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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蝉鸣 一明觉书 46473 字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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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铁马冰河入梦来

(2)

出了城门的那一刻,游照仪还有丝不真实的感觉。

她和宣芷与说?,自己想过?过?无牵无挂的生活,于是堪称决然地离开了广邑王府,离开了上京。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方向漫无目的离开这里,没有要打的仗、没有要救的人?、没有需要披荆斩棘的前路,一切都是那么宽广又平和。

她连乌夜都没带,于是又在铺子买了一匹红棕色的新马,站在城门口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便出发了。

经过?了人?群熙攘的巷陌,经过?了长满芦苇、飘满浮萍的水塘,经过?了鸡犬相闻的篱舍和方插上秧的水田,经过?了一大片海棠花地。

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下起小雨,雨滴打落花瓣,满溪落花浮荡。

她贪婪地看着周边的风景,普通的花草、天边的云彩、溪里的游鱼,每一样东西对她来说?都这么?新奇,而她这么?多年来从未停下脚步好好看过?。

心中说?不?上有什么?很高?兴的情?绪,但她确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感觉马蹄都轻快了不?少。

游照仪一路朝南,到达的第一个落脚地就是冶州一个叫径山县的地方,此地离上京还很近,所以习性、气?候也都差不?多。

这两日下雨,她便寻了一个客栈住宿,清晨时分打开窗户,能看见对面人?家屋子的厨房,屋脊上两端是瓦砌的龙头,房门前有石垒的台阶,因着下雨,从檐口流下来的雨水滴到石阶上,时间久了,那阶石上都有了凹陷。那厨房的木窗被打开,已经成了漆黑的颜色,开窗的手一摸就沾上了烟灰。

半朽的老树,成捆的木头,袅袅的炊烟,白面的香气?。

游照仪趴在窗前,静静地看了一早上。

直到傍晚雨停,她才?踏出客栈的门,空中弥漫着雨后草树泥土的芬芳,街道上还有未干涸的水迹,映射着天边灿烂的霞光。

她跟着人?群漫无目的的逛,左看右看,在一个小摊上吃到一种叫培糕的东西,下面看起来像雪白的面饼,里面镶嵌了虾仁、猪肉、笋干等物,那摊主见游照仪好奇,主动和她搭话:“客官不?是冶州人??”

游照仪笑着说?:“不?是,”又用筷子戳了戳那极有弹性的雪白面饼,问:“这不?像白面,什么?做的?”

那摊主一边熟练地打开蒸笼检查,一边给她简单的解释:“是米,将早稻米泡一晚上磨成粉然后加水,变成米浆,”

“欸,客官您的糕,包好了,给您。”他将纸包递给前来买糕点的顾客,又扭头对坐在桌边的游照仪继续说?:“还需要铁锅和洞板,再铺一层纱布,舀上两三勺弄好的米浆再摊平,然后撒上馅料,有甜的有咸的,不?过?我这还是咸的卖得好。”

游照仪了然,夹起来咬了一口,果然鲜香扑鼻,香糯适中,让人?食欲大开。但这东西很是饱肚,她吃了两三块就吃不?下了,付了钱,又夸赞摊主手艺好。

对方呵呵地笑,让她下次再来。

一直逛到宵禁,城防营的巡逻队上街来,游照仪就跟着四散的人?群一路回到客栈,心中无事,一夜好眠。

芒种之时,游照仪总算出了冶州的城门,进入了容州。

容州的气?候较之上京便要湿润多了,风貌也很是不?同,她到的时候正值什么?灯月,听闻是曾南羌的最大的节日,整整持续七天,满街银灯玉箫,颇为壮观。

就算白日也很热闹,游照仪便像一个当地百姓一样在热闹的街道上穿梭,红脸青腰,落花柳絮,经过?一条水街之时还能听见石板路上传来马蹄声,她抬目望去,缀着流苏的油壁车碾过?胭脂色的花瓣,停在香树之下。

柳边深巷,花下重?门。

不?知谁伸手撩开了细碎的流苏帘,一个女子走下马车,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珠钗发簪,青嫩的雪柳,凝碧的翡翠,还有一柄耀目的银箔步摇。

眸光继续掠过?,渐次走过?满街的喧嚣,映着天边的流云飞剑,何处莺歌婉转,摊贩热情?叫卖,花猫踩过?瓦楞……

直到天色渐暗,长风短笛,空明?月色,远处传来有节奏的捣衣声,胭脂色的落花渐次飘落在潺潺的水街,画屏天畔,梦回依约。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

处暑之时,游照仪到达了宋品之当年所去的石珏城,探望了一下夫妻二人?。

宋品之和其夫婿亓渊育有一子一女,在流云声案件公诸之前便已经送到了容州,宣芷与登基后前来帮衬的大理?寺少卿江萦序奉命回京,宋品之则主动请旨留在了容州,继续处理?流云声一案的后续事宜。

除了洛邑元七县的暗楼外,后又在洛邑发现了两处同等性质的地方,所有人?都被送回了原籍,其中属容、蜓二州的人?南羌旧人?最多,足有四五百人?,如今都带到了容州,设了一处书院收容。

游照仪来的时候,宋品之正好下课,甫一见到她吓了一跳,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二人?触了触拳,她才?笑着说?:“我卸职了,出来游历。”

宋品之没问其他任何事,只高?兴的为她接风洗尘,有带她看了看设的书院。

此书院名叫沧浪,占地颇大,宋品之给她介绍,又叹息着说?:“那些人?从前学的……虽然一开始有些难,总之如今倒好了,很多人?都愿意开始学东西,还有主动出去干活赚钱的。”

游照仪也高?兴,对她说?:“你?是他们的恩人?。”

宋品之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说?:“这有什么?,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我也是别人?。”

游照仪真心敬佩她,正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一声急促的“游大人?”给打断了。

她举目望去,竟是阿满。

许久不?见,对方彻底褪去了往日怯懦柔媚的皮,显出几分清澈的刚直来,高?兴的冲上来说?:“听亓先生说?您来了,我还不?敢信,没想到真是您。”

游照仪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阿满,你?长高?了好多。”

他羞赧地笑了笑,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品之道:“说?起来这书院能继续办下去,多亏了阿满,初时那些人?心中惊惧,我们都近不?得身?,还是阿满尽力?游说?,尤其是把你?救他的事翻来覆去地说?,把你?说?得好似天神一般。”

阿满闻言,满脸通红地看着游照仪,对方好笑的问:“真的?”

他忙道:“自然是真的,于我而言,游大人?便是救我于水火的天神,阿满此生无以为报的!”

见他神色认真,游照仪也收了揶揄,只微笑着说?:“我已卸职,不?是什么?游大人?了,你?叫我名字便好。”

阿满忙摇头,说?:“那不?行!”想了想又说?:“……您比我大,那叫您姐姐可好?”

见她点头,阿满便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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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姐姐。”

宋品之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

晚间二人?把酒叙旧,宋品之思及白日之事,问:“你?孑然一身?出京,世子能让?”

她一向?不?是好奇的人?,游照仪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态自若,便答道:“我与世子和离了。”

宋品之有些惋惜,但很快又问:“你?觉得阿满怎么?样?”

游照仪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宋品之便道:“阿满是个好孩子,容州之事,没有他绝不?成行,他将你?看做天上神佛,一心仰慕,你?可愿收了他?”

游照仪反应过?来,心里一震,忙说?:“我对他没有这份心思。”

宋品之说?:“若你?是嫌弃他之前在流云声之事,做个侍从也可,想来他也甘之如饴。”

游照仪神色变淡,说?:“他前生何辜,我绝没有嫌弃的意思,况你?也说?了他有才?能,必然未来另有作为,何必附在我身?上?”

宋品之见她神色认真,只好歇了心思,说?:“好罢。”复又举起酒杯和她对碰。

……

听说?游照仪一路无事,宋品之便请她暂留容州,在书院中教大家一些防身?之术再走,她也好说?话地答应。

阿满简直高?兴至极,一连几天脸上的笑影都没下去过?,日日嘘寒问暖,生怕她在容州冷了热了。

游照仪见他殷勤,便知宋品之说?的都是真的,心下不?忍,寻了一日把他叫住说?话。

阿满与她单独相处,有些羞赧地问:“游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游照仪快刀斩乱麻,直接问:“你?喜欢我?”

乍闻此话,他羞得浑身?通红,虽张口结舌却还是应了:“啊、啊,是……是!”

游照仪叹道:“我不?会在容州久留,何不?将予我之心,寄付他人??”

阿满通红的脸一下子变白,讷讷地说?:“您……您是不?是嫌弃我之前……”说?到这个,他神色更加落寞自卑,绞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游照仪忙道:“自然不?是!我晓得你?是无辜的,错不?在你?。”

阿满神色稍缓,道:“那……那……我晓得我比不?上世子殿下,我不?求能有什么?名分,只求能陪在您身?旁,这都不?行吗?”

游照仪说?:“你?很好,真的,然而男女之情?是很不?易的,我对你?并无此之心。”

她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阿满咬唇看了她两息,最终忍受不?住似的哭着跑开了。

游照仪站在原地看着他跑远,叹了口气?,被他一提,自己也想起了宣峋与。

他……

她不?常想起他,然而一旦思及,那张靡颜腻理?的容颜就能轻而易举地在自己脑中浮现,细到每一根头发的位置,肌肤细腻的纹理?,浓密纤长的睫羽,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距她离京已近五个月了,他……还会哭吗……

————————————————

宣峋与并没有哭。

他正勉力?地一口一口喝着汤药,强忍快要冲破喉咙的呕意。

兰屏正担忧地看着他惨白的脸,劝道:“实在喝不?下就算了罢,殿下,这只是补药,并不?是必须要喝。”

宣峋与却好似没听见,一言不?发地喝完,把碗放在桌子上。

满桌的菜,漂亮精致,也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可他只看了一眼,就难忍似的捂住口鼻,歪身?伏在一旁作呕。

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几缕涎水挂在苍白的唇边。

他浑身?发抖,伸手接过?兰屏递来的布巾擦净嘴角,又勉强自己坐在桌边继续挟菜。

可是无法,依旧吃一口吐一口,兰屏见他痛苦的模样实在难受,劝道:“殿下,要不?算了罢……没有孩子……”

她话没说?完,就被宣峋与嘶哑的声音打断:“滚。”

兰屏咬牙再劝:“您要小游回来也得先有命啊!若您出了什么?事,又如何找寻她?!”

宣峋与充耳不?闻,继续强迫自己吃饭,声音淡淡,满含压迫:“我让你?滚。”

兰屏激愤地跺了跺脚,无奈的退了出去。

宣峋与继续勉强自己吃了一点,强忍作呕的欲望,扶着腰站起来走了几步。

他怀孕已经近五个月了,肚子很明?显的隆起,在纤细的身?子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真是吃什么?吐什么?。

他有些无奈委屈的摸了摸肚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窗边摆了一张宽大的躺椅,饶是夏日,山上夜中也有些微凉,是以放了一张薄被。

宣峋与坐下来,拿起被子轻柔的盖着肚子,躺下正好能看见天边挂着的一轮弯月。

薄被下的手下意识的摩挲着肚子,脑子里想得也都是这些日子反复咀嚼的曾经,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排苦思,才?能感觉到一丝活着的真实。

突然,宣峋与感到手中轻轻的异动。

脑子瞬间卡壳,他心跳如雷,微微起身?,复又把手放在肚子上细细感受。

很快,肚子又微微动了一下!

巨大的惊喜涌上来,如潮水般被他淹没,宣峋与良久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哭得不?能自己,哽咽着摸着肚子喃喃自语:“是不?是想你?娘了?别担心,爹会把她找回来的……乖、乖……”

这一下让他顿时发了狂似的想游照仪,脚步踉跄的走到床边,那里正挂着一副游照仪的等身?人?像。

这画是宣峋与孕中所画的,一笔一墨饱含苦思。

他抖着手把画拿下来,小心的铺在床上,和衣躺在它身?边,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下来,痛苦又痴绝地看着画中人?的脸。

灼灼……灼灼啊……

脑中纷乱,竟想起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江寻也拿着书所叙的那首相思曲:

高?楼重?重?闭明?月,肠断仙郎隔年别。

紫萧横笛寂无声,独向?瑶窗坐愁绝。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恨满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钗凤凰股。

井深辘轳嗟绠短,衣带相思日应缓。

将刀斫水水复连,挥刃割情?情?不?断。

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妾身?愿作巫山云,飞入仙郎梦魂里。

那时自己并不?能如此深刻的知晓其意,也能觉得字句戳心,而如今再想起,自己竟也成了曲中之人?了。

如今他真是……一点芳心为君死啊……

如此自虐般的想着,可嘴角却露出一个病态又满足的笑容,又伸手珍惜的摸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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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满室寂寥,一地清辉。

第62章铁马冰河入梦来

(3)

秋分一过,游照仪和宋品之告别,再次踏上了前路未知的旅途。

她怕阿满多思,走的时间都没告诉他,只前一日跟宋品之话别,第二日天光熹微便出了城。

继续往南,便到了与东集接壤的城池。

容州是?左定山军在驻守,她也?曾来过,但此间并未刻意去寻以往的故旧同袍,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百姓行走。

然而正准备出城之时,她还是?被几?个守门的兵卒认出,那个女子眼睛微亮,迟疑地问:“您是?游校尉吗?”

游照仪本想否认,可见她神色期待,还是?点了点头?。

她立刻激动?起来,说:“我、我是?驻京营去岁学子,听闻您的事迹才下定决心要从军!没想到今日得?见!我、我叫季岚……”

季岚拉着游照仪的手,语气激动?,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甚至还说了自己的理想和心愿,莽愣之下是?一颗少年清澈的赤诚之心。

游照仪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收回通关文书,耐心地站在原地听她说。

直到她话毕,游照仪才笑着说:“那祝你心愿得?遂。”

季岚立刻眼眶通红,巨大的惊喜把她砸晕,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多、多谢!游校尉!”

她听闻游照仪要去往东集,立刻说:“从这里去往东集是?一个叫内若旗的小城,里面有不少客栈的老板都会?说中衢话,您可以问他们要人带您游玩,一天二十文钱就够了,您可别出多了。”

游照仪笑出了声,忙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有缘再见。”

季岚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交付通关文书,骑着马走出了中衢和东集的关隘。

游照仪骑着马慢慢走,思绪还沉浸在刚刚乍听闻季岚说是?听闻她的事迹才下定决心从军的诧异里,又想到那年焦十安同样?激动?赤忱的话语和裴毓芙落寞的脸,心里慢慢充满了高兴的情绪。

少年意气,难能可贵。

……

东集地处富庶,几?乎三面环海,水产海食也?格外丰足,游照仪听从季岚的,在客栈老板的介绍下请了一位女子,带她游玩此地。

二人互换了姓名,游照仪叫她寻寻,在东集她又复用徐昭的身份。

寻寻年纪不大,十七八的样?子,很是?活泼,听闻她想看海,马不停蹄的安排,于一日清晨带她去往一处断崖之上。

站在崖边甫一看去,游照仪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了一丝震撼,从山崖上往下看,脚下是?一片广袤宏大,宽广无涯碧蓝的海,海浪高高扬起,又重重地拍打在岸边,发出异常磅礴的水声,她顿在原地,一时失语。

那一刻的感觉很难形容,她只呆呆地看着,被大海澎湃不可阻挡的气势所震撼,真切地感觉到了人的渺小,细如芥子,淡若微尘。

左边寻寻已然熟稔地席地而坐,用略带口音的中衢话道?:“坐下看日出!很美的!”

游照仪反应过来,轻声说好,也?跟着她坐下来,静静地等待天边第一缕霞光。

大海广袤,远处是?长波浩渺,与?天相接。

天际是?薄薄一层靛蓝色的云,很快,云层慢慢透出红色,远处一抹红日从海天一线中喷涌而出,瑰丽的景色映入游照仪的眼帘。

连绵的海浪带着霞光,湿咸的海风裹着温暖,一直荡漾到她的身边。

冥冥的薄雾,繁茂的草树,嶙峋的山石,浩瀚的大海,壮阔的日出……这些东西组成了一张磅礴瑰丽的长卷,叫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在这一刻,游照仪才真实的感觉到那些金戈铁马、由鲜血、杀戮以及阴谋织就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已是?天下大定,河清海晏。

红日已经不再遮羞,彻底显露了本色,她的脸庞发丝也?染上了红光,显得?漂亮而艳丽。

此间的美景实在太?过让人惊叹,游照仪的手下意识动?了动?,突兀地扭身看了看右侧空无一人的身旁——

人间盛景,应该得?有人分享。

她承认她那一动?是?想去抓宣峋与?是?,想和对方分享她的震撼和失语,然而她又很快将这点悸动?压下,再次认真欣赏眼前的绝景。

既然选择迈出那一步,就不要回头?。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

游照仪一直在东集待到冬天才离开,从另一边回到了中衢的蜓州,她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路线,只随意观览游玩,尔后又从蜓州到了临海的寒州,又一路北上,顺着雀潭江游历昀州,最后到了洛邑。

踏入洛邑已是?来年的阳春三月了,她回到迈州城,去看了一眼开在城南的商铺。

暗香盈袖在大案之后便?归入焦家,里面的伙计也?换了一批,并不认识游照仪,只来问她是?不是?买香的,她摇头?,只略看了两眼就走了。

虽然从洛邑离开之前答应郑蓄有缘再见,但她并没有履行的想法?,只在迈州城待了一晚,又继续前往新的地方。

……

五月底的一日黄昏,她又回到了上京。

先见到的人是?焦十安,她现如今多是?待在一家首饰店,游照仪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柜中算账,感觉到有人来,头?也?没抬的说:“客官想看看什么?”

游照仪好笑,说:“你头?上这个就挺不错的。”

她听出声音,霎时抬头?,惊喜的叫了一声,跑出来抱住她。

“照仪!你回来了!”

她离京之事大家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当时和她日日喝酒之时没反应过来,但事后便?知道?那其实算她的告别。

游照仪说:“正好路过,回来待两天。”

焦十安高兴得?要命,命伙计看店,自己带着她回家了。

她在离首饰店不远的地方置了个小院,平日里忙便?会?住在这里,二人入了院子,焦十安才问:“你要回家吗?”

游照仪想了想,说:“算了罢。”

焦十安道?:“那好罢,那你今晚和我睡?我偷偷去把却?非叫来好不好?”

游照仪说:“行啊,想来我们三人一起睡还是?在赫明山之时,一晃眼十几?年都过去了。”

焦十安闻言,立刻兴奋的差人去叫狄却?非,又叫人传膳布席,拉着她坐下。

焦十安说:“却?非要成亲了,你知道?吗?”

游照仪愣了愣,啊了一声,摇头?,问:“是?郡王殿下?”

焦十安挤眉弄眼,说:“不是?不是?!你快猜猜,你肯定猜不出来!吓你一跳!”

见她反应这么大,游照仪反而感觉自己能猜出来了,想了一圈看似不可能的人,随口道?:“不会?是?郭泊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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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玩笑的,谁知焦十安一下子愣了,说:“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游照仪吓了一跳,说:“真叫我猜着了?怎么可能?”

焦十安说:“有什么不可能,婚书都换好了,现在就等吉日了,她上次看见我还说你不在,参加不了她的婚礼,很是?难过呢。”

游照仪确认被震惊到了,一时间都懵懵的,最后说:“却?非……哈!”不知道?说什么了。

焦十安难得?能看到她这副表情,哈哈大笑,又和她说着狄却?非的事情,正主?就一路撒欢的跑了进?来。

“照仪照仪!”

游照仪将她接了个满怀,狄却?非兴奋的说:“我还以为十安骗我呢?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游照仪道?:“十安说你要和郭泊灵成亲了,真的假的?”

狄却?非这回不见上次与?她说郑集安之事的羞赧,反而高兴地说:“真的呀,你如今回来了,可以参加我的婚礼啦!”

游照仪也?忍俊不禁,说:“没想到兜兜转转,你又绕回去了。”

狄却?非说:“诶呀,他……他很好,你肯定猜不到,他居然喜欢了我好多年!”

游照仪说:“……那我确然没猜到。”

三人说笑着并行回到桌旁,这边餐食已然布好,她们便?先举杯喝了一杯。

狄却?非说:“可叹照仪你回来了,这些年我们连世子的面都没见着过。”

听她提起宣峋与?,她挟菜的手顿了顿,问:“怎么了?”

狄却?非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闻言道?:“你走了之后没多久,他就去往皇寺为国祈福了,连今年过年都没回来,也?就是?上个月回府罢,但也?是?闭门不出的。”

见游照仪神色有些复杂,焦十安忙在桌下踢了踢狄却?非的脚,谁料游照仪看了她一眼,说:“你踢错了。”

焦十安忙尴尬的笑起来,生硬地转移话题:“诶呀!你曾经驻京营的下属都生孩子了你知道?吗?”

游照仪好笑,但还是?接话道?:“谁啊?”

焦十安便?和她说是?谁,硬是?把刚刚那句话囫囵了过去。

三人喝到晚间,俱是?醉醺醺的,狄却?非倒是?高兴,没什么烦心事,然而焦十安却?扒着她倾吐,说自己不爱做生意,学算账管家走生意真的好难。

游照仪抱着她,听她语气落寞地说:“我的手以前拿剑,现在只点钱。”

闻言,狄却?非脸色也?怅惘了起来,心疼地看向焦十安。

两人正准备好好安慰她,她却?自顾自坐了起来,说:“但是?,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宁康朝说得?对。”

游照仪和狄却?非愣了愣,慢慢地相视一笑,眼里俱有水光,后又继续坐在一起密话私语。

直到亥时中,三人才收拾完毕躺在床上,焦十安已经醉倒了,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狄却?非和游照仪夜话了一会?儿,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游照仪睁开眼睛,眸子里还是?一片清明。

她认命地坐起来,给焦、狄二人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

她就看一眼……

看看他到底如何了,若是?他过得?不错,以后便?不再回来打扰他。

……

外头?已然宵禁,暗夜沉沉,游照仪从焦十安的院子里出来,小心地踩着屋顶和小巷走,不敢和巡逻队撞上。

京中的路线烂熟于心,只三两下,她便?已经看见了熟悉的积石巷和广邑王府的门楣,在黑暗中兀自耸立。

她怕遇见广邑王府暗处的雪刃卫,于是?格外小心,四?处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绕到那个熟悉的院子边,纵身一跃,踩上了高大的墙头?。

然而正待她要往下跳的时候,却?呆在了原地。

院内依然是?熟悉的景致,似乎一点都没改变,屋檐下几?盏灯笼在随风摇曳,然而那屋门的石阶上,却?有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

忽明忽暗的灯光映衬着那张惊世的容颜,这是?游照仪最为熟悉的一张脸。

他……一点都没变。

宣峋与?面无表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朦胧的灯火下,双眼凝滞般的望着院门的方向,单薄纤细的身影似乎要融入无边夜色之中。

游照仪心口一震,竟生出一丝害怕来,忙别开脸,准备退回墙下。

“你回来了。”

正当她有所动?作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游照仪僵硬的转过身,宣峋与?已经站起来了,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苍白的脸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他表情平和舒缓,眼里饱含爱意,似乎只是?日常接她下值归家,而不是?时隔一年的久别重逢。

宣峋与?似乎怕吓到她一样?,不敢往前走一步,连伸手的动?作都格外小心,见她还在墙头?,轻轻地说:“来,下来。”

他语气柔和,还带着一丝哄劝,游照仪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良久,见她还是?不动?,宣峋与?才慢慢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重复:“下来呀……”这回语气中多了一丝明显地颤抖和祈求,眸光也?紧紧的锁着她,生怕错过她一点动?作。

游照仪咬牙,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身跃下了墙头?。

墙后顿时响起宣峋与?带着哭腔的凄楚喊声:“灼灼——别走!”

整个王府似乎都被这一声叫醒,一连串的脚步声和兵戈声涌出来,游照仪知道?是?暗处的人被惊动?了,连忙运气抬步,几?个起跃间就消失在了暗夜里。

宣峋与?顿时无力的跪倒在地上,雪刃卫迟疑的走上前来,正要说话,被他满含死寂的声音打断:“都给我滚。”

几?人又退回了黑暗中。

院中满地寂寥,只有一青年微微抬首,目光痴痴地看着远方。

第63章一往情深深几许

(1)

直到屋内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宣峋与浓郁的情绪才被?打碎,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匆匆走回屋内。

孩子才出生快三个月,根本离不了人,平日里睡觉只愿待在他怀中,一放床上就要哭闹,没想到今日倒是听话,沾床竟也乖乖地睡了,于?是他便趁着孩子睡着便在院中静坐,没想到……

孩子哭,他便也跟着孩子一起哭,把脸贴在孩子的额头上,喃喃道:“你今日这么乖,是知道你娘会回来对不对?别哭……别哭,我知道你想娘了,等你大一些我就带你去找她?,乖……”

他熟练的哄着,又坐到床上拉起?帷帐,轻轻解开了衣裳,露出一片腻白的皮肉。

孩子似乎知道要有吃食了,渐渐息了哭声?,小身子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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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动,宣峋与托了托他,熟稔的找到喂食的姿势,轻轻将他贴至自己的胸口。

脸颊散落的长发被?他伸手挽到耳后,目光也极为柔和,认真地看着孩子的小脸。

直到那张小嘴不知轻重的咬了他一下,宣峋与才吃痛地轻呼出声?,轻骂道:“和你娘一样坏。”

孩子是不懂什么的,吃完便闭着眼睛要睡了,可宣峋与却睡不着,整好衣衫后便一边抱着襁褓轻晃,一边兀自望着暗沉的屋内。

脑子纷乱,一夜无眠。

……

游照仪第二日便走了,和焦、狄二人告别后匆匆离京,一刻也没敢耽搁。

昨夜那一眼似乎掀开了她?拙劣的伪装,一点后知后觉的思念如游丝般缠绕着她?,不至于?多影响她?,却莫名感到有些?害怕。

他……似乎过得还可以。

那就够了、那就够了,他合该找个真正爱他的妻君,幸福此生。

两相较下,她?也确然更喜欢这种居无定所,遨游天地的生活。

到此为止罢。

游照仪捏紧缰绳,策马而去,没再回过一次头。

————————————————

建寰三年?,三月十五。

去年?一年?,游照仪独自游历了崇月,快到过年?时又回到乾州,一路北上,于?广邑再次见到了裴毓芙。

她?并?没有对游照仪离家游历的事情多说什么,甚至没有提到宣峋与,只像老友重逢一般,带她?在广邑好好游玩了几日。

从广邑王府离开后,她?去了一趟焦家在广邑的铺面,果然有一封给?她?的信,她?拆开来看,发现是焦家要送一批价值连城的首饰到崇月象川城,焦家想在此再开分店。

象川、雪青、汀珀、鹿苑四城曾在中衢、崇月之战中被?夺下,议和后变成互市,两国商定都不设守城之军,几年?来发展得如火如荼,极为繁盛。

焦十安写道:“这批首饰太过贵重,更何况也是他国领土,找镖局我不放心,若你在七月之前到达广邑,就帮我走一趟。”

她?四海漂泊,难以联系,焦十安便每月往各地商铺寄送同一封信,让她?有空去看看。

送货之事以往也有过,不过也不多,一般都是些?顶贵重的东西才会叫她?,二人也并?不用客气。

游照仪又继续往下看去:“却非上月已然生产,是个女儿,取名叫狄双寻,满月之礼我替你给?了。”

……

“郑集安也与贺家议亲,驸马近日回京主事。”

……

“左相贺昀早年?逾花甲,已然卸任,走前举荐了世子殿下,如今他便任了尚书左丞。”

“自今年?始,驻京营暂停了征兵,赫明山参加应士正考之人也变多了,世子提出三策,擢升了俞平伯一干人等,正式将军械处编入了驻京营。”

游照仪坐在店铺的后院,细细地看完,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挂了笑容。

她?合上信,收了笑容,问焦家的伙计:“去往象川的队伍何时出发?”

那人愣了愣,才问:“您是徐姑娘罢?”

见她?点点头,伙计才回答道:“大当?家的吩咐,只有您七月前来了,随时都可出发,听您的便好。”

游照仪说:“那你们今日开始休整,后日清晨出发即可。”

伙计点头答应,自去安排了。

————————————————

第二日傍晚她?前去王府和宣、裴二人告别,于?第三日清晨和焦家的马队启程,往象川而去。

象川城坐落在崇月的储月府,从广邑过去要经?过郴、隽二州,况护送的都是些?贵重首饰,不能疾行?,正常情况下约要一个多月左右。

首饰虽然不大,但需要层层保护,故而装了三个两人合抱的木箱子,放在马车内。

出游照仪外,焦十安共安排了十二个人随行?,身手都很不错,其中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叫公仪盈、公仪盏的双生子,是为姐弟,十七八的模样,容貌俱都出色。

弟弟公仪盏性情活泼,对游照仪此人格外好奇,其话多到和楚创、辛拙言能有一拼,游照仪常常招架不住,但好在他姐姐较为内敛,也能管管他。

此外马队中还有一位叫做贺尔雅的女子,四十多岁的年?纪,孑然一身,年?轻的时候屡试不中,于?是便放弃了武试,自己出来谋生路。

她?擅用剑,且是极重极大的巨剑,游照仪自恃已然力?大,第一下竟没提起?来,自此对此人生了几分敬畏之心。

然贺尔雅却不是个冷情之人,反而格外温和,马队之中属她?年?纪最大,对待这些?小孩便多有照顾。

大概四五日的路程,他们进了郴州,东西贵重,他们便少有住客栈,大多是在野外露宿,好在这些?人都是走马队的老手,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这日夜了,一行?人照旧寻了处林子,燃了篝火围成一圈吃饭,贺尔雅给?她?递了一个白?饼,有继续看着篝火上架着的汤食。

公仪盏坐在她?旁边,继续问:“昭姐姐,上次你说到烧敌营,然后呢然后呢?”

焦十安安排他们的时候,只说她?是自己从军时的同僚,别的也没多说,但公仪盏偏对打战的事情很感兴趣,知道她?参加过叱蛮、崇月之战后,就两眼放光的打听。

游照仪把他代入了先前季岚的身份,也不好打破一个少年?征战沙场、为国献力?的理想,只好挑拣着和他说。

游照仪咬了一口白?饼,说:“然后我便跟着游校尉往回跑了,谁料半路上碰见了一个女子,在火中四处奔走,游校尉认出那是陛下,大喊了一声?,想去救她?,结果那叱蛮王宗政和突然赶来,一箭射入了陛下的手臂。”

公仪盏惊呼,问:“真的?那这叱蛮王还挺聪明的,要是我肯定射救她?的那个人。”

游照仪说:“习武之人,就算中箭也有一战之力?,把陛下扯上马跑远的力?气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若伤了陛下,她?无力?伸手,便也能拖一二了。”

公仪盏说:“正是,然后呢然后呢?”

游照仪接过贺尔雅递过来的汤食,说了声?多谢,又继续和公仪盏说:“然后陛下大喊,让我们快离开,游校尉便带着我们先行?撤退,那叱蛮王见我等想救陛下,异常愤怒,率军就冲上来追我们,但这正也中了我们的计策,将他引入了密林,我等对峙了片刻,援军就赶来了,敌军主力?被?剿灭,叱蛮王重伤,此战便胜了。”

公仪盏眼睛亮亮,继续问:“那陛下呢?陛下怎么回来的。”

游照仪说:“陛下有勇有谋,我等冲入敌营救她?的时候,她?已经?凭一己之力?把叱蛮王杀死了。”

公仪盏震惊,发出一声?气音,道:“你们真厉害……”

游照仪喝了一口汤食,又听见他问:“陛下成亲了吗?”

游照仪说:“那我就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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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

公仪盏又问:“那那个游将军成亲了吗?”

游照仪动作滞了滞,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说:“那我也不知道。”

闻言,公仪盏便意兴阑珊地说:“好罢,”游照仪正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他又问:“那昭姐姐你成亲了吗?”

游照仪一口热汤几乎呛在嘴里,公仪盈立刻出声?警告:“小盏!”

贺尔雅好笑,递给?她?一方帕子,揶揄道:“你这么大反应,是成亲了?还是没成亲啊?”

游照仪见她?也开自己玩笑,无奈地说:“和离了。”

贺尔雅了然,安慰她?:“情字一事繁复,坎坷也是有的。”

游照仪受着安慰,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

后面几日,公仪盏似乎是被?公仪盈警告过了,不再打听其他有的没的,只还问着她?从军时候的事情,小到日常餐食训练,大到攻城交锋,都听得津津有味的。

到了第十二三日左右,马队进入了隽州思康城,西北是河西军镇守的隽门关,正西则是岁坪城,再往下就是百臻,她?在这些?地方一度生死挣扎,如今再回却已是事易时移。

马队准备在思康城中补充物资,游照仪和贺尔雅等人去买吃食和喂马的草料,公仪盈等人则守在马车身旁。

到了半下午,几人又买了些?思康特有的吃食,便复又上路了。

游照仪刚刚在城中与贺尔雅经?过一家兵器铺,多看了两眼,二人便聊着兵械等物,贺尔雅对此事颇感兴趣,与她?说:“听闻京中有一位大人叫俞平伯的,于?此术上颇有造诣,所制的弓弩匕首等物是为一绝。”

游照仪点点头,没打断她?,她?便继续说:“左丞大人还将军械处编入了驻京营,唉,若是我当?年?能考上,也是想到此地的。”

游照仪说:“陛下开了恩科,军械处的招揽也自有一套体?系,你若是想,还可以再试试。”

贺尔雅摇头,说:“不了,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走南闯北,自有一番意趣。”

游照仪没再劝,笑着说:“也是。”

正说着,天色也将暗了,几人寻地驻扎后,游照仪还和公仪盈去猎了几只兔子加餐。

日落西山,霞光灿灿,天边云层也一点点暗下来。

篝火燃起?,以烤制猎物,公仪盏复又凑到游照仪身旁与她?说话。

她?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眼前是劈里啪啦的炭火,远处是清脆的山林鸟鸣。

然而不知何时,身后突兀的传来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刻入她?二十多年?的生命,熟悉到她?到如今都未敢忘怀。

那个声?音轻唤道:“灼灼。”

……

游照仪如遭雷击,很长时间都不敢抬头。

直到身边的人注意到他,警惕的上去问话,她?这才匆匆站起?来,咬牙抬头看了他一眼。

游照仪想过二人会重逢,在上京在广邑,处庙堂之高或是江湖之远,她?想了无数次,却没想到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他穿了一身秀美的女装,带着帷帽,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

游照仪心跳如雷,一时间不敢反应。

直到贺尔雅疑惑的站起?来,准备朝他走去,游照仪才粗喘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宣峋与立刻道:“我是来找我姐姐的,我叫徐曳。”

贺尔雅狐疑地问:“徐昭,这是你妹妹?”

游照仪胡乱的点点头,不敢看他,只说:“是。”

贺尔雅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还带着个孩子?”

宣峋与闻言,语气凄楚地说:“我本与我夫君一起?来的隽州,可他却弃了我,只留下我和孩子孤苦无依……我听闻姐姐来了隽州,便来找她?了。”

贺尔雅一时无言,不知道说什么,讷讷道:“那……那徐昭,你好好问问你妹妹发生了何事再行?处事。”

游照仪点点头,眼睛看着贺尔雅,只说:“我知道了。”

言罢,她?便扯过宣峋与的手腕一路向荒僻处疾走而去,宣峋与抱着孩子,有些?跟不上,踉跄了一步后孩子便哭了,宣峋与忙甩开她?的手,语气嗔怪道:“看着点孩子。”

游照仪不知作何反应,只满脸空茫地看着他熟练地哄着,直到那孩子复又乖乖的伏在宣峋与肩头,她?才讷讷的问了一句:“谁、谁的孩子。”

宣峋与单手拿下帷帽,露出一张靡颜腻理的倾城容貌,声?音如金如玉,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我的。”

游照仪手一紧,心中抗拒的猜想浮现出来,咬牙问:“你和谁生的?”

宣峋与神情矜贵,淡淡地说:“随便找了个女子,有几分像你,我便用了。”

心中的猜想被?验证,游照仪一时间觉得喉间有几分干涩,目光发直地看着地面,气氛一度凝滞。

宣峋与似乎也耐心了很多,见她?不言,自己也不动,看谁耗得过谁。

良久,游照仪才问:“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宣峋与语气平淡,却含着几分无奈,说:“我用了一圈人,发觉还是最喜欢你,便来找你了,如今我官至左相,你一介草民,看你如何说走就走。”

游照仪目光凝滞,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第64章一往情深深几许

(2)

他故作一副久居上位的骄矜,实则不错眼地盯着?她的反应。

然游照仪正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砸懵,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说:“我送你到城里,你回京去。”

宣峋与眉头都没动一下,说:“现如今不是你命令我的时候了。”

游照仪无奈:“我没有命令你。”

宣峋与不听,只说:“暗处都是?我的人,且只听我的,要走要留我说了算。”

游照仪说:“我们要去往象川,风餐露宿,你……你还带着?个孩子。”

宣峋与说:“用不着?你照顾我。”

游照仪看似正?常地和他对话,实则还根本?没反应过来,一股脑的情绪盘桓在心中,让她无所适从。

见他这副模样,她这两年?平和的心气竟也轻易地生出一分戾气来,声音大了几分:“谁跟你来的?兰屏还是?许止戈?”

他还未说话,怀中的孩子已被她的声音吓到,兀自地哭起来。

宣峋与立刻抿唇瞪了她一眼,说:“做什么这么大声,吓着?孩子了。”

游照仪感到一阵无力,第一次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宣峋与这回哄不下了,孩子兀自哭闹,并不搭理?周围,他抬头看了一眼没事儿?人一样的游照仪,上前一步强硬地把孩子塞到了她怀里。

游照仪忙要推拒,可宣峋与却迅速松了手,她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把孩子揽抱起来,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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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

宣峋与神态自若的帮她调整姿势,让孩子能睡得更舒服点,她也只能僵直的任由他摆弄。

怀中的孩子……真的是?宣峋与和别?人生的吗?

他好小一个,身上一股奶香味,穿得严实,露出来的小脸漂亮白皙,眉眼间?跟游照仪有几分像。

她和孩子圆圆的眼睛对视着?,那双剔透琉璃眸慢慢的由哭变笑,小嘴裂开,露出几个可爱的乳牙笑开了。

宣峋与看见这一幕,一股委屈心酸瞬间?涌上心头,伸手快速地擦了擦泪。

好在游照仪正?不知所措,双目只紧紧盯着?孩子,生怕自己把他摔了,并没有关注他。

孩子咿咿呀呀得说着?话,发出几声断续的言语,游照仪听不懂,但宣峋与却明白,他是?在叫娘。

他日日拿着?游照仪的画像教他,这也是?他学会的第一个字。

良久,游照仪才?开口道:“男孩吗?”

“嗯。”

“叫什么名字?”

“宣恒之。”

宣氏这一辈是?之字辈,洛邑王的两个孩子也是?如此。

游照仪问:“你不娶她?”

宣峋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谁,声音也冷了下来,说:“娶,怎么不娶,已经纳为妾室了。”

游照仪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眼底涌出阴冷,被她敛睫遮掩,只说:“既如此,你还是?回去为好。”

宣峋与充耳不闻,说:“我说了,现而今已经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了。”

游照仪抿唇,在心里狠狠的遏制自己逸散的戾气,软了语气:“阿峋,听话,回去罢,你还有官职,还有孩子——我会回去看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宣峋与一下子眼眶发红,咬牙瞪她,语气冷戾:“放屁,你就是?个骗子!”

是?说好要回去看他,却只在围墙上看了他一眼,他求她下来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年?来,只那一次,只那一眼。

本?来想等?孩子再?大些,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了了,再?不见到她,他整个人、整颗心都要再?次碎掉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吵了半天都没个结果,倒是?孩子一直扯着?游照仪的头发乐,直到他咂摸了一下嘴巴,向宣峋与伸出手去。

宣峋与知道他饿了,伸手接过他。

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到了快断奶的年?纪,他也是?吃食和奶水一起喂,可现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准备食物也来不及……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抬腿轻轻踢了一下游照仪,示意她捡起地上的帷帽,说:“帮我挡着?点。”

游照仪不明所以,问:“挡什么?”

宣峋与没好气地说:“还能挡什么?我要喂——”他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一时噤声。

但游照仪好像并没有反应过来,只问:“你喂?”

宣峋与暗骂自己怎么一到她面前就没脑子了,一边强撑着?扯谎,说:“我怕他没吃的,就用了点药。”

游照仪脑子还懵着?,竟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只依言将帷帽的布拉直,为他遮掩。

宣峋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孩子估计是?饿了,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宣峋与只能轻声哄他:“别?急、别?急,阿恒,很?快就好了。”

他手上动作急了些,可越急越有些解不开,下一息一只手伸了过来,三两下解开了那碧玉盘花扣。

腻白的皮肉一下子暴露在她眼下,宣峋与羞恼的拍开她的手,嗔骂道:“流氓!”

游照仪一时无言,收回手继续拉着?帷帽。

宣峋与轻轻拉了拉衣衫,将宣恒之放至胸前,孩子熟练的张嘴咬住,一时间?只有细细的吮吸声传来。

天色将暗,他雪白的肌肤几乎泛光,被孩子咬住的那一处也……游照仪也被眼前香艳的一幕震到脑子发麻,一时失语。

直到他喂完孩子,把衣服穿好,游照仪才?艰难的从脑子里捋出一点思绪。

宣峋与怕她发现端倪,忙道:“我饿了,给我弄吃的。”

游照仪道:“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放弃地说:“来吧。”

宣峋与面色稍霁,戴好帷帽举步跟在她身后。

————————————————

贺尔雅见她们回来,便给她让了个位置,说得:“再?不回来兔子都烤焦了。”

游照仪示意宣峋与坐下,伸手阻拦公仪盏想帮她拆兔子的手,说:“我来就好。”

她伸手拆了兔子身上的棕绳,又寻了个干净的厚帕,贺尔雅等?人正?狐疑她要干什么,却看见她抽出一把匕首,一片一片地把兔子肉削下来。

公仪盏藏不住话,只问:“昭姐姐,何至于如此麻烦。”

游照仪没应声,差不多削了大半只兔子嫩肉,才?拿好递给宣峋与,他想伸手接,可怀中还抱着?孩子。

游照仪便示意他别?动,把剩下的兔子插在树枝上,拿着?厚帕坐到他身边。

宣峋与知道她要干什么,想要拿下帷帽,可手刚一动就听见游照仪说:“不用,就这样。”

她洗净双手,细心的点了油渍,再?一口口的喂给他。

贺尔雅等?人看得咋舌,心道这也太过宠溺,但人家?是?姐妹,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等?宣峋与吃完,游照仪才?三两下的解决了自己的晚饭,宣峋与正?拉着?恒之,试图教会他走路。

游照仪问:“他多大了?”

宣峋与骗她,说:“一岁没到。”其实已经一岁三个月了。

闻言,游照仪皱眉道:“一岁没到还不会走路呢。”

宣峋与不理?她,骄纵地说:“你管我。”

游照仪无奈,只能站在二人身边,时不时地伸手扶一把。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篝火劈里啪啦的燃着?,在暗夜中温暖明亮。

游照仪见他一副要带着?孩子睡在野外的架势,忙道:“你把兰屏叫出来,送你去城里住。”

宣峋与不听,说:“你说叫就叫?我凭什么听你的。”

游照仪:“……”

她实在招架不住宣峋与这副样子,默了默才?说:“我有事和你说,你让兰屏把孩子带去城里睡,你留下。”

宣峋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真的?”

游照仪点头:“对。”

宣峋与勉强信了,让她陪他到了一个荒僻之地,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熟悉的身影就从不远处走了出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兰屏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游照仪也点头以示回应,宣峋与叮嘱了几句,把孩子递给了她。

兰屏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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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像是?常照顾,孩子并没有认生,咿咿呀呀地就过去了,宣峋与低头亲了亲孩子额发,才?示意兰屏离开。

游照仪见他这副模样,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一时间?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暗夜沉沉,宣峋与有些害怕,孩子一走,他就忙不迭地退到游照仪身边,说:“你要说什么?”

游照仪听他声音发颤,伸手把他揽到怀里。

宣峋与却抗拒的推了推,说:“说话就说话,挨这么近干什么?”

游照仪几乎想扶额,又放开了他。

哪知宣峋与又说:“说不抱就不抱了?你何时这么听我的话?”

游照仪:“……”

宣峋与正?想继续说什么,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被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忙伸手去揽她的脖颈。

两年?来再?一次被她如此完整的抱进?怀里,这种感觉几乎让宣峋与落泪,一时间?所有的伪装俱都破功,只想没有骨头的黏进?她怀中。

游照仪感觉到他的脑袋轻轻地靠在自己肩头,总算松了口气。

二人回到营地,贺尔雅等?人正?在安排值夜,游照仪便说:“你们休息吧,今日我值夜便好,顺便和我妹妹有些事情要说。”

贺尔雅看她抱着?妹妹,便点了点头,那边公仪盏好奇地想说什么,被公仪盈一把捂住了嘴巴拖走了。

游照仪将他带到马车边,正?打算将他放在车门口的横板上,宣峋与抱着?她脖颈的手突然紧了紧。她顿时被他带得俯身,宣峋与才?反应过来似的松了手,坐在横板上。

游照仪也坐在他身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她还是?再?问了一次。

她没看见宣峋与在暗夜里得逞的笑,只听见他不以为意的声音:“我不是?说了吗?遇着?个像你的人,说爱慕我,喜欢我,我就用了,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游照仪吐了两口气,声音也冷漠下来,说:“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应该在京中好好过你的日子。”

宣峋与背地里咬牙,强撑着?说:“好歹我们也从小一起长大,我自然是?想给你看看我的孩子的,你也不知何时回京,我便来找你了。”

游照仪木然道:“那你何时回去?”

宣峋与说:“我爱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回去,你现在可管不着?我。”

游照仪沉默,气氛再?一次凝滞下来。

篝火熄灭,一时间?只有虫鸣之声,清脆的在阒寂的夜里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照仪感觉到肩头一沉,扭头看去,宣峋与已经靠着?车壁睡着?了,歪身靠在她肩上。

她看着?黑夜里他模糊的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就跟一场梦似的,两年?未见,竟多出了个孩子,一岁不到——那应该在她那次回京之时就有了。

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一丝难受,这种难受不同于其他,还多了一种被烈火炙烤的感觉。

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让他找一个爱他的妻君,携手共度,相?爱一生。

可如今他做到了,为何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宣峋与……也喜欢那个人吗?

应该是?喜欢的罢,如若不喜欢,照他的脾性不会允别?人近身,他当年?被杨凝章触碰,在她怀中哭的和天塌下来似的……他们床事之上……他那么美,也会被别?人看见吗?

不要再?想了。

游照仪遏制住自己的念头,烦闷的摇了摇头。

她没去揽宣峋与,只动也不动的让他靠着?,抬头默然的看着?月亮。

过了一会儿?,暗夜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公仪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昭姐姐。”

游照仪轻轻嗯了一声。

公仪盏走到她身边,说:“我有些睡不着?,来陪陪你。”

游照仪轻声问:“怎么睡不着??”

公仪盏说:“许是?白日里吃多了罢。”他席地而坐,也抬头看月亮,问:“小孩呢?”

游照仪随口道:“先送到城里去了。”

公仪盏说:“这真是?你妹妹?”

游照仪嗯了一声,又听见他说:“怎么你妹妹连孩子都有了,你还孑然一身。”

游照仪无奈,正?说:“我……”却被公仪盏的话打断:“你瞧我怎么样?”

游照仪顿了顿,不知为何有心心虚,说:“你还是?个孩子。”

公仪盏:“我都是?十?八了,不小了!”

游照仪:“我比你大了快十?岁。”

公仪盏:“那又如何?昭姐姐,我觉得你跟个英雄似的,我特别?喜欢你。”

游照仪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欢,只是?日日听她说那些征战沙场的故事,有些崇拜而已,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拒绝他,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突然一歪,整个身子往她怀中倒去。

游照仪下意识地伸手把他接住,牢牢地扣在怀里,心想:睡着?了还不老实。

又公仪盏道:“我无此心,这事你也不要再?说了,回去罢。”

第65章一往情深深几许

(3)

宣峋与不知道自己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队伍中那个叫公?仪盏的少年走过来和游照仪说话?,说什么自己睡不着?,他本想忍了?算了?,可?对方却又说什么喜欢游照仪,他一下子妒火中烧,难以克制,便弄出了?点动静。

现而今醒来,他正七手八脚地缠在游照仪怀里,脸还埋在她胸前,这种一早醒来看见她的日子恍如隔世,让他几乎想哭,再次无比贪恋的蹭了?蹭。

然而游照仪感觉到他动,也?睁开?眼,有些无奈地说:“醒了?”

她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没睡。

宣峋与诧异地问:“你是没睡?”

游照仪扶额,说:“两年未见,你睡相怎么成?这样了??”

明明看着?像睡着?了?,却跟有意识似的,一点点地往她怀里爬,她被这一下一下弄得无奈,直接伸手把?他整个人彻底笼在怀中,他这才?消停,谁料没多?久,又开?始说梦话?,又哭又叫,手摸到她脸上,似乎在确认她是谁,确认了?之后便要来亲她,她一躲开?,宣峋与就开?始哭,呜咽着?说你不喜欢我了?,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我就去死,快点亲我。

游照仪一时无语,他再亲上来便没有躲,可?他见启不开?她的牙关,又继续哭,说你张嘴,你不张嘴我就去死。

这都什么和什么!

她木然地张开?嘴,两人刚濡吻了?两口,心里的戾气?和欲望也?好似随着?口齿被启开?了?,不再被动接受,反而用力地亲回去,直到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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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低吟了?两声才?被放开?。

到这为止,游照仪真的以为他彻底消停了?,谁料到了?后半夜,他又开?始故态复萌,拉住她的手让她摸,一下说摸这里,一下说摸那里,不摸就哭,就说自己要去死,游照仪几乎给他跪了?。

闻言,宣峋与才?意识到昨天晚上做的梦都是真的,心虚地看了?她一眼,转移话?题说:“我去接阿恒。”

兰屏把?宣恒之送来,说已经喂过一次了?。

宣峋与点头,接过孩子,柔声问:“有没有想爹爹?”

宣恒之现而今只会说些字句,闻言奶声奶气?道:“泥、泥!”

宣峋与险些被他气?笑,说:“你就想你娘啊?”

见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宣峋与只好抱起他,复又往马队中走去。

马队众人都已经起来,正在整队待发,宣峋与又戴上了?帷帽,抱着?孩子走到游照仪身旁。

游照仪知道他决计不会走了?,只好跟贺尔雅说:“我妹妹如今无依,可?能得跟我们一段时间?了?,”见贺尔雅点头,又说:“不会拖慢进程,放心罢。”

贺尔雅笑道:“这没什么,你妹妹也?是可?怜,不过谁离了?谁不能活呢?你让她想开?些。”

游照仪讪讪地点点头,示意马队启程。

货物?的马车一向是公?仪盈负责,如今有宣峋与在,游照仪便和她交换了?一下位置,宣峋与照旧抱着?孩子坐在马车前端,二人并肩。

二人一路没怎么说话?,只喂孩子的时候拉着?游照仪帮他遮挡,游照仪怕又被他骂流氓,没再帮他解扣子。

谁料对方单手解不开?,又开?始怪她:“看这么久也?不知道帮帮我,好歹我们夫妻一场,装什么?”

游照仪:“……”

她伸手,三两下解开?了?扣子,还故意往下扯了?一下。

宣峋与立刻捂住衣服,娇斥道:“流氓!”

游照仪:“……”

她真的麻了?。

宣峋与骂完,低头掀开?衣服喂孩子,乳白的肌肤在白日里更是晃眼,游照仪瞥到一眼,连忙抬头,忍住咽口水的冲动。

好在宣峋与没发现,喂完之后就带着?孩子回去了?,休息之时照旧教他走路,到了?傍晚便由兰屏送到最近的城县,白日又送回来。

游照仪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可?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走,翻来覆去的说她管不到自己,自己如今位高权重爱怎么样怎么样,他若是一直这样,游照仪还能夸他一句又骨气?,可?惜到了?晚上又跟没骨头似的往她怀里钻。

好在除了?第一晚外?,他就老实了?很多?,不再要亲要摸,最多?就窝在她怀中,她也?能睡个好觉。

公?仪盏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表白失败,但也?跟没事人似的,照旧喜欢问东问西,游照仪也?还和他讲。

宣峋与并没有说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出于身份问题,他白日里也?时时刻刻戴着?帷帽,快一个月了?,马队里的人还没见过他的全貌。

不过别人都没有关注,唯一好奇的只有公?仪盏,有日偷偷趁着?游照仪去打?猎,问宣峋与为什么一直戴帽,他张口就来,说自己的脸只能给夫君看。

公?仪盏不可?置信地问:“你夫君不是抛弃你了?吗?你为何还如此守贞。”

宣峋与笑了?笑,说:“哪怕是她弃了?我,我也?不愿让别人看了?去。”

公?仪盏认定他脑子有问题,开?始对他敬而远之。

游照仪回来便感觉公?仪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但她没多?问,于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最后,直到马队顺利到了?象川城,首饰也?送到了?新的店铺中。

这时候游照仪的任务就结束了?,其余人得回到广邑焦家,但游照仪是不用的,况且她还有事情要和宣峋与解决,便和那些人告别。

公?仪盏有些舍不得,对她说:“若是来广邑昭姐姐要来看我啊!”

游照仪点头,还是那句:“有缘会见的。”

宣峋与在她身边,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她装作没听见,表面上还是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

————————————————

送走马队后,游照仪又拉上宣峋与,到了?兰屏带宣恒之住的客栈中。

匆匆再要了?一间?房,她跟个强盗似的拉宣峋与上楼,一把?将他推进了?房中,反手合上房门。

宣峋与并不害怕,甚至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

游照仪走上前来,伸手捏住他的脸,声音阴沉,问:“孩子到底哪来的?”

宣峋与知道她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但还是色厉内荏的说:“问那么多?遍干什么?不相信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了?!我就是娶别的女人了?怎么样?你管不着?……唔!”

游照仪掐着?他的脸吻上来,动作粗暴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宣峋与挣扎,被她抽出发带绑住手,三两步被带到床上。

游照仪扯他衣服,宣峋与就胡乱挣扎,骂道:“流氓!你要干什么!”

虽然是骂,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怒意。

游照仪充耳不闻,解开?绑住他双腕的发带,把?他扒光后又绑上,宣峋与挣扎了?半天,气?喘吁吁的看着?她。

他玉体横陈,依旧美的撼动人心。

游照仪拉起床幔,俯身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宣峋与已然不再挣扎,双腿紧紧地缠在她身上,胸腔急促的起伏。

……

正当他脸上空茫一片,脑子彻底被情欲占据的时候,游照仪却在最紧要的关头摁住了?他,掐住他的下颚在他耳边问:“我最后问一次,孩子怎么来的?”

宣峋与耳边轰鸣,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吐着?舌头含糊的问:“什么……什么呀?你……你先……”

游照仪不动,继续按着?他把?他脸掰过来面对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宣峋与反应了?片刻才?听明白,剧烈地挣扎起来,拳打?脚踢地哭骂:“不做就滚!你就是个大?混蛋!给我滚!你给我滚!”

他的力气?跟个小猫似的,游照仪三两下按住了?他,难得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宣峋与挣扎不出来,崩溃的大?哭,终于破罐子破摔地说:“我生的行了?吧!我生的!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吗?”

猜想得到验证,游照仪浑身泄力,撤身坐在一旁。

宣峋与伏在一边哭的好似天要塌下来了?,游照仪满心复杂得看着?他。

他赤着?身子,腰肢细窄,还是一片光洁如玉,她实在不知道他是如何用如此纤细的身子生下孩子的。

……

宣峋与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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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覆在自己腹部,那些怀孕时的苦痛和委屈突然成?倍的翻涌上来,这一个月来的伪装也?彻底破功,呜咽着?靠近她,哭道:“我好痛的,灼灼……你疼疼我,疼疼我呀。”

游照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解开?他的手腕,伸手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他情欲还未消退,久旷的身子一点星火就开?始燎原,难耐地去亲她的脖颈,含糊道:“给我……灼灼,给我。”

……

事毕,宣峋与小声抽泣着?,乖乖地伏在她怀中。

游照仪摸他的脊背安抚,又滑至他腰间?,最后停在他的小腹,语气?尚算冷静:“说罢,怎么回事?”

宣峋与伸手揽住她的脖颈,非要跟她全身贴着?,找对姿势后才?声音沙哑地说:“你走前一天,我去找陛下要了?药。”

游照仪声音干涩,说出心里的猜测:“是明德帝君从崇月带来的那个药。”

见宣峋与点头,她几乎眼前一黑,声音也?严厉起来:“你是不是疯了??!宣峋与!你知道那个药有多?危险?!”

宣峋与被她说得委屈,闻言眼泪也?止不住了?,哭喊着?说:“那我能怎么办?!”

见游照仪不说话?,他翻身压在她身上,喃喃地重复:“我能怎么办?”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额前的头发散落下来,还有几缕刚刚被汗浸湿,贴在他的脸旁,他近乎癫狂地开?口:“明明是你答应要陪我一辈子!最后反悔的也?是你!我都说我什么都不要了?啊,我什么都不要了?!可?你为什么还是走了??!那段时间?我跟条狗一样围着?你,就怕你哪一天突然消失不见!”

“可?你还是走了?!你头也?没回的走了?!”

“从小到大?,你知道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我有多?不容易吗!”

“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巴巴的送到你面前,你却不要,你喜欢我的脸,喜欢我的身体,我费尽心力保护它们,那段时间?我每天像个娼妓一样朝你张开?腿任由你施为。”

“你去打?战、去边疆,我知道我得顾全大?局,什么都不能做便罢了?,更不能拖你后腿,待在上京日日等、夜夜等,渴盼你能多?想我一点,保重着?你自己,可?你呢?!你救这个,救那个,我都不管,我都不问,可?你敢说,你经历那些的时候想到过我一点?想到过那些对我做下的承诺?”

“我想了?你这么多?天,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想得要呕血,要心碎,可?你呢?我们分开?的时候,你想过我一息没有?!

“我和郑蓄、和公?仪盏就没什么区别,因?为你就是个骗子!你说的话?从来不会兑现!”

“自顾自地说什么想我过得更好,你又不是我,怎知道我怎么能过得更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没有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想死!我想死!”

那个死字被他深深的咬在嘴里,颤抖着?诉说这么多?年的破碎与伤痛。

用力吐出一口气?,宣峋与流着?泪笑起来:“你和陛下说,你要无牵无挂地活,”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意,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有了?阿恒,我看你如何无牵无挂!”

这一刻,时间?就像死了?一样,游照仪望着?眼前这张全是泪的脸,感觉到他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

和从小到大?每次那样,她下意识地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让宣峋与彻底崩溃,支撑在她脸侧的双手一软,整个人埋在她怀中大?哭。

游照仪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完整地接纳了?这个怀抱,指尖顺着?他的脊背摸上去,放在他的后脑上摩挲。

半晌,她轻轻眨眼,才?发觉有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滴在枕巾上。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窗外?日光西斜,才?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打?破近乎死一般的寂静。

“你为广邑王府出生入死,我为你生了?孩子,你就当我也?为你死过一次了??好不好?别再丢下我了?,灼灼,什么权位、荫封、官职,什么另一番天地,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和你在一起,灼灼,只要你带上我,碧落黄泉,我都愿意随你去……”

第66章劝君莫惜花前醉

(1)

天?色将暗,二人才收拾好情绪从房中出来。

他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堆,几乎要?把心剖给她,可游照仪却没什么都?没说,只亲了亲他额头,叫水给他擦身。

一到这种?事情上,他就格外小心翼翼,摸不准她是什么想法,一时间心里惴惴。

兰屏抱着宣恒之过来,把孩子递给脸色尚还苍白宣峋与,他伸手接过,爱怜地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发,微微向前挪了一步,想让游照仪抱抱孩子。

宣恒之在他怀里动了动,两只嫩生?生?的小手朝游照仪伸出,发出清脆的笑声,一字一句地叫:“泥、泥……娘!”

宣峋与?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眶发红,惊喜地说:“你看,他会叫娘了!你……”

抬头看,游照仪却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宣峋与?一下子噤了声,眼里的光迅速暗淡下来,想?把宣恒之收回怀里。

下一息,她突然伸手,把孩子接了过去。

游照仪几乎脑子发晕,眼神复杂地看着怀中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宣恒之伸出两只小手摸她脸,又轻轻拍了拍,继续叫:“娘、娘!”

他连续叫了好几声,游照仪都?没应声,直到他嘴巴一扁,下一息就要?哭出声,游照仪才反应过来似的震了一下,答应道:“……在,娘在这。”

宣峋与?听到这几个字,瞬间眼泪就盈满了眼眶,背过身去不看他们了。

谁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拉过去,伸手为他拂去了眼泪,他顿时委屈又眷恋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和她靠在一起。

————————————————

几人在象川停留了一段时间。

游照仪什么都?没说,二人就像一对带着孩子的普通夫妻,白日里逛逛集市,尝尝这里的吃食,再一起带着孩子游玩。

宣恒之很乖,一点都?不需要?大人操心,最多就是有点爱哭,但也很快就能哄好,游照仪说这点是跟宣峋与?学的。

游照仪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窗前抱着孩子哄,外边灿灿的阳光照下来,一大一小都?好似镀了一层金光,整个画面美好静谧的宛若一个令人沉溺的美梦。

宣峋与?笑着,没反驳。

心想?,他愿意溺死在这场梦里。

……

快到六月的时候,游照仪决定启程回中衢,没说什么让宣峋与?离开的话,他便怀着点卑微的期待惴惴不安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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