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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闺房
秦时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他看着一龙一虎宛如心有灵犀一般互相配合,几息之间就将舞马制服,心中有一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的感觉。
小萌物们又给他上了一课。
秦团子这会儿也不闹脾气了。它深知抓紧时间制服敌人才是当下第一要务。而且它与秦时意识相通,知道与小龙打配合战的过程,相当于上了一节课一样,获益匪浅。
秦团子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抢占了它地盘的小龙,或许在它还活着的时候,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家伙。
小龙趁着秦团子将舞马扑倒的功夫,闪电一般缠了上去,细长的身体在舞马身上游走,将它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龙头高高扬起,一口吞掉了舞马的半个脑袋。
秦时,“……”
等等两个字堵在秦时的嗓子眼里,却没机会说出口了。
小龙压根顾不上看自己这一边的战友都是什么反应,三口两口,将舞马这一团能量体吞了个干干净净。
秦时简直无奈。
他心里对舞马多少是有那么一丝惋惜之意的,人做的孽,倒霉的却是这些听话的小动物。再说是谁在乱葬岗收了它的残魂,秦时也是想多问一问的。但小龙已经将舞马吞掉了,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秦时心里觉得哪里不大对。片刻后见小龙打了个舒服的饱嗝,欢快地摇晃着身体朝他游过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疑惑什么。
“龙族不是吸收木灵力的吗?”秦时小心地摸摸小龙的身体,“舞马属于走兽,按理说应该跟狼王一样的土属性……你能消化吗?”
小龙晃晃脑袋,很是愉快的模样,并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感觉。
秦时见它始终闭着眼睛,有些担心它生前是不是被那些围剿它的上古修士们伤到了眼睛。但这个问题,他这会儿又不能问。因为魏舟说这小东西现在只是龙的一缕残魂,完全没有生前的记忆。
嗯,有记忆也不好问。秦时心想,总去戳人伤疤也是不行的。他只是庆幸一点,那就是利用它去看守柳风语妖丹的那个人,并没有真正收服了了小龙。
真是谢天谢地。
小龙是感应到了秦时心里的杀意才苏醒过来的。这会儿敌人已经解决,它和秦团子守在秦时周围,有些好奇地感受周围灵力的变化。
秦时原以为杀了舞马,他就可以撤出去了。但现在却注意到许昭容的意识海中,并没有任何代表了这女人自我意识的东西。
就好像,舞马已经把真正的许昭容给吃掉了,然后自己霸占了这个意识海。
秦时凝望着能量池一般的意识海中如雾气一般浅浅涌动的精神力,又觉得许昭容的意识,并不像是被彻底毁掉了。
雾气聚拢又慢慢散开,露出了一间华美的闺房。
绯红色的轻纱垂在窗前,案上支着铜镜,一旁零零散散地摆放着珠花、发簪一类的女子饰品。
窗半开,帘外细雨霏霏,一枝盛开的粉桃花颤颤巍巍地探在窗前。
秦时正惊讶这是哪里,就听身旁的小龙发出一声很奇异的叫声,像低吼,又过分清越了,但蕴含其中的威胁之意还是清晰的表露无遗。
秦时回头,见许昭容穿一身绯红色的裙衫,发髻分在脸颊两边,发间簪着盛开的海棠花,面容娇俏,看上去好像比她原本的样子年轻了几岁似的。秦时不懂女人家梳头打扮的事情,觉得这样的发式大约是适合年轻女孩子的。
年轻了几岁的许昭容摆摆手,有些焦急的对他说:“欸,你不要发火,你的龙和虎也不要发火,它们刚才已经打了一架,要是再发起火来,这里就要崩塌了。”
秦时有些明白了,“这里是你给自己营造的一个梦境,对吗?”
许昭容点点头,怀念的凝望着这里的一切,“这是我进宫之前的闺房,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亲手布置的。”
秦时赞道:“很好看。”
他看着她,心想别人要控制她的意识,她的意识却躲进了自己编织的旧梦里,她是不打算面对现实吗?
“舞马说,她骗我。”秦时问道:“这个她,指的是你吗?”
许昭容微微一笑,“也不算骗。妖怪问我是不是柳东宁,我说是啊,我就是冬宁……我的闺名叫冬宁,不是东方的东,是冬天的冬。那个小妖怪傻得很,我说什么它都信了。”
秦时明白了,柳庶妃的闺名是东宁,与许昭容同音不同字。
“那你为何要认下这一场麻烦呢?”秦时不解,“既然你明知道舞马要针对的人并不是你?”
许冬宁垂眸,唇边浮起淡淡笑意,“柳东宁受了算计,一定会连累到五皇子。我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秦时,“……”
行吧。他想。他在刚听了舞马那一句石破天惊的“我是皇子的女人”的时候,还以为这里头有什么不伦之恋的隐情。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有的。
“你不要误会。”许冬宁一点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仿佛身为庶母,暗地里恋慕着名义上的儿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与五皇子只在两年前见过一面,他记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都还不一定呢。”
合着这还是单恋。
秦时叹气,“你这何苦呢?”
许昭容见他并没有什么鄙薄的反应,不由一笑,“你不觉得我这样说大逆不道吗?”
秦时心想,暗恋算什么大逆不道。李家的历史往上推,跟那个光明正大地霸占了自己儿媳妇的先祖相比,她这简直都……小清新了。
“不说这些了,”秦时摆摆手,谁也不需要他去教育人家怎么做人。他只关心最实际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就留在这里不好吗?”许冬宁靠着书案坐了下来,眉宇间染上轻愁,“我只想留在这里,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外面那些人会说什么,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腻烦。还有宫里那些女人……圣上和皇后大约会将我一直关在这里,任我自生自灭。我家里……大约也不会认我了。”
外面并没有惦记着她、牵挂着她的人。
“人活着,总能找到出路的。”秦时想了想,问她,“我记得宫里的女人是可以去外面的寺庙里修行的?”
“或许可以,”许冬宁摇摇头,“可是寺庙里……”
她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的身份,留在冷宫和遁入空门,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秦时又问她,“你进宫之前,最喜欢做什么?”
许冬宁想了想,双眼慢慢亮了起来,“说来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最喜欢织布。不是那种闺中女子的游戏,而是自己织出新鲜的花样来。有的时候,你只消对织布机稍稍做出一些改动,织出的布匹便大不相同了……”
“这个爱好就很好。”秦时知道在唐代,绸缎布匹都还是一种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诗词里也有“一曲红绡不知数”这样的名句。但在他看来,绸缎终究只是少数有钱人享用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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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更多的还是穿不起绸缎的普通人。
“你既然喜欢织布,又对织布机有一些研究,”秦时给她出主意,“你就没想过试着改造一下织布机的结构,让它能织出更多更好的、平民百姓也能穿的布吗?”
他记得棉花这种神物在唐代还没有得以普及,除了有钱人穿用得起的绸缎、皮毛,普通人更多的是穿麻。他依稀记得这个时代还有一些与棉花功能相仿的替代品,比如一种称为木棉的纤维植物。
许冬宁愣住了。她出身于世家大族,从小就没有为衣食住行的事费过心思,普通人穿什么用什么,她也从来没想过。
“你若是就这么躲在这里,外面的躯壳大约会表现出离魂之症。一个失了魂魄的女人,在后宫里是活不长的。”秦时觉得许冬宁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她毕竟是个活人,是自己的同类。他不希望看到她在被妖物伤害之后,就一蹶不振,荒废掉自己的后半生。
许冬宁垂眸,这样的后果她自然也是想过的。她只是觉得好像活着、死了,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你跟我一起从这里出去,大约有两条路。”秦时说:“留在冷宫,或者去寺庙里生活。我们可以联络五皇子,推动这件事,让它有一个比较合我们心意的发展。”
许冬宁抬眸,眼底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一下。
“在这件事上,你也是受害人,你没有过错,而且还损失了一个孩子。”秦时说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觉得许冬宁的反应太平静了一下,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孩子的。
秦时又道:“等你到了寺庙里,你身为五皇子和柳庶妃的恩人,完全可以拿他们当靠山,给自己争取好一点儿的生活条件。你想,你有时间可以继续研究你感兴趣的事情,等织布机研究出结果,还可以借着五皇子的手,在民间推广。这种事于你有益,于他也有益。”
许冬宁完全呆住了。
她曾经以为在余生之中,她的人生与所爱之人不会有半点交集。但为什么这个陌生法师给她描绘的前景,又是这样的动人呢?
只是顺着他说的话想一想,她就觉得,自己那颗沉寂的心脏又开始一下一下激烈地跳动起来了。
“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高尚的人。”秦时说:“帮了五皇子这么大一个忙,却不求回报,甚至不求对方知道。我不行,我就是一个俗人,我帮了别人的忙,那是一定要对方知道的。哪怕我不求他回报,我也要他知道,要他把我对他的好放在心上。”
许冬宁不解的看着他,“这样……不是太功利了吗?我为他做事……”
“做都做了,”秦时摊手,“干嘛要白做?让他知道不好吗?或许对他来说,人生辛苦,知道有人这样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对自己好,也是一桩很幸福的事呢?”
许冬宁又呆住了,“……会吗?”
“当然会啊。”秦时回答得理所当然,“知道有人对自己好,谁会不乐意呢?换了是你,知道有人默默帮了你的忙,你难道会厌恶他?”
许冬宁摇摇头,脸颊微微泛红。
秦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默默付出,然后自我感动那一套戏码早就不流行了。
“小情小爱,你自然可以藏在心里。”秦时继续劝她,“但是你想想,你还有机会造福百姓,这难道不比守着冷宫空耗岁月有意义吗?”
尤其这样的功劳,还能帮助到她的所爱之人。
许冬宁的眼神,终于动摇了。
第162章尘埃落定
半梦半醒之间,秦时只觉得胸前沉甸甸的,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一旁小黄豆还在愤怒的啾啾叫,“起开!你起开!”
秦时莫名其妙。他艰难的在重压之下睁开眼睛,触目便是毛茸茸的一大坨,棕灰色的,还带着黑色的毛尖,这是狼王的后脑勺。
狼王十分敏锐地抬起头,又惊又喜的在他脸上舔了一下,“你醒了?”
“爹!”小黄豆从狼王的下巴底下挤了过来,张开两只小短翅膀抱住了秦时的下巴,声音里带着哭音,“你怎么才醒啊……狼哥欺负我!”
秦时心都化了,哭笑不得地蹭蹭它的小脑袋,“它怎么欺负你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浑身上下也酸软得不行,好像刚刚负重跑完了多少公里的竞赛似的。
一只大手伸过来,把两只碍事的小动物都拨拉到一边,举着一只杯子递到了秦时面前。
“你别搭理它们,俩小东西狗咬狗。”贺知年说着,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喂他喝杯子里的药汤,“太医让人熬的。他说你的症状就是力竭,并不是受伤或者生病,因此不必开药,只让人煮了参汤。”
秦时还没喝过参汤这种一听就很高级的东西。他还在想自己年轻力壮的,吃人参会不会补过了头,贺知年已经将杯子递到了他嘴边。秦时被杯口冒出的淡淡水汽所吸引,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杯。
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冲进了胃里,又从胃里朝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似乎精神也为之一振。
“魏舟和许昭容呢?”他问。
“也都晕着呢。”贺知年说:“裴公公等不及,带着人去查我们在小院门外抓住的那个人去了。钟大人在外面守着,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不敢走开,也不敢让人把你们都挪出去,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等着……还是寿元殿的后殿。”
秦时这才注意到他所在的地方是一间非常破败的小屋子,窗户上的窗纸都是破烂的。没有家具摆设,满屋尘土。他身下的草垫子跟一旁的火盆看样子也是临时搬过来的。
狼王被贺知年撵了一遍也并没有撵开,它固执地趴在秦时的肚子上,鼻尖都快探进贺知年端着的杯子里去了。小黄豆短暂的跟它和好了,趴在它的脑袋上,两小只一起紧张兮兮的看着秦时。
秦时把它们都揽进怀里,长话短说的讲了自己的经历,作妖的舞马被小龙吃掉了,许昭容也同意了回来直面惨淡的人生。
他把自己跟许昭容谈妥的条件也跟贺知年说了,“我是不认识什么皇子的,这些条件都得靠你去谈。不管咋说,许昭容也是替五皇子遭了难。他身为皇子,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没人欺负,这也是应该的吧?”
贺知年听的心惊肉跳,“这些话我去找五皇子说。只是你再莫要胡说八道了。”
许昭容是圣上的嫔妃,说什么让五皇子照料……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晓得,晓得。”秦时连忙点头,“许昭容说她对织布机非常有研究的兴致,织布机、懂得维修改进织布机的工匠……这些事情让五皇子瞧着办吧。若是她研究出什么结果,对五皇子也没坏处,对吧?”
贺知年简直拿他没办法,“你拿不准的事,就别说出口了。”
“行,行。”秦时不好意思的替自己找补,“哎呀,我不是外域之人嘛,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偶尔失个礼,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秦时心头忿忿,你以为我想这么丢人吗?!
贺知年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惹来狼王威胁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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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黄豆愤怒的啾啾啾。贺知年看着转眼之间又跟狼王成了一伙儿的小黄豆,简直无可奈何。
秦时却忍不住,抱着它们俩哈哈笑了起来。
掖庭是后宫,外人不便久留。待魏舟也醒来之后,钟铉就将他们送出宫。魏舟和秦时都已将大部分的事情告诉了钟铉,至于他怎么跟裴元理解释,怎么跟圣上汇报,那就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了。
宫门口,钟铉叫住了秦时,很温和的看着他说:“镇妖司的情况你大约也了解一些。如今陇西一带几乎无人可用,江南道、河东河西也都举步维艰。比起明面上的敌人,这些躲在暗处的家伙更让人防不胜防。”
秦时默然。
“你大概也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国运衰弱,妖孽横生。镇妖司在这个时候所承担的压力要比前朝时候更重。我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升官发财的好去处,要论官职升迁,也比不上从军……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秦时猜到钟铉会跟他说点儿什么的。但他一直以为那会是在钟铉找魏舟或者李玄机了解了他的底细之后。
他没想到钟铉会选择这样的时候。但这个时机,却又让秦时感受到了一种……诚意。
钟铉望着他,他的神情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豪迈,坦然说道:“人活天地间,有些事,总要去做的。”
是的,秦时心想,这就是他年少时的困惑与不满。那个时候他一直纠结的也是这一点: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可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秦时心头有些茫然,他发现自己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这些事情了。如今再一次想到这个问题,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自己叛逆的青春时光,不是那些无人可以诉说的委屈愤怒,而是他被关在石雀城外的小院里时,满心的愤怒。
是他被蛊雕群包围时的绝望,以及落进了野羊坡的陷阱里时,那种无路可走的破罐子破摔。是他被妖怪和比妖怪还要冷血的人类逼入绝境时一句发狠的“妈的,老子跟它们拼了!”
当他变成了一个需要缉妖师来救助的人,他才会知道,那种期盼是多么的痛苦与迫切。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为什么一定是我?
当秦时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没有一处桃花源可以让他躲进去。
如果他不想一直被动的被各种麻烦欺负到头上,时时担心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会被各路妖怪觊觎,当成大补丸伺机攫取……他就必须要成为那个主动拔刀的人。
他不想让小黄豆的后代再像它自己一样,从刚一出生就颠沛流离;不想再见到柳风语那样肯花心思维护普通人类的大妖被人暗算;他也不想见到许昭容这样的无辜之人,莫名其妙就被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妖物毁掉了一生。
他想要的太平世界,必须靠他的双手,一刀一刀地拼杀出来。
钟铉温声说道:“你可以找小贺打听打听我们这里的情况。我等你慢慢考虑。”
秦时做了一个深呼吸,仿佛突然之间,这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已经变得……无需再思考,也无需再做选择。
“不必考虑了。”秦时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他想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无论他逃避到时光的哪一个节点,都要面对这样的命运。
钟铉也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秦时直视着他,双眼发亮,“我出身于尧州秦氏,白虎后裔……我愿意加入镇妖司,成为缉妖师团队中的一员。”
秦时的承诺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和另外一道不是那么情愿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我自愿加入第六组,成为一名光荣的特种战士。”
两道相同的声音慢慢汇聚在一起,宛如水到渠成一般,融合成了一把坚定的嗓音,“……降妖除魔,守卫疆土,保护百姓。”
贺知年若有所感,回过头朝着两人说话的方向看了过去。
魏舟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成了,姜还是老的辣。看看你,一路上旁敲侧击的,小秦始终没个准话,见了钟大人没有两面,这事儿就办成了!”
贺知年心中犹如大石落地,整个人都有种神清气爽之感,脸上不由得浮起笑容,“是啊,要不怎么说得靠钟大人出面呢。”
两人傻笑了一会儿,贺知年问他,“你呢?回山上?”
魏舟摇摇头,“跟师父说了回家看看,然后我还是住到你那里去吧。”
魏舟家里总想忽悠他还俗,又总是给他张罗娶亲的事,他嫌烦的时候就会跑到贺宅去借宿,贺知年都习惯了。
“也好。”贺知年说:“你路上教我们道术,也才教了个开头,这事儿也得抓紧。”
魏舟点点头,又道,“和师兄好一些了,师父说大约再过几个月,他就能醒来了。”
贺知年舒了口气,有些怅然,“那就好。但愿他尽快醒来。”
和庸醒来,他们就能知道塞外古墓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对贺知年来说,找到了明确的敌人,他可以去给和庸报仇,也不必一直活在愧疚里了。
魏舟跟着傻笑了一会儿,又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他,“樊锵不是说不良帅回长安了?你见到他了吗?”
贺知年摇摇头,“我找了林白榆,他那里没有消息。”
魏舟便道,“先回去睡一觉,好好吃一顿。找人的事,我来想想办法。”
第163章腰牌
从宫里出来,已然天光大亮。
几个人又折腾了一整夜,除了魏舟和秦时还捞到了半碗药汤喝,其余的人连一口热水也没顾上喝,这会儿就免不了都有些困顿,也顾不上先回家,找了宫门附近的一家羊肉馆子,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说其他。
羊肉馆生意不错,虽然才是一大早,但也几乎都坐满了。贺知年以前就来过这家馆子,知道来这里吃饭的多是宫里换值的禁军。只不过他和魏舟与这些羽林卫接触不多,也没什么认识的熟人。
饭食送上来得也快,几个人也顾不上形象问题,唏哩呼噜饱餐一顿。
小黄豆还没吃完饭就开始打瞌睡,被秦时捞起来塞回了挎包里。有一段时间没把它装进挎包,秦时发现小黄豆似乎又长了一点儿。它现在这个体重,至少也有三两多,加上蓬蓬松松的一大捧软毛,挎包里的空间都有些局促起来了。
吃了饭,几个人在羊肉馆门前道别,魏舟直接回家去了。贺知年和秦时骑着马回了贺宅,洗洗涮涮,倒头睡了。
这一觉醒来又到了黄昏时分。
秦时感慨一番自己真是过得日夜颠倒,就发现狼王和小黄豆不知道跑哪里玩儿去了。因为这两只对贺宅的地势熟悉得很,且狼王又不是当真是一个幼崽,便也不着急,由着它们自己去玩了。
秦时洗漱一番,过来主院找贺知年,就见他正在屋里摆弄一叠黑色的衣袍。
“又做了新衣裳?”秦时好奇。贺知年在长安过的日子都是这么富贵的嘛?
贺知年一笑,抬头冲着他招招手,“不是我的,是你的。过来看看。”
秦时好奇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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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一叠衣服的最上面,摆着一面金属牌子,牌子正中刻着一个眼熟的名字:秦时。
秦时怔住,忍不住伸手将它拿起来细细端详。
牌子的尺寸约莫在两寸长、一寸宽的样子,成分大约是某种合金,沉甸甸的,挺压手。它颜色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灰黑色,名字、边框以及牌子上方的兽首和下方的海浪纹图案都描了金色,深浅映衬,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这是……”秦时迟疑,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你的腰牌。”贺知年温声说道:“是镇妖司里每一个缉妖师都有的腰牌。顶端的兽首是睚眦。睚眦善战,传说中也是战神的角色。”
秦时知道睚眦,龙九子之一,因为本性嗜杀喜斗,经常被匠人们镂刻在刀环、以及剑柄的吞口处作为装饰。
他将腰牌翻了过来,就见这一面也刻着几个金色的数字:壹贰玖柒。
贺知年的手指摸过着几个数字,有些惆怅的说:“如今镇妖司中在编的缉妖师,不足七百人。”
秦时,“……”
他刚才还想说镇妖司里头干活儿的人不少。
“在任务中牺牲的兄弟们,腰牌会收回,安放在镇妖司的塔楼里,接受兄弟们的供奉。”贺知年说道:“有新人加入,也必然要去塔楼里上这一炷香的。”
秦时默然,心想这塔楼大约就是纪念馆的意思了吧。这一炷香的确应该上,他们当得起这样的供奉。
数字的最下方另有一个小子:陆。秦时摩挲片刻,忍不住问他,“这个字有什么意思在里头吗?”
贺知年微微一笑,“第六组。”
秦时愣住,一瞬间有种……贺知年也穿了的错觉。
“你说什么?”秦时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紧张的盯着他。
贺知年不解他这样的反应,解释说:“为了执行任务时方便调派,现有的缉妖师分成了若干小组,你和我分到同一组了。”
秦时捂了捂胸口,心中有些茫然,又有一种……仿佛是天命注定之感。他心里有些疑惑后世的“第六组”这个称呼,与此时的第六组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渊源?
贺知年见他发愣,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想什么呢?”
秦时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他抚摸着手中的腰牌,再看看叠得整整齐齐的圆领袍服和两件黑色的薄甲,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点儿疑问来,衣服倒还可以说是从库存里头翻出来的,腰牌呢?这东西能做的这么快吗?他不过是天刚亮的时候答应了钟铉,这才过去几个时辰,腰牌竟然就做好了?
他翻来覆去地摩挲手中的腰牌,觉得这东西看上去做的挺细致,不大像是心急火燎地赶工赶出来的。但现在的社会又不像后世那般制造业发达,这东西能做得这么快吗?
还是说,早在钟铉刚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人去给他做腰牌了?1
秦时开始回忆和钟铉初见面时的情形。
他们在一起看歌舞,喝酒吃饭,钟铉询问他和小黄豆之间是否可以自在交流,然后他就提出让秦时带着小黄豆给他帮一个忙……
秦时思来想去,也没有从钟铉的言谈举止当中找出“想要收编秦时”的蛛丝马迹,只能长叹一声,这人心思好难猜啊。
贺知年见他站在那里,脸色变来变去,不觉有些好笑,“还有一件事,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我出门一趟,去见了一个人。”
“谁?”秦时问完,忽然反应过来,“五皇子?”
贺知年点点头,“舞马和许昭容的事,以及你跟许昭容谈好的那些条件,我都跟他说了。”
秦时舔了舔嘴唇,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他怎么说?”
他对许昭容说的那些话,毕竟都只是他站在一个普通的旁观者的角度做出的推测,万一五皇子不想跟这些麻烦卷到一起呢?
贺知年拉着他坐下,笑着说:“五皇子都答应了,他说他会想办法找人劝说圣上,让他同意放了许昭容去感恩寺带发修行。等她到了感恩寺,他也会想法子关照她的生活。”
秦时松了一口气,“这人还挺好说话啊。”
“不止是好说话的问题。”贺知年眉头蹙了蹙,“或许是我想多了,他知道许昭容,也知道她的名字与自己的庶妃同音不同字……这正常吗?”
“正常吧。”秦时印象中的唐朝并没有那种特别严苛的男女大防,世家贵族的子女都有机会参加宫廷里的各种活动,互相知道名字,好像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相反,他对这位皇子的印象还不错,觉得他不是那种不敢伸手揽事儿,怕惹麻烦的懦弱性格。
贺知年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没有根据的事,“你既然已经领了腰牌,明日我带你过去看看,还有一些手续也要尽快办理才好。”
说着,贺知年脸上就浮起了笑容。他想从此以后,秦时就是镇妖司的人了,真真正正成了自己的同袍。他在这个城市里有了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薪俸,也会结识更多的朋友。
他会在这里扎下跟,慢慢地抽枝发芽。
转天一早,贺知年就带着秦时去了镇妖司报道。
半路上聊天的时候,秦时才知道镇妖司在塞外一战中损失了一批老将,幸存的缉妖师被重新分派,编成了若干小组。贺知年被任命为第六组的队长,下面管着大约三十余名组员。
贺知年告诉他,钟铉一直在筹备人手重建陇西分部。他当年在关外失利,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也曾主动请缨要去陇西,但钟铉尚未作出决定。
秦时从实际情况出发,觉得去陇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边关有老樊可以接应,”秦时说:“肃州有柳风语兄妹,秦州还有洛家这样的一地财阀做靠山,黑石山还有我们的狼王从旁协助,总比到了一个两眼一抹黑的地方更便于展开工作。”
狼王听到这话,尾巴得意得摇晃起来了——他以后也可以给秦时当靠山啦。
贺知年见秦时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不由得心中欣慰,“离开长安,你不会觉得遗憾吗?这里是整个帝国的中心。最有权有势的人、这个国家最精彩的人都集中在这里。”
秦时摇摇头,没说太多。
长安对他的意义,更像一个牵念已久的、有名的旅游胜地。穿越一回,怎么可以不知道长安是什么样儿?!
如今他已经来过了,见过了朱雀大街、欣赏过了歌舞、吃过了羊肉胡饼,还进过宫,(虽然只是冷宫),如今还可以近距离地参观禁军大营……就好像在他的旅游攻略里,需要打卡的景点都已经逛了一圈,而且也都拍照留念了。
这个时候听见导游喊一嗓子“返程啦!”他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再说他在这里了无羁绊,所有的牵挂都带在他的身上,走到哪里去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和他的朋友家人始终都在一起。
此心安处是吾乡。
秦时心想,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贺知年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心有灵犀的看懂了秦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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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的意思。他想笑,又忍住,随即又觉得自己表情大约有些扭曲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笑叹一句,“大约要下雪了。”
秦时也随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乌沉沉的天空,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好啊。”
长安的冬天比陇西要潮冷许多,乌云压下来,空气有一种奇异的憋闷感,路边干枯的树枝也纹丝不动的。
“长安的冬天,一直这样吗?”秦时感受一下温度,觉得不穿大氅好像也没啥问题。
贺知年摇头,“往年会更冷一些。听贺严说,今年夏天的时候长安的雨水要比往年少了许多。谁知眼下快要进腊月了,天气却又比往年暖和。”
第164章塔楼
靠近宫门,两人不再闲聊,一前一后下了马,解下腰牌递给了把守宫门的羽林卫。
那卫兵验过了腰牌,又对狼王和小黄豆产生了疑问,“以往见你们镇妖司的人,不是带着海东青,就是带着獒犬。怎么这回带的这么稀奇……小狗崽?小鸡?这么小,能顶什么用啊?”
贺知年忍笑。
秦时面不改色的扯谎,“獒犬就要从小训练才行。至于这个……它长大就成了鹰。”
卫兵:“……”
鹰的幼鸟是这么个肥嘟嘟的鸡崽子样儿?
顶着卫兵怀疑的视线,秦时补充了一句,“金雕。”
虽然不确定秦时的话是真是假,但镇妖司的人的确时常会带着各种动物一起上值。他们司空见惯,倒也不会特别稀奇,调侃两句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贺知年邀功,“怎么样,的确可以带它们一起去镇妖司,没骗你吧?”
秦时松了口气。他之前还为上班以后孩子没人带的问题发过愁,没想到镇妖司的工作制度如此的人性化,完全解决了奶爸的后顾之忧。
两人沿着宫城西侧的大街一路向北,过了芳林门,外面就完全是各路禁军练兵的地方了。秦时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发现他们所在的方位是在皇宫的西北方向。紧挨着镇妖司营房的就是左路神策军的营房——裴元理如今正管着的就是左神策军。
秦时心想也难怪裴元理跟钟铉这么熟,这妥妥就是远亲不如近邻,要窜门抬脚就过去了。
贺知年带着秦时去找了司里的主簿,办好了秦时的各项入职手续。从此之后,秦时也是有了朝廷薪俸的人了。
秦时在主薄拿出的厚厚的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要求的地方按下手印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他第一次去第六组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是他爸押着……陪着他一起去的。
当时他拿着一叠文件,入职通知书、户口本、毕业证、在校期间的各种获奖证书……总之厚厚的一摞子。他把这些东西交出去的时候,心里的感觉非常的茫然。就是那种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唯有他自己不能确定的茫然感。
但现在,秦时微微一笑,只觉得整个人都处在非常平静的状态,仿佛水到渠成一般,他在经过了漫长的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最合适的位置上。
办好入职手续,贺知年又带着他去了公房后方的塔楼。
从外表看,塔楼就是寻常佛塔的模样,三层楼高,门上也并没有上锁。进门之后,就见迎门摆着一架半人高的铜香炉,香炉后方的案桌上供着睚眦的石像。
睚眦形貌狰狞,蓄势待发,正与他们腰牌上的图像一样。
石像后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着无数的腰牌。低一些的地方,挂着的腰牌与贺知年秦时此时所用的一样,再往高处看,腰牌的制式就渐渐有了变化,不变的是腰牌中间刻着的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秦时仰望着这一面墙壁,久久无语。
前生今世,他听到过的无数的大道理,都没有这一面墙的腰牌带给他的震撼大。
在这个小小的塔楼里,仿佛汇聚了无数的亡魂,他们垂眸望着自己的后辈们来来去去,像他们生前所做的那样,去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拼杀出一个安稳的世界。
秦时学着贺知年的样子,将长长的香柱点燃,竖在香炉之中。
袅袅的青烟升起,秦时望着高处那些已经看不清名字的腰牌,喉头发紧,胸膛的跳动都仿佛带着痛感。
他忽然觉得年轻时叫嚣着“追求理想”的自己,是那么的肤浅与浮躁。
一直到他们走出了塔楼,那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的感觉才慢慢的消散了。
秦时揉了揉脸,望着头顶上仿佛更加阴沉的天空,沉沉的叹了口气。
贺知年在他肩上拍了一把,“晚上下值,我们叫上老樊和老魏,一起去喝个酒,给你庆祝一下。”
秦时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好。”
他如今也有了可以偶尔一聚的三五好友了。
“现在带你去见一见兄弟们。”贺知年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他们大约都知道今天有新人要来。说不定还有人憋着劲儿要跟你较量较量,你心里要有数,动起手来不必跟他们客气。”
“下马威嘛,我懂的。”秦时第一次入职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堵在操场上操练过几次。当时他很有些不满,暗暗觉得这种较量是对新人的霸凌。但现在再想起那段时光,秦时心里已经没有了埋怨,而是可以心平气和的,将它当成一场雄性动物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争强好胜的表现,一种单纯想要树立权威的较量。
“他们会要求比什么?”秦时好奇的是这个。如果是比试武技,他可能就不占什么优势了,毕竟他跟那些自幼习武的练家子相比,差不多就是个业余选手。对他来说,正经的训练,是在他上大学之后才开始的。
秦时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实力,搏斗一般,刀法一般,长剑会使一套用于表演的剑法,别的兵器就都不会了。至于他会开枪、开炮、开汽车、开飞机……说出去人家也只会当他犯癔症了。
“若是咱们自己组里的人,估计会比摔跤,或者刀法。别的组……”贺知年唇角含笑,想了想说:“有一两个刺头,或许会拉着你比试灵体。”
秦时,“……”
好像遇见刺头,他获胜的机会反而多一些?!
恰在这时,就听院墙里面传来当的一声锣响,一个男人的声音车子嗓子喊:“第二局,八组胜!”
紧接着,一墙之隔的训练场里就爆开一阵哄笑声,一个小伙子大声嚷嚷:“再来!再来!”
秦时抿嘴一笑,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起来。相隔千年的不同的场景,突然间就好像重合在了一起,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我回来了”的感慨。
院内是一处极开阔的演武场,一群同样穿着黑色短打的小伙子围成一团,看着当中两个小伙子摔跤。数十米外有栏杆隔开,另一边是一队人马正在那里练习骑射。
秦时见此处人多,就又将狼王抱了起来,将小黄豆架在肩膀上,随着贺知年挤进去看热闹。
大冬天的,场中摔跤的两个小伙子都打着赤膊,你来我往。秦时见他们脚步轻盈,落地却沉稳,就知道这两个都是摔跤的高手。其中一人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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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黝黑,动作更为敏捷,不知他是怎么用力的,一下子就拽住了对手的腰带,将他摔了出去。
秦时情不自禁的随着周围的人叫了一声好。狼王或许是受到这种热烈的竞技气氛的感染,也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它这一声嚎叫立刻就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周围的人打量秦时古怪的发型,又见他身上也穿着镇妖司的袍服,便知道他八成就是钟铉提过的那位新来的队友,便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第六组的,姓秦名时。”秦时跟周围的人做介绍,“还请各位兄弟多指教。”
一旁锣声又敲了一下,有人不满的嚷嚷起来,“又是八组胜……娘的,这小子该不是就是过来砸场子的吧?!”
秦时就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带着点儿懒洋洋的劲儿喊道:“嗨,新来的,下场试试?”
秦时,“……”
秦时回头,就见刚才摔跤胜出的青年一边接过同伴递给他的布巾擦汗,一边带着一点儿坏笑的表情上下打量他。
秦时心想,才说到或许会有人挑衅,这不,刺头就自己跳出来了。
怎么都要过了这一关的,谁乐意初次见面就露怯呢。这种时候,哪怕明知打不过,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那就试试吧。”秦时把狼王和小黄豆都塞给了贺知年,冲着青年拱了拱手,“在下秦时,第六组的,今日刚入职,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青年双手拽着布巾搭在脖子上,大大咧咧的冲着他拱拱手,“八组,章宪。”
秦时打量章宪,见他一双浓眉飞起,神情不羁,就知道这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当然看他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也知道此人有争强好胜的资本。
秦时便道:“摔跤我不在行,还请章兄弟多指教了。”
章宪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下,摇了摇头,“你下盘不稳,看着就不像习武之人。比摔跤,你还不如老六。”
身后人群里有个青年骂一句什么,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
秦时倒觉得章宪的态度虽然傲气十足,但说的是实话,便觉得这人骄傲的不让人讨厌。
第165章棋逢对手
秦时问他,“依你之见,比试什么好呢?”
章宪就犹豫了一下,“你有什么拿手的?”
他觉得秦时看上去不是特别强壮,武技又肉眼可见的不行,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要么就是脑子特别聪明,要不就是修行比较高了。
镇妖司这种地方,毕竟不像是寻常的衙门,会写字做文章就能进来历练。
秦时不由一笑,觉得这人没有端着自己的长处去欺负新人,或者故意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至少品性还是不错的。
章宪见他露出笑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我猜你灵力当比旁人强吧?要不咱们就来比试灵力如何?”
秦时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他对灵力、对精神体的运用都还处于摸索的阶段,也很想知道其他的缉妖师都是怎么用灵力来战斗的。
章宪将双手拍在一起,刹那间灵力鼓荡,迫得秦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意识海中,小龙和秦团子同时被惊动,一起抬起头留意外面的动静。
章宪手掌中有红光透出,就像他两手之间捂着一团火焰似的。
秦时对这个颜色并不陌生,脱口说道:“朱雀?!”
章宪得意的一笑,张开手掌,就见一团红光跃上半空,在那里迅速地舒展开来,变成一只头生凤翎,尾缀长羽的朱红色大鸟。
朱雀一声鸣叫,冲着秦时俯冲过来。
秦时仿佛被大力推着,不由得又后退了两步。在他身后看热闹的缉妖师们也纷纷后退,还有吃过亏的小子骂骂咧咧,“这个混账小子,又来这一招!”
朱雀一现身,意识海中,小龙和秦团子就都支棱起来了。也不知是灵物之间相互吸引,还是它们不约而同将朱雀当成了强敌,两小只警觉的看了对方一眼,都有些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起来。
秦时见它们这样,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今天是团子出去,小龙就……”
话还没说完,一龙一虎已经打起来了!
秦时脸色一白,意识海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若不是这会儿正跟人对峙,不能输了气势,他简直要抱着脑袋蹲下来了。
章宪见他脸色不对,得意的表情收了收,“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咱们可以改天……”
章宪忽觉眼前一花,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了他眼前。这是一条擀面杖那般粗细的青龙,一身幽蓝的鳞片即使是在这样的阴天里,依然闪闪发亮。长须飘飞,勾爪锋利。虽然眼睛闭着,但那种威武又霸气的感觉却完全震傻了一圈人。
小龙欢脱地围着秦时转了一圈,轻啸一声,朝着半空中的朱雀飞了过去。
章宪的下巴掉了下来,“龙啊……我滴乖乖……”
朱雀身形暴涨,灵巧地闪避开青龙的缠绕。但随着它体型变大,青龙的身体也倏忽间涨大,半空中的云雾也仿佛被它搅动,随着它的动作缓慢地旋转起来。
意识海中,秦团子气得半死,拼命捶地,“明明该我出去!”
秦时只能安慰它说:“下次吧,下次。你看外面就这么一只小朱雀,你们两个要是一起上,显得咱们太欺负人了是不是?毕竟也不是真的要你死我活地打一架……乖啊,团子,不气。等小龙回来,我批评批评它!”
秦团子并没有被安慰到,“明明我才是你的精神体!”
“你是我的秘密武器。”秦时继续哄它,“万一有人要暗算咱们,以为咱们是木系修行者,准备了一套克制木灵力的陷阱,结果一看……哎呀,秦团子出来了!它不受木灵力的影响啊,虽然小龙可能会中了招,但有团子在,团子能保护我保护小龙……是不是也不错?”
秦团子顺着他画的饼畅想了一下,神色稍稍有些松动。
秦时越说越觉得小龙跳出来抢着打架也算是歪打正着,让别人以为他是木属性的修行者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一路上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他是白虎,但架不住对有些人来说眼见为实,会认定了他就是青龙一族的缉妖师呢。
如此一来,他这边的底牌虚虚实实,想要下手的人拿不准他的实力,说不定就会多了几分忌惮。
贺知年望着半空中在云雾之间时隐时现的一青一红,心里也是暗暗称奇。上一次在秦州城外的山上,他见过小龙和秦团子打架,但那一次纯粹就是两个莽汉摔跤一般你来我往,后来干脆滚进了竹林里。
如今对上了朱雀,小龙估计也有棋逢对手之感吧。
章宪回过神来,冲着秦时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兄弟。”
秦时略心虚,暗想这事儿以后总会曝光,但愿到时候,他们不会对他有意见……到时候请几桌,摆酒,好好解释解释吧。
不管怎么说,孩子这会儿正在半空中给他撑场子,他也不能在它后头给它拆台呀。
秦时察觉了意识海中的波动,故意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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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嘀咕几句话让秦团子听,“其实我有更厉害的精神体,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炫耀罢了。”
秦团子晃了晃耳朵,气鼓鼓的小声嘀咕,“我本来就很厉害。”
秦时分出一缕精神力摸摸它,给它顺毛,觉得秦团子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才略微松了口气。他知道身为白虎,秦团子骨子里是十分霸道的,它也争强好胜,不容别人挑衅。但好在它并不是真正的野兽,有理智控制,知道自己做什么事都要考虑一下秦时的处境。
“今天我要是也冲出去,”秦团子吭哧吭哧的问秦时,“别人会笑话你欺负人,对不对?”
“对啊,”秦时忙说:“对方只是跟我们比试一下,并不是真正的遇上了敌人。而且人家只放出来一只小朱雀,我们一下子放出来两个这么厉害的精神体,别人可不就认为我们是以多欺少?真正遇到敌人,比如那个要杀我的舞马,你们俩一起冲上去,我就没说什么对吧?”
秦团子哼了一声,“算了,我就让它一次好了。谁让它是客人呢。”
秦团子说到“客人”两个字,忍不住竖起耳朵留意秦时的反应。它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秦时会一直留着小龙。
但实话实话,小龙确实挺厉害,留下来也是可以帮上秦时的忙的。秦团子就有些犹豫了,不知自己该不该盼着它离开。
秦时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说:“是啊,它是客人,总有那么一天会离开的。希望到了那一天,它不会当我们是仇人。”
秦团子也知道魏舟说的那些话,什么小龙恢复记忆之后可能会仇恨人类。但小龙的遭遇又确实让它这个善良的老虎心生同情。
“我们给它讲道理。”秦团子给他出主意,“让它做一条讲道理的龙。”
秦时不确定小龙能在血海深仇面前,还克制着自己的满腔愤怒和报仇雪恨的冲动……话说回来,谁又能呢?!
秦时想说这不是讲不讲道理的问题。但秦团子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的回答,他也不想打击它,便叹了口气说:“好,我们给它讲道理。”
秦时抬起头,望着半空中翻卷的云雾,忽觉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飘落在了他的鼻尖上。身后有人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下雪了!”
细碎的雪花就那么优哉游哉地飘落下来,仿佛半空中旋转的云雾被正在厮打的灵兽搅碎了一般,不多时就在他们的头上、身上落下了薄薄一层。
小黄豆惊叫起来,“这个白白的,是什么东西啊?”
“是雪花。”秦时在意识中温柔的解释给它听,“跟下雨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半空中水汽凝结形成的。夏天天气热,水汽凝成水滴直接滴落下来,冬天天气冷,水汽被冻住了,就变成了白白的小颗粒和一片一片花朵的形状。”
小黄豆很认真的观察,片刻之后又欢叫起来,“爸爸!爸爸!它真的是花花的形状!”
秦时莞尔,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乖,在贺叔那里等我。等小龙跟朱雀打完架,我才能抱你。”
小黄豆听他这么说,才想起半空中它的龙哥还在打架呢。抬头看时,就见半空中云雾已经散开,青龙用尾巴卷住了朱雀。它的眼睛仍然紧闭着,但在一众人仰望的视角中,它遨游于九天的姿态中仍带着仿佛可以搅动风云的悍厉。
小龙的身形慢慢缩小,等它飞到秦时身边的时候,已经恢复成了擀面杖粗细的样子。它拖着蔫头耷脑的朱雀围着秦时转了两圈,就差学着狼王的样子摇尾巴了。
这炫耀邀功的意图表露得实在太明显,秦时看得直想笑。他想这还只是一条小龙崽,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懂,肢体语言也都是跟身边的秦团子之流学来的……算了,跟它计较什么呢,想出来撒欢就由着它吧。
秦时伸手摸了摸小龙身上冰凉的鳞片,口中赞道:“小龙真棒啊。”
小龙绕着秦时的肩膀游了一圈,从后背绕过来,将脑袋搭在了秦时的肩膀上。尾巴从另一边绕到他身前,将被它卷着的朱雀递到了秦时的面前。
这还是秦时第一次亲眼见到别人的精神体,他试探地伸出手摸了摸朱雀犹如凤凰一般华丽的尾羽,觉得它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有点儿像受了委屈的小黄豆。
朱雀属性是火,摸上去羽毛的感觉也是热乎乎的。
一旁章宪有些眼馋地凑了过来,上下打量青龙,“行啊你,你这龙真不错啊……”一边说着一边贼溜溜的伸手在小龙尾巴梢上摸了一把。
小龙,“……”
秦时连忙安慰它,“这是喜欢你的意思!”
你可千万别发火啊。
第166章皇家动物园
秦时的话音刚落,身后那些躲到远处的观众们都流着口水凑了过来,小龙见势不妙,刷的一下就窜回了秦时的意识海,它才懒得陪着这些愚蠢的人类玩什么你好我好的游戏呢。
章宪还没有摸过瘾,有些遗憾的从地上捡起被青龙甩在地上已经完全自闭了的朱雀,大大咧咧地晃了晃,“哎呀,没事,没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时失误不必懊恼。你这么争强好胜可不行啊。”
朱雀,“……”
到底谁他么的争强好胜啊?!
秦时听的想笑,觉得章宪性格还不错。
他对朱雀的印象其实很好,以前在第六组的时候有一位前辈就是朱雀一族的。或许是这一族的天赋,他的眼神非常好,反应也极为机敏,还有一套堪称法宝级别的弓箭,是队里最优秀的远程队员。
秦时刚入职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情绪总是很低落,这位前辈还带着他去看军犬来着,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
章宪哄好了自己的精神体,转过头跟秦时套近乎,“小秦,你那小龙,喊出来让兄弟们开开眼呗。”
他还没摸够呢。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要不……改天吧?”秦时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它比较内向,今天刚来一个新地方,它还有点儿怕生呢。”
秦时内视意识海,见秦团子正笨拙的给小龙上思想品德课,什么不要骄傲自满,要保持平常心,保持理智,不能被胜负欲冲昏了头脑云云。
小龙刚刚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心情正好,也没有不耐烦。它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吞两口能量微粒,惬意地甩了甩尾巴。
小龙并不需要每天进食,即便如此,它那个被当成了窝的一团无属性能量微粒也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注意到这一点,秦时心里那种要挣钱给孩子买奶粉的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章宪把人扒拉开,大大咧咧的跟秦时说:“这一局你们六组胜,下次接着来。”
七八只手伸过来在秦时肩膀上拍来拍去,有的说“一来就给这小子干翻了,给咱们出气了”,也有的跟章宪嘻嘻哈哈,“别跑,接着来啊。”
秦时在他们的嬉闹里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看到贺知年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他,他知道这是贺知年想要让他感受到的东西:同袍之谊,以及……归属感。这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对他的好所无法替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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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看着他肩上的小黄豆被抓住了爪爪不能飞过来找他,急得直拍翅膀,看着狼王睁着干干净净的眼睛看着他,再看看周围这些青春洋溢的面孔,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隔着人群,他冲着贺知年做了个口型:谢谢。
贺知年的双眼中浮起笑意。
等小黄豆终于钻进秦时怀里的时候,已经委屈的要哭了,“爸!贺叔捏着我的爪爪!他不叫我过来抱你!他听不见我说话,我说有东西吓唬我他也听不懂!”
秦时一下抓住了重点,“谁吓唬你?”
小黄豆从他怀里抬起头,东张西望一番,指了指大院的西边,“在那里!不知道是谁……”
秦时问贺知年西边是什么地方,贺知年道:“那边有个湖,景色不错。湖的南边是圣上召集大臣们赏鱼赏荷花的地方,端午节前后那里还可以赛龙船。湖北边是驯养舞马、斗鸡,以及各种珍奇异兽的地方。”
秦时心想,那不就是皇家动物园?
“动物园,能让咱们进去看看吗?”秦时怀疑小黄豆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妖气,所以才会觉得有东西吓唬它。
“按理说是不行的。”贺知年笑着说:“但其实大家都混进去看过。给看院子的太监塞一把铜钱就能进去了。”
秦时点点头,“宫里的贵人们也不是一天天的都能想到来这里散心,看园子的太监也是想要挣点儿外快的。”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外快”的意思,点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一听他们想去逛逛动物园,年轻的缉妖师们都表示“懒得去”“还是那些动物,没啥稀奇”“昨天\前天才刚去过”“你们自己去吧”。
还有更加热心的,给初来乍到的秦时送上了打卡的攻略,“西域送来的犀牛狮子,还有南疆的大象都很值得一看!”
秦时,“……”
看来哪怕已经到了国运衰弱的晚唐时期,统治阶级的生活标准也丝毫没有降低。说不定还更加奢靡了。
贺知年带着秦时和两小只很顺利的就混进了动物园。
看园子的两个老太监平日里闲来无事,最喜欢这些年轻人跑来看热闹。其中一人年轻的时候做过驯兽的差事,随手在狼王身上一撸,就把狼王给舒服得瘫倒在地,把秦时的眼睛都看直了。
狼王表示,虽然有点儿丢脸,但真的很舒服啊。
动物园面积挺大,各种动物也都依照不同的生活习性分开圈养。这里虽然不是后世那种对外开放的场合,但也时常会有达官贵人过来看稀奇,或者宫中内官前来挑选在宫宴上表演的动物,因此整个动物园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
狼王顶着小黄豆跑在他们前面,看到稀奇的东西还会扯着嗓子嚎两声。狼王的气息会令一些动物惊慌失措,但像犀牛大象这一类的庞然大物则对狼王的出现满不在乎。狮子则像是受到了刺激,摆出了一副迎战的架势。
这些动物放在后世的动物园里或许还没有那么稀奇,但在这个时代,想想它们的老家与长安之间的距离和一路运输方面存在的困难,在这里看见它们就很令人惊叹了。
小黄豆这会儿就不再嚷嚷有什么东西吓唬它了,它像个第一次逛动物园的小朋友似的,看的津津有味。
“前面就是斗鸡园。”贺知年一边走一边给秦时做介绍,“最多的时候有上千只。资质好的斗鸡会从这里挑走,有人单独训练。”
秦时觉得,跟犀牛狮子一比,上千只鸡就显得没有那么令人惊讶了。
斗鸡园紧挨着蓄养孔雀的院子,面积比孔雀园更大,里面分成了若干个小园子,彼此之间以栅栏、渔网等物隔离开来。
小黄豆到了这里就有些心神不宁,它窜回了秦时怀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不安,“怎么这么多鸡啊。”
发现自己的长相跟这些养在鸡圈里的鸡有些相似,小黄豆略有些受打击——它爹总夸赞它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美貌。
“长得或许有些像,但它们都没有你好看呀。”秦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他,但当他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却只看见白的、黄的、芦花的、斑点的……一团团鸡毛,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顿了顿,继续安慰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不自信的傻儿子,“你看看你的毛毛,又细又软,还香喷喷的……”
昨天才洗了澡来着。
“你还有凤翎,它们都没有。”秦时摸摸小黄豆的脑袋,见它小脑袋扬了起来,再接再厉,“你还有珠子,那么老长呢……它们肯定都没有。”
珠子是他托了贺严,这小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给买回来的。有各式的木珠子,也有彩石的,金、银、铜的也有一些,还有贝壳磨成的。珍珠实在太贵了,秦时没舍得给它买回来当玩具。但已经有的这些也足够小黄豆乐呵一阵子的了。
小黄豆仔细分辨,没觉得脑子里再响起什么吓人的声音,便恢复了一点儿信心,附和它爹,“就是,就是,我还有金豆豆。”
金豆豆是钟铉和裴元理送给它和狼王的见面礼,有些是圆珠的形状,有些则做成了花生、小鱼的形状,这东西就是有钱人家打赏用的。在这里估计是个比较常见的东西,但秦时、小黄豆和狼王都没见过,因此很是稀奇了一阵儿。
小黄豆跟它爹腻歪够了,自信心也得以重建,便又兴冲冲地飞回了狼王的背上,让它驮着自己去看天鹅了。
秦时走出两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斗鸡园。也不知是不是他多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大对劲的感觉。
鸡养的多,从远处看过去,一片一片的。秦时看了两眼,觉得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听见小黄豆在前面叽叽喳喳地喊他,秦时便答应着,快步追了上去。
他们一走,鸡圈里就爆发了一阵激烈的讨论。
“那个就是崽崽,已经长这么大了,头翎都长出来了……”
“筋骨强壮,翎毛颜色也够鲜艳,可见那人把孩子养的不错。”
“崽崽对那人很依恋,可见明遥没有说错,那人对孩子还是很好的……”
顶着一身蓬乱鸡毛的明家大族长眼含热泪的目送一行人走远,“我还是找个机会去会一会他吧……”
“再等等。”周围的鸡七嘴八舌的劝他,“为了崽崽,千万不能把麻烦给孩子带去啊。”
明大族长,“……”
到底要不要再观望观望哟……
第167章破壳
秦时的生活一下就变得安稳下来。虽然镇妖司每隔十日才轮到一次休沐,而且每天的训练都十分辛苦,但秦时还是有一种混乱的生活重新回到了轨道上的感觉——或许纪律单位特有的生活节奏早已经融进了他的骨子里,其余的生活方式都不能让他感到适宜了。
有时他也会想起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种惊慌又茫然的状态,明明也只是半年前的事,他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还以为自己是来旅游的,秦时有时也这样取笑自己,结果发现自己还是来上班的。
这该死的社畜的宿命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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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腊月,长安城里年节的气氛就越来越浓重了。琼华楼据说上了不少新货,林白榆还派了个小厮给他们送了一份帖子,请他们过去看看新鲜。
秦时虽然已经收到了镇妖司报销给他的药方钱,也勉强算是小有家资,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官差,并没有达到那种可以去琼华楼消费的生活档次,因此跟贺知年商量了一下之后,以工作忙为借口婉拒了。
秦时也想过林白榆的邀请有没有其他的意思,但一来他反感琼华楼的经营内容,总疑心会不会有人打上了小黄豆和狼王的主意,二来瓜田李下的,他也有意要避开跟明家的财产有接触的机会。
有冲击长安城高端年货市场的琼华楼,也有刚到腊月就关门歇业的商铺。比如秦时和贺知年平时常去的一家羊肉馆,老板就早早挂出牌子,表示自己一家老小要回老家去祭祖,要等来年春天的时候才回来继续做生意。
从这种候鸟一般的迁徙之中,秦时又找回了一种与后世相仿佛的熟悉感。
在他以前生活的社会里,很多人也在远离家乡的城市里打拼,逢年过节的时候,匆匆赶回家里去与亲人团聚。唯一的区别就是后世交通便利,不必像现在这样要在路上耗去许多时间。
腊八是休沐日,一大早,在满城香甜的腊八粥的香气里,蛇蛋终于有了动静。
秦时当时刚刚洗漱完毕,正要出门去喊了院子里疯跑的狼王和小黄豆一起去主院那边吃早饭,就听窗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叮”的轻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就注意到放着水兰因的那个瓷碗轻轻地晃了一下。
秦时顿时又惊又喜,走过去小心地掀开了瓷碗上的盘子,就见那颗灰色的蛇蛋在他的眼皮底下又晃了一下,像不倒翁似的磕在了碗壁上,发出了一声“叮”的脆响。
秦时的心脏也跟着跳了一下,心里刚想着不会磕坏了吧……就见那颗灰色的蛇蛋晃了两下,露出了一条浅浅的裂纹。
秦时,“……”
这到底是瓜熟蒂落了?还是小东西玩的太欢脱,让自己受伤了?!
“不乱晃不行吗?”秦时不确定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蛇蛋像是在听似的,静了一下,然后又开始不老实地左摇右晃。它就这么撞来撞去的,表面的裂纹也越来越多。
到了这个时候,秦时觉得,小蛇应该就是要破壳而出了。他虽然对这种生物了解的不多,但蛇类会冬眠的常识他还是有的,于是有些发愁,这天寒地冻的,要怎么养活它呢?之前他找贺严去给打的箱子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他应该把它关在箱子里不让它出门?还是……天天在怀里揣着?
还有,要拿什么东西喂它呢?秦时依稀记得饲养蛇类是不需要每天喂食的,但每隔几天它总该要吃点儿什么吧?
秦时跑到房门口,让狼王去把贺知年给喊过来,这些事情他得找个人一起商量。
贺知年虽然听不懂狼语,但见狼王模样又是着急,又有些兴奋,也知道秦时是有事找他,连忙带了贺严过去,结果一进门就见秦时盘腿坐在火盆旁边的坐垫上,小黄豆趴在他的肩头,一人一鸟一起低着头看着面前一个有些眼熟的盘子,盘子上垫着一块软布,上方还斜扣着一只大碗。
此时此刻,大碗被不知哪里摸来的两块鹅卵石顶了起来,露出一条宽宽的缝隙,旁边还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藤条筐子。这是秦时觉得小蛇破壳之后,瓷碗的大小不足以让它充分地活动才特意找了贺严准备的。
筐子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细草,还有一些柔软的碎布之类的东西,这都是模仿当日秦时在山洞里看到过的青蛇的巢穴准备的。
贺知年走过去在秦时身边坐下,这才看到蛇蛋就躺在大碗的下面。看见蛇蛋好像跟他打招呼似的摇晃了一下,贺知年不由一笑,“我让贺严去后街的那家糕饼铺子买一罐羊奶回来。”
秦时一拍大腿,“果然就该找你来商量,我刚才还琢磨要喂它吃什么好呢。”
贺知年笑道:“我也是才想到的。以后每天都买一些回来吃,不光是喂它,小黄豆和狼王也都喝一点,你也喝。”
据说冬令时节最宜进补,但他和秦时正值壮年,身体都还不错,好像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补品。除了一些家常做的汤汤水水,好像多吃些羊肉、喝些羊奶也不错。
秦时点头,“好。”
贺知年不提,他其实都快忘了小黄豆还是个幼崽,幼崽喝点儿奶总没有坏处。其实在后世,各个年龄段的人都喝奶,奶制品的种类也丰富,所以秦时对奶制品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
“小蛇不必每日进食,”贺知年说:“最开始喂些羊奶、鸡蛋就可以……”
两人正聊着,就听大碗下面传来一声轻响,一块比芝麻粒略大一些的蛋皮掉了下来。
两人顾不上说话,一起盯住了蛋皮剥落的地方。
狼王见状也凑了过来,把脑袋搭在了秦时的腿上,跟着他们一起盯着大碗下面的蛇蛋。
蛇蛋却又没了动静。
秦时等的无聊,索性坐在那里打坐起来。他一边引着灵力入体,一边将不同属性的灵力推给不同的人:土灵力推给狼王,火灵力给小黄豆,木灵力给了贺知年,水灵力就给了蛇蛋。
秦时发现贺知年在修炼的过程中虽然吸收的灵力没有他那么多,但他练习吐纳的时间更长,经验也更丰富。他吸收入体的灵力会比秦时更凝实。
这种感觉就好像秦时一次推进来一车的砖头,来不及整理,只能唏哩呼噜地堆在一起,等着下一次修炼的时候再将它们梳理一遍,摘除杂质,整齐摆放。但贺知年一次吸收的灵力没有那么多,也没有他那么快,于是他一边吸收一边就将灵力整整齐齐地梳理清楚,收入了意识海。
这给了秦时一种启发,于是他也试着放慢吸收的速度,一边整理,一边吸收。
在他们面前的大腕下面,蛇蛋沐浴在充盈的水灵力当中,蛋壳的色泽也愈见光亮。它像是静静的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来回摇晃。蛋壳上掉落的碎渣越来越多,终于破开了一粒黄豆那般大的破洞。
淡淡的灰色鳞光在洞口一闪,凑过来一只水汪汪的眼珠。
“唧!”小黄豆惊喜的叫了起来。它顺着秦时的肩膀滑了下来,想要凑近一些去看看。结果还没走过去就被狼王一把捞住,划拉进了自己怀里。小黄豆扑腾了一下,知道这是让它在一旁看的意思,便老老实实地窝在了狼王的胸前。
小蛇透过破开的缺口朝外张望,像在判断外面的环境是否安全。火盆里的火苗哔啵一声响,吓了它一跳,立刻就向里躲了躲。过了一会儿大约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又把眼睛凑了过来。
小黄豆友好的打招呼,“啾!”
小蛇又从洞口躲开了。
秦时看的有趣,又推了些水灵力喂给它。小蛇再一次凑到洞口朝外看的时候,目光就落在了秦时身上。
秦时就想起了他在水兰因记忆里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大约它小时候过的比较艰难,遇见它的阿叶姑娘的时候,也是受了伤的状态。或许这就是老天给它的一次补偿吧,让它在一个有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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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照料的环境里重新破壳长大。
秦时对贺知年说:“那天说起西北一带的帮手,还漏掉了虺这一族。你去跟钟大人说吧,又这么多帮手在西北,有谁能比咱们更合适呢?”
贺知年喜欢听他说“咱们”,便点了点头,“去西北,也方便我们查清楚当年关外的事。”
“可有眉目了?”
贺知年点了点头,“这事儿钟大人说的含糊,改天约了他细谈。”
说着就听咔嚓一声轻响,蛋壳上的破口扩大了,一个比大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灰色的小脑袋凑在洞口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秦时想起封妖阵里那个神仙一样的白衣公子,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变丑了。
小黄豆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往前凑,见小蛇又往后躲,就停住了脚步,友好的跟它打招呼,“水叔,我是小黄豆呀!这是狼哥、我爹和贺叔……”
小黄豆把所有的人介绍了一遍,眼巴巴的等着小蛇出来跟它玩。
第168章接风酒
小蛇谨慎地躲在洞口,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又向后缩了缩——这是贺严提着一罐煮好的羊奶回来了。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后世那些成熟的加工技术,但手艺人也各自有秘方来将食物做得更加美味可口,因此脱膻的法子也是有的,至少秦时喝的时候就没觉得腥膻气重,相反还挺好喝的。
小黄豆和狼王都很顺利的接受了这个味道,贺知年勉勉强强的喝了两口,见秦时把自己碗里的羊奶倒了一些在碟子里推到了小蛇的盘子旁边,简直想让他把自己的奶碗拿去喂小蛇。
小蛇大约觉得一个充满了它需要的灵力、有食物又温暖的环境是足够安全的,周围虽然人多,但他们传递给它的信号也是友善的,于是终于下定决心从蛋壳里钻了出来。
它一露头,众人就发现它的长相确实与当初那条青蛇完全不一样。它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很不起眼的岩石一般的灰色,只有在额头的位置上有一团小小的黑色,好像有人用手指蘸了墨水,在它的额头轻轻地点了一下似的。
这个特征让它的外表看上去有些奇怪,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美感,但不管怎么说吧,幼崽都是可爱的,尤其当它懵懵懂懂地睁大了单纯清澈的眼睛,一脸信赖的看着你的时候。
小蛇就趴在盘子的边沿处,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把他们挨个打量了一番,然后歪歪扭扭的从盘子上爬了下来,朝着羊奶的方向探了探信子,不感兴趣地扭过头,无视了小黄豆热情洋溢的啾啾,径直朝着秦时的方向游了过去。
“唧!”小黄豆大受打击,这是嫌弃它不够热情吗?!
狼王安慰地拱拱它,跟它说悄悄话,“你爹那里有它要的灵力,这小东西鬼精鬼精的,它是去找你爹讨灵力呢。”
秦时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任谁被这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瞧,小心脏都会化成水了吧?
他将一团水灵力推到了小蛇面前,“这个算是见面礼吧……又见面了,真不容易啊。恭喜你。”
小蛇没有理会他的嘀嘀咕咕,它似乎对修行的事无师自通一般,一点一点将那一团水灵力吸收了,然后它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好似很饱足的样子。
秦时觉得它的样子懵懂得很,猜测它这个时候大约还没有恢复水兰因的记忆,想到它小时候的遭遇,心里就有些怜爱它,推了推它身旁盛着羊奶的碟子。
小蛇却明显对那碟子没什么兴趣,小小的脑袋扬起来,吐出信子,好似在靠嗅觉分辨周围的环境。
“怎么不吃饭呢?”秦时有些发愁,觉得小蛇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没事。”贺知年对他说:“小蛇孵化之后的头几天是不必进食的……那天在宫里,咱们去看犀牛狮子的时候,我找了里面驯兽的太监打听过了。”
秦时诧异,“他们还懂这个?”
贺知年笑着点头,“好像有一位宫里的娘娘喜欢养守宫。”
秦时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守宫不就是壁虎嘛,这位娘娘的喜好还是挺特别的,就算是在后世,饲养这一类宠物的人也是相对较少的,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饲养猫狗这一类可以和饲主有感情上的互动的宠物。
“喂羊奶鸡蛋的话,也是这位行家说的?”
贺知年点了点头,笑着说:“破壳头几日,它若是不吃也没事,过得几日喂些羊奶鸡蛋,满月之后喂些搅碎的肉末。”
说到这里,秦时也想到等小蛇长大了一些,可以自己捕捉蚱蜢一类的小昆虫来吃,再大一些了,就能自己捕捉老鼠或者雀鸟。由此可见,人工饲养的时候喂些碎肉也是可以的。
小蛇终于探究完了自己周围的环境,慢悠悠地游到了狼王和小黄豆的面前,朝着这两位探了探信子。
也不知是它现在还太小,对周围的存在缺乏正确的判断,还是说狼王并没有对它流露出威胁之意,加上小蛇骨子里潜伏着的水兰因的傲气作祟,小蛇虽然看上去细细的一条,却并不将狼王放在眼里,大模大样地围着狼王来回溜达溜达,又冲着小黄豆抬起头,好奇的打量它。
小黄豆还有点儿蔫,见小蛇搭理它,心里也是有些高兴的,于是挺委屈的嘟哝,“水叔,你肯理我啦?”
小蛇歪着脑袋打量小黄豆,好像在分辨它的情绪。片刻后,它游回了盛着羊奶的碟子旁边,用自己的小脑袋碰了碰碟子的边缘,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动它,于是有些着急地围着碟子游了两圈,脑袋转向秦时,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秦时看的有趣,试探地推了推碟子,小蛇果然欢快起来,还朝着小黄豆的方向游了游,示意他朝这边推。
秦时笑着说:“豆子,水叔这是请你吃东西呢。”
真是蛇不可貌相,这么小小的一条,怎么就已经长出了这么多的心眼呢。
两人正看着小萌物们和谐相处,就听院门外有人跑了进来,还没跑上台阶就欢天喜地的喊了起来,“马车到了门外了!沐夜大爷和摇光大爷回来了!”
贺知年一跃而起,朝着门口跑了两步,一回头见秦时正拿着细布把小蛇裹起来。这是要带着它们一起去见客人的意思,不由笑道:“我盘算着他们这几天也该到了。”
“今天是腊八,大小也是个节,”秦时也笑了,“他们赶得倒是巧。”
等他们拖家带口地赶到前院,就见院门开着,下人们正在沐夜和摇光两个人的指挥下,赶了马车进门。
看见贺知年出来,两个人也都迎了上去,几个人凑在一起互相拍拍打打,都显得十分喜悦。
“一路顺利,”沐夜笑着说:“过秦州的时候还遇见了肃州城的柳大爷和他妹子,他们还邀请我们喝酒来着,还托了我们给司里带一些消息……这个回头再说。”
贺知年知道他这话说一半儿,是看见秦时过来了,便笑着说:“小秦也进了第六组,如今也跟我们是一家人了。”
秦时眼皮一跳,总觉得“第六组”这三个字从他们这些古人嘴里说出来,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沐夜刚才避嫌的态度太明显,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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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就有些讪讪的,他挠挠头对秦时说:“哎呀,以后就是同事了……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摇光哈哈一笑,对秦时说:“石雀城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暴躁脾气,合该就是要跟我们做了兄弟的。”说着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一下。
小黄豆还记得他们,这会儿久别重逢,也就没有计较他捶了它爹的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硬是让人从这冰天雪地的腊月天里听出了几分春暖花开的明媚劲儿。
狼王对这些不相干的人是没什么兴趣的,它端坐在一旁,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至于被秦时裹着细布捧在手心里的小蛇,大约觉得被秦时这样捧着暖暖和和的十分舒服,已经团成一团睡着了。
这时,从马车后面转出一个披着半旧大氅的青年,秦时看见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云杉?”
这可就有点儿意外了。金州、秦州都有云家的商号,长安城更是云杉长大的地方,秦时以为他已经回家去了——至少也该先回自己家去。
就算路上遇见的云掌柜和那几位堂兄弟他信不过,难道云家所有的人他都信不过?
云杉已经没有了初见时那副孱弱的样子,他看上去黑了不少,人也壮实了一些,眉宇间虽然还带着忧色,却没有了在关外时那种惶惶不安的神气,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云杉跟他们见过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连番打扰,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贺知年做了个制止他说下去的手势,笑着说:“咱们也是一起逃命的交情,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这里没什么外人,你和沐夜他们两个一样,想住多久都随意。”
云杉的眼圈就红了一下,随即又笑开,“如此,某就叨扰了。”
贺知年便打发沐夜两个带着云杉去后院自己找地方住。贺家空房子多的是,随他们看上哪里都行,就是家里没那么多下人,很多事情都得自己动手。
沐夜摇光早在贺知年刚进镇妖司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贺家的这一套做派。云杉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但关外这一趟冒险也早将他身上的娇气给磨掉了,回长安的一路上,凡事也都要自己动手,因此贺家这样的光景,他反而觉得自在。
待他们洗漱完毕,贺知年打发人去外面酒楼里叫的席面也送来了。
秦时见狼王有些好奇地凑到贺严身边看他守着小炉子烫酒,就搂着它的脖子悄悄问它要不要拿出人形来,跟他们一起上桌喝酒?
既然狼王的手下能幻化人形,狼王没理由修炼的程度还不如他们。秦时觉得,夜琮就是对人类社会始终抱有戒心罢了。
但大家凑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小黄豆是个幼崽也就罢了,狼王又不是一个不能坐席的人,何况今日凑在一起的都是熟人,并没有外面那些需要防备的人,秦时便觉得应该问一问狼王自己的意思。
第169章云家的麻烦
狼王听秦时这样问,倒也没觉得吃惊。秦时一向待它不错,这会儿是在家里,没有那些需要着意提防的外人在场,他想带着它一起上酒桌也是很正常的。
狼王思索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狼不是一个轻易能和其他种群有交集的物种。在野外的时候,它们便十分警惕的与所有动物都保持着距离。传说故事中的狼,更是一群独来独往的夜行者。
这是它们这一族的天性,哪怕此时此刻,夜琮因为某种原因混迹于人群之中,但它并不愿意真正地融进他们的生活当中去。与人类之间必须要保持的距离,是它们刻进了骨血里的生物本\能。
狼王给自己的任务是潜入人类社会之中打听消息,它并不打算违背自己一开始的设定。
秦时摸摸它的后背,对它的态度表示理解。狼的天性本来就是孤傲的,希望它们像宠物狗一样把人类当成是主人,那是不可能的。狼王能在他们遇见麻烦的时候主动跳出来帮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这是在自己家里,又没有外客,因此几个人便合桌而坐了。
贺知年先说了长安这段时间的情况,至于镇妖司改制、人员重新调整一类的事情,因为有云杉在场,贺知年就含糊地略过了。
沐夜摇光也是一直跟着贺知年的人,他们也都知道秦时能力不弱,何况还有关外共患难的交情在,因此听说秦时进了镇妖司的消息都很高兴。
聊过了长安的情况,沐夜摇光就说起了他们几个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云杉喝了两杯淡酒,脸颊都红了,颇为自嘲的说道:“我一直跟着你们,说来惭愧,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秦时撸着狼王的动作一顿,心说终于来了。
云家的事情他们也有当面询问云杉的打算,云杉肯主动说出来,自然是再好不过。至于他会提什么要求,看在一路上共患难的情分上,只要别太出格,他们都会尽力帮忙的。
沐夜和摇光这一段时间与云杉朝夕相处,对云家的事情知道的多一些,见状正要说话,就见贺知年冲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让云杉自己说。
云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眉眼官司。他思来想去,似乎不知要从哪里开始说起,便看向贺知年,“贺哥也是长安人,不知对云家的情况知道多少?”
贺知年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打听来的情况,说道:“云家祖籍是在金州,太\宗时候嫡支迁至长安。云家真正发家尚不足百年。”
云杉点了点头。
“代宗时,云家攀上了宫里的红人陶公公,摇身一变当上了皇商。从那之后,云家与宫里的关系一直很紧密。文宗时,你家里以为一位……说起来也是你的叔爷了,还认了当时的掌墨太监张珩做干爹。”
云杉听的有些脸红。商人逐利,为了维护云家皇商的资格,云家掌权的人免不了要做些阿谀奉承的事。但不管怎么说,认了内官做爹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你别多想。”贺知年见他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便安慰他说:“当时张珩得宠,满朝上下,谁见了他不陪着笑脸说话的?他一句话就能要了你云家老小的性命,奉承他并不丢脸。当时想跟皇家做生意的商户,哪个不得去巴结他?”
云杉轻轻吁了口气,“其实提起这些旧事,我并不仅仅是为前人所做的事感到羞愧……这感觉,说起来还是难过更多一些。总归是家里子弟不争气,才让叔爷这些做长辈的人委曲求全,去做了这样不得已的事。”
秦时点了点头。认了内官做干爹确实不光彩,但后人们若是看不透这里头的艰辛,那老一辈的人所受的委屈就真的白费了。云杉说得也对,若是云家当时的后辈里子弟出息,能撑起家业,让老辈的人看到振兴门楣的希望,他们也不用去做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
秦时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说不定家里有了出息的子弟,长辈们更要豁出性命给这出息的子弟铺路了。
云杉说起这个,却有些消沉,“早些年的时候商户子弟不得参加科举,家里子弟读了书也没有出头之日,现在也没有这样的规定了,像我,从小读书的时候,听的就是好好读书,光耀门庭这样的话。我也想过,等有朝一日我做了官,我的父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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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不必受人辖制了……”
贺知年叹了一声,“云家就是这个时候,卷进了宫里的什么麻烦里吧?”
云杉想了想,“麻烦是我自己的猜测。为了避免我的猜测误导了诸位,我就从我是如何发现家里不对劲的,又如何离家的开始说起吧。”
“去年这个时候,我已经到了肃州,托了当地的牙人联系了一支正要出关的商队。他们原本看不上我这样不甚强壮的人,但他们运气不好,之前商议好的伙计有两个家里有事不能来了,那商队的掌柜缺人使唤,无奈之下,便收下了我……我出关的事大家都知道,我这里就不再赘述,只说我家里的事。”
“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是初秋,当时我娘偷偷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在棉衣里细细密密地缝进去好些金豆子让我带着。她怕我带多了盘缠招来歹人,又怕我饿死在外面……”云杉说着,眼圈又红了。
但贺知年和秦时等人吃惊的地方在于,云娘子竟然也是知情人。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云娘子主动送了儿子离开云家。
“我们家的子弟从小都是读书的,后来家里送了我去白鹤书院读书。白鹤书院在城南的乡下,每个月可以回家一次。我第一次察觉家中有异,是在去年的伏天里。”
“那天我从书院回来,刚进院门的时候就遇见一个道士从里面出来。这道士看上去头发都花白了,眉毛很浓,几乎挡住了半边眼睛。他明明是一位出家人,不知怎么,看上去面相却刻薄得很,架子也摆得很大,看上去很是傲气。”
“进门之后,我才知道当日我父亲并不在家,我母亲身上还穿着见客的衣裳。她听我说起在门口见到的道人,脸色都变了。我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又不肯说,还不许我多打听。”
“我偷偷问了母亲身边的嬷嬷。她告诉我说,那道人经常来家里找我父亲,今日是因为父亲不在家,才请了母亲出来见客。嬷嬷说,道士送来了两个女人,说是跟我父亲商议好了的,要这两个女人在我们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沐夜好奇的问他,“什么样的女人?”
云杉道:“那道士说是我父亲托了他从二十四楼请回来的教习,教家里的几个妹妹学习跳舞的。我没有亲眼见过,只知道是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妪。我只是奇怪,若她们真是二十四楼的歌舞姬,哪里需要托一个道士去请?”
秦时与贺知年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到这两个女人只怕就是他们在金州白云坊里擦肩而过的那个跳舞的如娘和那位被她称为‘大娘’的老妇。
秦时一直怀疑那两个人的失踪与魏舟有些关系。但他和贺知年几番旁敲侧击的打听,魏舟都表现的无懈可击,引得他们俩也很是困惑。
贺知年倒是觉得这两个女妖的失踪很像是被更加厉害的大妖怪吞噬了。但当时那么紧迫的时间,什么大妖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做到这一点?而且有魏舟在场,真有大妖出现,他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这大妖与魏舟是同一伙儿的。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他们猜测的那个点上:受到怀疑的人还是魏舟。
“这两个女人一来就被母亲送进了内院。”云杉说:“这件事虽然有些古怪,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从那之后,我母亲就有些心神不定,如惊弓之鸟一般,看见我也总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当时正是伏天,我与同窗出门去游湖,回来中了暑,就打发人向书院的先生请假。结果我母亲听说了这事儿,不但不同意让我留在家里养病,反而催促我赶快回书院去。”
“我父亲拦了一下,我母亲的情绪就突然间爆发了,在我的病床前跟父亲吵了起来,说他不顾自己亲生骨肉的死活,还说要作死也别拉着儿子什么的。我父亲气急,竟然抬手打了母亲一巴掌,让她闭嘴。”
“这一巴掌把一屋子的人都打傻了。因为在人前,我父亲一向都是很尊重我母亲的。”云杉抿了抿嘴角,仿佛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仍会让他感到惊惧难安,“我父亲甩手走了之后,母亲痛哭许久,却不肯告诉我他们到底在为什么争吵。接下来,母亲给家里的几个庶妹都定了亲。”
秦时这个时候有些佩服这位云娘子,她大约知道自己与云大老爷夫妻一体,是福是祸都避不开,于是尽力想办法去保全家里的孩子。
第170章凉亭
云杉说道:“云家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嫁出去了三个女儿,这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免不了引人注意,云家就让人在外面传话,说有高人指点云家,说三个庶妹八字彼此之间有相辅相成的异象,唯有同时出嫁才能保住彼此之间的福运绵绵不绝。”
秦时点点头,叹了口气,“你父母对子女也算尽心了。”
传出八字的话,旁人哪怕觉得有些奇怪,也只会感叹云大老爷夫妇爱女心切。哪怕他们是遇见了江湖骗子,但风水八字这一类的话,大多数人也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云杉垂眸,“秦哥比我想的深远,我当初却是有些埋怨母亲这样的安排,因为最小的妹妹才刚刚及笄,原本家里都说着要多留她们几年的。但这种事,我是插不上手的,只是生了几天闷气。”
“家里三个妹妹都嫁出去了,姨娘们竟然也都没有表示反对,而且我看她们跟我母亲之间的关系反而比先前时候更好了。”
旁边的几个人都想着这几个姨娘常年守在内宅里过活,内宅的动静她们再清楚不过,自然比云杉这种住在外院里的男人知道的内情要多一些。
“办过喜事之后,家里变得冷清了许多。少了妹妹们和她们身边服侍的人,又多了不少生面孔。”云杉说:“我听嬷嬷说,这些生面孔都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灾民。”
“以往到了夏秋之际,也会有南边遭了灾的灾民们自卖自身。但我记得父母曾说过,这些灾民身份不明,万一买回来的是拐卖的人口,日后怕是会卷进官司里。不知怎么,他们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那段时间,我总觉得家里好似一直都有生面孔出现,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家里买回来的这些新的下人一直在换,好像他们每一个都在我家里做不久。问管家,他含含糊糊的说这些事都是我母亲安排的,让我不要多问。我有一次在母亲面前提起这事儿,她竟然吓得手都抖了起来了。”
“她说内院的事,让我不要管,只管专心读书。又说过几天想让我回金州老家去,替她看望外祖父外租母。”
“我回到自己房里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说起送我回金州的事了呢?家里这段时间也并没有收到金州的来信。我想来想去,决定趁着还没到熄灯的时候,先去一趟内院找母亲问问清楚。”
“我带着书童在内院门口就被家丁拦住了,说主母有令,天黑之后就不许家里人随意走动,更不许出入内院。因为这规矩是母亲定下的,我不好跟他们拉扯,就带了书童想从人少隐蔽的地方翻进去。”
“我们绕到了前书房的后院,书童托着我翻过墙,墙后边就是内院的花园,我当时是打算从池塘边上绕过去,到主院找母亲说话。但没走多远,就见池塘对面的凉亭里门窗都掩着,又有灯光透出来,好像有人在里面说话。”
“我那时疑惑方才家丁还说主母有令不让人到处乱走,怎么这内院里就有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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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背她定下的规矩,如此想着就想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那里。但我尚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我小时去厨房玩耍,正赶上下人杀猪,见血晕了过去,自那以后就对血腥气格外敏感。”
秦时听的紧张起来,看一眼趴在垫子上睡得香喷喷的小黄豆和一旁裹在细布里的小蛇,心想这两个懂事孩子早早睡着了,也省得被这故事给吓着。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搂住了狼王。云杉的叙述让他有一种在看恐怖电影的感觉,故事情节又恰好演到了紧张之处,这个时候手里必须抱着什么东西才能踏实。
云杉说着,脸色就变了,浮起一个仿佛是要呕吐的表情,“闻到血腥味儿,我心里便有些胆怯,打算喊几个家丁过来一起看看。就在这时,凉亭的两扇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撞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丫头从里面冲了出来。”
“那丫头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肩膀上还挂着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好像刚刚遇到了什么凶残食人的野兽。她没跑出两步,就被身后飞出的一道红绫给缠住了。她就那么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上,被红绫给拖拽了回去,凉亭的门又砰的一声合拢了。”
“我听到凉亭里传出野兽咀嚼食物的声音……”云杉捂着胸口,忍不住大口喘气,“直到今日,我都在怀疑当日所见会不是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者只是我自己的一场噩梦。”
摇光就坐在他身旁,连忙拿起杯子递给他,安慰的在他肩上拍了拍。
云杉喝了两口酒,抹一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当时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傻了,腿脚发软,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这时,凉亭的门又被人打开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长得极美艳,嘴边却染了血……那模样渗人得很,我不敢看她,谁知一低头就见先前跑出来的那个丫头就躺在她身后的地上,她的衣服都泡在了鲜血里。”
云杉是读书人,虽然当时整个人都吓得傻住,但读书人非礼勿视的的讲究到底是刻印在骨子里的,因此下意识的就将目光从那美艳女子的脸上移开了。
他这里再自然不过的一低头,就瞧见了红衣女子的身后,披头散发躺在那里的小丫环。那丫头的脸正朝着凉亭门口的方向,视线仿佛从红衣女子的裙袂边望出来,正在向他这个少主人求救。
即便隔开一段距离,云杉也看得清清楚楚,小丫环的目光已经涣散了。她的半边膀子露在外面,上面的皮肉像是被野狗啃过似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鲜血铺满了她身下的青砖地,正在她的头发旁边汇成了一股小溪,缓缓朝着凉亭门外流下来。
云杉的视线大约太过惊骇,红衣女子顺着他的视线向下一看,身体便自然而然的朝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那小丫环一张已经惨白的不像真人的一张脸。
然后这女子抬起头,冲着云杉嫣然一笑,“是大郎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就是这么一句随随便便的寒暄的话,让云杉头皮都要炸开了,他踉跄后退了两步,满眼惊惧的盯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喉头紧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子身后一个老妇的声音不耐烦的说道:“现在还动不得他,放了他走。有云娘子在,他不敢胡说八道。”
红衣女子颇有些遗憾的上下打量云杉,那目光仿佛厨师手里拎着刀,正在打量砧板上的一块肉,然后她舔了舔嘴唇,娇声说道:“拿我就听大娘的。大郎啊,你看,天挺晚的了,回去歇着吧,啊。”
云杉没有看见说话的人是谁,但他看见红衣女人身后有一条毛色灰黑的大尾巴晃了一下。他好像挨了一闷棍,突然就反应过来眼前所见是怎么一回事儿。
云杉呆滞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他不必上前确认也知道,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丫环定然是没命了。
于是,这就是家里一直在换下人的真实原因吗?!
云杉浑浑噩噩的院子里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他母亲的院门外,他母亲身边的胡嬷嬷正抓着他的手臂,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云杉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的问她,“母亲睡了吗?我有事要跟她说。”
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是抖的。他甚至不能平静的说完这些话。
胡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发人进去传话,她自己不放心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疑惑与不安。
云杉心想,胡嬷嬷应该也知道一些什么吧?
原来这就是他母亲一直惶惶不安的原因。他想,这是他父亲跟那个道士合伙儿谋算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但不管他父亲有什么样的苦衷,他都要带了母亲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被他父亲请进家里来的的吃人的妖怪,走得越远越好。
第171章云家的少主
主院的小丫环引着云杉和胡嬷嬷走进屋里的时候,云娘子还没有睡,见云杉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有些慌了,“你这是怎么了?”
云杉抓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跟自己的一样冰凉,且因满心惊惧的缘故也在微微的发颤。他心里忽然就被自责占满了。他的母亲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云娘子从儿子异样的神情中察觉了什么,脸色不由得大变,“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