

这是一双漂亮、残忍、骄傲、高高在上?、习惯于俯视天?下间任何常理的眼睛,从没有人能这样看着他的双眼,这双眼里的漠然和疯狂几乎能传递到她眼里,晚晚颤抖着想要挣扎,却挣脱不?开。

“晚晚,没有规矩。”

容厌声音不?大,音质清冽,“只有勉强靠着所谓规则才能在弱肉强食里活下去的,才那么在意要守着限制。过去是你太弱小,如今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天?下间、任何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晚晚全身又开始幻痛。

她每次这样疼痛,便是在她又往不?该踏出的底线靠近时,骆良刻在她身体里的防线。

疯子。

容厌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他就是诱惑人堕落的邪魔,从不?会考虑后果。

饶温不?知道何时便已经退出了营帐,又只剩下她和容厌两人。

晚晚抿紧唇瓣,眼中?泪珠越来越大,却始终憋在眼眶中?,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太疼了,她在克制,在反抗,可她此时全身都?没来由地极为疼痛,疼到她呼吸都?在发颤。

容厌将她抱到一旁的软榻上?,道:“我体内的瘟毒不?一定?能被这药解了,旁边给你准备了新的营帐,你可以让饶温陪你搬过去。”

他说完,便起身回到床榻上?。

晚晚将脸颊埋在手臂间,眼泪不?断滚落,将她衣袖沾湿了一大片。

她无声地哭到难以自抑。

良久。

她再?抬起头时,微微恍惚,身体里的疼痛渐渐平息。

她看到,容厌漫不?经心擦去唇角流出的血迹,猩红色在他脸上?被抹开,绮丽靡艳到了极致。

这味药药性猛烈,在人身体里也?极为霸道,药性发散的滋味,不?会好受,他却仿佛全然没有感觉一般。

晚晚眼眶通红,却不?由自主?默默在心里念着祷文。

她默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经》

如是我闻……彼佛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行菩萨道时发十二大愿。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第一大愿。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尽无边世界……

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晚晚听说过释尊割肉喂鹰的故事,若世间有轮回因果,药师佛为人消解灾难苦厄,自身光明?照耀娑婆道无边,那所有苦难是不?是都?要由佛陀度化承受。

那佛陀是甘愿以身试药的吧,如此造化万物,造化承接瘟疫的灾民,造化终日?庸庸困于“骆曦”的她。

琉璃儿?。

晚晚轻轻走到床边,牵起衣袖一角,轻柔去擦拭他的唇角。

容厌静静看着她,看着她似乎不?再?害怕,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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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拒。

药力彻底上?来,他慢慢闭上?眼睛。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晚晚眼中?的情绪正在剥离,就如同颓败的神庙里,斑驳褪色的琳琅颜彩。

她眼底仿佛有一团鬼火,从密不?透风的压抑之中?脱离,升起,诡异而绽出异样美丽的光彩。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柔和平静,手指珍惜地从他眼角划到唇瓣。

他似乎是昏过去了,没有半点反应-

凡是染上?瘟疫的,都?应当被隔开。

故而容厌事先告诉过饶温,要让云妃娘娘去旁边收整出来的营帐之中?,都?已经布置好了,柔软的床榻、名贵的摆件、精致的妆台,另有搜罗来的许多医书。

等到饶温要请云妃去到隔壁的营帐时,便见?容厌的床榻边上?,晚晚安静地伏在他手边小憩。

而陛下唇角流出了不?少鲜血,他喝了药,可衣袖下露出的手背肌肤上?还是生?出了和染病之人初期同样的大片红肿。

饶温进来的动静吵醒了晚晚,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陛下用?药多久了?”

饶温答:“三个时辰。”

晚晚应了一声,起身将手指搭上?容厌的手腕。

饶温皱眉道:“娘娘,若是累了,便去隔壁的营帐中?休息片刻?陛下,他……”

他有些说不?下去。

“您再?担忧,陪在陛下身边,也?只会连累您自己染病。”

晚晚一边细细地诊脉,一边分神朝着饶温轻轻笑了一下,“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个方子,是我开的,我也?不?能确定?,这药对人身体会损耗到哪种地步、对这瘟疫又能控制几成?。他是在给我试药。”

随着她说出口的话,饶温眼神渐渐惊愕,直至最后几乎是又惊又怒又惧。

晚晚举目看着帐外浓浓的夜色。

骆良也?死在一个晚上?。

师娘在她十岁那年便已经去世,骆良死的那日?,唯独放心不?下她,同师兄反反复复说,要对她好,要护着她,要让她日?后能彻底留在江南,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等到单独与她说话时,便只说,要她记得他曾经教给她的一切,可以不?为普渡世人,可以只精研医术,但一定?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她太莽撞了,过去她做那些坏事,全是他跟在后面?给她收尾,让她干干净净着,可他死后,谁能再?为她周全?上?陵不?适合她,江南小医圣骆曦,是她永远的退路。

后来师兄失踪,她被迫留在上?陵,早就走在了违逆他的路上?。

她如今是彻底违背了师父的遗愿。

晚晚转过身,看了眼床榻上?的容厌。

他此时终于不?是那般冰冷,身体的高热让他脸色也?红润鲜艳起来,唇角的血迹都?格外艳丽,漂亮地仿佛有种致命的魅惑。

晚晚仔仔细细去触他的脉象。

拨开那一层囚笼之后,她的思绪仿佛也?被扯开了一方鏬隙,源源不?断的想法和用?药思路诡异而大胆地涌入。

饶温看着她的眼神有怒有悲。

晚晚看得笑了出来。

“陛下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她带来的医书,早就被她翻看了许多遍,听说容厌给她准备的新的营帐中?,也?为她准备了许多医书,晚晚起身朝旁边的营帐走去,从满满一架医书中?,只找出了几本她没有看过的孤本。

随后便抱着这几本书,又回到容厌身边。

已经是深夜,容厌的营帐前后,却明?亮而肃穆。

直到晨光熹微。

等到容厌醒来,便看到晚晚在床边翻看着医书。

她敏锐地注意到他醒过来,低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向来少眠,眼下却也?不?见?乌青,眼中?亦没有血丝,只是这回,他眼眶微红,呼吸都?带着热气。

容厌缓了缓,才出声道:“怎么还在这儿??”

帐中?明?亮,他抬手看到手背上?缓慢进展的红肿,便知道

——这次试药失败了。

晚晚轻声道:“琉璃儿?,我如果救不?了你怎么办?”

容厌听到她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眼神冷淡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之后,他才淡淡道:“不?用?怕,死便死了,不?会有人治你的罪。瘟疫本就难解,孤还不?至于因为你制不?出解药,就要你偿命。”

晚晚低低笑了一会儿?,诊完脉,询问道:“*七*七*整*理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要忍着,告诉我。”

容厌淡淡答道:“没有哪里舒服。”

晚晚怔了怔,失声笑了笑。

他太平静了,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的药好像也?没那么烈。

他明?明?都?吐血了。

晚晚又问了几个问题,等他一一答了,便起身去书案边,又写了一张方子,出门递给饶温。

饶温此时已经知道方子是谁写的,也?知道容厌是在亲身试药,他接过药方,一张薄纸却似乎有千斤重。

晚晚没有理会他的心理挣扎,容厌的人,自然承受能力还是足够强而稳的,用?不?着她有多余的担心。

回到营帐中?,晚晚合上?医书,歇了歇眼睛。

她垂下眼眸,却看到自己腰间的衣衫,不?知道何时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她又出门去要了针线,坐到床边的灯下,解下外衫,这个时候才有些迟钝地回想了下,应当如何落针。

琴棋书画、女红射御,她都?学过,只是学的不?好。身边一直有白术和紫苏,也?用?不?着她去操劳针线之事。

可惜此时白术和紫苏都?不?在身边。

容厌起身翻看密函,看了几份,便放下,病恹恹地倚着床头,看了她一会儿?。

晚晚一针落下,针尖不?经意直接扎进指腹。

些微被刺了一下的感觉,她停下,看了会儿?指腹,并没有渗出血珠,又重新拿起衣衫。

容厌起身,走到晚晚身边,将针线和外衫都?从她手中?拿出来。

他一碰她,晚晚怔了一下,看着他接过针线,手法从生?疏到渐渐熟练,很快给她缝好了这一道裂缝,刚开始的几针,也?比她认认真真缝补的要整齐细密。

除了白术和紫苏,便只有师娘给她补过衣服。

她忽然有种奇异的感受。

容厌收了针,看到她看他惊奇的目光,懒散笑了一下。

“悬园寺的僧人都?会。”

他幼年在悬园寺,她也?早就知道了。

晚晚接过外衫重新穿上?。

有时候便总会觉得,他对她很好,无处不?契合她的心意,而更多时候,是他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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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换言之,他只是玩弄她而已。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道:“试药很痛苦,若受不?住,你要告诉我,有哪里感受有变化,也?要告诉我。”

她声音软而甜,容厌顿了一下,扫视她一眼。

她除了甜言蜜语时,哪里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他昏倒之前,她还一副又讨厌他又害怕的模样。

容厌懒懒地应了一声。

晚晚扶着他躺倒在床上?,容厌神色有些奇异。

“叶晚晚,孤只是试药,不?是要死,还没那么虚弱。”

晚晚平静道:“我是医士,你得听我的。”

容厌笑了一声,倒也?不?再?说什么。

晚晚起身去拿来一本医书,靠坐到床边,屈膝将医书放到膝上?看,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容厌侧过身,撑起身体,捏着她的手放在枕边,垂眸看了一会儿?。

他的身体从来就没有让他舒服过,这第一碗药,其?实?也?没让他更难受多少。

他看着她掌中?的茧,这一处,应当是时常握笔,磨出来的痕迹,指根整整齐齐的这几处,应当是药杵……

种种痕迹,虽然不?重,却也?能让人轻易就能确认,这是一双勤于学医、事事躬亲而为的医者的手。

容厌看了一会儿?,身体深处的疲惫催生?出来困意。

他放下她的手,不?知不?觉陷入昏睡。

晚晚感觉掌心一重,低眸看过去。

他闭上?了眼睛,脸颊睡在她掌心。

晚晚怔了一下。

他从受伤自己包扎那时,便舍了玉冠,将长发全用?一根发带束起,这一晚,长发微微散乱,泻在他背后与枕上?,落在脸上?的几缕碎发,将他清醒时的冷淡之色柔和下来。

帝王的脸颊是软的,呼吸是细的,唇是苍白的。

他平日?里太惯于掌控而又恶劣至极,好像没有什么能超出他的掌控、是天?下的君主?,有最强势的权力和最残忍的性情。

于是让人总是忽略,他其?实?还非常年轻,比她大不?了几岁。

还只是一个未到寻常加冠之年的少年人,直到他此时彻底昏睡,才能窥见?几分。

晚晚只怔愣了一下。

第二碗药也?很快送来。

晚晚将为他泄去药性的银针拔出,而后将他推醒。

饶温递药过来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容厌困倦又散漫地坐起身,接过药碗,慢慢将苦涩的药汁喝完。

晚晚催着饶温出去。

容厌没有理会她此时的异常,随手拿起放在床边柜子上?的密函,继续看下去。

晚晚此时已经放下了医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容厌瞧着密函上?面?的字,越来越看不?下去,抬眼看向她,道:“孤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吗?”

晚晚道:“我在看这次的药效。”

容厌看了眼手背上?的红肿,道:“不?急于这一时,你po文海,棠废文更新都在南极生物群四贰二贰捂旧义死泣总是和孤在一处,若是在你研制出能用?的药方之前,自己也?被感染,得不?偿失。”

晚晚没有回答。

良久,她看着容厌慢慢皱起了眉。

他似乎能感受道药力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全身滚烫起来,伴随着扎入骨头里的刺痛。

容厌额头青筋鼓起,抬手将密函放回,额角已经出了冷汗。

晚晚仔细地观察他,从他每一个神情动作,到触摸他额头时滚烫的温度。

容厌渐渐没了说话的力气。

晚晚扶着他躺下,她能感觉得到,她触碰到他身体时,他肌肉的紧绷和忍耐。

手指扣进床沿,晚晚瞥了一眼,床沿被他几乎要掰下来一块。

容厌咳出血来,长睫微微颤抖。

晚晚轻声问:“还忍得住吗?”

容厌抬手擦去唇上?鲜血,眼睛也?不?睁道:“可以。”

他一说话,便又有血流出。

饶温听到营帐中?忽然有动静,立刻进来,便见?到床榻上?大片的鲜血。

他惊道:“陛下!”

容厌忍得青筋直跳,嗓音也?已经喑哑。

“饶温,听从云妃的。”

饶温握紧双拳,还是咬牙听从。

晚晚在一旁看着容厌强忍的模样,观察他手背上?的红肿,和身体其?余地方的变化,头也?不?抬道:“劳烦出去。”

饶温僵硬着转身出门。

天?色正是大亮之时。

营帐中?,陛下亲身试药。

营帐外,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从瘟疫五城之地的那场谋刺起,不?紧不?慢地拔除容厌想要拔除的人。

从一同前往避暑行宫的朝臣,到地方各地的官员,再?到上?陵的世家,尽管操棋的人此刻几乎已经疼痛难忍到神志不?清,可那些棋子,也?正丝毫不?受影响地一步步落下。

一直等到傍晚,晚晚眼下已经熬出了疲惫的青黑,她眼眸却依旧明?亮,平和的目光,却有种因着绝对冷静而显得冰冷刺骨之感。

她又掀开容厌的衣袖看了看。

瘟毒没有蔓延,被控制住了。

没有等容厌苏醒,她摸了会儿?他的脉象,便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流畅地又写出一张方子。

晚晚眸中?微微流露出些微的轻松之色。

看着这张纸上?书写的药方,她正欲搁笔,视线落在其?中?几味药上?,神差鬼使一般,又多写了一行。

这一次,她亲自出门去,找到饶温要来药材,亲自煎药。

亲自将每一味药材称量、浸泡,将有毒的本草煎制、烘炒。

最后一味味药下进去。

等到晚晚终于熬好药,端药进门,便见?饶温和晁兆都?已经在营帐之中?,换了新的薄被枕席,容厌也?已经醒过来,吩咐完了接下来的安排,此时恹恹靠坐在软榻上?,没多少力气的模样。

看到晚晚又端来一碗药,饶温皱紧了眉,晁兆直接怒目而视。

晚晚全当作没看见?,将这碗药递过去。

容厌唇上?几乎没了血色,一醒来又看到一碗药,他忍不?住笑了。

晁兆道:“陛下,我也?来试……”

容厌含笑道:“扶孤去床上?。”

容厌向来说一不?二,晁兆眉心直跳,咬牙听令,搀着他走到床边。

晚晚跟着走过去,容厌伸手将药碗接过来,垂眸看了会儿?这药,笑了一下,道:“下次,好歹别那么难喝。”

晚晚没有回答,看着容厌将药慢慢咽下去。

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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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边几次想拦,又不?敢拦,急出了一身汗。

容厌喝完这碗药,药碗几乎是从他手中?滑脱出去。

第二碗药,几乎让他醒来动弹不?得,全身力气似乎都?被抽了出去。

慢慢感受着温热的药在他依旧烫热的身体里化开,容厌等着这次药性散发出来,提起些力气,对晁兆和饶温道:“你们先出去。”

再?是愤懑,两人也?先出了门守在门口。

晚晚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也?没几分力气,分明?的骨节被这样掌控在她手中?,晚晚恍惚了一瞬,心中?萌生?出的恶意几乎倾泻而出,她将他无力的手指握地紧了些。

容厌抬眼看了看她。

晚晚轻声道:“琉璃儿?,若是我真的会让你死在药下怎么办?”

容厌听着她又叫出那个名字,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唇角勾着散漫的笑意,道:“生?死有命。”

看到晚晚认真的神色,他笑容淡了些,嘶哑的嗓音也?低了些,仿佛在轻声哄她。

“别怕。”

尾音的微颤化入空气中?,如同毒药。

“除了诈你试药,孤没骗过你。”

晚晚握紧他的手,声音轻柔而无比笃定?,道:“你会没事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容厌能感觉到,这次的药性比前两次的都?要温和,可这股温和的药力之外,另外的药劲散去了前两次药都?没有涉足过的经络。

随之而来的,让他直觉一般警惕起来。

全身上?下,每个角落的疼痛如潮水,将他裹挟入深海,拖进无止境的折磨里。

这次,大概会比第二碗药折磨人得多。

容厌已经没了什么力气,他立刻冷淡地对晚晚道:“出去。”

若这药真的会折磨他到痛不?欲生?的地步,他还没有那个兴趣将自己那时的模样留给人观赏。

晚晚握紧他的手,摇头,“我不?出去。”

容厌没有再?同她商量,趁着在疼痛之下他还能说出话,攒出些力气,声音大了些,“晁兆!”

门外的晁兆听到容厌召见?,立刻冲进来。

晚晚当即俯身踏到床上?,整个人压到他身上?,将他几乎没有力气的手腕交叠按住,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和动静。

容厌冷冷看着她,眼眸因为浑身上?下要撕毁他一般的疼痛而泛红,呼吸颤抖。

他被第二碗药折磨到没有力气,此时居然会被叶晚晚轻易压制住。

晁兆看到床榻上?抱成?一团的两人,匆忙严肃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晚晚扭头笑了笑,道:“让人离营帐远一些,备好水。”

晁兆没看到陛下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地出门。

容厌向来擅长忍痛,可此时居然会疼到浑身都?无法抑制地颤抖,眉心紧锁,又被晚晚控制着,脸颊微微透出极为忍耐的红色,脖颈仰起。

他眼前一片漆黑,内脏似乎被人不?断掐紧揉碎,胸膛起伏剧烈,耳中?嗡鸣几乎听不?到什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身上?出的汗很快将衣衫浸透,眼中?所有情绪都?因着要摧毁他一般的疼痛而空白下来。

晚晚看着他扬起的脖颈线条,微微分开的唇瓣,还有脸颊被强忍出的潮红……却觉得,世人赞颂的不?假,容厌果真美到了极致,唯有此时的他,忽然对她有了难以言喻的蛊惑。

药师佛(三)

晚晚想,大概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这样的他。

强忍着痛苦,艳丽到糜烂。

平日里多?么高高在上?,就好像能走进这双眼里,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可此刻,容厌因为三次试药,已经虚弱到连她的手都挣不开?,甚至都没有多少力气能反抗。

他喊晁兆进来,却被她紧紧捂着口鼻,按着手脚,没办法传递出去半点命令。

晚晚想,好可怜。

等晁兆按照吩咐将营帐周围空出来,晚晚才?松开?手,跨坐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他。

容厌睁着眼睛,眼眸却失神,晚晚已经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他却还没能从疼痛中察觉出来。

晚晚的视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看他潮湿无?神的眼睛,微微张着却苍白?无?比的唇瓣,汗水沿着他的下颌骨没入颈间?。

好一会儿,容厌眨了一下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因为疼痛而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还能记得,晚晚没有?出去,她还在看着他。

第三次试药,比他所想的还要让人痛苦十倍百倍……已经不是他忍得住的了。

可是叶晚晚没有?出去,她这样忤逆他。

若非第二次的药让他没了力气,她敢这样按着他……

他几乎用了有?记忆以来最大的自制,才?让这个时候的他还能安静在她身下,没有?喊痛出声,也没有?露出什么狼狈的丑态。

他艰难吞咽了一下。

这样轻微的一个动作?,也如同要割断他的喉咙一般,灼痛如吞火。

晚晚看着他微微加重了些的喘息,滚动的喉结,抬手轻轻触碰上?去,手指落在他颈间?。

容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一只手抬起,握住她的手腕。

“叶晚晚……”

晚晚倾身靠近,整个人伏在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让他更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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