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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江枭肄越走越近,蹈着焰,浴着火。
他眼里的冰全融化,淬着滚烫的温度。
顾意弦的唇微张,脑袋里无法再去纠结他为什么叫小弦并问自己是否满意,耳廓升高的温度从细微的神经末梢灌顶,又将某种冲动传至肌肉腺体分泌更多高涨的焰,燃烧在体内扑不灭。
处处引爆,处处燎原。
她心如火焚。
“那三个人呢?”顾意弦漂亮的眼睛闪烁着某种光彩——那是想要确认某种默契,碰到同类的兴奋。
江枭肄双手揣口袋,目光灼灼,一笑置之,“绑着扔暗室里了。”
滔天罪恶凭什么要赦免,那些人就该作茧自缚。
“四哥。”
“嗯?”
无法比拟的爽感让唇角与眉梢再抑不住的上扬,顾意弦艳丽五官绝代色,像勾人魂魄的妖精。
“我很满意,”处理方式太对胃口,她笑出声,由衷地称赞:“四哥,你真的太棒了。”
江枭肄的喉结滚动几番,站到顾意弦身边看着愈烧愈旺的火势,轻轻一晒,“看来你喜欢法外狂徒。”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违人设,收敛肉眼能见的愉悦享受,装作惧怕的模样,“怎么会……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只是觉得四哥没那么蠢。”
只有后半句为真。
他没拆穿,摸出烟盒,“怎么说。”
火舌从十字架烧到前方木椅,聪明人怎么会为杂碎把自己赔进去,顾意弦的语调轻蔑又笃定,“几个杂碎的命在你眼里可不值钱,犯不着引火烧身,最多小失惩戒。”
“是么。”
“是,”她再次肯定,伸出手,“我也想要。”
“你不会抽烟。”江枭肄肯定道。他一眼看穿顾意弦上次的假把戏,抽烟不过肺,她纯粹为刺激好玩。
“我会。”
嘴硬。
烟盒抛掷摔溅起火星,他掐着烟借燃烧的木椅点火,继而转身俯视她,“只剩一根,给了你我抽什么?”
顾意弦骨子里争强好胜,又肆意妄为,想要的东西会想方设法去弄到手,江枭肄明摆不想给,她更杠上了,“四哥,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你得注意保养,所以还是给我吧。”
“我们同物种。”毫不客气。
那一点火光勾得心痒痒,她笑,“但你年纪大啊。”
江枭肄的目光侵袭烟雾在她的笑靥勾绕,“四方年纪最小的顾檠比我还长几岁。”
——你那没品的哥哥可比你大十岁不止。
没等回应,他懒散地轻捻了一口,“他可以,我不可以?”
“他是他,你是你。”顾意弦不假思索,二话不说迅速靠近。她今天非得尝尝这味道和雪茄有什么不同,腰间系带的搭扣刮蹭西装纽扣,拨动怀表链。
江枭肄的臂展长只是略向上抬了抬,垂眼睨她,浓密交叉的睫敛住胶稠墨绿。
“不给就抢,你是强盗么?”他的声带被大火烧焦,声音低沉嘶哑,卷烟不着痕迹调转方向松松夹在指间。
空气被高温烘烤曲折,浓烟迷蒙明暗界限。顾意弦踮脚身体往前倾斜,飞快抢到,眼尾顿时上翘勾着得意。
她晃了晃囊中之物,“是又怎样?”
顾意弦的眸光被火焰潋滟,说不出的妖冶艳丽,妩然一段风姿,所有在绝丽容颜黯然失色。
江枭肄保持着绅士礼仪,双手垂在西裤侧边规整的缝合线,他的表情无动于衷,他所有的注意力被迫汇集——卷烟被心急地喂进殷红间,薄如蝉翼的烟纸是昨日亲手裹卷,烟草被细细碾磨搓揉成条,一点一点塞进去填满,没有海绵头卡住过滤。
她伸出舌尖抵到卷烟顶端舔了舔。
湿润与酒的甜味让顾意弦混沌思绪猛地清醒,她后知后觉这跟与江枭肄间接接吻没区别,霎时咬住也不是,抽离也不是。
气氛变得微妙,他们的距离还没拉开,空隙不过分厘。她鼻腔的氧气被剥夺,脸颊被烤到燥烫,失去所有行动与言语能力。
这时警笛响彻玛丽亚孤儿院,被烧成炭黑的十字架耶稣挪动,暗门打开,三位院长满脸血污焦黑,分外狼狈地跑出来。
顾意弦猜得不错,江枭肄令蒲甘绑人时留下一把钝刀,他权谋术玩得转,任何事情算无遗策——先让他们体会任人宰割的滋味,每一分每一秒逼近的死亡,无边恐惧折磨侵蚀心灵,为抓住一线生机只能拼劲全力割掉捆在腕腿间的麻绳,而那把刀在夫妻之外人的手里,轮到他们时,也许还会因为先后问题争吵,之后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警方正好赶到,迎接公正的法律审判以及判决书,最后再次绝望地等待死亡。
杀人诛心,何须脏自己的手。
但唯独算漏一条。
江枭肄低眼瞧着顾意弦染上赧红如绦柳般的颈。
现在本该在教堂外欣赏被火焰吞噬的壮观景象,他没想到她会进来,也没想到自己忘了时间沉溺在滔滔火海中。
大火噼啪蹿到房檐屋梁,顾意弦还在思考卷烟的问题,牙关无意识咬紧。
忽然腰被铁臂箍住,她下意识怕烫到江枭肄,后仰头,自锁骨往下的柔软却紧紧贴住坚硬胸膛。
接着含在唇间的烟被夺去,腰被强势地往上提,“胆子不小,虎口夺食。”
顾意弦的呼吸被墨绿攫夺,心脏漏掉一拍又疯狂撞胸腔,它太好奇或被吸引,拼命想朝近在咫尺的另一具胸腔靠近。
与任何人包括顾檠相处都没有的感觉,一切太过反常,强烈的失控感她不喜欢,她试图抵抗挣扎,但又想起不能动粗,于是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死男人,你脑子被火烧了还是疯了?”
大部分女人碰到江家老四扑都来不及,Gallop任何一个员工或南楚估计也没人敢用这种称谓,更别说骂骂咧咧。
江枭肄微眯了下眼,觉得挺新奇。
他咬住她咬过的烟,极具肉感的唇覆盖她留下的齿痕,自喉间颤动的音色含混淆乱,“这叫完璧归赵。”
还没等顾意弦反应过来,脚尖离了地,她腾空被江枭肄抱起来,仅仅用一只臂,他结实强健的肌肉如铜筋铁骨箍得她动弹不得,辛辣烟草香拥住感官,她怔了一秒更生气,推搡他的肩。
体格差摆在那儿,铁臂稳稳禁锢细腰,手背每一条突勃的青筋透出绝对压制性的力量。
任凭困兽犹斗,岿然不动。
江枭肄这臭不要脸的死男人!绝对!在!吃豆腐!
“江枭肄!”
“你放我下来!”
“你这狗玩意儿谁让你碰我的?”
顾意弦骂了几句,心里窝火,最后气到用英语和葡萄牙(巴西)语口吐芬芳。
“Areyoucrazyoutofyourmind(你疯了)?”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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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ttouchme(别碰我)!”
“Fodeu(草)!Saidaqui(泥奏凯)!”
烧断的木条坠落,江枭肄停住转身将顾意弦轻松托高,让她正视摇摇欲坠的横梁,烈烈轰轰凶焰,还有踉跄往他们这边跑的三人。
他叼着烟,眼里与她同样的景色,语气有些冷也不太走心:“你要想葬身火海,我可以舍命陪君子。”
顾意弦默默扫了圈,傻子才看不懂局势,不就被抱了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而且人型代步机不用白不用,她要学勾践卧薪尝胆,以后慢慢报今日之耻,但语气免不了骄纵和嫌弃:“四哥,咱们还是快点吧。”
“”
江枭肄深吸,卷烟烧到底,飞向灰烬与之殉情于大火中。
他朝大门阔步流星,向来平整的西装下摆翘起一个小边。
等在门口的江家鹰犬与警方看到从大门走出的两人,下巴快掉到地上。
裴瑞合拢垮掉的下颚,支支吾吾道:“四哥,您”
——您怎么抱了这个女人!
他觉得惊悚,又似乎有点习惯?
江枭肄伏低腰放下单臂抱的顾意弦,冷冷瞥去一眼,警告意味很明显。
见她立刻往旁边挪大半米的距离,他慢条斯理脱下西装外套,“万女士。”
死男人这么叫她准没好事,顾意弦满眼警惕,想起自己刚刚口不择言,露出乖巧的微笑:“四哥。”
“给我把衣服拿着。”他理所当然,使唤顺手。
把谁当女仆呢?没完成计划可能先被气死,她接过,柔顺点头,“好的。”
指腹感知到不同于高档细腻布料的触感,西装在手中翻面,右臂被灼烧的痕迹醒目。顾意弦摸了摸后腰的卷发,滑顺如初,她想到江枭肄突然冷下来的语气,怔怔抬头。
江枭肄正在与裴瑞和警方交代后续,表情肃冷,条理清晰。
警方和他很熟,说话很客气,他对一切游刃有余,言语之中处处谋划如何通过这件事为Gallop换取利益。
怪异感让顾意弦拧起两道细长的眉。
孤儿院会被南楚政府接管或竞标,顾意弦有买下的打算,她想不明白的是,江枭肄应当知道烧毁必会赔偿,他应当忖量价值是否对等而不是泄愤。
西装裹成一团,欲盖弥彰挡住痕迹。
她走向浓烟滚滚的教堂,盯着燃不尽的火焰。
三百多万美金都随随便便给了,重新修葺的小钱对江枭肄来说不足挂齿,说不定还有后招。
他这人阴险狡诈,手段高明,绝对有后招。
思及至此,她走远了些,在心里骂道:顾意弦你演戏上瘾了?还是真真假假分不清?你和江枭肄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完事之后说不定今天那军刀就对着你比划了,替他瞎操心的劲儿不如琢磨快速推进计划,回归逍遥自在的生活。
忽地裴瑞投来饱含谴责的一眼——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有病吧?
“万小弦。”
顾意弦小小翻了个白眼,将卷发勾在耳后,转瞬间笑容满面,“四哥。”
又假笑。江枭肄眼底划过丝无奈,淡着声问:“站那做什么?”
“欣赏杰作。”
“……”杰作?
真该告诉她这杰作的代价有多大,方才警方趁机索要多少赔偿款。不可理喻的是他在此之上又做了件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风吹过,教堂门口的焰高涨,隐有逆行趋势。江枭肄脸色冷了几分,”过来。”
她便立刻走来,摇曳生姿,笑吟吟地问:“要回去了吗?”
他默了几秒,“交给你一个任务。”
上次的任务是在赌局接近另外三家,莫非是要开始施行搞垮飞牧农业的计划了?
顾意弦正色,想了想,双手学裴瑞交叠,微微颔首,姿态温软妩媚。
“您说。”
江枭肄盯着被她作践揉到皱巴巴的外套,眉梢几不可见地跳了两下。
算了。
他不动声色挪开视线,云淡风轻地说:“这块地我叫人买下来了,不日会与南楚民政部门对接,政府会出一笔资金然后进行募捐,这里将重新修建一座孤儿院。”
“啊?”顾意弦这回是真惊讶,且不说她自己想买孤儿院的原因,孤儿院非谋利组织,对比搞慈善江枭肄明显更愿意当割韭菜的人。
他疯了?
见她质疑惊讶的神色,江枭肄了然她想法,不耐烦转身,撂了句,“你想修什么样风格的自己去和蒲甘说。”
顾意弦没懂,求知若渴地跟上,思绪迟缓有点呆,“四哥,什么意思呀?”
他停下但没看她,侧脸轮廓英挺,语气淡漠刻薄:“我很忙,没空管也不想浪费时间,你拿了钱就认真工作,好好经营孤儿院,别浪费我买地皮的钱。”
“重新取个中国名字,明天之前交给我审核。”
第022章
南楚四方王座重组排名,南楚群众对此置身事外,圈内人心知肚明这场角逐中并不是靠所谓的点数取胜。
龙楚地产与政界连接密切首位无人可撼,飞牧农业与另外三家抗衡对应的博涛拳击馆实力最弱只配末尾。相应作为娱乐行业龙头企业的Gallop与中亚地区最大材料建筑商的华森才是真正的斗争,两家巨头作为宿敌,从江坚秉与顾元恺那代开始明争暗斗,直到顾元恺去世,江坚秉抛妻弃子消失,战火硝烟告一段落。
不想这一代似乎有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苗头,争霸赛后Gallop娱乐点数超过华森建筑跃居第二,江家老四玩得一手釜底抽薪,华森建筑亏损三个亿,接着华森建筑宣称运行与物流成本增加,原材料库存不够,一手抬高所有供给原材料的价格,顾大疯狂的反击直接让战火波及南楚无辜的小公司。
圈子里习以为常,但恒悦百货几天内被整垮,不止Gallop在背后操控,华森建筑也推波助浪,两家首次联手一座皆惊。据说因恒悦小公子史辉调戏了江家老四的女伴,而江顾两家掌权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于是流言四起——江家老四穷追猛打,顾大横刀夺爱
“听说你为一个女人对华森穷追猛打,我和不濯倒是想见识见识,什么样的女人能——”
“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无聊,”江枭肄冷声打断,薄镜片下的眸子微敛,平板的红色数值为5600万美元,Gallop旗下的日本子公司,Wyld沉浸式娱乐的A轮融资结束,他点击鼠标关掉页面,语气刻薄,“最近继母和继弟安分了?”
想起家里一堆烂摊子,对比江家和睦的氛围,年轻男人哽住几秒,“江四,你存心给我添堵是吧。”
电话那头的叫严聿怀,加上何不濯与江枭肄在凉川军校因家世背景在“商、政、军”独占鳌头,被称为三军司令部。
江枭肄很难理解为什么身边的人如此热衷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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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应付江家三姐弟的好奇心已经够累了,他倦懒地往后仰靠在椅背,目光落在对面女人及腰的卷发,慢声道:“叫你帮我查的事,怎么样了。”
“我觉得不濯说得没错,你有时真挺邪乎,”严聿怀卖关子,笑了笑,“给你个提示,信息还真是被特意抹去了,要不要猜猜怎么着?”
“我猜你什么也没查到。”江枭肄快速断言。
“江家老四果真神算子,但难免事有疏漏,”他顿了一秒,“阿肄,孤儿院的那孩子身世怕是不简单,你考虑清楚。”
江枭肄执起钢笔在白纸写了个字,眸色沉沉,“怎么说。”
“我底下的人跟顾檠那条线往上顺藤摸瓜,查到在此之前一共被两次抹掉痕迹,不止顾元恺插了手,可能牵扯到朱陵的周家。”
周家在朱陵权势滔天,华周集团手握国内最大证券公司华周证券,最大信托公司华周信托,三大基金公司之一的华周基金,以及私人银行。
与他们扯上关系,无论好坏都不明智,难怪严聿怀谨言劝告。他摘下眼镜,睨着凌厉笔锋的最后一处墨点,“顾元恺和周家有关系?”
“没有。”
“那就先把顾元恺和顾檠翻到底。”
“四哥。”细柔清丽的女声。
办公室有女人不吓人,江枭肄的办公室里有女人就很惊悚了。
严聿怀没忍住爆粗,分贝很大,“卧槽!你办公室里居然他妈的有女人!不会就是那个吧?”
江枭肄按掉蓝牙耳机,顺势把白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抬头,眉轻轻拧起。
顾意弦今天穿得一套小香,烟灰色的西装上衣,雾霾蓝的西裤,里面搭了件黑白波点的低领衬衫,宽松版型,高级又休闲。
她的身材太好,锁骨下方的胸脯丰腴,薄薄布料被撑得饱满挺立,起伏连峦诱人。
他再次拿起钢笔,喉结滑动,“什么问题。”
江枭肄的办公桌旁一把椅子没有,顾意弦只能站着,她把平板递过去,“这是建院方案,没问题我就拿去民政部提交申请了。”
“你决定。”江枭肄的语气漠不关心,甚至连眼神都寡淡。
除孤儿院的名字是他亲自定下“奉音”二字,这几天江枭肄的表现就像当初的决定完全因一时兴起或在特定环境产生共情,他确实对慈善事业提不上兴致,并且还是个十足的工作狂。
顾意弦怀疑江枭肄满脑子都是净赚分润、利市损益这种词,不停歇从早上连轴转到下午,搞得她的计划停滞,更变态的是他可以不吃饭,而她瞧不上员工食堂,顺便连带金融中心周边的饭店一起拉到黑名单。
视线不自觉在他欲气满满的唇逗留几秒,顾意弦有些不自在地问:“四哥,你不饿吗?”
得想办法让他叫榆宁的厨子送来,或交出附近私厨的联系方式。
江枭肄对口腹之欲一向淡,又在军校呆了几年,标准尚能入腹即可。
他抬头谛视顾意弦的表情,秒懂她的小心思,直言了当:“榆宁做好送过来得两小时,想吃什么。”
未卜先知让顾意弦噎住,她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我只是看你没吃饭,作为员工关心老板。”
“谢谢。”他很有礼貌,低头继续在纸上唰唰书写。
要命,只能去昨天那家粤菜馆了。
“那我回去工作了。”
“好。”
从孤儿院回来后,江枭肄变得生疏冷淡,不知道哪里惹到他,难道在记仇。
但古怪的是,他克己奉公的同时又事事有回应,不像顾檠的冷暴力,倒像在趋避。
顾意弦定在原地。
“还有事汇报?”
得缓和关系才能继续推动计划,她细弱蚊蝇地问:“四哥,你是因为我上次出言不逊生气吗?”
“没有。”
“那”
江枭肄放下钢笔抬头注视她,冷色光线掠过瞳孔,墨绿泛了点蓝更显沉郁凉薄。
“前几日争霸赛胜点清算完毕,Gallop抽取华森今年盈利前三的项目,华森这几天哄抬建材原料价格,Gallop所有施工中的项目支出比平时多了一倍。”他合拢了搁在桌面的十指,眼神没有打量审视,出乎意料的平静,语调缓而稳:“你觉得我该如何应对。”
顾檠执着于此不惜两败俱伤的疯狂针对,江枭肄无法领悟,却敏锐地察觉自己有种与顾檠相似的,负荷过载的异常,从雨夜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事不过三的违背行事原则,一切正在以极速错位。
他理智而冷静地分析过,参与她的游戏代价与回报不成正比,再者不论满足她稀奇古怪要求需支出的费用,如果继续查她的身份可能会触及华陵周家的秘闻超出可控范围。她呆在身边妨碍前程,百害而无一利。
顾意弦皱眉。
江枭肄没有试探,他真的在询问解决问题的方法。华森的动静她都知晓,但与兄长通话次次不顺利,他认为提前结束任务,她一定会回家,回到他身边。
她烦透了,万事讲究谋,以小搏大才有趣,照这样的火拼方式只会两败俱伤。
办公室非常大一百五十多平方,简约轻奢风,黑灰色调显得空旷而静谧。
“没事了,回去午休吧。”江枭肄主动打破凝固的气氛,按灭手机屏幕,起身拿挂架的西装外套。
“四哥,你呢。”顾意弦压住憋闷。
他垂睨她,浓密长睫遮住瞳色,“去解决问题。”
江枭肄的意思很明白,要去与顾檠谈判,顾意弦心一慌,上前拽住他的小臂,“不行。”
他的凝视意味不明,带着无法触及的探究,一点点压迫逼近,“为什么不行?”
——因为见了顾檠,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游戏还没正式开始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心里有丝捕捉不到被迷雾笼罩的异样感,他们好像离得很远,她也无从揣度自己脸上究竟是怎样一种表情——犹豫、茫然、恐惧、无从察觉的不舍或是粉饰所有情绪的淡定。
顾意弦怕被发现端倪,深埋下头,唇紧紧抿住,不受控地攥紧了手心的布料。
“万小弦。”
低磁沉缓的嗓音自发顶慢慢下降。
然而江枭肄的语气太轻了,她只听到了“小弦”,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不带姓氏是多么亲昵的称呼。
接着蜷起的手指被温热的掌覆盖住,像握、抓、拢,她无法准确形容,紧张到秀窄手指在轻微哆嗦。毫无阻阂的接触,她颤动的频率被他感受,有种难耐的焦躁从她的手背传递至他的指腹掌心,两人的脉搏似乎在一起跳动,节奏同出一辙。
江枭肄垂眼看顾意弦一言不发,逐渐地,目光里流露稍许匪夷所思。
紧握她的手松了几寸,又快速地抓起拨到一边,衣袖还是留下错杂的褶皱。
他的手在身侧捏成拳,他盯着她细软蓬松的发旋。
短暂的沉默被打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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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自己被拆穿,还是什么呢?
顾意弦轻捏手指让自己镇定,不能说实话,绞尽脑汁想到自己唯一特别怕的好像就是狗。
“害怕你。”她顺口道,江枭肄要有读心术应该会掐死自己。
显然这个答案不够完美也不够有说服力。
间歇许久,他才继续话题,“害怕我什么?”
害怕什么呢?她扣了扣他办公桌的石缘,含糊不清地答:“嗯害怕你不高兴的样子,看起很凶”
“”
“”
扯淡。
江枭肄不由自主侧头看向落地窗的倒影,她个子在女生里算高不是弱不禁风那一卦,但站在自己面前,她的腰只需半只臂就能搂住,从骨架维度对比,似乎都显得娇小。
莫名阴郁一扫而空,他脱下西装外套扔向扶手,放黜自废般地靠坐在办公桌,长腿松散半屈,“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去解决问题?”
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顾意弦迟迟滞滞抬头,下意识地说:“因为不能跟疯狗一般见识。”
天,她居然把顾檠形容成疯狗。
江枭肄没想到顾意弦会这么形容,身形顿了一下,哑然失笑。
往日的正经斯文,矜冷沉静统统瓦解,他笑地放荡不拘,胸口起伏,腰杆下弯,紧致的面部肌肉在小幅度抽搐,尽管如此那张脸还是英俊得过分,并且微妙的反差更具魅力。
混血脸果然是得天独厚的优势,顾意弦边欣赏,边严肃地思考如何化解危机,可行有效的办法好像也只剩一条,她开口道:“四哥,我下午能请半天假吗?”
得去亲自跑一趟,告诉愚蠢的人别做这种玉石俱焚的事。
“可以。”江枭肄很好说话,唇角和眉梢都是蔓延的笑意。
他单手用拇指拨启威士忌的橡木瓶塞,似想起什么,“多久回?”
“你不加班了啊。”顾意弦将信将疑地问,奇奇怪怪的对话模式。
江枭肄长出一口气,像是妥协,轻缓摇头,“不加。”
他用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定定注视她,目光深邃眩惑,逶迤墨绿,像一片走不出引人堕落的森林。
“我们一起回榆宁。”
“嗯。”
顾意弦躲避那片绿,嘴角微微扬起。
江枭肄仰脖灌了几口烈酒,拎着玻璃瓶径口,阔步走向沙发。
火石摩擦声后,他叼着烟往后靠,双臂懒散搭在沙发,淡淡烟雾连绵他突嶙方硬的颌骨和宽厚肩膀。
她跟过去坐到对面,线长的睫毛扑簌,出神想了片刻,“四哥,你想赚钱吗?”
“谁不想赚钱。”他坦诚地回答,似乎觉得好笑,“你不去赚别人的钱,别人会想方设法掏空你的钱包。”
江枭肄的野心写在脸上,顾意弦很满意,她拿出手机划拉几下,翘起腿双手交叠于膝盖,从容地报了一串信息:“上半年聚丙烯市场有段短暂的增长,现在的价格是拉丝和薄壁注塑价格大约每吨在6900-7100元,两者价差维特在每吨200元左右,今年已经跌至最低。”
顾意弦在圣保罗读书时专业课就一骑绝尘,除却交易逻辑分析市场,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兴趣让她对证券基金期货股票有超高而敏锐的嗅觉。在别人还在研究课题时,她已开始在股灾中玩大举做空,把狙击A股当成游戏。
她有资格傲视群雄,绝对的自信去预判趋势,但她不是什么大善人,能自己赚的盆满钵满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所以江枭肄,既然作为同盟,那么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怎么用我的方法弥补损失。
江枭肄挺直腰,骨节分明的指轻磕,碾灭半截烟。
他看着她,微眯起眼,“几月份?”
触底反弹。
顾意弦知道他听懂了,他们的交流一向顺畅,长指虚虚拢聚比数字七。
“雇佣我将是你做过正确的决定,”三百万美金而已,她委身,轻轻点了点大理石桌面,眉梢上挑,一个眼神便能勾人心魄,“四哥,见过点石成金吗?”
“没有。”江枭肄垂睫配合地摇头,他俯身用掌把一沓纸推过去,嗓音抑着笑,“如此匪夷所思的事,麻烦让我长长见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他笑着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喂饱小财神爷精贵的胃。”
·
南楚北面最繁华的鼓征区,寸土寸金的位置硬是被鲜艳花圃和浓绿藤曼围出一闹中取静的地儿。
莱茵公馆,顾意弦的手上的不动产之一。司机停在门口,侍应并不认得自家老板,她多年前就交给别人管理。
走到最里琴瑟和鸣的包间,男人已经在里面等待了,他的旁边还有一位长相秀气的少年。
顾意弦后脚还没落地,顾弋柱就要起身过来粘人,她嫌弃,“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要准备CBCA和UFC?”
“姐!”顾弋柱委屈巴巴。
顾沭笑着拍顾弋柱的肩,“你等会,我们先说正事。”
他笑眯眯地说:“小弦,好久不见。”
“二叔,”顾意弦轻轻在嵌于桌面的屏幕划拉几下,中午江枭肄也不知道点的哪家私房菜怪好吃,她点了杯山楂汁消消食,靠在对面沙发,“我们就不客套了,你也知道我约你来的目的。”
“嗯,但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顾沭作为华森帐房先生,精打细算,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既然把顾弋柱带来肯定和他有关,但这和兄长有什么关系?除非二叔说的这件事会影响今日谈论的结果,在他的角度既然能影响结果,那么意味他觉得她会因此改变对兄长的宣判,也就是说一定关于私人感情。
“我一定得知道吗?”顾意弦没兴趣,快刀斩乱麻才是她的风格,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顾沭说得巧妙。
顾意弦扫了眼顾弋柱的表情,这傻孩子也知道,她沉吟片刻,“行,你说。”
顾沭娓娓道来:“阿檠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他在十六岁时遭遇的打击太大”
以前管控不严,南楚争霸赛的赛制没那么正规更加血腥暴力,而华森和Gallop当时的掌权人顾元恺和江坚秉也经常放下身段参加比赛,两家关系也没那么僵持,但在一次比赛中,江坚秉挑衅顾元凯,两人打满了八个回合,江坚秉险胜,在宣布比分的那一刻,顾元恺直接倒地失去意识,医务监督将他抬去医院给家属打电话。
顾元恺有一位正妻,原配汪芫华,俩夫妻关系并不好,平时处于谁也不搭理的状态,他金屋藏娇的情人又不属于家属范围内,所以那个电话打给了顾檠。
华森只有顾檠一位继承人,他十六岁前是南楚最狂妄傲气的二世祖,什么都玩,混不吝的顾大公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唯独对一位贫穷的女孩动了心,他们是彼此青涩又美好的初恋。
当时女孩被顾檠偷偷带回了麓湖,他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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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参观自己新买的车顺便在家里兜兜风,接到电话后,他开着那辆红色的法拉利赶往医院,女孩放不下心坐上了副驾驶。顾檠没有驾照,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技术足以安全上路,意味发生得猝不及防,他开得太快撞上了几吨的卡车,女孩在危急关头想保护自己心爱的男生猛推方向盘,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的生命。
顾檠醒来的第四天,被告知自己的父亲因为脑溢血在前一天离世,自己的初恋在车祸当天死亡,尸检报告显示她被碾压,骨头粉碎,器官压烂,而他的母亲在这段时间携款与情人远走高飞。顾檠对着父亲与女孩的坟墓起重誓言,没人知道他起的什么誓言,但南楚从此再无顾大公子。
直到第二年,顾沭带顾檠去玛丽亚孤儿院领养顾意弦,顾檠重新活过来了,他克制所有的欲望赎罪并接手了一团糟的华森。
毕竟是生活那么多年的兄长不可能不心疼,但顾意弦太聪慧猜到了另一件事。她喝了口山楂汁望向窗外的花枝与阴沉的天,口腔里未搅碎的果肉颗粒酸进了喉咙,“所以,你们憋了那么多年现在和我说是什么意思?”
顾沭叹气,“小弦,你真的对阿檠很重要。”
“二叔,你可能不知道,”顾意弦的嗓音冷下来,她的心早就大雪封山,不会再动摇,“我这人没什么道德感,别试图用他过去的人生绑架我,那些事情不是我造成的,我不会为此买单。”
“小弦,如果我想那么做,我在前几年告诉你不是效果更好吗?”
“就算你前几年告诉我,也是今天一样的结果。”
顾沭说:“我知道。”
只要顾檠不主动走出来接受自己的感情,还是会做出令他后悔的选择。
所以顾沭什么也没说,现在也只是想再为顾檠争取一次挽救的机会。
顾弋柱看着沉默不语的顾意弦,“姐姐。”
窗外下起了小雨,水雾弥漫而起,盘踞在玻璃窗久久未散。
顾意弦瞳孔映出的世界迷蒙又不真实,雨珠颗颗砸在窗檐,滑下水痕,她的眼尾发红,问出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的初恋叫什么名字?”
“华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难怪。
顾意弦忽然咯咯地笑出声,“真是好名字。”
·
Gallop娱乐投资大厦,三十四楼会议偏厅。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让我的女儿嫁进来,新世纪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亲自奉上。”伍和的面色透露一种苍白的病气。
对面的男人捻了口烟,漫不经心地问,“江家有三位,你看上谁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问这种话。”他眼底的意思很明白。
冰块在金色烈酒中摇晃,清脆的碰击声,一下一下渐渐消融。
江枭肄勾了勾唇,笑里却像藏了刀子,冰冷刻薄,“是么,我看你似乎搞不清状况。”
“江枭肄,你别太自信,顾檠那边已经够让你焦头烂额,现在再加任何一家加入他们的阵营,你觉得Gallop还能撑多久?”伍和显然是有准备而来。
他不紧不慢地说:“分析得没错,不过也许你该回去问问自己女儿的意愿。”
这时搁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
江枭肄扫了眼,启唇卡住杯口一饮而尽,利落站起来,“蒲甘,送客。”
“江——”
“伍先生,”他不耐打断,俯视着伍和,“我和你不一样,喜欢劳逸结合,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
伍和布满褶子的眼角抽搐,谁不知道江家老四是个拼命三郎,莫非真像圈子里传的那样,江家老四和顾大为一个人才搞得烽火连天。
他咳嗽两声还想再说点什么,人已经大步离开,步伐匆匆。
江枭肄单手揣进西装马甲的口袋,懒懒眯了下眼,“万女士,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对方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驻住侧头,高层建筑的镀膜玻璃上布满了透明水珠。
“四哥。”顾意弦的声音微微发哑,她轻笑,“你们Gallop游乐园的闭园时间可真早,我给钱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第023章
雨点连成丝线,无止境的下,地面水洼的反光颠倒南楚的光怪陆离,风驰电骋的车轮碾压而过。游乐园大门矗立两座尖顶塔楼,窗檐下被禁锢的长发公主,蹲下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全身漆黑的骑士十五世就在这时来到了她的身边。
十六骨黑色长柄伞遮过头顶,顾意弦缓缓抬头,流盼空洞后聚焦于某一处。
游乐园早就闭园,灯光全熄,只有路灯照亮了一方之地。
深陷眼窝和睫毛在江枭肄的眼睑下拓出虚淡的纹影,被雨夜湿润的眼睛像一对湛湛温泽的珍稀绿宝石。
忽然有想哭的冲动,但她撑起了笑容,“四哥。”
顾意弦艳丽的五官怒放到荼蘼,唇瓣妖冶,沾了血的罂粟,触之即谢,甜腻到苦。
江枭肄从上而下仔细快速扫视,因红色吊带裙短暂蹙眉,不过很快松开眉心,他伸出了手,“抱歉,来晚了。”
但金融中心在一环寸土之地,游乐园在三环外,江枭肄来得很快,他吩咐裴瑞一脚油门踩到底,可能还会因超速扣分来一两张罚单。
思绪被冷雨冻僵,顾意弦不知该怎么回应,盯着江枭肄干净整洁的甲缘发怔,她以为他至少会询问一两句。
江枭肄的耐心似乎耗尽,收回手,却在下一秒朝顾意弦俯身,以平视的角度,他看起来没那么倨傲,目光也不再沉冷阴郁,他卸下了洞悉一切与掌控全局的能力,杂乱的滴滴答答消匿了,他绿色的瞳仁安静得像一棵葱郁古老的参天大树,树影笼罩为她遮荫避雨,一圈圈年轮也许还能再陪伴她渡越时光洪流。
不过须臾,他挪开视线专注在她凌乱颊侧的一绺卷发,用指尖轻轻挑起,归顺于她耳尖前侧的波浪,动作很轻柔。
她不自觉快速眨了两下眼,睫毛如翅羽扑簌。
江枭肄再次伸出手,嗓音沉缓,“再不起来,就只有我一个人能欣赏你的红裙了。”
没问为什么穿成这样来游乐园,诙谐的夸赞让顾意弦的情绪不再那么糟糕。
“那可是你的荣幸。”她的手指搭放在江枭肄薄长的前掌,很快他合拢收力只握住一半,烫烫的,她缩了缩手指。
他指腹上的薄茧抵控骨节,稍稍施力,轻轻松松将她拽起来,伞柄朝她倾斜,“我不认为认识一个这么笨的女士是什么荣幸。”
没等顾意弦回嘴,江枭肄迅速撤离,单手解双排扣,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小臂递过去,“下次记得在车里等我。”
没有一丝褶皱的布料下方,他的指腹无意识摩挲,无实质的握捏拉扯腕部的两根凸起筋腱。
“哦,”顾意弦没接,“车里太挤,我坐得不舒服。”
今天为了发泄,疯狂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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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扫荡,送她出行那辆车后备箱后座副驾驶全是购物袋。
“那就换辆大点的车。”
不是车的问题。顾意弦表情恹恹,裸露的左肩忽然被光洁爽滑的布料盖住,上面还存留主人的味道,同时江枭肄的手臂隔一寸距离从背后环到她右边,扯住领口盖住另一边肩头,他肩宽,西装尺寸太大也很重,她不乐意了,试图摆脱。
背后的长臂二话不说直接翻过头顶,西装的戗驳领被两根修长的指捏住,往前往上轻轻一拽,顾意弦猝不及防,仰头怒视罪魁祸首,漂亮勾翘的眼睛又鲜活起来。
江枭肄的眉梢挑起弧度,故意又拽了拽,“不是让我带你进游乐园。”
顾意弦可烦他,自己的脑袋大概被名字那事创晕了,早知道就不来Gallop游乐园,随即又想到是自己主动打电话。
她嘴唇嗫嚅几下,“我自己会走。”
“好。“江枭肄答应地爽快。
“你别拽我。”多少有点不识好歹的语气。
他轻笑,“行,不拽你。”
“”有病。
两人保持你不问我就不说的默契,共用一把伞往入园处走,相隔不近,顾意弦一点都没淋湿,她拢了拢西装,还挺暖和。
入园的安保人员早就收到上头的消息,这会儿看到自己大老板,连忙按下门禁开关,恭敬递上黑色无线对讲机。
“想怎么玩。”
四周黑黢黢,雨天刺激性较高的游乐项目也不能开,顾意弦本就一时兴起,现下失了兴致,“随便。”
江枭肄垂睨她耷拉下来的眼尾,往昏暗的园内扫了圈。
他按开对讲机,低沉道:“月亮船,门口。”
顾意弦没去过几次游乐园,脑子里没具体概念,想象月亮形状的黄色塑料壳套在观光车,她有点嫌弃,还不如坐蠢蠢的小火车。
然而呈入视野的是一辆欧式小马车,黑色典雅的半圆车身,座位后撑起雨棚,金色的茛苕叶花纹镀边,复古华丽。马车前方甚至还拴了一匹黑色的马。
童话与真实交错,正常情况大概八成会把身边的人联想成王子或骑士。
男人单手拉开车门,动作生硬,连腰都没弯,朝她懒懒抬了抬眼。
嗯,江枭肄更像一位即将谋权篡位成功的贵族权臣。
“难为四哥了。”顾意弦颔首,拎起裙摆坐到后座。
“”
车内软包乳白全皮,回弹力好,非常舒适,而马车前方的没有雨棚。
江枭肄执着伞长腿一跨,坐在车夫位,勒了勒缰绳,马吁地声撅了下蹄子。
“四哥,没有工作人员吗?”顾意弦讶异地抻开眼皮。
不怪她这样,换做任何人只会更夸张。
江枭肄动作没停,一本正经地敷衍:“嗯,现在属于加班时间,我比较节约,不想付额外的工费。”
“”该说他精打细算还是吝啬呢。
她抠了几下菱形海绵上的水钻,“四哥。”
“嗯。”江枭肄低头点烟,脊背被戳了下,无奈回头。
女人纤细的脖颈拧到左边,小臂绷得笔直,皙白掌心躺着一对光华闪耀的耳环。
他睨着她优美高傲的天鹅颈,眼底划过笑意,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没带包只能用饰品,她受够两两相欠的滋味,顾意弦哼出个气音,“加班费。”
掌心一轻,留了几分湿润的痒意,她往后靠闭上眼,试图抚平内心的毛躁,但很快排解不出的郁结代替了这种情绪。
“有点少了,”江枭肄转身,语气有几分调侃:“我很贵的,万女士。”
顾意弦闷闷不乐地说:“回去再补给你。”
“行。”江枭肄拉了下缰绳。
她没看见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马车缓缓前行。
光线霍地透过薄薄的眼皮进入视网膜,顾意弦的眼球转动几圈,睁开了眼。
这是一条游乐园的大路,光随马车的前行驱散黑暗。
五彩斑斓,梦幻浪漫的探照灯盏盏照亮两侧整齐排列杉木、花园、哥特式建筑、巨大的糖果、童话小镇,随后云霄飞车、海盗船、旋转木马、各种游乐设施运转,清新欢快,活泼悠扬的管弦乐开始演奏,雀跃的音符与雨丝飘荡回响。
这时马车停住,旁边的小城堡里走出一位挎竹篮黑袍女人,她举着一把油布伞,背佝偻,然后掀开黑布,从里面取出一顶镶嵌闪烁钻石珍珠的皇冠,正中央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殿下,如果你能完成一项任务,这顶皇冠就是你的了。”她甚至在模仿女巫嘶哑的声音。
好像噗通一声掉进了童话世界。
顾意弦脑袋一片空白,望向坐在车夫位始终保持挺立姿势缄默着的男人。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什么任务?”
“天天开心。”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有点感动与别样无法探知的情绪,沉郁的面色变得明媚,忍住想笑的冲动,挑毛拣刺:“你这太强人所难了,哪有人能天天开开心呢?”
黑袍女人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被噎住。
“给我。”低磁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透露几分不耐。
顾意弦看到黑色伞缘下伸出了一只修长匀称的手,衬衫袖口散开露出腕骨,黑袍女人立刻呈上那顶沉甸甸的皇冠。
江枭肄终于回了头,深邃的眼蕴满缤纷梦幻,呈现一种半透明的晶体质感,比任何东西都璀璨。
他垂头与她对视,唇角绷得平而直,气场天生有种压迫感。
黑袍女人拔腿就跑,背也不驼了。
顾意弦好整以暇地抱臂,一个劲儿地看他左手托的那顶皇冠。
“还、不、过、来?”不善又似威胁的字一个一个往外蹦。
她忍不住了,实在没想到江枭肄会这么童趣?
笑意从眉梢延申溢满每一根线条,嘴角的梨涡晃悠悠。
“四哥,都是你安排的啊?”
他没回答,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酝酿什么。
缰绳被猛地勒紧,马嘶吼一声,伞柄没有支撑往旁一歪翻滚到地面。
江枭肄冷着脸站起来长腿一跨,迈过车夫与后座的护栏,雨水落在发顶、脸庞、肩,白色衬衫半透,规律健硕的胸肌支撑他倾斜而来的身体。
俯视的角度,雨水从他挺直的鼻梁一直滑到鼻尖,静悄悄滴落。
落足点恰好在顾意弦的鼻尖,同时那顶皇冠被粗暴又轻柔地扣在她的发顶。
——你必须开心,乖。
她明白了江枭肄没说出口的话,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哄她。
雨势不够大,她这次清晰感觉到了。
有一记重锤,咚的声竭力砸击在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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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弦扶着那顶皇冠,轻声问:“四哥,我们去哪儿啊?”
江枭肄深深看她一眼,又跨回车夫位,撂了句,“坐稳了。”
他没管那把伞,后摇臂膀,扯动缰绳。
雨夜策马飞舆,奔向下一个地点。
第024章
Gallop水族馆有一条全透玻璃的隧道,置身其中就像行走在海洋世界,热带鱼、鲨、海龟、扇形拖着长细尾巴的鳐,鱼群从头顶游过,能清楚看到鳐的肚子上一张一合的呼吸孔。
顾意弦没想到江枭肄居然带她来看鱼,他真的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她略微侧脸。
江枭肄浑身湿透仍不显狼狈,默然时表情沉静冷肃,生人勿近的气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压迫,触及利益防线时更甚,过界则变成暴戾的不死不休。
至少他对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不久前因此感到心惊肉跳,可现在却被奇异地安抚,她扭头望向同此时的自己一样没有语言能力的海洋生物,抿紧了唇。
他卸下防备在计划之内,态度转变是意外,而自己的衡量标准也出现偏差,超出能揣度的范围。
江枭肄会有别的目的吗?如果没有
“万小弦。”江枭肄轻叹,嗓音微冷也有点无可奈何,“你还想要什么。”
第四次。
第四次这样问。
顾意弦不傻,她明白了什么,拧起两道细长的眉,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枭肄。
人的大脑分为两部分,左脑是精密的计算机,掌控逻辑理性,以功利为目标的分析区域,右脑泌β-内啡肽,凭借灵感直觉,以遂愿幸福的感性区域。
他林林种种的表现像那些鱼吐出来的气泡一个一个冒出来,抵达神经中枢,在左右两边交互产生大量的震惊、未知欢喜、莫名恐慌。
微妙而复杂的情绪使她的语言能力受损,嘴唇翕张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江枭肄转头,玻璃蔚蓝的反光游离在他眼底,他伸手扶正她的皇冠,他的指尖还沾着雨水的凉意,却被温热的体温催化。
“或许换个地方?”冷沉的嗓音夹杂融暖。
顾意弦慌了,往后退半步避开他的接触。
她得承认洞悉这件事比一弦一柱思华年还让人彷徨。
顾檠取名“意弦”“弋柱”,顾意弦联想到过去种种蛛丝马迹。
譬如为什么顾檠喜欢乖巧的小白花,为什么常常看着她下半张脸看着顾弋柱的眼睛出神,大概那位名叫“华年”的女孩有和自己一样的酒窝,有和顾弋柱一样湿润明亮的狗狗眼;又譬如顾檠的收藏室有一把珍藏在玻璃柜的古筝从来不让任何人碰,每年的某一天情绪会差到极点把自己关在卧室,诸如此类。
待她一一缕清后并没有那么伤心,她也能理解一位遭遇巨变的少年以非正常的方式从他人身上寻求慰藉。
作为顾意弦这个人,真正在意且无法忍受——凭什么她的名字是为另外一个人存在?她被解救、喜爱、存在的意义来自另一个人。她算什么?替身么?哦,替身还能获取被转移的爱,更可笑的是,顾檠居然爱上她这个连替身都算不上的人,而她甚至过去那么年把“顾意弦”三个字当作与顾檠最深的羁绊。
不过顾意弦看得很开,她年轻也不怜祈爱,金钱是最好的疗伤圣品,狠狠消费调节几天,或许再找座海岛浮潜冲浪跳伞什么的,大不了放肆哭一场,过去就自动归类到人生中微不足道的经历,再当作垃圾扔掉。
对顾檠的交心之言也是告诫自己,享受生活的方式太多,一道菜少了糖醋的甜酸,还可以放辣椒,感情不过调剂品,刺激的游戏是她选择的辣椒。
而现在江枭肄的举动犹如拿走辣椒再次加入已经摒弃的调料,他也许自己都未通彻行为的出发点,真心对他这种人太稀有,谁能保证是被荷尔蒙影响的一时兴起还是新摆的迷魂阵。
尽管已品尝一丝甜味,她也承认被俊美外貌或暧昧氛围吸引,顾意弦既不相信无由的糖,也不想再接受难以预料的酸。
思想斗争中左脑占上风,她必须冷静,必须思考下一步计划或游戏是否有终止的必要。不能再做蠢事,不能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权力。
FUCK!江枭肄究竟为什么啊?!天杀的死男人。
发顶的皇冠与身上的西装变得无比沉重,顾意弦嫣然含笑,唇瓣红得像毒药,“四哥,你的湿衣服不换吗?”
江枭肄收回手,打量几秒突然戴上面具的漂亮脸蛋,神色冷淡下沉,“裴瑞在来的路上。”
“今天谢谢了,我回去会补偿你的加班费。”她低声说,眼睫眨动几下。
极力撇清关系,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嗯了声,缄默不语。
两人安静了会儿。
江枭肄斟酌着,主动打破沉默到尴尬的氛围,“想近距离接触鱼吗?”
“好。”顾意弦小幅度点头,不敢抬头,害怕被察觉出窘迫惶然。
他没再说话,转身朝前方迈步。
她看着他的背影,苦恼到眉心皱出一条深深的纹路,迟疑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水族馆的最高点是ACT(潜水)区同时供表演者下水,热带鱼,珊瑚,各种软萌小生物在一个巨大的方形水缸。
顾意弦热爱各种极限运动,潜水是爱好之一。
SSI美人鱼潜水都是小意思,OW与AOW双证,AIDA四星,最高记录闭气三分半,下潜32米。
她喜欢这种地方,迫不及待踩掉高跟鞋的绑带。
江枭肄的视线在雪白纤足停留,跟着顾意弦的动作到红色裙摆,她撩起一角,高开叉绣了金色树枝纹样贴合在肉感大腿,接着走到水池边缘坐下,伸进去的小腿晃动波纹,一弯新月凌波浅。
体内的毛细血管因异样兴奋无声破裂,燥意微醺和醉酒别无二致,他别开眼,递过去一袋饲料,嗓音冷哑:“要么?”
“要。”她毫不犹豫接了,取下皇冠放在右边。
江枭肄没动作,唇抿成一条直线。
尽管会游泳,但他内心排除讨厌水,因为这事儿严聿怀和何不濯没少嘲笑,他每次都以凉川军校是陆军警官备役为由做搪塞。
“四哥,”顾意弦回头冲他笑,眼底波光粼粼,“你看这条鱼一直围着我转。”
江枭肄默了几秒,走过去在她左边坐下,没脱鞋并与水池保持距离。他注视着围绕在她腿边的小鱼,拿出怀表转移注意力。
时针处于罗马数字XI与XII之间,分针还差四分之三圈。
他眼底无奈的划过丝叹息,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喝了酒,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顾意弦专心喂鱼,直到透过水池玻璃看到从隧道走来的裴瑞,她抬起右臂轻轻拍了拍,提醒道:“四哥,裴瑞来了。”
咚。
金色的怀表掉进水池,以急速下沉。
她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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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秒,愣愣转头。
江枭肄秒懂顾意弦的表情,他其实有很多块金怀表,每块都长得差不多。
他站起来,不在意地说:“没事,我去换衣服,你在这注意安全。”
顾意弦皱眉,随即歪了歪头,“四哥,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得让我满意,我就帮你去捡。”
他不太走心,“你问。”
“我一直觉得万小弦这名字太过简单,想改个名字,你觉得意弦如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他,也许想要一种不同的解释作为借口。
江枭肄想到通过调查获得的资料。
争霸赛万关有一位年轻拳王叫顾弋柱,是顾檠收养的孩子。
弋柱,一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万小弦,原来是顾一弦。
她为什么忽然说名字?他略不解,微微敛下颌,垂着眼看她,“一弦一柱思华年的一弦吗?”
顾意弦黑了脸,憋下一口闷气,“四哥,你未免把我想的太没文化。”
江枭肄不置可否地挑眉,沉吟片刻低缓道:“幺弦写意,意密弦声碎。”
他的嗓音抑着笑,“还是意在玲珑心,弦乐才华横溢?”
顾意弦怔住,随后笑了笑,“是。”
根本没必要执着那一句诗词,把自己局限在里面困住,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她想挑哪一句就挑哪一句。
江枭肄凝视她,绿色细细铺展在眼底,像新鲜潮湿的苔藓。
“意弦。”
他的嗓音像情人耳语般细腻温缠。
顾意弦嘴角的弧度顿滞,手指收拢勒紧了饲料袋,其中一根指神经性几不可见地抽动。
“我只是随口一说,”她转过脸。
“嗯,不过这名字不错。”
“”算了,反正表是她弄掉的,帮他捡起来正常。
顾意弦压了压裙摆站起来,“答案我还算满意。”
视线晃了一圈寻找潜水装备,当看到江枭肄眼底的促狭时,心里一下不平衡了,挺上头,特别想耍下他,她本就追寻刺激,性子也恶劣。
顾意弦往前两步在江枭肄面前站定,背靠巨大水池,从尾端挑起他湿透的领带,绕在食指,一圈一圈往上捋。当感受到他的呼吸频率变快,她轻扯他的领带拉向自己。
“四哥,”她的眼波流转,唇微张,嗓音低柔带钩,“怀表与我,如果只能选择一样,你选什么?”
她知道他肯定会选怀表,他上次在赌局就配合得很好。
江枭肄半边眉毛隆耸,看起来兴味盎然,慢慢吐出两个字:“怀表。”
他看到她笑得醉人心魄,松开了领带,拿细长的手指熨帖布料的皱痕,一下又一下地磨,上上下下地抚。
顾意弦的嘴角勾起浅浅嘲谑的弧,趁他沉溺温柔乡放松警惕后,她蓦地推开他的胸膛,伸开白皙的双臂,身体快速往后仰。
江枭肄立刻知道她想做什么,脸部表情僵住,墨绿瞳孔紧缩,身体所有肌肉弧线绷紧。
——扑咚!
红色裙角翩然,水花溅到他伸出的臂,冰冷沁骨。
女人闭着眼在水里下坠。
江枭肄脑袋空白一片,什么都来不及想,跟着一跃而下。
“意弦!”
又是一个巨大的水花。
“四哥!!!”
裴瑞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水族馆。
第025章
裴瑞与蒲甘回国的第一年,江枭肄回江家的第五年。
江坚秉在Gallop娱乐旗下一档选秀节目,利用投票环节粉丝打投设计连串的灰色产业链——购买Gallop贴牌生产的饮料,获取瓶盖二维码进行投票助力,粉丝为支持的偶像获得更高曝光量和出道机会,做假数据打榜集资疯狂购买饮料,堪比邪.教大机构。
这项操作不止利用粉丝对偶像的热爱在娱乐市场割韭菜,更触及同档节目和饮料公司的利益,起初是小惩警告,但江坚秉为了巨额利润,继续破坏娱乐圈正常的行业生态,一意孤行大肆搅浑水。
真正的商业战争哪有清白,更何况在顶层权势圈肮脏手段数不胜数,对家绑架了江枭肄,他被一根麻绳束缚手脚扔进了水深至胸口的水库,而江坚秉利益熏心收割完最后一波才派人去解救被关了三天三夜的儿子。
即使三年后江枭肄以更残忍的手段报复回去,只有身边人知道,他声称厌恶只是为不暴露自己的弱点。
裴瑞急得恨不得用头撞开钢化玻璃,他想了想,飞快朝水族馆总控室跑去。
浅蓝光线曲折玻璃反光,巨大的水花打破平静水面。接连激猛的冲力以两人为中心浮起细密水泡浮沫,五彩鱼群摆动鳍尾向四周溃散逃离。
应激反应让男人的身体僵硬,黑暗污秽的画面短暂过隙,生理心理的不适感反复预警。
——江枭肄!不想死就快上岸!
但鲜红近在咫尺,他大幅度挥臂分水前行,违抗求生本能只想抓住那片裙摆。
顾意弦修长优美的四肢舒展,虽是下坠的姿势却在享受浮力,直到听到入水声,她没想到他会跳下来,不可置信睁眼,视网膜覆了层水,视野模糊。
江枭肄一向规整的衬衣漂浮,边角在蔚蓝波光里像成群的无暇白鸽朝她飞来,飞入胸腔,柔软扑棱的翎毛骚动心脏瓣膜,害她差点吐出肺里的氧气来缓解晕眩感。
眼睛渐渐适应后,顾意弦清晰地看见他一向从容不迫表情处于焦急状态,拧紧的眉心,抿住的唇线。
他眼瞎吗?哪个溺水的人会像自己这样从容?居然到现在没看出自己是故意的?
她满脸问号,疑惑歪头,红唇愈发妖艳,长柔卷发如藻。
——你在干什么?
江枭肄的理智迅速回归,面部从某一处皲裂。
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气愤让他死死盯住她,牙关咬合,颌骨线条削利如刃。
真是疯了,竟然相信这个满嘴谎话的小疯子。
发现了啊。
顾意弦有点想笑,眼角弯弯地朝江枭肄轻飘飘挥了挥手,绷紧足弓轻点,灵活地翻身。
掌心捏住的饲料在水里散开星点,鱼群立刻围上去,她朝水底游去。
视线在四处搜寻,既然他跟她跳下来,那怎样都该为他找回那块金怀表。
所以顾意弦没看见身后的人唇缝里迸出水泡,胸膛因肺叶急遽抽吸而起伏。
江枭肄太高看自己的水性,弱点永远是弱点。
身体积蓄的力量在慢慢崩解,脖颈像被人扼住,气管被压力挤压到变形,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肺与大脑里的稀薄氧气以一种无法抗拒的速度抽离。
他想起暗无天日的三天三夜,潮湿冰凉的死水浸透皮肉,腐烂粘腻的微生物侵蚀筋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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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在混乱肮脏的柬埔寨,贫瘠落后滋生堕落毒花,花街柳陌放大邪恶欲望,还有抽搐口吐白沫死去的女人。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活下来,又看了多少书研究多少谋略才披上那层干净的皮囊。
算计是天性,心狠是赋性,一步步走到今日,就差一点点了。
真可笑啊,江枭肄。
他深深凝望未曾回头的女人,她甚至不用带蹼不用带呼吸器就能优游自如。
周遭昏暗光怪陆离,一圈圈发亮的水纹让她像条人鱼,美好的不像话。
果然越美丽越危险。
顾意弦,意弦,意外之弦。
他朝前探指尖,仿若只差一点就能碰到。
真可惜……
江枭肄疲倦地阖上眼,如果有机会一定亲手让这个小骗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顾意弦潜到水底找到了那块金怀表,她欢喜地捡起来,调转方向时神情滞住,心跳骤然加快。
江枭肄长密的睫覆在眼睑,平日有力比例优越的肢体松散,像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像。
他的右臂甚至还保持前伸的姿势,修长匀称的指微微拢合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他溺水了!他怎么会溺水?
顾意弦来不及想,双手并用立刻拨开阻碍的水压,迅速向江枭肄游去。
她的速度很快,手法也熟练,接近后用右掌捂住他的口鼻,左手托住下巴往水面拖运。
金怀表再次沉入池底。
顾意弦呼出一大口气,借水力托起江枭肄的髋部,另外一只手扶着他的后颈让面部浮在水面。
她眼底是自己未曾察觉的惊慌失措,着急地拍他冰凉的脸,大声而急切地呼喊:“四哥!”“四哥醒醒!”“江枭肄!”
天哪,这死男人不会游泳为什么还跳下来?
诡异的想法在脑海凝聚——江枭肄因为着急忘了,或即使知道有溺亡的风险也要避免她真的不会游泳。
他这种人不应该最懂趋利避害吗?
搞什么啊?
顾意弦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枭肄,咬了咬牙,右手捏住他微凹的下巴,待他的唇张开,捏住他的鼻翼。
想起是自己的初吻,她呆了呆,心里暗骂了句自作自受,深吸一口气,红唇覆上渡以温热的氧气。
重复几次,尽管知道这是人工呼吸,但她的脸颊越来越红。
终于在第五次,江枭肄的胸膛向上起伏呼出一口气,憋在肺腔的水吐出,他的黑睫颤动,看起来非常脆弱。
“江枭肄?”顾意弦把声音放得很轻,羞赧让耳垂又红又烫。
他缓缓睁开眼,唇细微翕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新鲜滚烫,宛若上腾冒着热气的沸水,隐藏着某种难以探知解读的情绪,又强烈到无法忽视,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融崩毁在墨绿色里。
顾意弦觉得羞臊难堪,嗓音闷闷的,“四哥。”
江枭肄沉默不语,她猜测可能是大量的水和异物进入了他的喉咙,于是托住他的头向岸上游,想再做几次心肺复苏。虽然他有病自己跳下来,毕竟是自己没及时发现害他溺水,顾意弦想起学习潜水呛水时的难受,心里有丢丢愧疚,“四哥,对不起啊”
“我不是——”顾意弦继续道歉,手指触上水池边缘的瓷砖。
下一秒,她的身体调转方向,往后撞去,脊背靠在湿滑瓷砖。
“不是什么?”江枭肄嘶哑阴冷的嗓音就在她耳边,血液涌向青筋暴起的脖子,他的一只手猛地搭扣水池边缘碰到装满鱼饲料的尼龙袋,一只手钳住她的后颈。没等顾意弦回答,她被用力按进了他的怀里,掌在她后颈冷冰冰的五指收紧,指腹陷进皮肤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或真的想掐死她。
“不、不”顾意弦嗫嚅着,这个发展不太对,但她说不出话,双手抵住江枭肄恢复坚硬灼烫的胸膛。
江枭肄此刻的思绪异常清楚,暴虐的情绪渐渐沥空,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抛弃了躯体,飘到半空又沉入水底,于是卸去力道垂眼,水不停从高耸眉弓、睫毛、鼻梁往下滴,落在她的清艳面容。
她的肌肤沁水后白如羊乳,手臂柔软,丰满的胸部因紧张而有节奏地起伏,那张全是谎话的嘴唇像被葡萄汁染成深红色,不,是致命鸠毒。
不知究竟是谁的心跳如擂鼓,热带鱼群寻着豆粕香,浓重鱼腥味欢快游绕在两人周围。
江枭肄的眸光集中于一处,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值得分神哪怕一瞬间。
“我的怀表找回来了么。”他的语气轻淡犹如梦呓,又好似恍惚的叹息。
江枭肄压在后颈的掌发烫到能感受到细致的纹路,指腹因长期搏击格斗长了薄茧显得粗粝,穿过她水漉漉的卷发紧贴发根抚触,顾意弦浑身僵硬,唇瓣被水润泽,“本来找回来了”
“那就是没有。”肯定地打断。
江枭肄没给任何机会倾身吻了下来。
他的额头抵着她没闭眼,绒密眼睫下,蔚蓝波光折射进他藏匿暗涌的瞳孔。
顾意弦睁大了眼,与江枭肄的眼对撞。
他的目光极为矛盾,专注而混沌,炙热的焰堆烟熏火燎,蒸发润泽的水分,又冰冷的像兽类锁定猎物,吞骨入腹的缠绵。
热血涌遍全身,流经四肢,冲击手指尖和脚趾尖。短促的呼吸纠缠,她在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人工呼吸和吻是不一样的。
江枭肄的动作起初青涩笨拙,含着她的下唇,又含住她的上唇,浅尝辄止地舔了舔,接着强势而粗暴地撬开她的齿关,一路深入,夺走口腔和肺叶间所有的氧气,像报复般也要让她体会溺水的感觉。
装满鱼饲料的尼龙袋彻底打翻,热带鱼成群结队的游,鳞片反射的光让人感到晕眩。
顾意弦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盯着江枭肄的墨绿瞳膜,狠狠咬下去。
他置若罔闻,继续。
她咬他的舌头,换来得寸进尺吮舐。
滚烫鲜血从唇齿之间漫溢,从死缠硬磨的下颌往下流,隐没入红裙,弄脏白衬衫。
江枭肄太高,坚实有力的手臂与水像座坚不可摧的牢笼,顾意弦半浮在水里逃脱不得,双手在他身体摸索游荡,想要找到某个关节挣脱反制。
动作却突然停止了,他从她的口腔中撤离,湿淋淋,血腥一片。
“江枭肄!”顾意弦气得眼尾泛红,一巴掌打过去。
江枭肄完全没躲,左脸硬生生直挨一掌,就像是为偿还他对她的无礼,用实际行动说抱歉。
他的胸口还在激越起伏,双目微微眯起,接着低头,下颌与挺直的鼻梁摩碰她肩膀的骨头,鼻端浊重的吐息积留在凹陷,激起温热的酥痒。
顾意弦缩了缩脖子,气息弱了几分,“你、你有病吧?”
他笑了下,嗓音暗哑,带着未平息的温度与潮湿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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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互换才公平。”
“怀表与你,我选怀表你没拿到,不是么。”
第026章
心跳混乱不堪,空气腥甜像黏糊糊的蜂蜜。
皮肤止不住生理性发烫,但顾意弦飘着的思绪冷静了,游戏再刺激把自己玩进去得不偿失,况且顾家的养育之恩以其他方式也能报。
不清不白的吻就当作被狗咬了。她忽略脖颈耳垂间的燥热,肿麻的唇,扶着江枭肄的额一推,手撑池檐利落出水。
吊带裙贴合火辣曲线,浑圆饱满的臀,因起身动作收缩扩张,因地心引力弹跳。
江枭肄挪开视线,有种原始的渴望卷土重来,在体内倒转翻腾,迫切地需要一根卷烟一瓶烈酒,或别的什么来纾解。
“四哥,人要做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的。”
略冷淡的语气让江枭肄回神,同时洞悉到顾意弦话里更深层的言外之意。
指腹无意识蹭了蹭停有痛感的唇,他带着遗留的温度伸出了手。
顾意弦对求助不为所动。
童年经历或天性如此,顾意弦感情信奉利己主义,深知自己的优势,足够的经济与绝对的美貌,愉悦自己最重要,过去的人生除了顾檠这个纰漏,全都是游戏,当然不能否认付出真诚投入感情,可以更好沉浸,提高体验感。而江枭肄作为不可控的变数,像一场突袭的风暴,顾意弦清楚感受到他既危险又迷人的吸引力,他的主动出击让她无法置身事外保持游乐的心态。
无法预知结果,所以不能再招惹,及时止损永远是最明智的选择。
“溺水后没力气。”江枭肄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虚弱,就像刚刚强势入侵的人不是他一样。
“”
顾意弦低觑着还泡在水里的男人。
江枭肄的领口与领带被扯乱,松松散散,锁骨、白衬衫上全是晕洇的血迹。
他用手背碰了碰有掌印的左脸,“再犹豫两秒,可就没人帮你查身世之谜了。”
她漫不经心地说:“世界上未解之谜那么多,不差我这一个。”
“小弦。”微妙的停顿,隔开,江枭肄继续下一句,“我应该能帮这两个字找回前缀。”
他看着她轻轻笑,异色虹膜氤氲了些水汽,像雨后的一片绿野,天空雾蓝浸没,每泛起涟漪便是一次悄然而隐晦的悸动。
顾意弦生硬地偏过头,伸手,一只手很快搭上来,她用力拉拽,他借力从水池撑起,站直双腿,行动轻轻松松。
“四哥恢复得很快。”她捋卷发边拧水,边朝他笑,眼尾勾翘嘲弄。
江枭肄动作微顿,若有所思,慢条斯理解开钮扣脱掉衬衣,“嗯,你也看到了,我身体素质还不错。”
不就是双开门,窄腰,几块硬梆梆的腹肌,又不是稀奇事,顾意弦瞥过去。
光滑深色皮肤散发着水涔涔,湿透的西裤贴紧大腿,处处轮廓清晰,新鲜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很辣。
“”
哦。
正在这时,左边的阻断门开了。
裴瑞带着游乐园一批工作人员与蒲甘冲了进来。
“四哥!”
所有人滞住。
一男一女大半夜,浑身滴水、衣衫不整、斑驳血迹,古怪又暧昧的氛围里透出靡乱的色.欲。
江枭肄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披在顾意弦肩头。
“滚出去。”
嗓音肃冷气场全开。
裴瑞和蒲甘同时抖了下,赶紧拉着被凶懵的员工背过身,哐地声关上门。
顾意弦不走心地说:“四哥,你刚刚呛了水,还是注意保暖。”
她揪起西装领,却被潮热的手掌按住,她火速避开接触。
江枭肄缄默而专注地整理顾意弦的衣领,然后站在面前垂睨她,很静,很近。
他的唇瓣还有她咬破的伤口,赤.裸健硕的胸前几道浅浅抓痕。
无不昭示刚刚经历过一场怎样的暧昧纠缠,室内愈发闷窒浮躁。
“四哥,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游戏该结束了。
顾意弦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看他,心口的热气在蒸烧,“刚刚的吻”
“怎么。”
江枭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收敛气息,轻描淡写地说:“就当支付今天的加班费。”
——你说过只看重投入与回报,那么这就是交易的一环,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个吻而已不必当真,听懂了吗?
江枭肄看着她姣好的侧脸轮廓,凸起的喉结攒动酝酿了一些话,但最终化成低哑的轻笑,“好。”
顾意弦松了口气,同时有一团气压到心头,两股劲力,往相反的方向争较撕扯。
她把这归结于荷尔蒙与多巴胺作祟,只需冷静就能化解,“其实我今天是因为养父母那边出了些事,心情不好,想请几天假回去看看。”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枭肄的表现非常平静,走了两步,弯腰捡起踢在一旁的凉鞋,轻放在顾意弦跟前,很慢地说:“断绝关系还能这么有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