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艰难的喘息,“我刚才从池塘那边过来……”
云娘子脸上的血色一下就消失了,她几乎是失态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厉声呵斥他,“我是一家主母,我刚说了入夜之后不许乱跑,你这做儿子的就来打我脸!”
云杉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冻彻心扉。但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母亲、甚至全家人都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之中。
云娘子见他稍稍冷静了一些,便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天一亮你就走,别回金州,走得越远越好。】
云杉学着她的样子,拉起她的手写字。
【你跟儿子一起走。】
云娘子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两人一起走,谁也走不了。】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用一种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语气说道:“我是你的母亲,我做事自然是为你好。你看看你,因为亲事不合你心意,就闹得白天晚上让人不得安宁。谁家孩子像你这般不省心?”
云娘子嘴上这样说着,手底下写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
【我是云家主母,它们在云家栖身,不会希望云家出事引来旁人的注意,所以我不会有事。】
云杉知道她的意思是说,妖怪们不会动她,因为它们需要云家维持住一个安稳的状态,不会引来各方的注意。
但它们不会主动来伤害她,不代表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会担惊受怕。
云娘子过分谨慎的反应让云杉猜到妖怪们可能有办法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抓着母亲的手拼命摇头,在她手心里写道:【一起走】。
云娘子摇头。
大约是看到了儿子惊慌失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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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得不逼着自己迅速的冷静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眼里流露出不舍的神色,语气却更加严厉了。
“怎么,一声不吭的,是不是不服气?你身边的人难道没有提醒你,我定下了新规矩?”她说:“你是不是又从池塘那边翻墙进来的?”
云杉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云娘子闭了闭眼,眼角沁出泪水,“你是云家长子,遇事怎能如此毛躁?就算不满意我给你定下的亲事,就不能等到白天再说?非要大半夜的来闹我?我是你亲娘,你还怕我会给你定下不好的小娘子,坑了你?”
云杉看着他母亲鬓角早早泛起的灰色,心中的悲凉一瞬间变成了对他父亲的恨意。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小娘子与我们门当户对,也是读书明理的人,你说,哪里配不上你了?”云娘子一边说,一边拼命冲着他使眼色。
云杉猜到母亲的用意,心如刀割,忍不住伏在她膝上呜咽出声。
“没出息!”云娘子呵斥他,眼中却也落下泪来,“以往纵着你,让你忘记了自己身为长子的责任。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次我不会由着你任性。胡嬷嬷,你今晚辛苦些,就在这里给我看住了这个逆子!绝不许放了他回去,免得他又跑出去到人家小娘子的家里胡搅蛮缠,搅黄了这一桩亲事!”
胡嬷嬷显然也是知道内情的人,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应道:“老身一定寸步不离地守着大郎。娘子也不要急,慢慢劝,大郎毕竟还小呢……”
云杉拼命摇头,哭的鼻涕都流了出来。自从他从母亲身边搬到了前院书房,还不曾这么狼狈的大哭过。
云娘子也落泪,“你这孽障,这般大的人了,怎么处处让人不放心!书院里不让带小厮进去,衣食住行你就要自己学着料理起来,把自己照顾好,否则离开了家门,怎让我这当娘的放心得下?”
云杉一边哭一边点头,他知道她是在叮嘱他离家之后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夜,母子俩就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的闲话,都是些小时候的趣事,以及云杉要如何在“书院里”照料自己的话。
云娘子时不时还要扯出要给他定亲的小娘子,装模作样的劝他几句。至于云杉要往哪里跑,她不能问,更不敢给出意见,只是隐晦的提一句不可回金州去。
天亮之后,管家进了内院询问下聘的事。云娘子拉着儿子,给他换了一身新衣裳,眼含热泪的将他送到门口。
从那之后,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再踏进过云家。
“我是被管家的侄子送出城的,”云杉红着眼圈说:“至于亲事他们怎么谈的,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从那以后,就传出了云家与黄家议亲不成,云家大郎愤然离家的消息。”
“这两年的时间,我打听了许多跟云家有关的消息,也回忆起过往的一些蛛丝马迹,猜测我家里的长辈——或许是我爷爷那一辈,或许还要再往前推一辈,与某一伙儿跟妖族相勾结的道士扯上了关系。”
“他们有很大的势力,可以给云家带来好处,云家相应的也要为他们做事。让女妖在自己家里藏身,大约只是这些任务当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他们肯定还做过别的事,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我想,如果还有其他商户,甚至是官宦人家也像云家一样依附于这些道士,或者受其胁迫,不得不听命于他们。那这些道士的势力、财力……简直不可想象。”
秦时这个时候想到了后世的一些事情。
他在第六组的时候就知道有不少世家大族是依附于某个能力强大的大妖,或者某个大妖的家族。他们充当这些妖怪们在人类社会里的代言人,为他们打理生意,招揽信徒,还经常会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云杉所说的这些,与后世那些依附妖族的人家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二叔和我父亲关系很好,二叔也很听他的话。我猜,我父亲做了什么事,二叔也是知情的。还有云家的那些大掌柜,外面的事情都要他们出面操持,而且他们当中很多人也是世代为云家做事,我猜他们也有一些是知情人。”
所以云杉在阳关城里见到了云家商队,并不敢上去跟他们相认,反而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们知道了自己回来的消息。
“是我不好。”秦时就有些懊恼了,“是我跟云从盛提起你的。我那时……”
他只想着能与家人团聚是一件幸福的事。
云杉摆摆手,“这哪能怪你们。家里的事我根本不敢提,这两年多的时间,我东躲西藏,在关外还险些丢了性命,也几次三番跟妖怪们打交道……”
他说着就有些羞愧起来,“以往只觉得人遇上了妖,除了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条。可秦兄弟在石雀城外的院子里说的那一番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叫我知道,哪怕是必死之局,拼一把,也未必就没有活命的希望。”
他诚恳的望着秦时,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倒把秦时看的不好意思起来。
云杉又道:“我跟着沐夜摇光两位大哥回来的路上,也悄悄打听了云家的消息,云家这两年的生意有所缩减,或许那些道士也对云家有了不满……到底是我连累了云家。”
“到底是你连累的,还是他们之间有了别的矛盾,都还不一定。”秦时安慰他,“你要是这样想,就辜负了你母亲的一腔慈母之心了。”
他上下打量云杉,“你母亲要是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心里一定欣慰的不得了。”
云杉抿了抿嘴角,很郑重的起身,朝着他们几个行礼,“我不知道云家到底卷进了多大的麻烦里,也不敢胡乱求情,只希望这麻烦爆出来的时候,官府能对家中妇孺网开一面。”
秦时这个时间就有些佩服他了。他不是只给他们母子俩求情,求得是满府女眷的性命。这说起来,还是很有云家少主人的胸怀的。
贺知年安坐着受了他的礼,郑重说道:“云家掌家之人做了什么决定,家中女眷不能左右。令堂能通过你主动向官府出首,殊为难得。事发之日,某会以这个原因替云家女眷求情。”
云杉感激不尽。刚刚逃出长安的时候,他过得浑浑噩噩,后来受了挫折,脑子才开始变得清楚,深知自己没有拉着父亲和整个云家回头的能力,于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自保。
但这一路上生生死死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他终于萌生了要救下云家那些无辜之人的想法。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满心豪气,虽然以往那些恐惧的记忆依然萦绕心头,但因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也看到了自己想要去完成的新的目标,那恐惧便不再会令他驻足不前了。
第172章马球
云杉将自己的想法盘算了一遍,对贺知年说:“我家中同辈的兄弟,只怕也都如我一般,浑浑噩噩度日,还不知家里惹到了什么麻烦。我想跟他们暗中接触,打听一下家中的消息,也想给家中的兄弟们挣出一个活命的机会。”
贺知年点点头,对他这样的想法表示赞许。
初遇时,他觉得云杉文弱,但这文弱的大少爷硬是从石雀城外的小院里挣扎着活了下来,一路磕磕绊绊,活着回到了长安。或许一开始他只是想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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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就好,如今他却不止想到自己,更是想到家中亲人,这样一番变化,贺知年也都看的清清楚楚。
跟云家有牵扯的道士,如果是跟一路上算计他们的“师弟”那些人是同一伙儿人,背后又有妖族势力,那个穿红衣的女妖还牵连到了前朝与先帝。一旦曝光,绝对不是什么小案子。到那时,云家的麻烦就来了。
像云家这样的商户,一旦犯了事,男丁或杀或流放,女眷通常会没入乐籍。云杉真能将年轻一辈组织起来协助镇妖司调查清楚这件事,也算是将功折罪,保下了云家的下一辈。
这些年轻人,是云家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摇光忍不住叹了口气,“律法中有子不告父之说,可父辈犯了事,到底还是会牵连到儿女。云杉,你这样想,你父亲和叔父跟妖怪们勾结起来做了不好的事,他们也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你虽然违背了他们的意愿,甚至与他们为敌,但也令他们免去了儿女世代为罪奴的苦楚,就算是他们自己来说,也得夸你是云家的功臣。”
云杉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庆幸的表情,反而有些怔怔的,“其实那一夜,我在池塘边看到那两个女妖怪吃了小丫环,就猜到我父亲他们一定做过比蓄养食人的妖怪更可怕的事……”
秦时心想,若是云杉知道他们回长安的一路上遭遇了道士团伙的多次暗算,只怕心里更要担忧了。
“或许你父亲和二叔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要跟这些道士、还有妖怪断绝关系。但恐怕牵扯太深,已经无法脱身了。你这个时候跳出来做了这件事,他们心里清楚的话,应当是很欣慰的。因为云家终于有一个出息的子弟出来支撑云家的门楣,引着整个云家往活路上走了。”
秦时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你们得承认,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云杉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对他来说,他更希望的,还是云家的先辈从来就没有做出如此短视、如此急功近利的决定,坑害了云家的几代人。
“我也一直在想,不依靠别人,不依靠妖怪,云家的生意就一定做不起来吗?”云杉闷闷地抿了一口酒,“或者守着田地,督促子孙读书上进,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秦时也想叹气了。对有的人来说,守着几亩薄田,有衣有食,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但对有的人来说,除非得到财富和权势,否则他就会认为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就算是云杉,或许也是在历经生死之后,才品出了平淡生活的可贵之处。
这个话题,注定是没有答案的。
几个人碰了杯,喝了几杯闷酒,秦时又说:“难怪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不就是二十四楼吗?这个楼到底在哪里啊,要查它的话,需要从哪里下手?”
贺知年摇头,“这件事我找钟大人说。要查二十四楼,光是一个镇妖司只怕还不行。”
“来头很大?”秦时了然,“背后有很厉害的人吧?不会是什么皇子……”
话没说完,脑门上就被贺知年敲了一记爆栗,“改改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吧,什么都敢胡说八道……会招祸的!”
秦时,“……”
秦时也无语了,他这样的性格,是在一个宽松民主的社会环境里养成的,要改还真是不好改。
“我尽量注意。”秦时闷闷的说。他其实也担心因为自己的不谨慎,给身边的人招来什么麻烦。但有的时候,他真的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是不能说的。
沐夜笑着摇摇头,“刚才说到哪儿了?二十四楼,它在东市那边,很多酒楼乐坊都在那里。小秦有兴趣可以去开开眼。”
说着他跟摇光两个开始挤眉弄眼的冲着他使眼色,“尤其是二十四楼的小娘子,一个一个长得水灵的哟……”
话没说完,他们俩就注意到贺知年正瞪着他们,忙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秦时也看的笑了起来,“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花楼乐坊,跟后世某些不正当的娱乐场所不就是一回事儿吗?他可是公职人员,哪怕换了一个环境,哪怕他知道在这里,这些都是正当营业的生意,秦时心理上也接受不了这个。
花了钱让一个女子跪在他身边曲意奉承,各种服侍,只是想一想,秦时都会有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感觉。
贺知年松口气,将话题拉回到了云杉的事情上,“你刚才说要去联络一下云家的堂兄弟。我想着,你空口白牙的找上门去,只怕不好取信于人。我找钟大人商议一下,最好能给你在镇妖司安排一个差使,如此,你在拉拢他们的时候,也好方便行事。”
秦时也跟着点头,“对的,空口白牙的,谁会听他使唤啊。”有一个差使在身上,至少让别人知道他是值得信赖之人。
贺知年刚才心里犹豫,想到云家跟妖怪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生怕云家的那些长辈再通过云杉,盯上了镇妖司。到时候只怕云杉的处境会更麻烦。
但云杉对妖怪的事情了解不少,在关外的时候更是有过亲身体会,由他去做一些跟镇妖司有关系的工作,会比普通人更合适。毕竟很多普通人对于妖怪的存在还处在一个半信半疑的状态,沟通起来也麻烦。
这样一想,贺知年又觉得把云杉安排到镇妖司,反而很合适了。
云杉心里清楚,一旦云家的事情曝光,身为罪犯之后,他身上有什么差使也都保不住了。因此这差使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暂时的、方便他行事的身份。但就算是暂时的,想到他将要为云家所做的事,心里也对这些危难中结识的朋友们充满了感激。
一顿接风酒喝下来,云杉直接醉倒了,被摇光沐夜架回去休息。秦时没醉,反倒被淡酒的酒精度刺激的兴奋了起来,拉着贺知年讨论云家背后的那伙儿道士。
“你不觉得这些道士就很奇怪吗?”秦时说:“袁神仙那一辈算起,他建封妖阵,降妖除魔,完全跟妖怪们摆开了两个阵营。怎么会有道士跟妖怪们混一起去了?”
贺知年觉得这小子还是有些醉了,否则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全天下的道士不会都是袁神仙的弟子。道士也是人,有信服袁神仙的,自然也有反对他的。”
秦时想了想,点点头,“我以前一直怀疑老魏。实话实说,他也确实挺可疑的……”
但魏舟给他的感觉,并不是一个有着两张面孔的人。
“算了,还是继续找证据吧。”秦时叹了口气,“总是这样疑心他,这关系也没法处下去了。”
“先不说这些。改天带你出去散散心。”贺知年摸了摸他的脑袋,“五皇子府上要办一场马球赛,想去看看吗?”
秦时的耳朵一下支棱起来了,“马球?!”
马这个东西,在古代是很珍贵的战略物资,打仗冲锋、运输粮草都离不开它。而且养马的费用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即便是在后世,马上运动也是非常昂贵的。放在当下,估计只有皇家以及权门贵族才有玩马球的实力吧。
贺知年笑道:“五皇子想见见你。宫里的事,他既然知道了,总要有所表示。老魏也要去的。”
秦时就明白,这是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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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道谢的意思了。
“他身份比较敏感,不好明目张胆的跟外臣来往。借着马球赛请大家去他府上聚一聚,至少表面上说得过去。”贺知年说:“他府上有一个不错的马球场,他打球的技术也不错,圣上也曾去给他捧场呢。”
秦时觉得就把这当成是一次游乐聚会好了。至于朝廷的那些事,以及皇家的各种明争暗斗,这些事距离他太远,他还是别费那个脑筋去琢磨了。
贺家院子没那么大,打球赛是肯定打不起来的,但自家人比划比划,散散心,互相切磋一下技艺还是玩得开的。
贺知年正好趁着马球赛举办之前的这些时间,给秦时科普一些基本的规则,或者围着后花园跑跑马。有时候会带着狼王和小黄豆一起骑马,有时候它们也会站在花园中的凉亭里远远的看热闹。
秦时就用学着打马球的事情诱惑狼王,跟它说很多人类社会里的活动,如果不变成人亲身参与一下,是没有办法体会的。
狼王看着他们骑在马上,手里拎着的那根模样古怪的小棍棍,还要把一个小木球打来打去,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173章亲戚
很快就到了下一个休沐日。
一大早,秦时就被贺知年给喊了起来。出去玩自然要全家出动,不过看球赛需要长时间留在户外,秦时怕小蛇会受冻,跟它商量了一番,就将它留在了家里。
小蛇虽然不能像小黄豆和狼王那样通过意识来跟秦时交流,但秦时能感觉到,跟它说话的时候,大概意思它还是能明白的。
蛇类喜温暖湿润的天气,腊月里的大冷天对它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平时秦时上值的时候也会将它留在家里,守着暖暖的火炉睡大觉。
它现在每隔几天已经可以吃一些东西了,但个头看上去还不见有什么变化。
“爹,林家婶婶也要去看球赛?”小黄豆如今能说一些简单的对话了,当然比较复杂的句子它还是会在意识里跟秦时说。
林家婶婶说的就是林白榆的那位姓明的堂嫂。她曾经下过两次帖子邀请秦时过府一叙,但她也没料到秦时来到长安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差使,于是两次相约都因为秦时有公事要忙未能成行。前两天她打发人来传话,说她与丈夫也会去五皇子府看马球赛,到时候希望能与小黄豆见上一面。
看球赛,也算是一个公共场合了。秦时也不必犯了疑心病,担心别人会趁机抢走他的孩子。
“对啊,她也去。”秦时自己对明家的情况了解的也不多,只能把有限的几个人拉出来加深一下小黄豆的印象,“你记得阳关城里那个明遥姑姑吗?这个林婶婶也是你的姑姑,你爹的堂兄弟的姐妹……你叫堂姑的。”
其实秦时还想提一提明成岩的,这一位据说是小黄豆它爹的亲兄弟。但他看到小黄豆的眼睛里已经开始转蚊香圈了,决定先把他省略掉,先讲讲女性亲属。
小黄豆模模糊糊的知道明遥和明成岩跟它是有一些关系的,不算外人。但这个“不是外人”的关系,又跟秦时没有关系,这些亲戚关系都只是针对它的。
在小黄豆的想法里,跟秦时有关系的,才跟它也有关系。至于那些避开秦时偷偷摸摸跟它联系的,都是想要拐走它的坏人。
秦时以为小黄豆还无法理解“亲戚”的定义,见无法对它动之以情,只好诱之以利了,“她是你的长辈,会给你见面礼的。”
小黄豆听到“见面礼”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有好看的珠子吗?”
自从来到长安之后,小黄豆收了不少见面礼,其中以精巧的玩器居多,它现在就对这个感兴趣。
“会有的。”秦时哄它。
他想林夫人是一个女子,身上肯定少不了首饰这些东西,小黄豆要是表现出对她头上戴的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这位夫人估计也不会硬抗着不给它——他就不信了,谁能扛得住小黄豆充满渴望的小眼神。
当然了,这种略不要脸的讹诈招数也不能经常使,秦时曾就这个问题给小黄豆上过一课。在自己人面前可以偶尔为之,外人面前是不可以的。要是他真把重明鸟家族的继承人养成了见钱眼开的德性,估计人家亲爹要打上门来找他算账了。
秦时抱起小黄豆,摸摸它身上的软毛。它和狼王都是刚刚洗过澡,浑身上下毛茸茸香喷喷的。秦时照例问狼王一句,“人样儿去?狼样儿去?”
狼王抖抖耳朵,一溜小跑的去了前面。
秦时也不逼它,抱着小黄豆跟了上去。
五皇子李恪的宅邸在靠近皇城的永兴坊。他已受封端王,因此宅邸是王府的规制。因今日宴客,府门前的整条街都封了起来,唯有王府的客人才能够持帖通行。王府还请了兵马司的人在这附近巡逻,以防有人趁乱闹事。
进了王府,自有下人将客人们引到后院的球场之中。球场的面积要比后世的足球场略小一些,球场两侧筑有看台,已有早到的客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球场上也有人已经换了骑马装,骑在马上绕着球场小跑热身。
贺知年示意秦时注意其中一位骑着黑马,身穿红衣的青年骑士,“那个就是端王。”
五皇子李恪是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习武之人的洒脱劲儿。相貌虽不如贺知年英俊,但也是英气勃勃的帅哥一个。
秦时觉得他的五官与历史书上那些唐代的皇帝们的画像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主要是那些画像里的皇帝都是非常庄重的,但李恪显然是一个外向的、开朗的人,眉眼之间的神情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李恪远远的朝着贺知年所在的方向挥动了一下球杆。见贺知年抱拳行礼,秦时也放下怀里的狼王,学着他的样子向李恪行礼。
客人们越聚越多,他们这边的看台上都是男客,女客在球场对面的看台上,远远看过去,花花绿绿的一片。看来即便是冬天,长安城里的贵妇人也是愿意出来参加一些社交活动的。
客人们多了,秦时也终于见到了几个认识的人:魏舟、林白榆、陈谅。
陈谅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越发有了油头粉面的纨绔气,围在他身边的也都是穿着打扮与他相仿的世家子弟。陈谅把秦时介绍给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态度都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对陈谅会结交秦时这样一个似乎没什么家底的陌生人感到不解。
秦时自然也不在乎这些不相干的人对他有什么看法。他有点儿猜到陈谅对他的身份有一些不靠谱的猜测,这让他觉得好笑。秦时没有要解释的念头,就让他这么暗搓搓的猜疑,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林白榆还是那副儒雅公子的派头,只是脸色不大好看,据说是连夜苦读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逗了逗小黄豆,就带着他们去见自己的堂哥,就是那位据说很得圣宠的林御史。
林御史的年龄看着跟林白榆差不多,没有读书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劲儿,反而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他送给狼王和小黄豆的见面礼都是玉佩,一面刻着梅花,一面刻着青竹。这是长辈送给晚辈的很常见的见面礼。
秦时就觉得林御史实在是一个心思玲珑的人。他知道秦时把狼王和小黄豆当成家里的孩子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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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也只当它们是友人家里的晚辈。当然他这样的态度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娶了个不是人的老婆,于是对人对妖的看法与普通人不大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位随手送礼都能送到别人心坎上的堂兄,林白榆的上进之路肯定是很有压力的。
林御史是大忙人,他跟他们闲聊几句,只来得及含蓄的提醒他们自己夫人等下想见见小黄豆,就被自己的同僚给喊走了。
球赛很快开始了。
球场上两队骑士各有十人,一队穿红衣,一队穿黑衣,两队人马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虽然只是在不大的球场上比赛,也拼出了战场厮杀的激烈感。
狼王和小黄豆也看的津津有味。
秦时注意到有不少人都在暗中打量他身边的这两只。他知道它们这样出门是比较出风头的,但让他把它们都留在家里不出门,他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算了,风头已经出了,这些长安人爱咋想就咋想吧。秦时心想反正他们过了年可能就要回西北了,长安城里新鲜事情多得很,到那时谁还记得他们啊。
球赛以红队的胜出而结束。客人们意犹未尽,在下人们的引领之下前往花园中一个名叫青鹤台的地方,据说今日王府的宴席就摆在那里。
秦时抱着狼王和小黄豆,意犹未尽的从看台上走了下来,早有王府的下人等在看台下面,引着客人们朝着花园中走去。
贺知年大约是认识给他们引路的下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带着秦时往前走。秦时见王府的庭院开阔,周围也并没有其他客人,便将狼王放下地,由着它前后左右地跑一跑,舒展一下筋骨。
王府的下人也并不在意,笑眯眯的看着狼王驮着小黄豆往前跑。
贺知年见他们走的路线比较偏,便问那下人,“不是说要去青鹤台?”
秦时一下警觉起来,脑子里冒出了无数发生在深宅大院里的阴谋构陷。
下人忙说:“王爷在莲叶台等着见两位。”
秦时不了解王府的结构,连忙看向贺知年,见他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上次不是说那块地方要拆了,跟原来的演武场合起来,改成一个能跑马的演武场吗?”
下人笑道:“王爷说,后院远了些,就让人去后院取了换洗衣服到莲叶台洗漱。那里距离青鹤台也近,见过两位,正好一起过去赴宴,时间上较为便宜。”
秦时就明白了,这就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他们,但又想要跟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的意思。
看来王爷也不好当,要提防的东西太多了。
因为知道刚打完球赛的端王爷必定要先洗漱一下才能见他们,因此他们也不急着赶路,慢条斯理的跟着下人在庭院里溜达起来。
王府里景色优美,树木山石无不精致,又有无数的亭台楼阁穿插期间,虽然是冬日,景色也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第174章假山石
引路的下人认识贺知年,又知道他们是端王的贵客,因此态度十分殷勤,一边走一边给他们做介绍,“自从王爷要拆了莲叶台改建演武场,这一片地方就少有人过来了。不过莲叶台附近有两块前朝遗留下来的太湖石,王爷十分喜爱,前几日还嘱咐管家小心看好了,待回头卜个吉日,移到青鹤台那边的莲花池里去。”
秦时不是什么风雅的人,对满是窟窿的石头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他也知道这会儿是有意要消磨时间,因此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跟着他们去参观那有名的太湖石了。
两块很有来头的太湖石都有近三米高,一眼看过去,大窟窿套着小窟窿,果然造型十分的玲珑别致。
石头旁边还有几株老梅树,据说也要请了有经验的园丁移到端王的书房去。
秦时在心里暗暗嘀咕有钱人就会瞎折腾,就听狼王在意识中跟他说悄悄话,“这里有血腥味儿……是新鲜的血腥味儿。”
秦时,“……”
狼王不等他说什么,驮着小黄豆一溜儿小跑地走了。秦时有些无奈,心里却暗暗警惕那个给他们引路的下人,怀疑他要暗算他们。
下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相貌虽平平,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文雅,身上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斯文气质。
秦时从他的脸上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坏心思。
下人见秦时不住的看他,以为他们对太湖石兴趣不大,想要换一个地方赏景,便抬手示意道:“两位爷,这边走。绕过那座假山,再往前走就是莲叶台了。”
秦时忙说:“等等!”
下人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表情,他刚才还觉得他们不喜欢这里的景色呢。还不等他问问客人的意思,就见那只狗崽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拖着毛茸茸的尾巴围着秦时的小腿转了两圈,嘴里呜呜的叫唤起来。
秦时的脸色就变了。
狼王说的是,“那边的假山石是空的,石洞里躺着一个人,才死了不久。”
秦时眼珠转了转,心里紧张的盘算这件事是不是用来算计他们的。如果是,那躲肯定是躲不开的,还如不此刻就闹开。
秦时这样想着,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下人的手腕,头也不回的对贺知年说:“你认得路,悄悄喊了王爷过来,就说这里死了人。”
下人被人抓住,莫名其妙的不知如何是好,听了这话顿时大吃一惊,“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秦时心里也不由得疑惑了一下,觉得这下人的表情比他还惊吓得厉害,不像是有什么谋算的样子。
贺知年也知道今日王府宴客,真要闹出什么案子,后果只怕难以收拾,他打量一番周围的情形,嘱咐秦时小心应对,快步朝着莲叶台的方向跑去。
秦时抽了下人的腰带将他手脚都捆起来,怕他喊叫,又剥下他的帽子堵了他的嘴,没什么诚意的说道:“这位兄弟,委屈一下,若是秦某搞错了,等下再给你赔罪。”
下人,“……”
下人心里想骂娘,无奈嘴都被堵上了,想骂也骂不出口。况且他也猜到秦时心里必定是怀疑他这个引路的人,又想到等下端王就会过来,他的死活也轮不到秦时一个王府的客人来做主,于是也老实下来,随着他一起去看案发现场。
狼王所说的那座假山石距离他们欣赏太湖石的地方并不远。从外表看去,假山以大小不同的石块垒起,底下掏空,堆了些洒扫的工具杂物在里面。石洞深处的阴影里,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看身上的衣服,与秦时捆起来的这一位差不多。
秦时只看那人身下的血迹,便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又怕破坏了现场的痕迹,因此也不好进去细看,也不叫狼王进去,只嘱咐它替他们看好了现场。
不多时,贺知年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李恪和另一位秦时没见过面的青年男子。秦时正要行礼就被李恪拦住,听说自己家里出了命案,他心里想的要比秦时更多,丝毫也不敢耽搁就过来了。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许苒许大人,”李恪给他们做了介绍,忙又问秦时,“人在哪里?”
秦时与大理寺少卿见了礼,引着他们来到了出事的石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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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这里经过,要去莲叶台见王爷,小狼从附近跑过时闻到了血腥气,跑来告诉我的。这人应该出事不久,小狼能闻出血腥味儿还很新鲜。”
大理寺少卿听了这话不由愣住,“小狼告诉你的?”
秦时拿出自己的腰牌给他看。
“原来是缉妖师……难怪。”许苒看看他,再看看围在秦时身边、头上顶着一只小黄鸡也显得威风凛凛的狼王,心中恍然大悟。
他们办案的时候也接触过一些跟妖族相关的案子,知道的就比普通人要多一些。
大理寺少卿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石洞中去勘察。因为石洞有些深,他的声音也显得闷闷的,“人已经死了,时间不久,尸体还没有凉透。”
李恪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转头见自己的亲随被秦时捆在一边,便伸手替他解开了腰带,嘱咐他悄悄出去喊了管家过来。青鹤台那边的宴会他等下必须过去露个面,这里的事只能先交给管家来料理。
待下人离开,他又对秦时解释说:“藏月一直跟着本王在球场,刚才本王回了莲叶台,就将他留在了看台下等着你和小贺。他是本王一直留在身边使唤的人,且没有作案时间,本王信他。”
秦时思索了一下,凶手作案的时间应当是在马球赛即将结束的时候。球场那地方人多眼杂,藏月还要等着端王给他派活儿,他若是跑出来杀人,很难保证自己赶在球赛结束的时候再利利落落地回到球场。
那个时候,王府请来的客人们都留在看台上激动不已的大呼小叫,王府的下人们多是在管家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地布置青鹤台的宴席,像莲叶台这样偏僻的地方,按理说不会有人来才对。
李恪若不是临时决定在莲叶台私会他们两人,藏月也不会带着他们走近路来莲叶台,估计死者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被人发现呢。
许苒检查了死者和石窟里的情况,喊了贺知年过去帮他把尸体抬了出来。
藏月看清楚死者的模样,不由惊叫起来,“这不是谢平吗?”
死者的年龄要比藏月小几岁,看他身量不矮,但惨白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神色。他眉头皱着,表情略有些茫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恪也点头,对许苒说:“是谢平。这小子是开春的时候管家从庄子上带回来的。我记得他家里人都不在了。这小子认得几个字,也会看账本,管家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使唤……是个挺本分勤快的小子。”
管家也很快赶了过来,他是一位面容端庄的中年人,鬓边微微有些花白,看见谢平的尸体也流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小的刚刚才吩咐了他做事,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会这样……”
许苒问他何时见了谢平。
管家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最初的惊诧过去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小的刚才在青鹤台,吩咐谢平去前院书房找了行风,把王爷备下的玉环取来……就是等下宴席上客人们藏钩用的小物件。”
狼王的耳朵尖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个对它来说比较新鲜的词儿,“又是玉环,又是藏钩,什么意思?”
秦时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总算遇到一个能回答上来的问题”这样微妙的感觉。
“藏钩是宴席上的一种小游戏,客人们分成两队,一队藏起小东西,另一队的人猜测东西藏在哪一个人的手里,输了要被罚喝酒或者作诗什么的。玉环,估计就是端王预备着让大家藏来藏去的那个小道具了。”
狼王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可是我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他就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玉环啊。”
另一边,许苒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谢平身上被他找过,并没有什么东西,石洞深处就几把扫帚,翻起来也是一目了然。而且地面平整结实,并没有被挖过的痕迹。
管家又连忙让藏月去前院书房里喊了行风过来。
行风外表与藏月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相貌不显,但风度气质都显得斯文,像是好脾气的读书人。大约端王挑选亲随就喜欢用这个类型的吧。
来时路上,行风已经听藏月讲了大概经过,见过几位大人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谢平来前院书房的时候,听他说球赛还没有结束,是管家让他来取王爷备下的玉环。我就把东西交给他了——玉环是个小物件,是放在一个两寸见方的木盒里交给他的。”
许苒又问了秦时和狼王,确定他们在见到谢平之后,并没有在他身边见到过有这样一个盒子。
许苒不解,“不知这物件对王爷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端王也是一副想不通的表情,“玉环是几年前一次在宫宴上玩藏钩的时候赢了太子,父皇随手赏的。今早本王在前院书房里听管家报备宴席的安排,见玉环放在书案上,就随手拿了交给行风,让他等开席的时候拿过去给客人们助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第175章青鹤台
诸人听了端王的解释,都觉得这东西对于皇家人来说,就是一件随手拿来拿去的小玩具,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许苒又道,“或许旁人以为它对王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比如代表了圣上的倚重?
端王摇摇头,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件寻常玩器,只怕父皇、当时宴席上的人都已经不记得了。”
秦时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贺知年,给他做了个口型:如娘。
他这是想起了他们在白云坊外面听壁脚的时候探听来的消息:女妖怪处心积虑地混进宫里,最后骗了龙凤镜出来——莫非这玉环也跟龙凤镜一样,是一件寻常人觉得没什么,但在有修为的人看来却是法器的东西?!
秦时这样想着,就见狼王围着谢平的尸身来回转了几圈,呜呜的说道:“这个伤口的地方有妖气。”
秦时脱口问道:“什么妖气?”
众人一起看着他。
狼王低头嗅嗅死者的伤口。它一低头,趴在它脑袋上的小黄豆就一个趔趄,脚底打滑,险些掉下来,被秦时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狼王嗅来嗅去,有些困惑的问秦时,“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像咱们家的小蛇呢?”
“像小蛇?”秦时猜测狼王的“嗅”应该是对灵力的一种分辨,“莫非是水属性的灵力?”
贺知年连忙提醒端王喊了魏舟过来。
要说分辨灵力,估计今日在端王府里的客人们当中,没有谁会比魏舟更有经验了。
魏舟来的也快。他原本就在花园里闲逛,小黄豆感应到他的方位,很快就将他引了过来。
魏舟问明白前因后果,从袖袋里摸出符纸试过,很肯定的告诉他们,“是妖气。水蛇一类的东西……蛇类的天性喜湿暖,能在这样的天气还在外面乱窜的,不是寻常小妖。”
许苒思索,“谢平背心处的伤口十分狭窄,像是尖细的物件造成的……现在想来,莫非是女子的发簪一类?这凶手该是一位女妖怪吧?”
魏舟摇头,对男妖女妖的说法有些不赞同。从柳溪身上就可以看到了,她觉得男相英俊的时候,就会变出个风流小生的模样在外面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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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女相俊俏的时候,就换上华服,做出个小娘子的模样,亏他还为柳溪的女相神魂颠倒了一些日子……
“或者只是托了女相,”魏舟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转头问端王,“不知王爷府上最近可有女客登门?”
端王对后院有没有女客的事也一向不放在心上,便拿目光示意管家。
管家忙说:“五天之前,王妃接了娘家的两位小娘子来府里小住,如今这两位小娘子都住在王妃院里的后厢房。”
许苒听到王府的女客都住在内院,就有些为难,心想像这样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是王妃的妹妹,这要怎么叫出来问话?
魏舟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对许苒说:“许大人放心的话,我叫管家带着,去主院后面看看。便是隔着一道院墙,客房里若是留下什么气息,也是可以感应到的。”
许苒忙说:“也好,查案子的事交给本官来做。这与妖气有关的事,就要烦劳几位法师了。”
魏舟心里嘀咕,他是出家人,叫一声法师也使得。怎么贺知年和秦时这两个做了禁军的也被他归到了“法师”里头了?
他指了指贺知年和秦时,“你们俩随着我去。”
反正大家都是法师,就还是一起行动好了。万一遇见的是一个能打能杀的女妖怪,他提前预备下帮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端王也有些歉意,对秦时说:“今日本想清了你们过来说说话,没成想出了这样的事,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向你们好好道谢了。”
秦时忙跟他客气,“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端王客气两句,便示意管家带着他们去了内院里查看有无妖气。
他们几个是外男,哪怕有管家领着,也不好直接闯进人家王妃住的院子里去。不过就是绕着主院的外墙走了一圈罢了。
狼王一路走一路仔细分辨,最后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这一块地方既没有妖气也没有血腥气。
魏舟也有些不耐烦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了,“那个水属性的妖怪按理说是应该没有跑远,还该留在王府才对。毕竟它也估计不到谢平的尸体会这么早就被人发现。但怪就怪在这里,偏偏哪里都没有妖气。”
“水属性的,要逃走才容易吧?”秦时提醒他,“你看这院子,湖水池塘都连着。还有,泄洪的通道总有吧?”
古代的城市建设远比后世的人想象中的更为健全,像长安城里的街道两侧都筑有排水的沟渠。大户人家修建庭院,也会注意这些基础设施。那些地方想摸出去一个人是不那么容易,但对妖怪来说就方便的很了。
当然,成了精的妖怪总会自持身份,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地钻地缝跑去人家家里捣乱的。
几个人在内院里绕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只能顺着原路往回走。还没走近莲叶台,就见行风迎了上来,他传端王的话,请几位贵客去青鹤台入席。又嘱咐他们,说宴席上人多,恐生事端,请几位法师多多留意。
魏舟眉头就皱了起来,但他此刻就在端王府,真出了事,袖手旁观肯定也是不行的。
“案子的事情不归咱们管。”魏舟说:“但能帮忙的,咱们还是要帮一把的。”说着又嘱咐狼王,“你也警醒一些,有什么动静,赶紧吱声。”
狼王哼唧一声,嘀嘀咕咕的跟秦时抱怨,“还用他说?!”
几个人还没走近青鹤台,已经听到了殿堂里传出的鼓乐之声。
青鹤台临水而建,如今湖水中虽然只剩下干枯的残荷漂浮在水面上,但清凌凌的水波倒映着恢弘殿宇,自有一副开阔的气象。殿外下人们鱼贯往来,又有人端着炭盆等物有条不紊地送到殿堂各处。
秦时算起来还是头一次参加规格这么高的宴席,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自己当真就如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什么都想问一问,什么都想上手去摸一摸。临到要进去,又忙不迭的提醒俩孩子别到处乱跑,这里可不是贺家宅子,可以由着它们胡闹了。
贺知年也看出他紧张,有心想劝,又觉得这种事他经历一回自己心里就都清楚了,别人劝也没什么用。
藏月和行风引着他们从大殿的侧门进去,并不引人注意的就入了席。他们虽然与端王有私交,但毕竟官职低微,排座位就排在了靠近边缘的地方。不过这样一来,对狼王和小黄豆倒是有些好处,至少活动的面积比其他客人要大一些。藏月还十分体贴的单独给狼王端来了一盆煮得半熟的羊排。
两小只都安顿下来,秦时也松了口气,有兴致打量着古代皇族的宴会是什么模样了。
青鹤台面积阔朗,宴客的地方也只占用了大殿的一部分,其余地方都用屏风帐幔等物遮挡开了。
端王携着王妃坐了主座,两边座位一边是男客,一边是女客,当中有身着彩衣的舞姬随着鼓乐翩翩起舞。
狼王东张西望了一番,就有些兴致缺缺了,“有钱有势的人家请客人吃饭就是这样啊,也没什么啊,就是地方大一些,人多一些,吃的东西并没什么区别啊。”
秦时心想你一头狼崽,还想让人家给你端上什么菜啊。
狼王接着抱怨,“跳的舞也不好看,还如不春江楼的那位小娘子跳得好看呢。”
秦时心有余悸,扫一眼正跟着狼王凑在一起分肉吃的小黄豆,暗暗庆幸今天宴席上的舞姬跳的是慢节奏的舞蹈。若是她们也像逗猫棒一样转个不停,还不知小黄豆要兴奋成什么样子呢。
今日到场的都是长安城里有身份的贵客,这要是丢脸,就丢的太实在了。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客人们推杯换盏,还有人提议光是喝酒没什么意思,不如行个酒令。
这时坐在端王下首位置的一位青年笑着说:“刚看了一场球赛,某这一肚子热血都还翻腾着,哪有闲心陪着你们酸文假醋地作诗,要我说,不如就请王爷拿了好酒出来,玩藏钩吧。”
秦时和贺知年不由得都朝这青年看了过去。这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下颌留着一抹短须,眉眼风流,很有几分陈谅身上的那种浪荡气。
贺知年小声给他做介绍,“他是端王府里的主薄,姓司,司道禹。祖籍云州,家里也算是当地大族。他几年前来长安赶考,屡试不第,后来被同乡推荐到了王爷这里做事。”
秦时点点头。他依稀记得唐代的读书人出仕,除了科考,也可以走官员推荐的路子。这个司道禹估计就是走的这种情况。
这是宴席上第一个提议玩藏钩的人。虽然说藏钩是宴席上极寻常的游戏,但有了之前玉环丢失,谢平被杀的事,秦时就觉得端王身边的这些人都有些嫌疑。
端王的眼神也是微微一动,正要从手上捋下一个指环来做游戏的赌骰,就见一个下人从他身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摆放着一个两寸见方的精巧木盒。
端王脸色微变。
下人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跪在一边,将托盘放在了端王面前的案桌上。
第176章开?不开?
大殿的角落里,狼王的鼻尖在空气中耸了耸,两只耳朵一下支棱了起来,“这个盒子上沾着妖气,也有很淡很淡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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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抬手按住了狼王的后颈,“不可妄动。”
秦时纵然不大懂长安城里的人情往来,但人家正在大摆宴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最好能悄咪咪地暗地里解决。若是狼王这个时候冲出去,难免会惊扰客人,毁了这一场宴席。端王身为主人,未必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
秦时转头去看贺知年,果然见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先观望观望。
主座上,端王李恪垂眸望着自己放在案桌上的手,见小指有些神经质的微微发颤,就知道自己这是紧张了。
紧张,且愤怒。
在自己家里,本该方方面面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局面,却硬是有人横插一脚,给自己做了一个局。
这是第几回了?!
这世上有妖他是相信的。但妖与他又有什么仇怨呢?在他能想到的所有的可能性当中,必然是有这样一个人的,一个心里暗暗地忌惮着他,巴不得他在全天下的人面前出乖露丑,名声狼藉的人。
李恪抬起头,望向大殿角落。贺知年也正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这边。两人隔着人声喧闹的宴席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视线,然后他看到贺知年冲着他点了一下头。
坐在贺知年身旁的那个年轻的缉妖师也在打量他。秦时的神色还有些懵懂,大约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就显得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腰身笔挺,仿佛他不是坐在宴席上,而是上了战场,时刻预备着长官给他下命令。
看到他这副有些紧张的样子,李恪应该是感到有些好笑的。这乡下来的傻小子,把这众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当成了什么危机四伏的狩猎场吗?!
但此时此刻,他看到秦时这副戒备的姿态,却只觉得心中安稳了一些。
还有魏舟。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见本该坐在前面席位上的魏神仙却跑到大殿角落里去,跟贺知年和秦时挤在一起,显然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是很深厚的。
他们都在看着他。
李恪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那种暗暗滋长的愤怒也仿佛散开了。眼前这喧闹的大殿,藏在暗处心思叵测的敌人,也仿佛突然之间没有那么……令他厌烦了。
他抬手,从托盘上取过木盒,放在了自己面前。他无法确定木盒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必然不会是他之前让行风收起来的那枚玉环。
他的手指摩挲着木盒光滑的表面,知道这里放着的,是有心人给他挖的一个陷阱。他也多少有些好奇,不知道对方会拿什么东西来坑害他。
司道禹哈哈笑道:“不知王爷今日预备的赌骰是什么?快快打开,让我们开开眼。”
李恪按在木盒上的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他扫一眼下首位置上满脸笑意的司道禹,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开?还是不开?
有了司道禹煽风点火的怂恿,不少客人都对这个木盒产生了兴趣。李恪望着宴席上一双双望过来的眼睛,觉得不光这盒子是一个陷阱,连他自己也已经陷在了这个陷阱里,仿佛只要他不肯当众打开这个盒子,众人就要疑心他心里有鬼了。
说不定还会有人故意想法子要让这个盒子打开,要让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暴露在众人面前。比如借着撒酒疯撞过来,将盒子撞到地上……他觉得司道禹这会儿看上去就很有些蠢蠢欲动的架势。
李恪觉得,若是自己毫不知情,大约只会以为司道禹生性率直,在他面前不懂得掩饰,而不会想到他别有用心上面去。
坐在他身旁的王妃注意到了他犹疑的态度,神情微微有些不解。她看看被李恪按在手心里的木盒,以为他忽然走神是想起了别的事,便抬起手十分隐晦的在李恪的袖子上拽了一下,轻声提醒他,“王爷?”
李恪回过神,手指在木盒上缓缓移动,心中举棋不定:开?还是不开?
就在这时,大殿里有什么东西飞了起来。那是一团明亮的黄色,像冬日清晨染在了浅色纱帐上的金色阳光,让人看了,从心底里觉得暖和起来了。
这是一只胖嘟嘟的小鸟,连头带尾也不过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头顶上一撮朱红色的凤翎微微翘起,长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又黑又亮的圆眼睛。它就那么优哉游哉地飞过了大半个殿堂,落在了李恪的案桌上。
李恪不由莞尔。他认得这是秦时时刻不离身的那只小重明鸟。他父皇也曾经得到过几枚重明鸟蛋,可惜最终都没能成功地孵化。可见这瑞祥也不是谁想要都能得到的。
小黄豆在李恪的案桌上大摇大摆地溜达了两步,参观了一下这个人桌子上的菜色——好像比它爹那一桌的丰富一些?
它想起了它爹交给它的任务,一溜儿小跑地朝着木盒冲了过去,不容分说的用翅膀挥开了李恪的手,将自己圆滚滚的小身体卧在了木盒上。
李恪哈哈大笑,“这个小机灵鬼。”
旁边的客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赞端王养的宠物聪明可爱。只有司道禹盯着小黄豆看了半晌,不可置信的惊叫起来,“这……这是重明鸟?!”
李恪心中大悦,笑道:“正是。重明鸟是瑞祥之兆,诸位今日都是有福之人啊。”
小黄豆懒洋洋的扫一眼宴席上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略有些不耐烦的在木盒上转了个身,扬起小脑袋冲着李恪啾啾叫了两声,“我爹不让你开这个盒子!”
李恪听不懂它叫唤什么,但它的意思还是表露的十分明显的。小神鸟这么近距离地跑到他面前来帮忙,他心里也十分欣喜,便大着胆子在小神鸟身上摸了一把,笑着对众人说道:“瑞祥喜欢本王准备的赌骰,大家就莫要与它相争了。这东西就留着给它玩吧。”
李恪说着,从手指上取下一枚碧玉指环,递给了一旁的行风,笑着说:“今日就以这枚玉环做了藏钩的赌骰吧。”
在座宾客都瞧着这素来只闻其名的小重明鸟十分稀奇,谁还真心去计较赌骰是什么——原本就只是个玩器罢了。
唯有司道禹脸上表情变幻,有些摸不透这瑞祥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端王有意安排。
一旁的王妃也瞧着这胖嘟嘟的瑞祥十分有趣,见它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发髻上步摇垂下的璎珞,看得目不转睛,便解下了手腕上的一串珍珠递了过来,“小东西看着灵性十足。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吧……瑞祥可喜欢?”
瑞祥简直喜欢死了好吗?!
珍珠宝光莹润,晃得小黄豆眼神都迷离了。它趴在木盒上,伸开两只短翅膀拼命去够王妃的手。若不是还记着它爹的嘱咐不敢离开木盒,它整只鸟都要窜出去了!
大殿角落里,秦时扶额,心想他一直都没舍得给孩子买珍珠,难道做错了?孩子还是要富养才行?
看看,人家一串珠子亮出来,小东西恨不得当场给她开个屏了!
贺知年拉了他一把,两人带着狼王随魏舟起身,按照藏月的示意,悄悄绕到了屏风的后面来。
屏风后面守着不少王府的下人,手中捧着布巾捧盒等物,随时预备着客人们有需要。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身穿薄甲的侍卫。
宴席上的喧闹声隔着帐幔屏风传过来就有些闷闷的,仿佛还带着回声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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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欢腾的气氛也仿佛隔了一层,无法感染了这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他们几个人默不作声地跟着藏月从侧门出了大殿。就见大殿的后方是一片打理得十分精巧的梅林。
几个人顺着连廊走到了梅林后方的一处厢房,不多时,李恪带着许苒也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依旧紧紧扒着木盒不放的小黄豆。
小黄豆眼睛眯着,一边的翅膀还按着李恪的掌心……里的珍珠手串。
秦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总觉得小重明鸟的亲爹迟早有一天会打上门,来算他把人家孩子养歪了的账。
他撸了两把狼王,暗中嘱咐它不可轻举妄动。俩孩子可不能都犯了人来疯的毛病。
端王李恪平静的招呼大家都坐下。他把手中木盒放在了案桌上,摸摸到现在都还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木盒的小重明鸟,叹了口气说:“现在倒是可以揭开谜底了。”
他把小黄豆抱下来放在一边,小黄豆啾啾叫唤两声,听它爹说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安心地卧在一边玩它的珍珠去了。
魏舟拿出符纸点着了试试,见火苗呈现出阴冷的青绿色,便点了点头说:“沾了妖气,应当就是谢平手里丢失的那一个。”
一旁的行风也连忙点头,“正是。”
“里面是死物。”魏舟说道:“倒是没沾着什么妖气。”
诸人对木盒里的东西各有猜测,秦时连微型炸\弹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没想到李恪伸手掀开了盒盖,出现在深色锦缎上的,竟然是一只珠光宝气的女人的耳饰。
第177章宝物
耳饰做的十分精巧,用打磨成了薄片的粉色玉石攒成了一簇海棠花的形状,盛开的花朵用了珍珠做花心,旁边探出的花蕾则用了颜色稍深一些的宝石。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宝光璀璨,令人不敢逼视。
“就这?”李恪吃惊之余,又生出一种奇异的失望,“难道是王妃……”
话没说完,他自己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伸手从盒子里拈起这枚耳饰细细打量,神情有些困惑,“这不是王妃的东西……本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那里曾经见过?”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一旁的许苒,却见他目光晦涩,眼圈微微泛红,脑海中登时如同打了个闷雷一般,找出了这东西让自己觉得眼熟的缘由,“是了,这是许昭容的东西。春日宴上,圣上赞她琴技高超,当场赐下了这套海棠花的头面……”
秦时看他们神情,心中有所怀疑,目光转向贺知年,果然见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兄妹。
秦时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许苒是许昭容的亲哥哥,难怪李恪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要帮许昭容一把。
许苒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轻声叹道:“王爷前些日子让人劝说圣上放了昭容出宫修行,这件事恐怕被有心人知道了。”
李恪暗中推动这件事,自己却并不方便露面,因此知情人并不多。能把消息递出去的,无非就是他身边的这些幕僚。联想一下宴席上活跃得有些过头的司道禹,似乎也不难猜到谁做了这里头的传声筒。
许苒因为自己妹妹的事终于给端王惹来了麻烦而感到十分愧疚,“王爷仗义施救,反而给自己招来麻烦……是许家对不住王爷。”
李恪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望着手中精巧的耳饰,无声的叹了口气,“不是许家麻烦了本王,而是本王亏欠了昭容,亏欠了许家。”
他将舞马作祟一事长话短说的解释了一遍,“……本王欠了昭容的人情,原以为令她平安出宫可以略微报答一二,没想到又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当成了本王的把柄。”
许苒大约也对自己妹妹的小心思知道一些,听到李恪这样说,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只知道春日宴上见过这套首饰的人不少。今日宴席上,李恪若是当众打开这木盒,只要有一个眼尖嘴利的人含糊不清的提上两句,事情就不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儿。若是传进圣上的耳朵里,前些日子李恪张罗许昭容出宫的事只怕立刻就变了味道。
小小一枚耳饰,当真有四两拨千斤的功效。
许苒也不得不赞一声这做了圈套的人真真是好心计。
这时藏月带着几个侍卫,将司道禹和宴席上送上木盒的下人一起带了进来。司道禹脸上还带着几分酒气,见这些人都在厢房里,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王爷怎在这里?宴席上客人们都说要请了王爷过去一起猜赌\骰呢。”
李恪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望向他身后的下人,“不如你先来说吧,谁让你将这东西送了进去?”
下人年纪不大,神色惊慌的看着上首的端王,不住地发抖。
旁边的藏月说道:“刚才管家说,这小子原本是青鹤台这边看房子的小厮,今日里外要照应的人多,就把他喊上来帮忙传个东西什么的,当时他就在后殿,但管家也不知道他身上带着这个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下人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推开站在他身后的侍卫就要往外跑。
厢房里的人都被他这突兀的动作惊了一下,李恪正要喊人来捉住他,就见半空中张开一张无色的大网,倏忽一下将人兜了起来,顺势往回一拖,又拖回了众人面前的地上。
下人在网里挣扎不休,忽然又趴在地上不动了。
贺知年以为他这是放弃挣扎了,便收回了自己的妖网。但下一秒就见这人在地上抽搐起来,口鼻之中涌出了淡淡的黑烟。黑烟在青砖地上翻卷,渐渐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仿佛地面上出现了一条扭曲的黑蛇。
察觉到狼王有些跃跃欲试的架势,秦时连忙将它按在自己身边。房间里有魏舟在,还有贺知年和这么多的侍卫,不管是人搞鬼还是真的闹了妖怪,这两人都足够应付了,不必他这个第一次登门的客人急着表现。
他想的挺好,但没想到自己这一伙儿里头还有个压根不听话的家伙。
秦时心里刚刚存了先观望一下的念头,就觉得眼前一花,一抹熟悉的、青蓝色的亮光从他的视野之内闪过,势如破竹一般俯冲而下,将地面上刚刚成型的黑蛇一口吞掉了。
秦时,“……”
秦时左右看看,见厢房里的人也都被这突发的一幕给惊呆了,便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他在要不要跪下的问题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站着请罪。不管小龙做了什么,做的是否合适,总归它是个幼崽,还是他这个临时的监护人看管不力。
“还请王爷见谅,是我大意了,就让它这么冲出来了……”秦时有些说不下去了。说起来上次跟章宪比试的时候,小龙也是自作主张地跑了出来。他当时只觉得小龙年幼,身世又可怜,没舍得责怪它。
但他若是一直对小龙这般纵容,只怕也会惹来麻烦。
小龙吞了黑烟,有些新奇地围着屋子游动起来。此刻正是白天,外面光线明亮,小龙身上的鳞片也如同镜面一般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第一次看到龙这种在很多人看来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生物,大约每个人都会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哪怕是李恪这样生于皇家的人,从小到大无数次在宫殿的柱子上、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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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皇袍上、皇家各种器皿上……见到过龙的形象,但当一条活生生的龙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仍然被震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苒等人也都看得傻了眼,几乎没人注意到秦时正站在那里请罪。
但小龙听到了,它察觉到秦时此刻的心情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解地游了回来,绕着他的肩膀转了一圈,将小小的脑袋抵在了秦时的额头上。
秦时听到意识中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怎么了?”
秦时深吸了一口气,“小龙,以后你想出来,要告诉我一声。如果外面的环境不安全,或者……不那么合适,你要忍一忍的……不要直接冲出来。”
小龙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一众侍卫,脑袋转向李恪的方向,“他们为难你了?”
秦时竟从这一句貌似平静的话里品出了一股杀意。他连忙环住了小龙的脖子,“不是有人为难我,而是……你是这世上很少见、也很珍稀的物种你知道吗?人类有一句话叫做怀璧其罪,就是说带着宝贝的人,是会被坏人盯上。坏人们会想要夺走宝物,会给这带着宝贝的人带来麻烦。”
小龙甩了甩尾巴,开始慢慢消化宝物和麻烦的这一番话。
李恪也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略有些失态地看着秦时,“这……这是你的灵体?!”
帝王以龙自居,但却没有哪一位帝王真的化身为龙。如今活生生的龙出现在他们眼前,这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身为皇族子弟,李恪从小就比一般臣子知道的多一些。他知道镇妖司,也知道这个机构约束着一群什么样的人。虽然能进入镇妖司的人都拥有半妖的血统,但能任职缉妖师的人,目前为止,只有四大神兽的后裔。
即便他们拥有这样的血统,但受能力天赋所限,真正能够修炼出灵体的缉妖师依然是非常少见的。就好比他的伴读贺知年,已经算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但他也始终没有修炼出自己的灵体。
秦时望了一眼贺知年,见他脸上一副放松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十分信任李恪的。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何况这种事还不一定藏得住。
秦时心想,既然要抱大腿,总要先拿出诚意来。
“回王爷的话,小龙只是暂时寄住在我这里。这个……才是我的灵体。”秦时说着,将一直蠢蠢欲动的秦团子放了出来。
终于得见天日,秦团子简直又惊又喜。它长长地抻了个懒腰,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冲着主座上目瞪口呆的人友好的嗷呜一声。
李恪的两只眼睛一下就亮了,“老虎?!”
比起拒人于千里之外,且一身凶霸气的青龙,明显是这个一脸憨相的小老虎更让人有亲近的感觉啊。
许苒也看得啧啧称奇,“秦兄弟当真是有福之人。”
不但有福气,更有实力。这些灵体一看就不好惹,要降服它们,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十分不易。
秦团子好奇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察觉李恪的手在它背后偷偷摸了一把,很是友好地把大脑袋凑过去,在他手臂上蹭了一下。
李恪的眼睛都笑得眯缝起来了。他在宫宴上见过驯兽奴带着老虎狮子表演杂耍,但内官也会反复提醒他们这些看客,猛兽不可接近,会伤人。
李恪也曾幻想若是有机会从小养一只老虎或者狮子,会不会跟他亲近起来……如今秦团子这一蹭,顿时让他觉得自己美梦成真了。
第178章帖子
原本是严肃的审案现场,却因为这些小萌物的出现变成了其乐融融的动物园,肃杀的氛围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李恪抚摸着秦团子一身溜光水滑的皮毛,简直爱不释手,干脆把它整个抱进了怀里,一边撸大猫,一边冲着疑犯放狠话,“前因后果,本王尽以知悉,如今就差你一个人的口供了。说与不说关系不大,你自己掂量吧。”
司道禹刚被带进厢房里的时候是抱有些许的侥幸心理的,在看到秦时的能耐之后,这侥幸心理就被打击得不剩下什么了。其实再往前推,早在小重明鸟趴在木盒上阻止李恪打开盖子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今日的筹划不可能实施了。
司道禹有些畏惧的看看卧在李恪膝头的白虎,再看看绕在秦时肩头,一张霸气的龙头正朝向他这边,似乎暗中张望的青龙……就连案桌上自顾自摆弄珍珠手串的小重明鸟,也仿佛随时会跳起来,在他脸上开一个大洞。
除了这些不容小觑的灵物,还有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下人,看样子是已经死了。
司道禹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浪荡的神气里多了几分颓丧,“王爷也知道司家乃是云州大户,族中子弟也都是读书的,但遗憾的是,科举之路却并不顺畅。前些年一位族叔使了关系,被云州太守推荐,进了太常寺,后来却又卷进了甘露之变,被贬官了。”
秦时就有些同情他,这不就是后世那些望子成龙的人家一样,考上一流大学、有个光明前途成了全家人的心魔。
“小的留在王爷身边已经三载,却始终是个主薄,”司道禹因为说出了深藏于心的话,羞愧之余,又有几分愤愤不平,“有人许诺小的,做完几件事就推荐小人去平州出任参军一职……”
参军职位虽然不显,但也是正式踏入仕途。这个诱惑,对于司道禹来说,不可谓不大。
李恪似笑非笑,若不是怀里还搂着大猫,他真想跳起来踹这小子两脚,“原来跟着本王还委屈你了。”
司道禹说不出话来,脸色慢慢涨红。他自己也知道,跟着端王做事,绝对谈不上委屈。一些有事求到王府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打点他们这些在王府里做事的小吏。而且有端王这面大旗在,他在长安城里也算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是许苒这样的实权派,也会看在他端王亲信的身份上跟他称兄道弟。
这些司道禹心里都清楚。他只是……只是心急了,不想一辈子只做王府门客,又不好直接找了李恪讨要差使。他知道李恪也在暗暗的观察他们、考验他们。但他到底要考验到什么时候呢?!
司道禹每每想到自己的前途,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将明晃晃的好处递到了他眼前,他便没忍住的动心了。
或者,这些好处递过来的时间错开几天,错开了他暗自焦虑的时候,他或许也不会同意这种离谱的提议——在看到了魏舟、贺知年和秦时之后,他已经开始感觉用这种拿不上台面的小算计来对付李恪,是一件挺离谱的事了。
蠢得离谱。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今日宴席上做什么手脚,”司道禹干巴巴的说:“我还以为他们会在马球赛上动手脚……”
“你有这怀疑,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李恪冷笑,“你可真沉得住气。”
司道禹垂下头,不敢与李恪对视。
“接着说。”
司道禹垂头丧气的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在盒子里装着什么。到了入席的时候,这小子才把我拦住,说等下王爷打开盒子,要我喊一嗓子……”
他有些心虚的瞟一眼站在李恪身后的许苒,吞吞吐吐的说:“……是宫里许昭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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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苒双眼冒火,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败坏良家女子的名声去陷害人,这种事要多么卑鄙阴损的人才能想的出?!
李恪招招手,示意行风将人带下去。司道禹在王府做事,知道的事情不少,就这么把他放出去肯定是不行的。包括那个莫名其妙就死了的小厮,也得好好查一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好像被什么邪祟附身了一样。
秦时旁听了半天,见他们谁也不提幕后主使,便知道他们都是心中有数的,类似这样的算计估计也不是头一回遇见了。说不定就是他的兄弟们吧,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什么的。
李恪撸着大猫,长长叹了口气,“这会儿乱的很,等下本王找出几样心爱之物送过去,算是本王给这几个小神仙的见面礼吧。”
秦时连忙道谢,心里乐滋滋的想,这就是带着孩子出门的好处啊。来长安一趟,当真是收礼收到手发软了……都怪长安城里风气不好!太奢靡了!
许苒也笑道:“许家的见面礼回头也让人送到老贺府上。秦兄弟帮了昭容,是许家的恩人,家中父母知道,也是要向秦兄弟重重道谢的。”
秦时一边嘴上谦虚,一边心想,看,这又来了一份儿……不要都不合适!
李恪抱了抱秦团子,一脸不舍得的表情,“下次狩猎,你也去玩吧。可以满山跑,还能抓兔子抓鹿……赢了圣上还有奖励。”
秦团子嗷呜嗷呜的表示自己很乐意去。
秦时,“……”
秦时觉得李恪是把秦团子当成了一只通人性的宠物了。但一想到自己有时候也会把它当抱枕,好像也怪不得别人。
李恪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秦团子,起身看着他们的时候,表情就正经了许多,“本王今日就不虚留你们了。过几日找个机会,咱们再说话吧。”
秦时等人也知道端王还要回去应付青鹤台的宴席,还要审问家中下人,应当没空再见他们了,因此送了端王离开,秦时就好言好语的哄着小龙和秦团子回了意识海,然后带着狼王和小黄豆也出了厢房。
一出门,秦时就跟贺知年说悄悄话,“宫里跟端王年岁接近的皇子多吗?”
贺知年飞快地扫一眼周围,悄声说:“只有一个。”
秦时跟他做口型:太子?
贺知年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表示他猜得对。
秦时摇摇头,心想他说什么来着,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陷害人也就罢了,手段还这么卑鄙阴毒。这哪里是兄弟?仇人还差不多。
魏舟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回席上,见他们两个都跟着藏月往侧门的方向走,犹豫一下,也跟着他们走了。他原本也不爱参加这些王孙贵族的吃喝玩乐的活动,贺知年和秦时都不在的话,就更没意思了。
秦时看他跟着他们走,还有些纳闷,“你不是有好些熟人在长安?”
魏舟揉揉鼻子,悻悻的说:“我是出家人,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动不动就让我算一卦,看看他们老婆\小妾怀的是男是女……我又不是算命的!”
秦时听的想笑,但终归今日之事太耗神,于是也懒得说话取笑他了。
出了王府侧门,藏月已经让人牵了他们的马匹出来等着了。
魏舟正跟贺知年商量哪一天搬到贺家去,就见不远处一辆青蓬马车上下来一个形容端庄的嬷嬷,她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走过来客客气气的递给了秦时,口称自家主子已经在春江楼候着了,请秦小郎过去坐一坐。
秦时见那嬷嬷一双眼睛不住的偷瞟他抱在怀里的小黄豆,就猜到这嬷嬷大约是林家的那位夫人身边的人。
果然帖子一拿到手里就闻到了一股清雅的桂花香,帖子里说的也是她在春江楼恭候大驾,落款是明琪两个字。
秦时叹了口气,他这会儿真的有些累了。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人特别容易有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疲惫感——他可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掺和到皇权阶层的纷争里去。
魏舟也看出了他的疲态,对那嬷嬷说:“今日事多,不妨改日再见。”
嬷嬷两道细细的眉毛蹙了蹙,不软不硬的回道:“我家主子已经去了春江楼。”
贺知年也皱了皱眉,心想这就是想不想见都要去的意思了。虽然说是邀请,还带了帖子来,但这过于强势的姿态,委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秦时有些不耐烦,心想这林御史的夫人怎的这么硬脾气,竟是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呢。
“算了,去见见吧。”秦时也觉得推脱下去,怕是真要得罪这位御史夫人了。再说他这样一直拖着,好像自己这个养父有意使坏,不叫孩子跟自己的亲人见面似的。
魏舟也觉得林御史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但他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以林御史的智商,不至于这个时候跟秦时这个长安城里的后起之秀翻脸,毕竟明家自己也是一大堆的麻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贺知年素来都是看秦时自己的意思,他说见,便也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那就见。”
早见了,也早了了这事。
第179章派头
今日里有权有势的人家都去端王府赴宴了,于是春江楼的生意看着也比上次来的时候冷清了一些。
他们跟着酒楼里的伙计上了三楼,就见林白榆已经等在了楼梯口,笑着说:“我和几位多少有些交情,所以就陪着兄嫂一起过来了。”
说着,他有些惋惜的说:“原本想着年前把你们请到琼华楼去见见的,没想到秦兄弟是个大忙人,竟然不得空。眼下也快过年了,各家各户都要忙着操持过年的事,堂嫂也不好再出门,就干脆趁着今日,请了你们过来一叙。”
秦时心想,果然林白榆之前下帖子都是别有用意的。
魏舟跟在他身后,没精打采的问林白榆,“你们不是也在端王府里?怎么还走在我们前头了?”
林白榆压低了声音说:“我今日一直盯着你们几个呢,见你们离席,便也通知堂兄堂嫂找了借口辞出来了。”
秦时心想,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林御史夫妻两个今日出门赴宴反倒是顺便,主要任务还是来堵他这个新上任的缉妖师。
秦时心想至于吗?真有那么想见小黄豆,早干什么去了?她一个妇人不便上门,还不能带着林御史一起来贺家?或者,她又想见到小黄豆,又不想让他们见到林御史?
怕他们巴结上了林御史?!
这么些日子一来,明琪一直都是稳坐钓鱼台,等着他们主动带孩子上门给她过目的架势,秦时没觉得她看孩子的心思有多迫切啊,明显就端着身份,不肯降尊纡贵的去登他们的门。
或者,最近又出了什么事,让她这看孩子的心情突然间就迫切起来了?!
进了包厢,就见方才在王府见过一面的林御史陪着一位衣饰华美的贵妇迎了上来。
这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如画,仪态雍容。看见她,便让人觉得仿佛看见了一只被小心摆放在多宝阁上的古董花瓶。
秦时觉得,这位林夫人倒真是很有“瑞祥”的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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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御史迎上来跟几个人见礼,笑着说:“才刚与夫人说,小重明鸟十分的活泼可爱,夫人正等着着急呢。”
明琪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秦时怀里的小黄豆身上,有些嗔怪的说:“早想见见秦兄弟,若不是白榆说秦兄弟公事繁忙,我当真以为秦兄弟是不想让我跟孩子见面呢。”
秦时笑了笑没出声,心想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见面啊,谁知道你明家人的身份是真是假?
明琪见他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但却不接她的话,便又说道:“你们回长安也这么久了,连夫君这样的朝臣也是有休沐的,怎么你们这做禁军的反倒比朝中大臣还要忙?”
贺知年便解释说:“司里最近正在整顿,要比平时更忙一些。”
明琪没有理会贺知年的话,只是带着嗔怪的神色看着秦时,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盘算什么令她有些不悦的事。
秦时觉得明琪对他一直没接帖子的事大约是怀着怨气的。她应该是那种从小就顺风顺水的人,长大成人后,嫁的人也争气,林御史年纪轻轻便前途似锦,夫荣妻贵,她估计走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目标,就连明家遇见了麻烦,全族人都躲起来了,似乎也并没有牵扯到她。
秦时看见这种自带优越感的人就先入为主的有些微妙的……看不惯,大约是因为他一直处于被打压的那个阶层吧,难免心思阴暗一些。就好比现在,他心里想的就是他们大半天在王府里忙活,饭也没吃几口,这女人有什么话不能等大家坐下来之后一边吃一边说?
饿着肚子,情绪就不大好,特别是他这会儿还累得慌,于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明琪对秦时三番五次的推拒是不是生出了一肚子的怨气,这事儿不好说。但今日若不是她在王府门外有意堵人,只怕她还是见不到小黄豆的。但她的姿态都摆得这么低了,秦时还冷着脸,这就让她觉得这小子实在不把她放在眼里。
明琪专注地打量秦时,见他寒暄之后就冷着一张脸,并没有说什么圆场的话,便又说道:“我们明家这些年子孙凋零,好不容易打听到家中子弟的消息,偏偏一次两次的都见不着……我这心里简直跟油煎一样……”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
林御史连忙安慰老婆,“秦兄弟并不是有意扣着你明家的孩子不叫你看的,他这不是有公事嘛。”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无奈的冲着秦时使了个眼色。
秦时,“……”
秦时心想这是啥意思?让他替他哄老婆?
怎么哄?
给她道个歉?
可是他有什么做错的事需要向别人道歉吗?!
林白榆见秦时的脸色冷了下来,忙说:“秦兄弟,我这位嫂嫂在家里上下操持,家中老小都是十分敬服的。她这么说也是担心小黄豆……”
明琪捏着一块帕子不住地擦泪,口中呜咽道:“满京城也找不出明家的人了,秦兄弟不会不知这一点,却推三阻四,不肯让我们见面……”
秦时,“……”
这是不依不饶了?!
或者这女人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秦时开始思索,一位圣眷正浓的年轻御史的夫人,到底自己能不能得罪得起?
明琪见秦时始终不吭声,心里更气,抬手就要来抱小黄豆。
小黄豆被她这动作惊了一下,连忙向秦时怀里钻去。这个动作惊醒了沉思中的秦时,他抱紧了小黄豆向后退了两步,按捺着脾气提醒明琪,“恕我直言,小黄豆是被你们自己家人搞丢了的,不是被我偷走的。”
明琪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秦时不耐烦的说:“我不欠你们家的。”
明琪眼中怒火升腾,“你再说一遍。”
“我不欠你,也不欠你们明家。”秦时坦然与她对视,“我自己的孩子,我不乐意让它见陌生人,有什么不对?”
这话一出口,林家两兄弟又一起跳了起来,一个哄老婆,一个赶紧过来哄客人。小黄豆有点儿被这阵势给吓住了,紧紧扒着秦时的衣襟,疑惑的问他,“爹,咋的啦?”
明琪听到这一声“爹”,一下子怒火爆发,声音也比方才尖利了几分,“他不是你爹!”
秦时转身就走,一边对小黄豆说:“没事。这些人都跟咱们不相干……”
……脑子有病就回去好好吃药,别出来丢人现眼。
当然后半句话就太恶毒,秦时忍了忍,没好意思说出口。
贺知年和魏舟眼看这乱成一团的样子,也跟着秦时下了楼。林白榆不好看着堂兄怎么哄老婆,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下楼,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自从堂嫂进门,家里事事顺利,堂兄更是一路升至御史……因此家里的老祖宗十分疼爱她……”
贺知年和魏舟这样勋贵世家出身的人,都知道林白榆说的是林家的太夫人。秦时单纯就是通过自己看过的电视剧推测出了“老祖宗”的身份。
秦时没有出声,心中仍有些愠怒,觉得明琪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见了面就找茬……心情不好就别出门,非要跳出来吓唬别人家的孩子,这是什么毛病?!
魏舟摇摇头,似乎对林白榆这番话不大赞同,“恕我直言,瑞祥之所以是瑞祥,是因为它能看到别人的苦难,并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令堂嫂被你家人捧得太高了。她若是眼睛里只有她自己,看不到别人的辛苦,那么自然也就无从化解旁人的辛苦……这瑞祥也就被你家里人养废了。”
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听得林白榆脸色也变了。说实话,他也觉得他堂兄处处让着老婆的做派让他有些看不顺眼。
这样想着,他便朝着魏舟拱了拱手,很郑重的说道:“魏神仙的话,某记住了,一定转告家里人。”
他打定主意不但要将魏舟的话告诉他堂兄,还要告诉老祖宗。因为她偏疼明琪,家中妯娌已经暗暗的有些不满了,长此下去,可不是家和之兆。
不去管林家的闲事,几个人骑马回了贺家。一进门就嘱咐贺严去厨房里给他们弄些吃的,若是没有现成的,就去外面馆子里买些现成的回来。
贺严是知道他们去王府赴宴的,这会儿见他们一个个饿死鬼一样的回来,心里暗暗吃惊,也不敢多嘴问,连忙跑去张罗。
因为秦时急着要看小蛇,贺知年和魏舟也跟着他来了绿园,就见小蛇恰好醒着,细细一条正在秦时给它预备的藤筐里爬来爬去,贺严留下照顾小蛇的小厮兴冲冲的给他们汇报,“小蛇吃了羊奶,还吃了鸡蛋。”
小蛇像是知道他们在说它,颤颤巍巍地爬上了藤筐的边缘,瞄准了秦时张开的手掌,一弹一跳,然后成功降落在了他的手掌上,扬起小小的脑袋,颇为骄傲的看着秦时。
“小蛇好棒。”秦时一边夸,一边很有些哭笑不得。水兰因恢复记忆之后,想起自己在他们面前犯过这样的蠢,会不会提着刀来追杀他们?!
小黄豆也站在秦时的肩膀上给它捧场,跳着脚喊,“水叔好棒!”
小蛇得意洋洋地晃晃尾巴尖。
狼王知道这小东西的底细,就对它这副蠢样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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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为然。但幼崽总是可爱的,它在心里嫌弃了一下,又忍不住凑到近处去看。
魏舟这是第一次见到小蛇,心里颇感慨,取出一枚水属性的妖丹放在了它面前,叹道:“别来无恙,老友。”
小蛇围着那枚泛着淡淡荧光的青白色妖丹转了两圈,大约觉得十分舒服,便用身体将它缠了起来,由着秦时将它放回了柔软的藤筐里。
几个人围着火盆坐下,魏舟见小厮捧上茶水就退了下去,便放心的开始发牢骚了,“你们大约还不知道吧,我找人查了章平云那个老杂毛。”
秦时诧异,“不是说裴元理去查?”
魏舟轻嗤,“他忙着操练他的神策军,生怕自己不在就有人夺了他的权,哪里肯分心去查这些事。我去找他打听的时候,这老东西还跟我打马虎眼呢。”
秦时了然的点头,大约裴元理觉得舞马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不想再节外生枝,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知年动手给他们斟茶,又问他,“查出了什么?”
魏舟便道:“许昭容出事那天,章平云是被皇后召进宫,领了协助裴公公办事的差使。谁知他刚出了紫宸殿,就说自己吃坏了肚子,被小太监引着去如厕……据他自己说是遭人暗算,被下药了。小太监也作证说他一直在旁边服侍,后头找上了裴元理的人到底是谁,他也不晓得。”
秦时摸了摸已经昏沉沉睡着了的小黄豆,把它放进了狼王怀里。狼王脑袋枕着垫子也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到秦时的动作,眼也不睁地伸出前爪划拉一把,把小黄豆划拉进自己怀里,搂着它继续睡。
秦时不由一笑,就听贺知年问道:“你怀疑他?”
魏舟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们,“章平云大小也是个半仙,总是打压追云观的人,真有人给他下药,他会连这等把戏都看不穿?”
秦时想起那个一开口就提议要干掉许昭容灭口的老道士,心想这人既然这样演,说明章平云平时的性格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的了。傲慢自大的人,谁都不放在眼里,有时候也容易让人钻空子。
“他又不是真神仙,”秦时说:“会中招我是信的。但后来的那个家伙能扮得那么像,我觉得不像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人。这人要模仿他,总要跟在他身边观察他……章平云竟然也毫无觉察,这就说不过去了。”
第180章天机
贺知年也觉得章平云身上处处都透着疑点,不由问道:“这老东西是谁推荐进宫里的?”
“是林太傅的夫人。”魏舟说道:“她将这老道士引荐给了皇后,从那之后宫里妃嫔、妃嫔的娘家也都开始捧着水月观了。听说皇后还想将章平云举荐给圣上,但圣上并没见。”
贺知年冷笑,“这是见追云观无法拉拢,所以想捧出另一个道观来打压追云观了。”
魏舟也是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后宫不知道镇妖司与追云观之间的渊源,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说得过去。太子也这样想,是昏了头?还是真想捧起水月观来取代了追云观?”
秦时听到这里,反应过来林太傅就是太子李温的老师林涉,林涉的夫人、包括皇后、宫中唯皇后之命是从的一众妃嫔,甚至还包括妃嫔的娘家,都是围绕在太子身边的人。
或许他们就是想要将追云观也拉到太子这一边,让它成为太子的助力。
但追云观在宗教门派之中地位超然,凭借的并不是宫中权贵们的追捧,而是早年间袁神仙与皇族之间约定的责任。严格来说,它甚至不是忠于皇室的,它是王朝的守卫,守护的是江山社稷,而不是统治这江山的某一个皇帝。
贺知年小声对秦时说:“太子几年前还未领差使,皇后一系就开始打压其余的几位皇子。我、老魏还有老魏的两个师兄都跟当时还未曾受封端王的五皇子有些私交,大约在那些人看来,追云观要成为五皇子的私兵了。”
秦时诧异,“已经是太子了,他折腾个啥?”
贺知年摇摇头,“成年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五皇子已经受封端王,可不就成了太子的眼中钉。”
秦时,“……”
秦时心想,这啥太子啊,朝廷上那么多正经事,他咋就只盯着自己兄弟?!
秦时对晚唐时期的一段历史了解不多,他按着自己的记忆顺着武宗这个打压佛教的极富标志性的帝王开始往下顺:武宗在位时间好像不长,他死后继位的就是他的小皇叔,那么现在在位的应该就是史上被称为宣帝的李忱。
李忱据说小时候性格比较木讷,被宫里的兄弟们当成傻子来戏弄,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武宗更是对这个小皇叔百般欺凌,甚至还派了大太监马元贽去暗杀他。但马元贽却觉得李忱懦弱蠢笨,比较好控制,反而将他保护了起来。
武宗驾崩之后,也是马元贽一众太监为了把持朝政,将李忱推出来,打算让他做个傀儡皇帝。没想到李忱登基后,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遏制了藩镇势力和宦官集团,创造了晚唐时期的大中之治,本人也被史书称为小太宗。
这是大唐帝国即将走到尽头的……回光返照。
自他之后,还有三个还是四个皇帝,秦时记不清了,但这几个皇帝无一例外只会吃喝玩乐,宣宗为这个王朝付出的所有心血,都被不肖子孙祸害了个干干净净。
如无意外,接下来要继位的,不就是现在的太子李温?!
秦时十分丧气的呸了一声,“原来就是他呀……外面的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了,他眼睛里还只有争权这点儿事,何其短视!”
晚唐时期的帝国,就如同被蚁群包围起来的大象,对外有突厥、吐蕃、党项、南诏……轮番与大唐交战。对内,藩镇割据,宦官夺权,不断地发生各种内乱,再加上本身国力衰微,颇有种敌人太多,打不过来的疲惫感。
在秦时的认知里,这种衰弱不该由皇帝一个人来负责。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错。
但身为一国之君,如果将这些威胁都摆放在了收拾自己兄弟的后面,那这个国家听上去也没什么希望了。
贺知年没有说话,魏舟却嗤笑着说:“外敌远着呢,他看不见,兄弟却就在他眼皮底下转悠,他当然想着要先收拾了兄弟,等他手握大权的时候再去收拾外敌。”
秦时翻了个白眼,“外敌又不傻,不会等着他收拾完兄弟再来抢夺他的江山。还有他手下这些将士,眼见自家的少主子是这般短视浅薄、只会窝里斗的怂货,只怕会越想越不服气吧?凭什么我一个英雄要听这草包的调遣?这怨气越积越多,只怕就会起来造反……”
贺知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又爱又恨的叹气,“你这张嘴,要不我还是找根针,给你缝起来吧?”
秦时,“……”
魏舟思索了一会儿,苦笑着说:“话糙理不糙。”
秦时心想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晚唐时期,各路将领总是造反,这也是削弱国力的主因啊。
秦时把贺知年的手扒拉开,继续输出他的反动观点,“这小心眼的太子大约是想着攘外必先安内。这话,对也不对。就怕你忙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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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的时候,外敌就扑上来了,给你来了个内外夹击。”
尤其这短视的少主子还压根就没考虑过外敌,只看见了内因。
魏舟瞥见贺知年脸上的表情,不由一笑,“小秦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脑子里没有君君臣臣的那一套,你莫要怪他。反正他不不傻,不会出去了还这样胡说八道。”
贺知年心里再度生出了久违的、怪异且恐惧的感觉。他想抓着秦时的手追问一下他到底是哪里的人?但喉头一动,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不敢问。
秦时前面刚跟明琪吵了架,后面聊的又是这些让人打不起精神来的话题,又想到他们此刻所处的时代内忧外患,帝国都快完蛋了,结果少主子还是这样一个只等着祸祸他爹江山的智障,整个人都消沉起来了。
“对了,”他掰着手指头数给他们听,“还有沙陀,这也是会造反的……”
“莫要胡说。”贺知年又想把他的嘴给缝上了,“沙陀归降,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俩深受圣上看重……”
“对!”秦时被他这么一说,一下想起了这个名字,“就是叫李克用!这小子凶残得很,杀了大同防御使,想要霸占大同,后来就跟他老子一起造反了……沙陀之变!”
特别有名的斗鸡台事件嘛,历史书上写的真真的!
秦时想说的是,看看,这个看似繁盛的帝国有这么多的敌人,这个傻逼太子还只想着怎么整死自己的兄弟。
这就是帝国未来的皇帝,他们未来的主子……谁看了心不慌啊。
贺知年,“……”
贺知年心头再一次被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感觉占满了,明明都是没影的事,怎么秦时就能说的信誓旦旦,好像无比确信它会发生?
甚至在他看来,这件事竟然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一样?
魏舟也被秦时的话给震住了。
在这难言的沉默之中,就听头顶上方隐隐传来一声雷鸣。
秦时,“……”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魏舟却一下紧张起来,脸色也变了,“蠢材!你泄露天机了!”
秦时顿时有种传说照进现实里的不真实感,“还,还真有天谴那一套啊?!”
魏舟没空搭理他这白痴问题,低着头掐指算来算去。
秦时也急了,忿忿道:“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天谴呢?!我说的都是事实,这也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呀?”
大唐江山也不是我给它搞灭亡的呀。
贺知年,“……”
魏舟。“……”
两人面面相觑,就听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撞击在了他们的屋顶上,一瞬间屋宇动摇,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掉落下来。
意识海中,小龙警觉地抬起头,脑后的短鬃毛根根竖了起来。
屋外传来贺严的惊叫声,“老银杏树被雷劈了!着火了!”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秦时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冬日起火,又是在这样房屋都是木结构的时代,搞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我这个臭脾气……”秦时忍不住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我多这个嘴干嘛呀?!”
几个人冲到门口,才发现廊下一棵十几米高的百年老银杏树梢上已经冒出了火苗,且这火势还没法子去灭……因为够不着。
魏舟拍出一张符纸,让它飘飘悠悠地贴在了树干上,不多时树顶上的火苗就熄灭了。
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就见半空中乌云如海浪一般翻卷着,沉沉地压了下来。乌云之间电光隐现,竟像是在孕育下一道天雷。
秦时看傻眼了,心中陡然间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挨了雷劈,老子就能穿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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