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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必中 雾空了了 44932 字 2024-06-12

第三次。

顾意弦是务实派完全Get不到,江枭肄大抵在补偿自己,试探道:“工作可以吗?”

“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喝醉了?她乘胜追击:“在您身边的工作呢?”

“万小弦。”江枭肄没看她,身体倚在靠窗的一边,有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Gallop有很多部分很多职位,为什么非要在我身边。”

——当然为了搞垮你。

“当然是因为江先生独特的人格魅力让人不由自主追随,”顾意弦轻微挑了下眉,嘴角带笑,“而且,救命之恩,足以做牛做马来报。”

江枭肄倏地侧头,眼睑半耷,浓长的睫低垂,“那养育之恩呢。”

她笑意不减,给予最简短的回答:“无以为报。”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面前啊,笨蛋。

目光丝毫不躲闪,她说的真话,江枭肄猝然清醒,嗤笑道:“万女士,你现在不过二十来岁,区区二十多年若是能称无以为报。”

“你现在就可以下车去找养父母了。”他的语气冷厉刻薄,眼神像把开鞘的利刃。

——去找你那伪君子哥哥,没品掉价的哥哥。

“两者有什么冲突吗?”她眨眨眼,天真又妖艳。

谎话精。

食指弯曲想要松领带,温莎结早已乱了,于是全部扯开扔在一旁。

江枭肄指间雪茄烧得飞快,灰色沉屑攒了一截。顾意弦想提醒他掸烟灰,“江先生,您——”

江枭肄像吃了火药,“我没告诉你名字?”

“”死男人发什么神经,她老老实实,“告诉了。”

“我大你不过三岁。”

他这是觉得尊称把自己叫老了?顾意弦巧舌如簧,“江先生,这代表我对您的尊敬之意如沽江之水滔滔不绝。”

江枭肄沉默,瞳膜吸纳了车窗外的霓虹,森绿映出明明灭灭的焰色,时而像淬了冰不带温度,时而跃动不明显的小火苗热烈灼人。

一种微妙的,找不到平衡的复杂。

不知为何一丝愧疚之情在心里冒出头,顾意弦一直很清醒,也不得不承认,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信任,他对自己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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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翕张之间,第一次清晰念出他的名字,“江枭肄。”

有种天然气水化合物,在高压低温条件下形成冰状结晶物质,外观像冰,遇火即燃。

江枭肄偏过头望向沽江,弯曲的堤坝隐没在月色,他的掌撑住下颚挡住唇角,“嗯。”

她咕哝,“我私下这么叫你。”

没有尊称了。

他的口吻平缓,“或与蒲甘裴瑞他们一样。”

听懂话里的意思,顾意弦的语气藏不住欣喜,“四哥,你愿意让我在你身边工作了?”

“嗯,做牛做马。”

“”死男人。

空气裹挟香味,悠悠飘荡产生了化学反应,一丝躁动不安浮沉。

她低眼,终于认真地问出:“你想要什么?”

江枭肄动作一滞,月色明亮几分堤坝浮现,他笑出声,“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三步之遥的位置。”顾意弦的语气笃定。

仅此一面就看透局势,她太聪明留在身边后患无穷。

“对,”他微微眯起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所以你问出口,是想帮我。”

语气肯定,同频率的人交谈太简单。

顾意弦的瞳孔透彻清亮。

自己与江枭肄仅仅阵营不同实则无仇无怨,顾家的收留之恩,不得不报,顾檠与顾沭的养育之恩,不得不还。

但游戏规则由她定,她也向来果决。

“江枭肄。”

男人回头,等待下文。

“你猜得不错,”顾意弦眼里隐隐透露兴奋之色,她笑着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想了想又多加一根,“我可以帮你走一步或两步。”

真是口气不小,留顾家到最后,再来荡平Gallop。江枭肄摇头无声地笑,既无奈又觉得颇有趣,他没质疑她的能力,而是问:“条件呢?”

她可不傻,不会白白帮人做事。

果然,细长妩媚的眼角往上翘,得逞了,“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既然这么问意味与四方王座顾家都无关,她信任自己能办到的事,他思忖不到半秒,“你想让我帮你查亲生父母。”

不过以顾檠的能力怎么会查不到,还是说有人特意隐瞒抹去。

“对。”她头如捣蒜,再无虚假,可爱得紧。

江枭肄嘴角噙笑,爽快答应:“成交。”

顾意弦顿感全身舒畅,伸了个懒腰再往前俯身,肘撑在中控台,“那我现在与您站在同一边了,江先生。”

她凑近了些,压低分贝问:“下一步是飞牧农业的仇祺福对吗?”

江枭肄睨着她散落的发髻,抽了口雪茄,不置可否地挑眉,配合她的官腔,“聪明的万女士,怎么猜出来的。”

“他看起来最蠢而且贪财重色,最好找突破口了。”顾意弦早在赌局看就仇祺福不顺眼,对女伴丝毫尊重都没有,毛手毛脚的,还喜欢色迷迷地看着自己,她舔了下唇,改变称呼,“四哥。”

似乎被愉悦到,江枭肄格外好说话,语气纵容,“嗯,你问。”

她的长睫扑朔两下,“你是不是早就有计划?”

“是。”

“那”

他指骨微曲,毫不留情弹向她的额头,力道却小,“休息时间,你是想让我从头到尾跟你说一遍?”

两人同时顿住,不知不觉中距离已被拉得太近,而弹额的动作太过亲昵暧昧。

顾意弦深陷在江枭肄深邃灼烫的目光,很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已是深夜,她出门前松散挽在后脑勺的发髻散落了几缕在肩头、锁骨,方才俯身的动作,皮草外套滑落在腰间,不知因为兴奋还是躁动,有几滴细小的汗珠从颈侧弧形至锁骨凹陷往下,滑向隐蔽之地,看起来十分香艳。

江枭肄堪堪收住,他往右边的座位挪几寸,“你把外套穿上,我们再谈。”沙哑嗓音从滑动喉结溢出,因克制迷人,因尊重性感。

他的唇含住雪茄V口,啜吸、吞吐得急促,呛了一口,然后淡定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

3T雪茄的味道并不呛人,顾意弦努努鼻子嗅了嗅,与江枭肄平时抽的卷烟不同。

神秘柔和的香味,前调是从泥土里刚拔出的树根,有一丝甜甜的花香缠绕其间,最后变成皮革薄荷味——像晨间出去劳作伐木的丈夫,在家外抽了一根烟,然后将带回来的花束放在床头,俯下身吻醒美丽的妻子,他扔在床头的皮革外套散发湿木香与野性的肉.欲,口腔交换的唾液是两人一起亲自挑选的薄荷牙膏,愉悦美妙的一天就此开启,再达到顶点。

天,刚刚称赞车厢大,为什么现在觉得太过狭窄。

空气勾缠着那种暧昧的味道渐渐发酵,浓郁。

真上头啊这香味,她听见自己说:“江枭肄,我也想抽一口。”

江枭肄又呛住,猛烈咳嗽,额角与手背青筋隐隐爆显。

他缓了许久,迟疑半响,将手中这支递过去,有火光的这一面朝自己,但没人接,于是略带不解地回头。

女人熟练地从雪茄盒挑了根,模仿他的手法用金剪刀剪V口。

“是这样吗?”顾意弦笑吟吟地问。

她觉得江枭肄还挺好,既不会对性感的衣服有置词,也不会对大胆要求质疑,像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浩瀚宽阔包容一切,什么奇珍异宝,歪瓜裂枣都可以生长,当真是百无禁忌。

“是。”

话音刚落,顾意弦便含进唇间,雪茄很粗,对她来说太大,只能咬住。江枭肄的目光戛然而止,他的嘴角与肌肉一样紧绷,他想问问裴瑞为什么今天开车这么慢,手指想碰寻呼机。

顾意弦在国外呆很多年,她大胆奔放,意识不到这样的举动不稳妥,她懵懂,内心对人戒备很重,这么多年从未谈过恋爱,唯独掏心掏肺喜欢顾檠一人还落了空。

她又凑到江枭肄夹烟的手边,45°正折角与匀称的骨节让他夹烟的姿势优雅矜贵,她欣赏半秒,吸了吸。

柔光照亮五官更显明艳鲜活,尖形鱼雷头零距离接触。

江枭肄没去军校前,在纵横拳击馆战斗力无人能敌,他的臂展一米八五,力量卧推一百多公斤,深蹲四百多公斤,用尽全力出拳能打穿钢板,不收敛打死一个人不在话下。

但现在一击KO的手抖了,雪茄被啜吸的顶端,是殷红的唇。

——也许裴瑞该扣工资。

很快他稳住,因为怕烫到她的脸。

“这样不行,给我。”

顾意弦是门外汉,乖巧点点头,递过去,她定定地凝视江枭肄。

他穿着西装,唇叼住雪茄看起来有雅痞,眼神专注而认真,他的手很灵活,边用火炙烧均匀加热边旋转,当雪茄烟尾部已变得焦黑和发亮时,递至她唇边,另一只手握住金属火机耐心地在尾端一英寸处继续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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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发呆,江枭肄笑着说:“可以吸入烟气了,让它自由进入到你的肺部。”

顾意弦脸颊有些烫,约莫是被火烤的吧。

优秀的学徒轻松掌握技巧,很快火焰燃烧。确实愉悦到顶点的味道,她悠闲地吐出一团朦胧轻飘飘的烟雾,修长的食指掐住雪茄,往前敲,碰击三下他唇间已然烧了半截的雪茄。

江枭肄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碰他的烟。

每一寸缩短在燃烧金钱,每道白雾散发资本主义腐朽的靡乱气息。

她翘起性感肉腿,妆容华丽精致,艳骨生花,慵懒而享受地说:“仪式感。”

——游戏的开始我选择与你狼狈为奸。

暂时合谋,利益共存。

从未有过的涌动,几乎让人沉溺其中。

他深吸一口,头后仰靠椅背,低磁嗓音从烟圈飘出,“合作愉快。”

——我乐意奉陪直至游戏结束。

第018章

顾意弦洗去一身疲惫,把自己扔进柔软床铺,过了两三分钟转过身趴着,按开手机屏幕打开上锁的备忘录,文字密密麻麻。

【信任三环最基本的稳固,必须让江枭肄认为他们站在同一边。√】

【散纵连横:破坏江枭肄与邢仇两家的关系,防止联盟等于间接增强自己的对抗力量。√】

【诱敌之诱:江枭肄若蠢笨,更需藏拙待之,若脑子不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床头灯光昏聩,原定计划部分删除,三条取消的讯息发送,新计划慢慢在脑海里拟定成型。

她已经可以想象后面会多有趣,手握拳阻挡快从唇里跑出的笑声,紧实小腿因心情愉快前后晃动。

未知号码的讯息跳出通知栏:【见面】

顾意弦蹙眉,翻身从被子里钻出来,谨慎地按灭灯。

房间瞬间乌漆一片,她拿着手机扶墙走进卫生间.

“不止恒悦史家藏违禁品,还有几家不守规矩,名单已经列好。”

“嗯。”

“邬巡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会发布公告,我们需要动手吗?”

江枭肄的表情很淡,钢笔灵活交互于指间,“蒲甘,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没有。”

“四哥”

笔帽掉落在桌面,非常随意地在白纸画了三个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逐鹿者势必互相攻伐。陈胜吴广起义,项羽刘邦并起,忍辱负重的刘邦胜,而刘邦除去计谋之外,擅长利用赤帝斩白蛇与天命之人等神话引导民心,所以只需伪装到最后,再对症下药。”

察觉到蒲甘委屈又不解的眼神,江枭肄无奈摇头,他不止护短,对亲信者具有超乎寻常的耐心与纵容,“所以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向名单企业的股东们暗示以Gallop现在的经济实力一定是最高价,具体数额让他们自己猜;第二,通知邬巡暂时封闭消息,继续深挖名单企业家族的黑料,分为三份,次的给官方媒体发布新闻稿,垃圾讯息交给社交媒体制造舆论。\&quot;

\&quot;股价一落千丈,原股东捏在手里的筹码不再值钱,其他人大肆抛售,便是最佳入场时机。”

“Gallop将会热心而真诚的以最低价拯救他们。”他的语气谦逊诙谐。

江家老四年纪最轻,一手阴谋阳谋玩得出神入化,否则Gallop高层那群老东西也不会俯首称臣。

“四哥!”蒲甘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他顿了顿,“那第三份资料呢?”

哐啷。

钢笔精准投入笔筒。

江枭肄满身杀伐气,口吻却漫不经心:“计划完成送给邬巡,若中途有变数,同理。”

——利用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没有价值直接毁,区区几只蝼蚁而已。

他拨开怀表看了眼,轻叩两下桌面。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此话题结束。

候在一旁的裴瑞迟疑几秒,考虑到江枭肄看到可能会大发雷霆,他决定先汇报正事,“昨日放了点消息后,他们现在高层蠢蠢欲动,伍和现在该头疼了。”

“嗯,三天后告诉他们伍和去医院的情况,具体别多嘴。”

“是。”

“视频调来了吗。”

“调来了,”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四哥,你确定要现在看吗?”

江枭肄灌了半杯酒,懒倦地撑住前额,觑向桌面某一点,抬了下眼示意裴瑞放在那处。

解锁的平板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模糊,但也足够看清——女人四周张望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或监控,轻拍男人的肩,三人交谈了几句,侍应离开,男人的手还未触上女人的肩,她按住他的后颈毫不留情往花坛撞,接着扯住他的头发说了什么继续磕第二下,男人瞬间软趴趴倒地,她若无其事地洗手坐回矮沙发,然后抽出美金大把大把往半空扬去。

提过晚宴包但没看过视频的蒲甘:“”

看过视频再看一次仍头皮发麻的裴瑞:“”

江枭肄面容沉静矜冷地抬手将进度条往前拖至最前端,再次播放。

她的动作快准狠,全程柔和带笑,甚至撒完美金笑得肩头轻轻抖动。

他的嘴角先是上扬,笑容渐盛,后来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笑意,最后低沉奔放的笑声在书房响起。

原来是个漂亮的小疯子,可惜没料到Gallop每块公共区域都有监控。

蒲甘和裴瑞同时无力扶额。

按正常情况他们的四哥应该生气于被欺骗,然后命令他们将那女人扔出榆宁或好好折磨。

疯了,乱套了。

“让酒店的人销监控,管好自己的嘴巴。”江枭肄循环第三遍,目不转睛地吩咐道:“再把今日赌局的筹码算好兑成美金明早送给万女士。”

“算了,送到我这。”他改口,嗓音抑着笑。

·

翌日,顾意弦被提前订好的闹钟吵醒,神情恹恹的用完餐后,还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

江枭肄这死男人明明是老板非要把自己当天选打工人,害她为配合工作也要这么早起床,睡眠对人有多重要,他真该报班好好去学习学习,她边换衣服边咒骂他脑子有病。

叩叩、叩。

两长一短。

死男人真把自己当她上司,玩赶鸭子上架?顾意弦系好腰带,黑着脸说:“进。”

房门开动的动静入耳,她立刻转换和善友爱的表情。

江枭肄非常有分寸感地站在门框外的十公分处。

他穿了件戗驳领的西装,深蓝暗纹配同色系领带,剪裁贴身修长而流畅,他肩胸的肌肉撑起袖孔与高驳头显得腰窄,剪裁贴身修长而流畅,每一个棱角或内收或外扩都恰到好处,独具意式风格,漫不经心的儒雅感。

倒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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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今日选的RobertoCavalli不谋而合。在他的金丝眼镜停了半秒,顾意弦心里骂了句斯文败类,笑着上前:“四哥,早上好,你是来亲自带我一起去上班的吗?”

跟在身后的裴瑞和蒲甘表面维持淡定,心里震惊不亚于彗星撞地球,四哥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目光隐藏在薄镜片下粗略梭巡了一圈,定格在女人的右手,江枭肄嗯了声,抬臂,掌往前压了压。

裴瑞上前,双手呈上备好的带锁皮箱,“万小姐,这是给您的。”

对家的私密资料?这么多?

顾意弦不解地接过,还没问出口。

“九五一五。”

九五一五是江枭肄的生日?不过他怎么总是能猜到自己想问什么。她挑了下眉,按开,表情滞住——满满一箱子的钱,最少三百万美金。

赌桌恶龙献宝的画面一闪而过,顾意弦快速合上箱子,带起的寸风呼啦啦猝不及防吹进胸腔,她捏住皮箱的弧形把手,受宠若惊地问:“不会是筹码换的吧?全给我?”

“嗯。”

承诺赢归自己,言而有信惦记到现在,人还怪好的咧。

“实在太多了。”她敛下颌,错失了江枭肄略带揶揄,意味不明的眼神。

蒲甘裴瑞的眼神饱含谴责,心想您他妈撒钱玩可没这么矜持。

顾意弦托住皮箱往前,遇到阻挠,江枭肄用一根匀称修长的指抵住了最前端,她闻到从干净甲缘散发的清爽香味,佛手柑与琥珀结合。皮箱缓缓反推,香味浓郁了些,应该是他的须后水。

她抬睫,视线从他往里凹的下巴顺流畅颌线滑到硬梆梆的喉结——江枭肄起床后也许会洗个澡,随便系条浴巾围在胯间,直接用抵住皮箱的这只食指,粗鲁地挖出木罐里由山羊奶凝练的白膏,再涂抹于光滑皮肤,锋利而危险的刀片,在稳重的操控下一层层刮去厚重粘腻白膏,也许刮到咽喉处,他的掌会撑在大理石盥洗台面,有力大臂支撑向前俯的光裸上半身,然后对着镜面微微挑起一边粗野的眉。

电影陪伴顾意弦成长,她深受荼毒,太爱这种无与伦比的仪式感与美感,她几乎可以肯定江枭肄一定会使用刀片,因为他收藏了两面木柜的复古黑胶。她曾观摩顾檠刮胡须,机械剃须刀运转时的噪音,那简直是一台随时会散架的除草机滋滋滋地割杂草。

“万女士。”无奈的提醒。

天,自己怎么分神至此?顾意弦摇摇头拽回游离的思绪,继续话题,“我不能要。”

“不多,定金。”江枭肄给予合情合理的解释。

定金?作为工作酬劳确实不多,帮他搞定另外两家可不止这个价,但对比现金顾意弦更喜欢在期货股票中交易更便捷电子货币,她有点嫌弃他的老土,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提高分贝:“老板大气。”

彩虹屁吹多了,信手拈来,“我能跟着四哥做事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大恩不言谢——”

“行了。”江枭肄听得脑袋疼,及时打断她大清早的胡言乱语。他小幅度勾唇,金丝眼睛让他的笑容彬彬绅士,“我施恩图报,希望你的能力值得我付尾款。”

“当然。”

顾意弦不甘示弱展现完美的商业微笑,虚假的端庄,仍旧明艳美丽。

江枭肄双手抱臂低瞥一眼,利落转身:“走之前把高跟鞋换了。”

似乎猜到顾意弦即将崩出嘴的话,他提前撂了句:“做牛做马得脚踏实地。”

顾意弦机械点头,“好的呢,老板。”

男人挺阔的背影顿了顿,冷着声说:“速度快点,迟到扣钱。”

“”万恶的资本家只会剥削打工人。

·

顾意弦的心情不错,前几日出主楼,因为怕狗敕令蒲甘带她从偏门走,今日与江枭肄一起,她还担心,结果门口那四条可怕的狗聊无踪影。

很快四人坐游览车抵达广场,上了辆银灰色越野车,顾意弦与江枭肄一起坐在后座,比上次的空间窄,她打量几番,没认出名字,这一辆也没有出现于记忆。

“KOMBATShield(凯佰赫战盾)。”江枭肄吐词清晰,手里托着主楼厨房磨好的咖啡。

有读心术吧?她敷衍地哦了声,不理解他对越野车狂热的收藏癖,又意识到这样的态度不行,随口问:“为什么这么喜欢越野。”

他抿了口咖啡,“以后有机会会懂。”

“”卖关子。

引擎启动,平稳的车速让顾意弦昏昏欲睡,江枭肄始终直视前方的液晶屏,双手交握,不到五秒控制台的音量键被旋转,看了十分钟没有任何声音的默片,直到快抵达纵横拳击馆,瞥到停在郁郁葱葱树下的十辆黑色商务车。

新闻播报霍然铿锵有力,分贝更大。

顾意弦成功被吵醒,迷茫又不耐地看向四周,江枭肄冷峻倨傲的轮廓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应付阴晴不定的男人需付出多倍耐心,她咽下起床气与怨气,待车停稳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充当小跟班。

拳击馆是粗犷的工业风,光线昏暗,刚踏进门槛,紧张压迫感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夹杂着浓烈的雄性气息。

但几道格格不入较为柔软的嗓音让顾意弦惊讶抬眸搜寻来源。

右边的一处角落,靠窗的位置,光线从灰白墙面的大窗户送进来,与右边不同黑色沙袋不同的是,白色沙袋从将近六米的天花板挂下来,呈一字形并行开。

而,而那处的拳击手竟然有女性,她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训练服挥汗如雨。右边的窗眉垂下清新绿植,旁边的护围、沙袋、反应靶、反应球、哑铃等应有尽有,设施对比左边几乎崭新,每一处都体现精心布置的摆设。没有歧视,她们甚至受到更好的优待——也许在世界各处常见,可在南楚不可能,任何一家拳击馆都不可能。

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顾意弦却停住步伐,陷入长久的失语。

这时江枭肄蓦地转身,他刚好站在吊顶空隙下方,曲折光棱让面目模糊。但能明显看到他已经为接下来的搏击做好准备,眼镜外套怀表等在近身博弈中的累赘物统统不见,衬衫扣至最顶的纽扣解了三颗,袖口也挽至紧实小臂,露出麦色皮肤。

没有西装那层斯文优雅的皮,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野性匪气放大几倍不止。

他往前走一步,迟滞地偏了偏头似乎想甩开那层刺目金纱,所有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光影中凸显。

还是那张不需要任何发型修饰如雕像精致的脸,深邃到只要静视你便觉得一切被洞悉的墨绿色,以及左耳廓上方张扬不羁的刺青。

Nothingistaboo,百无禁忌。

多么夸张的形容词。

奇怪,什么都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咚咚咚,咚咚咚。

馆内充斥拳头砸到沙袋,激烈肉.搏,无节奏杂乱的击打声。

加速的热血几乎要沸腾,顾意弦想说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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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想问问江枭肄为什么纵横拳击馆里会出现那样一处世外桃源,想问问站在前方安静等待她的人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到几乎让她以为他们在这荒谬世界里是同类。

但犹如失去组织语言的基本能力,她的嘴唇无声翕动,口型比划无法宣之于口的三个字:[江枭肄]。

江枭肄静视着,几秒后也用口型无声回应:[快点]。

四面八方好奇八卦的目光源源不绝,顾意弦无暇顾及,馆内的敲打声吵得人心神不宁,因此不得不捂住胸口的位置,再次看了眼占尽拳馆最充裕光线的角落,她轻灵地迈开腿,她的脚下没有细细的高跟,可以走得很快。

“万女士。”

江枭肄独有的低磁嗓音,一下抓住听觉。

顾意弦慌张地让手迅速归位,“干、干什么?”

“且不论你从进入拳击馆就魂不守舍,”他弯腰,露出背后门洞上方印着男性标识,眼底的戏谑不明显,“是想跟我到更衣室么。”

“”有病。

“我只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她扭头,欲盖弥彰地说:“一时受到惊吓没缓过神罢了。”

江枭肄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说:“我以为你看到如此场面会忍不住跃跃欲试。”

从回南楚再未踏进拳击馆,所以今日才会想跃跃欲试,原来热血沸腾与心跳加快来源于此。顾意弦恍然大悟,放松地笑了笑,“没尝试过的东西谁都会免不了好奇心。”

“试试。”

试试就逝世,露馅还怎么玩游戏,她扼腕叹息:“不了,我喜静。”

他颇为遗憾地点头,“可惜,少了一份乐趣。”

蒲甘裴瑞沉默地对视,自从这女人来后,工作难度比过去难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能怎么办,某人不拆穿,他们也只能配合演戏。

两人同时庆幸最口无遮拦的江侑安还没来,不然以三姐弟对自家最小弟弟私生活的关注程度,入主楼的禁制再来二十个保镖也拦不住。

·

前方擂台两人正在进行自由搏击,最右侧台桩刻了一个无比明显的“肆”。

应该代指江家老四的排行,刻错字的失误太低能。

越过擂台看向挂白沙袋的角落,顾意弦不禁假设,当四方王座只剩下一方,江枭肄掌权,那么他重新制定规则的几率有多大。

手机震动声让理智回归,愿望寄存于他人是幼稚妄想,她仰头喟然而叹,好险,差点被表相迷惑。

屏幕喀哒解锁,未知号码:【纵横门口】【出来】

老天,昨日说得那样清楚,从头至尾分析利弊直至凌晨,今日还这般鲁莽跑到江枭肄的地盘,但不去,以顾檠的性子定会僵持,自己的处境会陷入被动。她思索再三,敲下应允的回复。

阴影与辛辣烟草味一并出现前方,他看见了吗?

顾意弦的瞳孔聚缩,迅速锁屏,缓缓抬头,脸颊慢慢燥热起来。

江枭肄背对她,肩胛肌肉撑起黑金薄巾,劲瘦腰线往下,臀部隆起的弧度挂住宽松短裤。

他侧过身,一条勃.起的筋盘踞于紧绷刚韧的腹肌。

荷尔蒙与阳刚之气冲得大脑发昏,她情不自禁被吸引,一路窥视,往下,往上撞车江枭肄促狭的眼神,他的嘴角牵动了下,半笑不笑的。

“”

“万小弦。”

江枭肄走近了些,腹部肌肉线条抻拉起伏,“你刚刚看了许久,觉得他们谁会赢?”

所有思维被偾张景象充塞变得混沌空白,鼻腔里的毛细血管好似要爆开,顾意弦涨红了脸,吞吞吐吐,“我、我觉得”

觉得个寂寞。

她生硬地挪开视线,唰得从长木凳站起来,“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江枭肄眼底的调侃瞬间凝固,上扬的眼睑沉压,冷冷吐出两个字:“急事?”

阴晴不定的死男人,得时刻保持警惕,顾意弦真假参半地说:“养父母一定要见我。”

他垂睨她,不咸不淡地说问:“断绝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我怕他们又闹,只能意思意思给点钱了。”她面不改色,并且非常真实自然地摊开手掌,“四哥,早上的美金没带,借我三千元。”

还敢找他借钱?当他没看见通荫外面停的迈巴赫?

江枭肄嗤笑一声,真把自己当过来享福的大爷想要什么就有,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当他真不敢弄死她。

“回去以后还你。”顾意弦的语调温婉。

还不也是他的钱?

“转给她。”他烦躁地扯下薄巾扔给裴瑞,准确来说应该裹成一团的“砸”。

“要现金。”

哦,电子转账会暴露真实信息。

他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咬紧后槽牙,从喉咙逼出凉飕飕一句话:“给她三千元现金。”

这年头谁出门带现金,更何况南楚娱乐消费都在自家。

裴瑞缩了缩脖子,“四哥,我没带。”

蒲甘硬着头皮小声说:“四哥,我也没带。”

在快窒息的压迫下,他很快改口道:“我去借。”

五分钟后。

顾意弦拿到了面值百元、五十、二十的人民币,甚至还有一张湿哒哒的十元。皱巴巴,散发汗味,厚厚一沓,把手提包的刺绣面撑得鼓鼓囊囊,她这辈子没这么嫌弃过钱。

擂台对战的人已经换成江枭肄,他带着黑手套,出拳动作凶狠残暴,对手连连被逼退。

“谢谢四哥!加油哦!”顾意弦笑眯眯地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拳击馆大门扬长而去,她没看到处于优势的男人分神朝她瞥了眼后,对手立刻反扑,一记上勾拳击中了他的腹部。

纵横拳击馆不看姓别,但绝不收软蛋,江枭肄的脊背撞到擂台绷带,闷哼一声。

“四哥!”“江先生!”

裴瑞和众人大惊失色。

“叫蒲甘回来。”

他的气息不稳,眼神阴郁地盯着对手:“继续,打满十个回合。”

·

刚出纵横拳击馆,十辆商务车从通荫山庄的天然屏障驶出。

顾意弦立刻回头看了眼,幸亏江枭肄没让小尾巴跟着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中间黑色的迈巴赫在面前停住,门自动打开,后座的男人阖着眼,眉宇疏淡,侧脸清逸。她下意识看了眼他长了些许青茬的下巴,又往前座扫去,疑惑道:“哥,二叔没来吗?”

顾檠掀开眼,嗓音疲惫:“先上车。”

顾意弦没置疑委身坐进去,“昨天不是说了接下来的计划,你怎么还跑到这边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没说清除非要当面谈?”

她完全没有过去见面的雀跃,抱怨他处事的拖泥带水。

车启动,提速很快至少有七十码。

“不能离太远,我跟江枭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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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很快回去的。”

“而且今天应该算是我第一天为江枭肄工作,现在出来已经不合规矩了。”

“江枭肄这人疑心重得要命,阴晴不定的,要是回去晚了肯定又得不高兴。”

顾意弦句句不离江枭肄,顾檠越听面色越难看,他必须马上带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加速。”

司机审时度势,加速,升起隔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究竟有没有听她说话?顾意弦觉得顾檠压根没尊重自己,心里膈应,眸底的情绪淡了几分,语气不悦地问:“哥哥,我说的那些你都没听见吗?”

没有回应,她是真不懂了,“如果你说的见面就是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现在停车,我回去了。”

“回去?”顾檠终于正视她,彻夜未眠让压抑的情绪快到极限,他的黑眸里布满红血丝,嗓音带怒,“那天让你回家,你去问江枭肄,昨天让你回家,你说有新计划,你就这么不想回家?非要呆在江枭肄身边是吗?”

顾意弦第一次见顾檠这样,印象里他明面的生气实在少得可怜,但她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完成要求他还要不高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可以结束了,小弦。”顾檠按压眉角,缓缓道:“我们现在回麓湖,回家。”

他习惯性想去揉揉顾意弦蓬松的卷发或将她鬓边的发丝挽在耳后,手却僵在半空,他乖巧的妹妹凭借出色的反应力轻易躲开,然后背靠门双手环臂冷冷睨着他,“凭什么?”语气细细柔柔的,气场完全不饶人。

顾意弦的梨涡只有笑时才会显现在唇角,不笑时五官冷艳攻击性很强。他太久没见过她用这样警惕防备的表情看他,这让顾檠蓦地想起与顾意弦第一次见面——那时她只有六七岁,小小一只,漂亮上挑的眼睛,冷漠倨傲,简直不像被抛弃的孤儿,当听到要被领养时才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顾沭说的话原来是对的。

顾檠的手颓然落回原处握成拳,清峻的骨节泛白。

她们一点也不像,而他真的生出了龌龊的心思,喜欢上比自己小十多岁亲自养大的妹妹,或许更早。

为什么逃避?为什么送她出国?

因为她坐到自己大腿那次穿着裙子,生理期造访,温热的血液在他白色的连襟长衫留下了红色痕迹,他安慰她拍她的背不慎拍到了胸衣的金属纽扣。

而他第一反应不是尴尬,再任由继续发展他害怕自己会无视道德伦理无视立的誓变成畜生。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执着要让她回家?

因为她太性感,她不知道多少男人觊觎这份美丽,他不能对那些恶心的视线视而不见,更不能容忍江枭肄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他嫉妒得要命,嫉妒到失去理智。他知道江枭肄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自己早就不知不觉沉溺,他知道再不带她回家,一切会变得不可控,包括他自己。

“凭什么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

——别说了小弦,到此为止,乖乖回家。我,你,二叔,弋柱,我们四人住在一起,组成一个家庭,难道不幸福吗?

顾檠漆黑的眼凝视她,冲出禁锢束缚的情绪烧得嗓子发哑:“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再说了,不然哥哥真的忍不住。

顾意弦讨厌说不明白的话,讨厌纠缠不清的问题。

她淡谑,平静地回望:“请哥哥告诉如此愚钝的妹妹,从那次赌局你就开始反常至今,究竟是为什么?”

下一秒,她的表情变了,因为太过吃惊,愕然到嘴唇微微张开。

顾檠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不再克制冷淡,不再是哥哥看妹妹。

炙热,有欲望,他在看一个女人,作为男人。

“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了吗?”

第019章

顾檠眼里从未出现过的热烈与渴望,顾意弦不得不承认等这句话等了很多年。

她低下头,长睫毛覆盖所有能被观察的情绪,沉默了几分钟。

顾檠耐心地等待,像过去顾意弦等待他一样。

直到她倏地笑了,笑得肩膀颤动,笑得上勾的眼尾泛红,媚意横生。

“哥哥。”顾意弦漂亮的五官挂着淡淡的嘲弄,“你是太久没谈恋爱,分不清爱情与亲情了吗?”

原话奉还,多么可笑。

顾檠终于能体会到顾意弦那时的心痛,他期望她叫自己的名字,可怎么说得出口,是自己一次次纠正。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心爱的女孩诉说自己迟来的喜欢,不,何止是喜欢——他一直爱,爱自己的妹妹。

清规戒律约束萌芽的感情,逼迫顾檠不能跨越雷池,他不能占有,于是把所有感情埋藏在给予顾意弦的礼物中,能够让她一辈子坐享其成的不动产,绝版衣物鞋子,定制的跑车,任何能满足自己变态感情的物质。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你看,这只是一个哥哥应该做的,我仍是克己修身的顾檠。

“我也还喜欢你,我愿意回家,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还是说你期望得到这样的答案。”

顾意弦望着隐忍到眼睛通红的顾檠,以己度人她不想再用尖锐的语言去刺痛他,她认真地说:“行,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亲情的界限从什么开始模糊,顾檠也想不起来,“不知道。”

她默了几秒,“送我出国之前。”

“对。”

“我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你可真胆小。”毫不客气的评价。

“是。”他苦笑着承认自己的懦弱,为什么从来不送首饰,戒指代表为爱受戒,手链代表执子之手,项链代表相恋。他怕遭到非议,只能偷偷买了整整一个柜子,那条2克拉的项链在她十八岁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顾意弦笑了笑,打开冰柜。

uliveto的矿泉水,最旁边照例放置一小瓶胶原蛋白粉和抗氧植物研磨混合的冻干粉。

顾檠从未忘记顾意弦挑剔又古怪的习惯。

她心里仅仅起了一阵涟漪再无波澜,看了几秒矿泉水绿色的瓶身,平静地拿了一瓶混兑,语气很淡,“十一岁时,我去玛丽亚孤儿院做了一件事,是你善的后,对不对?”

顾意弦七岁被顾檠领养后,每年都会从零花钱抽出一部分或要求顾檠回孤儿院,捐赠、修缮房屋、帮助曾和她一样的孩子找到新家庭。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善心的菩萨,只是顺手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她不需要感谢,不需要所谓的回报,所以从未踏足那个地方。

直到十一岁,顾弋柱被领养回家,顾意弦受不了一个男孩子的哭哭啼啼,陪他一起回孤儿院。

那天保镖守在孤儿院门口,顾弋柱与同龄人玩耍,顾意弦穿着华丽粉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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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蓬蓬裙,撑着蕾丝小洋伞,高傲的大小姐找不到同伴,她也看不上流鼻涕的小蠢蛋,闲的无聊逛进一间屋子,比她小两岁的许新蕾跟在身后进去,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少不了几句斗嘴。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胆小的许新蕾拉着顾意弦躲进办公桌下方,她很嫌弃还没说话,男人与女孩的对话响起。

“朱可,你想要快点找到新的爸爸妈妈吗?”

“想!”

“那让院长叔叔检查下身体,看看你是不是合格的孩子。”

“怎么检查呀?”

…….

顾意弦那时懵懂只觉得哪里不对劲,细细簌簌的声音后,她又听到男人说:“坚强的孩子不要发出声音,乖一点。”

顾檠与顾沭两个大男人未曾提及有关教育,但刘梅觉得她家大小姐实在太漂亮,尽管有保镖保护难免有意外情况,大致教授了些知识。

顾意弦知道这不是一个正常男性对待小女孩说的话,他想干坏事。她悄悄告诉许新蕾等下趁机跑去叫顾家保镖支援,自己则是钻了出去。当看到男人手的位置,她觉得恶心坏了。

玛丽亚孤儿院有三位院长,男人在顾意弦被领养后上任,他是个恋.童.癖,靠着家世轻而易举打通关系进了孤儿院,方便自己变态的行径。

顾意弦一脸天真地问:“叔叔,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呀,我也想试试。”

她又指了指躺在沙发满脸通红的女孩,表情困扰地说:“可是,我不想这样被人看见,我们一起去旁边的小房间好不好?”

满脑子猥亵幼童的男人有什么脑子,于是他抱起朱可带顾意弦一起进了旁边的小休息室,许新蕾成功溜了,他被顾意弦利索的嘴皮子和花言巧语迷惑,抚摸她的脸,沉迷美貌不能自拔。

直到保镖破门而入,男人立即被按住,保镖问要不要通知顾檠,顾意弦摇摇头不想让顾檠知道自己做坏事,她先让朱可穿好衣服,然后甜甜地笑:“叔叔,我来教你玩一个游戏。”

顾檠顾家惹不起,男人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不敢动,他被保镖扒掉衣服只留一件内裤,拉出跑三圈又被拉回来打到毫无反抗之力,他喘不出气,因为嘴巴被衣服堵住。

接着顾意弦命令保镖全部出去围住房间,独留许新蕾和朱可。

她蔑视着趴在地上像死狗一样的男人,踩住他的手笑着说:“游戏玩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说完握紧小洋伞的柄,用尖尖的铁尾毫不犹豫戳进他的手背。

两只手血肉模糊,血溅得到处都是,小皮鞋,蕾丝伞,蓬蓬裙,场面疯狂又有种暴力的美感。

尽管顾意弦要求保镖不准告诉顾檠,他还是知道了,他什么也没说,叫人把这件事处理得干干净净。

那时华森高层的问题很多,老一辈的股东不服顾檠,他本想留几分薄面,因这件事加快诛锄异己的步伐,成为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之后顾檠把顾意弦送进女校,并且禁止她再进入到圈子,彻底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因为这件事,表面乖巧的妹妹设计被人欺负央求他要学习散打搏击,他也同意了。

顾檠一直都知道顾意弦是什么样的性子,但他希望她永远天真快乐而不是参与肮脏的事,她骗他扮演乖巧,他也一直骗自己。

如今她既然猜到,他也不必隐瞒,“是我。”

顾意弦慵懒地靠在车门看着顾檠轻轻笑了好一会儿,“那你就该知道我会怎么回答。”

肘撑住窗檐,她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沽江绿植,瞳膜覆了一层湿润雾气,“顾檠,你大概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心软,你让我报养育之恩去接近江枭肄,我都没法完全放下。”

“但奇怪的是,现在你对我说喜欢,我倒没什么想法了,真奇怪呀。”

顾檠快无法呼吸,凝视她姣好的侧脸轮廓,语气心酸:“为什么?”

“我等了五年,在房间哭了三天,你无动于衷。”

“我接近江枭肄当天,你知道位置仍没有阻止。”

“赌局当天,可以拆穿带我回家,你权衡利弊觉得江枭肄会因此掣肘仍旧选择放弃我。”

“包括现在,没有选择与江枭肄坦白,而以这种方式让我出来有一万种方法挽救,你甚至可以告诉我难言的苦衷,为什么对江家仇恨值那么高,但你也没有。”

顾意弦看得太透彻,她抬指在玻璃画了个闭合的圈,又印下一个被困在其中的点,“我不是你圈养的金丝雀,金山银山造的笼子困不住,我也不是苦巴巴等待男人回头的女人,三言两语就能破镜重圆,还是你以为我离开不顾家的权势,最后还是会选择依附当朵菟丝花?”

“你的喜欢在我看来简直比矿泉水还廉价。”她的语气心平气和,但字字珠玑。

失去的焦虑让顾檠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他看着顾意弦从未觉得她如此遥不可及。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从绝望之中走出来,声音颤抖,姿态卑微,“小弦,我从来没有把你当金丝雀菟丝花,你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模式,我会改,全部按照你的要求改。能不能——”

“顾檠。”

顾意弦打断他,侧头,微微一笑,“不管你以前发生什么事,你不能否认你的命比世界上大多数人好,感情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所以没必要执着,以后还会有另外一朵花。”

“没有别的花,小弦。”顾檠满眼悲伤。

她视而不见,只觉谈话无比费劲,保持最后的体面和耐心,“你对我很好,永远是我的家人,我为家人争取利益天经地义,但若再提除此之外的感情,我从此不再回顾家,以后每个月我会打一笔钱到你的账户当偿还养育之恩。

“所以现在立刻让司机停车,还有以后麻烦配合点。”

顾檠接受不了如此决绝的态度,“小弦,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顾意弦分神一秒,手立刻被抓住,他清淡的五官有种扭曲的疯狂,“是江枭肄吗?”

烦死了,她不再装什么柔弱小花,反手钳住他的腕,粗鲁道:“关你屁事?停车!不然我就敲碎玻璃跳下去。”

顾檠像感觉不到疼痛,用那双漆黑的眼注视顾意弦。

少顷。

“停车。”他心里有了别的打算。

终于听懂人话了,顾意弦甩开他的手,思忖几秒,拽起手提包把三千元纸币一股脑倒出来,嫌弃地皱鼻,“买水钱。”

她拿了两瓶新矿泉水利落下车。

一瓶一千,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

顾意弦拦车回纵横拳击馆,江枭肄可能已经去Gallop上班了,毕竟他是个工作狂且已经过去二个多小时,当看到馆门口停的越野车,她加快步伐穿过馆中央的训练场与擂台。

江枭肄还在与人肉.搏,没戴头盔,挂了彩,腰腹处那一大片青紫尤为可怖。

可他像完全不在乎,如发泄无法排解的怒气郁闷般,只攻不防,出拳迅速凌厉。

虽说最好的防守就是主动出击,但那张俊美的脸打坏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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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顾意弦撇嘴,打坏了活该,愚蠢的人不配拥有美貌。

她走过去坐在木凳,觉得和顾檠聊几分钟格外疲惫折寿,长长吁了口气。

江枭肄已经连续打了十八个回合,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从顾意弦出现于自己余光后,爆发全身力量,风驰电掣般给予对手最后一击。

他胜券在握没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抓起薄巾披在宽肩,长腿一迈跨下擂台。

裴瑞递上矿泉水,蒲甘问要不要处理伤口。江枭肄摘下圈套扔给他们,健步如飞,却在距离半米处降速。

他凝视闭目养神的悠闲女人,他知道她没品愚蠢的哥哥想带她回家,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他也给了机会,但她像个没事人般出现,心中的躁郁云消雾散随即又有一种更为陌生玄妙莫测的情愫冒出头,因为抓不住更加烦躁。

“万小弦,你还知道回来?”江枭肄喘着粗气,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顾意弦缓缓睁眼,盯着他高耸眉弓的血痕,又挪到腰腹处的瘀伤,轻轻皱起眉心,预备说出口的话变成:“四哥,你是不是技术不好?”

“?”胡言乱语。

她别过脸,一本正经解释:“受这么多伤还不戴头盔,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原来是个花架子。”

江枭肄发现和这女人对话就是给自己找气受,他磨了下后槽牙,擦干净汗水后坐到她身边,冷淡地说:“那你还挺厉害,肉眼就能检验我的技术高低。”

“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懒得拆穿,歪头安静地注视她。

两人坐的距离不算近,但顾意弦仍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意往自己身上扑,她不自在地侧头,对上江枭肄绿色的虹膜,怔了怔下意识举起矿泉水举到他的脸侧,来回对比。

江枭肄识破,嘲谑地勾唇,“比出来哪种好看了吗?”

“”

您可真够自恋的。她呈上矿泉水,没说是因为想起他的眼睛才拿了两瓶,故作敷衍地奉承:“四哥的好看,最好看。”

江枭肄挑了下眉接过,扫了眼瓶身的牌子与放置在木凳的另外一瓶,拧开瓶盖快速灌完,摊开掌。

“裴瑞手上不是还有吗?”

哥哥买的舍不得给是吧。

“这个水质好像比较甜。”他缓缓压了压掌。

还挺识货,顾意弦没好气地上交贡品,骄矜扭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大幅度的动作撩起急腰长发甩向半空,几缕发丝恰好落在江枭肄的前掌,修长的指无意识张开,滑腻的发从指缝溜走,丝丝入扣细细入微的痒。

他凝视她的发,不禁抬手,又收拢指虚握拳,似乎这样就能保存几分残留的发香。

她蓦地折头,江枭肄飞快正身抬瓶启唇,凉水入喉,饮鸠止渴。

顾意弦瞅着他因吞咽上下滑动的喉结,水从下颌线滑到最尖锐处,晃晃悠悠滴落,她扑闪了下睫,“你怎么还不上班?”

“我是老板。”江枭肄淡淡甩了句。

“”行,你牛你说话。

“万女士,今天与养父母交谈不顺利吗?”

死男人又试探,她微笑,“很顺利。”

“那怎么心情不好。”

江枭肄怎么看出自己心情不好?顾意弦微微有些诧异,她望向擂台,搪塞道:“没什么,想起了点孤儿院的事。”

·

到达Gallop娱乐投资大厦已快到中午。

员工们直接疯了。

其一因顾意弦过分招摇的脸与身材,其二众所周知江家老四从不聘女职员在身边,其三八卦的员工认为自家老板铁树开了花。

公司各部门小群炸翻天,消息很快传到江珺娅与江掣宇耳朵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江侑安那听到最新出炉的八卦——阿肄把金屋藏娇的女人带去纵横了!阿肄为她干了巨他妈丢脸的事!你们猜猜是什么!他居然找学员借三千元的现金!老何藏的私房钱都被搜刮走了!

江侑安语气激动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国足踢了冠军。

于是江珺娅与江掣宇更按捺不住好奇心冲上三十四楼,显然他们俩低估了自家弟弟妙算神机的能力,晃悠一圈愣是没逮到人,只能悻悻而归去找有幸一睹现场的员工要照片。

Gallop顶楼左边一半只有承重墙,巨大的落地窗无玻璃无护栏,视野最开阔处修了座小型的高尔夫球场,在往里工字形现代风黑沙发,酒柜吧台应有尽有。

江枭肄镇定自若地瞭望高楼大厦,手里掐了根烧一半的卷烟,姿势优雅。

蒲甘邓皋二人面面相觑,顾意弦坐在沙发,无语地捧着鲜榨果汁小口啜饮。

约莫一分钟后,他瞧了瞧怀表的时间,锨熄烟头,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抚平西装下摆,“下楼。”

更无语的事还在后面,顾意弦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在秘书处或随便哪个部门,再不济至少有间独立的办公室。

她扫了圈黑灰风格的办公室,冷冷觑着董事长办公桌三米处,雕刻繁复华丽,小小的白色办公桌,拳头松了又紧。

江枭肄慢条斯理脱掉西装外套,绕到身后,轻轻一晒,“不满意?”

我满意你大爷呐。

寄人篱下,顾意弦深呼吸几下,选择忍气吞声,强撑起笑容:“江先生,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又换上了尊称。

“你说,要在我手底下工作。”他一字一句提醒,浓密长睫很好掩盖眼底的促狭。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分析其中利弊:“是我说的没错,但我在会打扰您,况且您的员工要是进来了,影响多不好,堂堂Gallop董事长的办公室怎么能放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外面有会议室,会客厅,秘书处。”言简意赅。

“”

江枭肄走向办公桌,手在皮革椅滑过,椅子摆正他转身就座,肘撑在扶手,修长的食指轻抵金丝镜腿,表情懒散。

他笑了笑,咬字清晰地缓缓道:“所以没人进来,你是独一个。”

顾意弦怔了几秒,没搭腔走向自己的位置,手提包扔在桌面,背对江枭肄坐下。

干净桌面的反光倒映虚影,她咬住唇,久久不语。

“万女士,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偷懒是要扣工钱的。”

顾意弦轻捶软垫,嗓音有点闷:“江先生,请问我的工作是什么?”

“打开笔记本,自己看。”

“好。”

江枭肄扫向与黑灰格格不入的白色,给裴瑞发了条讯息,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

半小时后,他收到了回信,墨绿的瞳孔骤缩,眉眼间攒动浓浓的戾气,阴刻到骨子里。

他抬眼注视着认真工作的女人,给裴瑞发去简短的五个字。

【一小时,清场。】

之后,他交代蒲甘邓皋今日的工作,起身穿上西装外套,“万小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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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了?”顾意弦语气不耐,她正在专心分析仇祺福的资料。

江枭肄眯了眯眸子,见她没动作,他走过去啪地声扣下翻盖,嗓音沉冷,“走了,户外调研。”

这死男人就是在找茬。顾意弦气得不行,瞪着他,柳叶眼带了杀人的刀子,他视若无睹长臂一捞勾起她小小的手提包,拔腿就走。

人都走了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气冲冲跟在后面,一声不吭上车坐进副驾驶,理都不想理他。

直到视野里出现熟悉的景色,顾意弦瞬间出了身冷汗,心虚地瞥了眼驾驶位的男人又正襟危坐,她脑子里拼命搜寻圆谎的措辞。

或许应该给顾檠打个电话?

第020章

银灰色凯佰赫战盾驱驰驶向玛丽亚孤儿院。

顾意弦透过前视玻璃看到标志性教堂尖顶,背后密汗涔涔。

顾檠既然知道自己手刃渣滓的事,必定抹去痕迹或篡改,江枭肄很难查到真实信息,再者就算查到为什么不去顾家要来孤儿院,他到底想做什么?

“四哥,怎么突然来这里?”她试探道,靠车门的掌紧张攥紧。

江枭肄摘下眼镜,一手扯领带,一手开车中央的扶手箱,语气没什么起伏,“带你旧地重游。”

没回应,他知道顾意弦小脑袋里装的什么,无声勾唇,右手触上她安全带的卡槽。

女人反应很快,身体往后,左肘迅速架起半空,右手捏拳摆出格斗中的防守姿势。

江枭肄撑住方向盘,抬了抬眼皮,嗓音闲散:“万女士,看来你的学习能力不错,仅仅早上在拳击馆观看片刻就学会了基本招式。”

顾意弦哽住,灵机一动,挥挥手,一副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随后她似了然地笑,按开安全带插销,“解安全带这种事怎么能敢劳烦四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江枭肄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没再继续话题,拨了几个按钮熄火,“下车。”

“好的。”她拎起手提包,想着等下给顾檠打电话或联系自己的人。

“不用带包。”

“嗯?”

“没必要。”

“”

·

银灰色凯佰赫战盾停在玛丽亚孤儿院正前方,欧式大门被江家鹰犬围得密不透风。

顾意弦更觉得江枭肄在憋大招,意有所指地问:“四哥,下午还回去工作吗?”

“第一天就不想干了?”他的语气平常。

她松了口气,抬眼看到迎面走来的裴瑞,恨不得现在就问个究竟,要剐要杀悉听尊便。

“四哥。”

江枭肄嗯了声,扭了下脖子,“孩子。”

“全部安排好,”裴瑞笑,他的手上拿着鼓鼓囊囊的纸袋,“我叫几个人带他们去Gallop的游乐园了。”

孩子带去游乐园是什么意思。顾意弦云里雾里,脑袋懵懵,亦步亦趋跟在江枭肄后面,穿过游玩与住宿区,来到了孤儿院最后方,那里有一座五扇门的教堂,每扇大门前各立两根大理石柱,铜门在最中央——玛丽亚是南楚条件最好的孤儿院,最初由一对名为帕尔默和海伦娜外国夫妻建造创办,后来才增至第三位院长。据说海伦娜是天主教的教主,帕尔默是天主教的神父。所以孤儿院每周五禁猪牛羊等热血动物的肉,周天举行弥撒,孩子们八点集合在教堂向天主表示钦崇和敬拜的大礼。

顾意弦还在孤儿院时对这地方嗤之以鼻,禁止嬉笑,大声喧哗,交头接耳之类的破规矩特别多,这可是中国,要信也信党。

裴瑞拉开铜门,江枭肄率先大步迈进,她轻拧眉心跟上去。

铜门合上发出沉闷砰地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教堂内环境昏暗,只有几盏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三位院长并排坐于左边长桌,他们后面站了一排面色冷肃的江家鹰犬。

顾意弦满腹疑虑,不过江枭肄没想让她滚蛋,代表他们的同盟还在。

她没多嘴,扮演好跟班的角色。

江枭肄径直走向他们,轻拉开木椅,极为绅士地说:“万女士,请坐。”

等她坐下,他粗鲁地把椅子往后一拽,椅腿划地。

呲啦——

极为刺耳。

三位院长不约而同皱眉。

顾意弦听到江枭肄甩金属火机的声音,她观察到他们眉心褶子深到大概能夹死苍蝇。

然后身边的男人非常嚣张自然点燃了唇间的卷烟,她有点想笑。

辛辣烟味弥漫空气。

“江先生,我们这里不让抽烟。”帕尔默忍不住了。

江枭肄熟视无睹,五官陷在白雾中,他叩了三下桌子。

裴瑞拿出一小瓶便捷装的威士忌,拧瓶盖。

天主教烟酒是大忌,海伦娜不悦道:“江先生,我们这里也不让喝酒。”

冷光闪过。

刺棱!铮!

一把锋利的军刀深深插进桌面,钉得死死的。

噤若寒蝉。

饶是顾意弦也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没看清江枭肄是怎么出手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各位,现在能喝了吗?”江枭肄礼貌地问。

那把刀就立在帕尔默和海伦娜面前,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冥思苦想到底惹到这尊大佛。

蓦地他们将视线定在顾意弦的脸上,她太好认,五官长开了,比以前更精致美丽。

江枭肄喝完酒,干脆利索地拔出那把军刀,他反指捏住刀柄在他们比对,薄刃的反光晃得人心惊。

“暗室在哪里?”他漫不经心地问。

帕尔默和海伦娜脸色刷的变了。

“江先生,您在说什么?”

“听说天主教徒要严格遵守天主十诫和圣教四规,并不触犯七宗罪。主会怎么惩罚你们这群犯了戒的人。”江枭肄的嗓音阴恻恻,他掀开眼皮,藏匿于墨绿中的戾气终于显露无疑,没等人回答,他挥手,江家鹰犬把三位院长全部架起来,照例堵上了嘴。

“不如我们一起来问问他。”

顾意弦第一次跟不上节奏。

江枭肄把军刀递过去,刀尖对自己,“帮我拿着。”

她乖乖接过,表情呆滞地问:“四哥,这是在做什么啊。”

“等下就知道了。”他低声道。

教堂前面有一副巨大的雕像,耶稣被钉在缠满荆棘的十字架上。

三位院长被强行按住,半跪在地面,像忏悔的教徒。

气氛肃穆带着诡异的神圣。

顾意弦与江枭肄站在前方,裴瑞打开袋子,抽出一张纸,嗓音洪亮似在宣判罪行,每报出一条,一张纸就轻飘飘扔到他们面前。

她越听越心惊,简直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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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多年前的恋.童.癖只是冰山一角,两位美名在外的院长居然利用孤儿院与暗网勾结,他们在孤儿中挑选六岁以上容貌上佳的女孩甚至男孩,分为两类,一类专供网络,以虐待或别的方式进行色.情直播,一类专供线下,那些孩子可能会被送至拍卖,可能会被贩卖至世界各地,可能沦为奴隶满足各种人的欲望或变态猎奇的心理。

他们在收养程序做手脚,反正都是孤儿,即使消失也不会有人过问。

那些期盼有新家庭的孤儿,那些全心全意相信和蔼慈善的院长的孤儿,就这样被残忍送入血与肉的人间炼狱。

难怪之前那个渣滓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办公室行畜生之事,原来有人做庇护。顾意弦觉得愤怒同时也觉得窒息,如果顾檠当初没有收养自己,那自己现在又在何处。

她好幸运,可那些无辜的孩子呢。

顾意弦全身恶寒,肩膀颤抖,握住刀柄的指骨泛白。

真想剖开他们身上的皮囊,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一只大掌搭上肩,她抬头,眼角通红。

江枭肄深邃硬挺的五官在烛光下显得柔和,那双绿色的瞳孔里面有颗跳动的烛火,看起来特别温暖。

他安静地端详她几秒,什么也没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又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地上的人。

顾意弦看着江枭肄的侧脸,情绪神奇的被安抚,她想不出理由,情不自禁小步往他身边挪了一小寸。

“暗室在哪儿?”江枭肄的嗓音冷得像地狱爬出的修罗,压迫得人心悸。

帕尔默和海伦娜嘴里的布被拿走,但仍是一言不发。

暗室里藏匿的东西是铁证,他们抱有一丝侥幸,他们是外国人,只要请律师便还有翻身的希望。

江枭肄虚眯了下眼,洞悉一切,蹲下来,手搭在膝盖,语气刻薄阴冷,“你们以为不开口,我就不敢怎么样了是吗?”

“什、什么意思?”

冷笑从喉咙里荡出,在诺大安静的教堂里回音,阴鸷到骇人。

他摆手,江家鹰犬得令捡起地上的纸,将那些滔天罪一张张强硬地塞进他们嘴里。

“还有半个小时警方才到的意思。”

江枭肄站起来,再不看他们一眼,“万小弦,走了。”

·

教堂旁边有一棵百年梧桐,粗壮的树干吊着秋千。

江枭肄倚靠树干抽烟,顾意弦坐在秋千,双手攥着麻绳,抬头望天。

静谧了几刻,她侧头问,“四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多亏万女士。”

——因为你。

他的语气和天上的云层一样淡,却犹如千斤万坠砸到心间。

顾意弦缓缓低头,卷发挡住了染上薄红的耳垂与脸颊。

虽知道他是为调查自己,但这句话太让人浮想翩翩,她没继续问下去。

江枭肄也没主动搭话,指腹摩挲着左耳刺青的痕迹。

只有他自己知道,肮脏的秘密被揭开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他分析组合了她的谎言。

——我原来在玛丽亚孤儿院,不止如此他们还虐待我。

——想起了点儿孤儿院的事。

他见不得她郁郁的样子,让蒲甘用了些手段查到十二年前孤儿院有一桩猥亵案。

江枭肄不知道那是被顾檠篡改过后的资料。

他想太多,他以为是她。

于是在短短两小时耗费人力财力,深挖出这么一条黑色产业链。

用此来与邬巡换取相应的利益刚刚好。

可明明直接交给警方更省事,为什么百忙之中非要来这里。

——因为你担心暗室里有她的照片啊,真笨。

江枭肄蹙眉,烦躁而用力按压太阳穴。

·

江家鹰犬的手段狠厉残暴,在二十分钟后问到了具体位置。

暗室在教堂正下方,开启耶稣十字架那面墙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苦难污秽埋藏在救赎洗礼的地方。

顾意弦觉得可笑,她不想进去觉得恶心人,在门口等江枭肄。

没过五分钟之前守在孤儿院外的人拎着白色的桶有序整齐集合在教堂门口,他们一部分进入内部,一部分围着教堂将桶里的液体泼到建筑外观。

顾意弦嗅了嗅,微微有些诧异。

这是汽油。

裴瑞与鹰犬出来了,但江枭肄还在里面。

她踌躇几秒,踏上楼梯推开门。

铜门很高,三角形光柱一直绵延至教堂,为耶稣与十字架镀了层银辉。

江枭肄站在正中央像最忠诚的信徒。

一半背影陷在昏暗里忏悔罪行,缅怀无法避免的逝去;一半背影沐浴于光晕祷告祈福,歌颂隽永不息的生命。

画面太震撼,顾意弦不禁伸手,光落在掌心,留下了温暖的灼烧感。

江枭肄似有所感转身,隔着一排排祷告的木椅与空气浮沉颗粒与她对望。

但维持没多久,他倏地低头笑了笑,从西装口袋拿出烟盒,一根卷烟咬在唇间。

她有种预感,她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心脏陡然猛烈地跳动。

橙红色的光照映了江枭肄英俊的五官,他缓缓抬头,指间的焰还没熄,然后漫不经心地往后一扔。

猩红的火舌从十字架急遽往上蹿,熊熊烈火燃烧焚洗了所有的龌浊。

他一步一步于一片光焰中朝她而去,带着不可抵抗的横流,荒唐的疯狂。

还有几步之遥时,江枭肄启唇,木条霹雳啪啦消匿了些声音。

“小弦,还满意吗?”

顾意弦只听到这六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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