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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第二道天雷
第二道天雷威势更重,直接将银杏树旁边的假山石给劈成了一堆碎渣。
乱石飞溅,腾起的烟尘几乎将整个小院都罩起来了。
秦时脸颊上被飞溅的碎石划出了一道血线,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贺知年就站在他身边,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里亮起的诡异的光,这让他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一直以来所恐惧的事就要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
贺知年一把抓住了秦时的手腕。他用力太大,秦时一下被他拽回了理智,嘴里嘶的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你发什么疯?”
贺知年嘴唇微微抖了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时莫名其妙的抬头,然后也有点呆住了。他还是头一次在贺知年的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恐惧,心里就有些疑惑起来,他在怕什么?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怕自己离开?
从相遇开始,一路相伴的画面一幕一幕从秦时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到光线昏暗的地洞里,沙鼠王在他们头顶上叫嚣,身边是向下滑去的斜坡,脚下水声如雷鸣一般隐隐传来。
他看到贺知年奔跑在一望无际的沙地上,皮肤和嘴唇都干燥得裂开了小口子。他回过头,将不大饱满的水囊递给了他。
……
秦时其实一直都知道,贺知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的来处,生怕有朝一日要与他分道扬镳。
他想起自己答应贺知年去长安的时候,他脸上那种欣喜的表情……于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心中隐隐约约有所感知的事,在这一刻,突然间就真相大白了。
因为这真相暴露的太直白,也太突然,秦时也有一种被震住的感觉。
头顶上方雷声轰鸣,狂风卷着沙尘突然间就在这繁华的都市里肆虐开来。空气中静电鼓荡,令他们的头发都毛躁的根根竖起,皮肤的表面也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
远处传来了隐隐的人声,秦时没有看到他们是如何的慌乱惊恐,但这诡异的天相已经足够提醒他,他闯了什么样的大祸。
秦时到了这时也开始后悔了。
晚唐时期上位了几个昏庸的皇帝有什么可愤怒的呢?这原本就是事实啊,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是历史啊。
可是他从关外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在看过了那么多的百姓流离、妖邪横行之后,在他深深懂得了何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后,让他怎么眼睁睁的看着这越来越孱弱的国家落进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蠢货手里,将它最后的元气也丝丝耗尽?!
而这蠢货一门心思地搞窝里斗的时候,又有多少手握权柄的武人或者妖族趁势而起,将这原本昌盛的国运一点一点蚕食干净?!
内乱、外乱,这些天灾人祸叠加起来,又要死多少人?!
秦时忍不住问魏舟,“国运,在妖怪眼里,是不是也是一种可以被吞噬掉的灵力?”
话音未落,大地震动,半空中电光愈盛,预示着下一道天雷会蕴含着怎样毁天灭地的威力。
魏舟脸色惨白,扫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说:“我错了,你刚才说要缝上他的嘴,我就不该拦着!”
秦时,“……”
魏舟越说越生气,“千算万算,没想到我会跟你们死在一起……我还没娶媳妇呢!”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秦时看他这副德行,心一下就凉了。不管能不能穿越回去,这一次挨劈是跑不了的。
他回握了一下贺知年的手,心中充满内疚,“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这些人……你们要不赶紧跑吧,天雷的目标是我,你们跑远一点儿……”
贺知年这个时候反而释然了,他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用一种十分珍惜的、近乎虔诚的姿态将他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没事。”秦时听到他的声音在他耳畔说:“同生共死,我之所愿。”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呢。
秦时的眼睛也热了一下,他抬起头,觉得眼睛里的水汽有些碍事,让他看不清楚贺知年的脸了。
贺知年低下头,轻轻的吻住了秦时的嘴唇。
房间里熟睡的小萌物都被惊醒了,小黄豆啾啾叫着想要从狼王怀里钻出来,狼王却固执地搂着它,轻声哄道:“别闹,别给你爹添乱!”
这一次他们遇上的可是大麻烦,搞不好大家都要死,秦时哪里顾得上哄孩子。
小黄豆不知所措,就听狼王说:“把你水叔也抱过来,我们守在一起,有什么动静一起往外逃。”
小黄豆连忙扑腾着到藤筐里去抱正不安地伸着信子左右试探的小蛇,将它背在自己背后,小心翼翼地扑腾出了藤筐,一起窝到了狼王的怀里。
狼王也被雷声扰得心神不定。但这样的天雷,只怕半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了电光之下,想逃也不知该往哪里逃。何况逃出贺宅也未必就是生路,谁知道天雷之后,会有多少妖物会躲在暗处等着趁火打劫?!
狼王紧张的思索了一会儿,将秦时那个定制的挎包找了出来,想办法将背带收短,挂在自己脖子上,将小黄豆和水兰因都装了进去。
这个时候,它反倒庆幸自己维持着狼崽的外形,体积小,更容易被敌人忽略。
它费力的将挎包扣好,一溜小跑的来到了秦时的身边,抬头看看两个亲得忘乎所以的人,心里有些无奈的想,这都死到临头了,忽然想起来要亲亲……早干什么去了?!
魏舟发了一会儿牢骚,还是迅速地打起精神来预备着殊死一搏。他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符纸都找了出来,正要在他们周围布下结界,就见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从他眼前飘了过去。
魏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就见擀面杖一般粗细的青龙在半空中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十分迅速地从廊檐下窜了出去。
秦时也被小龙窜出意识海的振动惊的回过神来,一抬头就见小龙的身影正朝着他游了过来,双眼依然闭着,但那张小小的脸上却透出一种异乎寻常的郑重。
秦时心中猛然打起鼓来,心想不会是这诡异的天相刺激着小龙,让它恢复了记忆吧?!如果这个时候小龙也成了他们的敌人,那可真是一丁点儿活路都没有了!
小龙蹭了蹭他的脸,有些迟钝地攀上了他的肩头,好像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跑出来是要做什么了。
罡风鼓荡,秦时听到静电噼里啪啦的在耳畔爆开,皮肤也开始刺痛。
他有一种鲜明的、被整个世界攫住,用力挤压的感觉,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那一道名叫天谴的天雷,已经瞄准了他。
自从入关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绝境了。
他想要把贺知年推开,却反被他紧紧搂住了。这一刹间,他好像又变回了年幼时那个虽然闯了祸却依然被家人保护起来的孩子。
在这天地剧变的生死关头,他再一次感觉自己回到了家。
秦时弯下腰,摸了摸小狼的脑袋,他能感觉到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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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和小蛇都被它带在身边。
他抱了抱狼王的脖子,对它说:“躲到前院去。院门旁边的水渠上面盖着五寸厚的石板,躲到那下面去。”
狼王迟疑的望着他。
“去吧。听话。等过了这一场祸事,如果不能带着它们一起走,你就自己走。跟你的伙伴儿们汇合,回你的黑石山去。”
秦时亲亲它的额头,“快去。”
狼王舔了舔他的脸,头也不回地带着挎包跑了。
秦时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他只知道那水渠到了冬日就是干燥的,又有石板挡着,大约是可以避开雷电的伤害的。
至于以后……
小黄豆是他的孩子,但却不是狼王的孩子。他不能要求别人像他一样去照顾一个小孩子。不管狼王跟他们有着什么样的交集,它首先是它自己。
如果它们都能躲过一劫,小黄豆身为瑞祥,被人得到,一定会敬献到贵人手里,那得到瑞祥的贵人,一定会善待它。
至于小蛇,只能暗暗祈求它在那水渠里能够活下来,找机会顺着排水系统出了城,去野外的大江大河里慢慢的休养生息。运气好的话,或许水关山会及时找到它,带着它回到关外去。
还有团子。
秦时向意识海中的秦团子道歉。是他这个做本体的人不够谨慎,招来了这样一场大祸。是他没有保护好它。
白虎有些无措,但它知道这个时候它是不能离开意识海的。因为秦时保留着更为充沛的灵力,才有更大的把握让他们活下去。
秦时的头皮上感受到了一种炙热的压力,这让他想到了狙击\枪落在目标人物身上的那个致命的红点。
小龙猛然间抬头,一双紧闭的双眼仿佛穿破了障碍,望向了电光飞窜的层层阴云。
秦时安抚地伸手摸了摸小龙的身体,就见那凉滑如水的被鳞片覆盖的身体在他的注视下猛然暴涨开来。
龙鸣清越,仿佛一瞬间就穿透了厚厚的雾霭。
青龙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起来,巨大的身体犹如实体,将这整座宅院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第182章第三道天雷
腊月十五日,在太史局占卜的卦象来看,本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安稳到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的程度,所以端王才会把宴客的日子定在这一天。
灵台郎战战兢兢的反复查看卦象,百思不得其解。再卜,还是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灵台郎的手指头都抖起来了,若真是百无禁忌,这突然间的天降异象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明空山上,闭目修炼的老道推案而起,快步走到院中,望向乌云压顶的长安城,惊疑不定的掐指默算。算来算去,发现有人泄露了天机,他连忙喊来门外的小道童,问他尚明在何处。
小道童回答说,尚明师兄在房间里写经书。
老道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是老道算错了?!”
大明宫最高处,尊贵的帝王立于栏杆旁,凝望着远处腾起的巨大的青龙的身影,心中震骇,久久无语。
他贵为天子,有生之年却从未见到过这种代表了帝王身份的神奇生物。
不,应该说就没人见过这样神奇的生物。这样一想,宣宗忽然就有一种自己果然是天命选定之人的笃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在他身后,站着同样惊讶不已的端王李恪与大理寺少卿许苒。他们两个是打算趁热打铁,特意进宫来告状的——事关后宫妃嫔,若是等着有心人大肆散布流言之后再来找圣上解释,他们的处境就太过被动了,反而容易招惹圣上猜疑。
结果,李恪刚刚说到“父皇也知道,儿臣与阿苒是同窗,他来求儿子帮帮许家的忙,儿子怎么也不会推脱的,谁知道就有人心肠歹毒,拿着娘娘出宫的事抹黑儿臣的声誉……”就听半空中传来一阵闷雷滚过的声音。
宣宗诧异之下,起身走到了栏杆处观望,就见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眨眼之间乌云密布,一道刺眼电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激射而下,轰隆一声巨响,溅起了一团刺眼的火光。
紧接着又是第二道天雷。
霎时间烟尘翻卷着升上天空。
不等他们问明白遭了雷劈的地方到底是何处,天空中乌云便又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乌云中电蛇游走,似乎在酝酿着下一道毁天灭地的天雷。
而挨了雷劈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青龙!
狂风乍起,吹得大殿之中帐幔翻飞,空气中不知不觉间弥漫起了看不见的电气,它们附着在他们的体表,随着他们的走动劈啪作响。
李恪看到宣宗脑袋上也有散碎的头发根根立起,料想自己也该是这般模样,因心中惊骇,也不敢乱动。
宣宗还沉浸在自己是天命之人的发现里,顾不上害怕,只觉得激动,他吩咐站在一边的大太监温得用,“去传了徐渭来见朕。”
徐渭是太史局的灵台郎,天有异象,他是没有占卜出来?还是卜出来了却瞒而不报?
温得用也被这天地间的异象惊得面无人色,但他仍然维持住了大太监该有的仪态风度,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倒退几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
麟德殿是大明宫的最高处,也是宣宗平时接见外臣的地方。站在栏杆旁,可以将大半个宫城尽收眼底,还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宫城之外的东西两市。
“似乎是崇德坊的方向……”宣宗话音未落,就见盘旋在半空中的青龙的身影再一次膨胀开来。
此时此刻,乌云如同墨色的海浪一般翻滚着,沉甸甸地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
就在这大地之上,乌云之下,旋转游走的巨物舒展着身体,闪烁的电光映在它青蓝色的鳞甲上,仿佛它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闪烁的电光。
宣宗再一次沉迷在了见龙的激动之中,浮想联翩,目眩神迷。
李恪心中却有些疑惑,这到底是不是他方才在自己家里见过一面的小龙?如果是,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看看头顶上方正凝结成型的电光,脑海中浮起了无数的话本传记——莫非这小龙在人间露出行迹,要渡天劫了?!
瞬息之间,雷电已然成型,足有成年人合抱粗细的巨大电柱携裹着毁天灭地的威力当空劈下。
大地再度震动,麟德殿上金瓦咯咯振响。
狂风卷起的沙尘迷乱了他们的视线,却依然让他们看到从天而降的电光尽数被青龙挡了下来。
青龙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翻滚,痛苦的嘶鸣几乎震破了旁观者的耳膜。
这一道雷电仿佛劈开了青龙身上包裹的一层外壳,只见青灰色的烟尘在半空中迅速弥漫开来,烟尘中展开了一副诡异的画卷:一条满身是血的青龙在山峦间疾速游走,在它上方,无数面目模糊的人影御剑飞行,不时放下大招,击打在了受伤的青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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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终于筋疲力尽的停了下来,这些人影却仿佛更加兴奋,各路招数不要钱一般使出来,看到青龙痛苦地在山谷中翻滚,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上去,高举着刀枪剑戟一下一下劈砍在了青龙身上。
在幻相的烟尘中,青龙缓缓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眸。
它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鲜红的血光,仿佛所有的仇恨与痛苦都以鲜血的方式刻印在了它的双眼之上。
这双血红的眼睛无比仇恨的紧紧盯着头顶的雷云,仿佛它们才是残害它的罪魁祸首。它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长吟,一头扎进了雷云之中。
罡风愈烈,站在贺家的小院子里,秦时只能看见头顶上方的阴云里不住扭动的小龙的身体。仿佛乌云中隐藏着一个可怕的敌人,小龙正在拼尽全力与那敌人殊死搏斗。乌云仿佛凝成了一条黑龙,与青龙在半空中扭打在一起,轰隆隆滚过了长安城的上空。
雷电不时在乌云中闪烁,豆大的雨点忽然间噼里啪啦地从半空中打了下来。
秦时挡着脸,却仍被雨水打的睁不开眼。饶是如此,他依然舍不得躲到廊檐下面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条黑云凝成的龙形慢慢散开,融化在了漫天的乌云里,雷声渐行渐远,像是两军对峙时败退的一方,再也无力惩罚那个泄露了天机的凡人。
雨势却越来越大,打在脸上,冷得像冰。
青龙缓缓降落,龙头垂下,血红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住了庭院中淋着雨瑟瑟发抖,却依然无知无觉一般仰着头与它对视的那个凡人。
秦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但他真的感觉自己从小龙的眼睛里看到了诸多复杂的情绪:愤怒、委屈、想要毁灭天地的狂暴、以及看见他的时候,艰难生出的隐忍……
秦时忍不住,朝着它走了过去。贺知年想要跟他一起过去,被他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
这是他与小龙的相处时间,不该有外人在。
青龙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缓缓浮动,胡须与颈后的鬃毛也随着它的浮动缓缓飘摇起来,仿佛这罡烈的狂风到了它身边也受它驱使,变得温柔起来了。
秦时仰着头,静静的与他的小龙对视。
“小龙,”秦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唤道:“你的能力和记忆都恢复了,对吗?你又救了我,救了这里所有的人……谢谢你。你很棒……是我见过的最棒的龙。”
虽然他只见过这么一条龙,但这并不妨碍它在秦时的心里是排在第一位的。
小龙眼睛里的血色仿佛被雨水冲刷掉了,一点一点消失不见,露出了隐藏在血色背后的一双清澈如冰海的蓝色眼睛。
小龙眨眨眼,眼神里有愤怒和不平,也有莫名涌动的委屈和不舍。
“你要走了,是吗?”秦时感应到了它身上的那种矛盾之处。他知道小龙自己也明白,它仇恨的,并不是他。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小龙大约不会再留在人类的身边了——它的心里仍有仇恨,它们深藏在它的记忆中,不是轻易就能够释怀的。
秦时将自己意识海中那些小龙没有吃完的无属性能量微粒都抽取出来,在自己的手掌中团成一团,捧到了小龙面前,“这些是你的,别人用不了,你都带走吧。”
秦团子也从他的意识海中窜了出来,有些敬畏的看着盘旋在天空中的庞然大物,难以相信它就是昔日与自己打架争地盘的小伙伴。
“嗷呜,”秦团子迟疑的问它,“你要走了吗?”
小龙不屑地扭过头。片刻后又转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秦团子,然后一低头将秦时手中的能量团一口吞掉了。
青龙巨大的身躯腾空而起。
秦时下意识地追了两步,不放心的嘱咐它,“走前记得围着皇宫转一圈,别人要当你是保护这里的皇帝的,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去找你的麻烦……”
魏舟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恨不得立即把秦时的嘴缝上。
但当他望向天空时,却惊讶的发现青龙真的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了。
于是在这个本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的日子里,无数人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巨大的青龙围绕在皇城的上空,盘旋翻滚,清越的鸣叫震动了整个长安城。
乌云散开,阳光照耀在它青蓝色的鳞甲上,反射出瑰丽的光华。
这神奇的画面维持的时间并不长,然后青龙的身影就慢慢升高,消失在了半空中。
此时此刻,乌云散尽,长安城的上空重又变成了阳关明媚的冬日午后。若不是地面还湿着,谁会相信冬日里会下这么大的雨。
秦时目睹青龙消失在了皇城的上空,知道它将自己的劝告听进了心里。或者小龙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仅仅是因为他说了,所以它就去做。
秦时心里酸酸的,又从那酸涩里生出了一股怨气。他来到这里也不是没想过要安分守己,做一个顺应历史潮流的良民,可这都是啥神仙啊,因为他两句牢骚话就要搞个天雷出来消灭他,还害得他失去了小龙!
他的小龙,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冲出来保护他……
从今以后,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小龙了。
秦时恶从胆边生,脑子里冒出一个愤怒的、叛逆的想法,“老子要报复社会!你敢给老子来硬的,就别怪老子不听话!”
他一把拉住了贺知年的手腕,恶狠狠的说:“你马上去找端王,让他派人到外面去传播谣言,越快越好!就说……就说太子无德,天降异象,警示苍生!”
贺知年,“……”
魏舟,“……”
两个人反应过来这小子又说了什么话,不及多想,一起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
第183章兄弟
贺知年和魏舟捂着秦时的乌鸦嘴,胆战心惊的望向半空中。半晌过去,见没有再出现什么异象,这才心有余悸地松开了手。
结果他们一松开,秦时又说:“你们得相信我,这小子就算上位了,也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
两人又默契的将他的嘴给捂上了。
魏舟都快气哭了,“祖宗,你别说了行不行?我还不想死的这么早……我连媳妇儿都还没娶上呢!”
秦时拨拉开他们的手,他还委屈呢,“我的小龙就这么没了,被劈的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找谁说理去?”
他越想越恨,发狠的嘀咕:“不行,我非得把这小子扳倒不可!反正在今天的宴席上小黄豆已经露脸了,在那小子心里,我们只不定都已经被划拉到了端王那条船上去了。既然迟早都要挨了收拾,咱还是赶早不赶晚吧。”
要收拾仇人,第一步肯定是剪除对方的羽翼。他们被打上了端王的烙印,不用猜,肯定上了对方的黑名单了。
秦时觉得自己想开了,他不想再被动挨打了,能先出手就还是先出手吧。反正这小子后来把祖宗留下的江山都祸祸的一塌糊涂了,收拾这么一个人,秦时一点儿都不亏心。
“机会难得,赶紧去。”秦时推着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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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语气不由分说。
见贺知年当真听话地转身往外走,魏舟连忙提醒他,“多余的话,你可忍住了别说啊!”
贺知年,“……”
贺知年望天翻了个白眼,心想老子又不傻。再说像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俩以后会造反这样的话,就算他说出去,谁会信啊。
贺知年一走,魏舟就瘫坐在了门槛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软的。他对上妖怪都没这么害怕过。
天地之威,果然非同小可。
秦团子也凑到他身旁趴了下来,蔫头蔫脑的叹了口气。小龙这回真的走了,没人会跟它抢地盘了,它心里却一点儿都不开心。
魏舟在它身上撸了两把,想到这一场飞来之祸,也跟着叹了口气。
秦时心里发狠的骂完了天谴,忽然想到了其他的几个娃,连忙掉头往外跑。他刚跑到绿园门口,就见狼王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脖子上还挂着那个挎包。
秦时蹲下,心疼的把狼王抱进怀里,“受伤了?”
“没事,不疼。”狼王在他脸上舔了舔,示意他解开挎包。
挎包里的两小只也都吓坏了,而且因为被装在挎包里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只能听到毁天灭地一般的巨响,它们心里还要怕的更厉害一些。挎包的翻盖一打开,小蛇就闪电一般窜了出来,紧紧的缠在了秦时的手腕上。
小黄豆身上的毛毛乱蓬蓬的,呆呆的看着它爹,好半天过去也不见它吭声,圆眼睛里却滚下了大颗的泪珠。
小黄豆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秦时心疼的要死,又在心里把天谴和皇宫里那个背地里算计兄弟的太子骂了一顿。
他将小黄豆捧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哄它才好,只好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旁边,一下一下地抚摸它。过了好半天才感觉它颤颤巍巍的张开小短翅膀捧住了他的下巴。
“不怕,不怕,”秦时干脆盘着腿在地上坐了下来,“小蛇也不怕,没事了,小龙把我们给救了……”
小黄豆抽噎着问他,“龙哥呢?”
“不知道去哪儿了。”一提起小龙,秦时心里也黯然,“也许以后会碰见它吧。”
魏舟在他身后喊,“别在地上坐着,冷不冷啊。贺严让人准备热水去了,你赶紧去洗一洗。”
天上下大雨那会儿,他们都站在廊檐下面,只有秦时跑到了院子里去跟他的小龙道别,这会儿身上还是湿的。现在可是腊月,别再冻病了。
心里激荡的那些情绪都平静下来之后,秦时也开始感到冷了。他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屋里,把它们跟秦团子放在一起,打算自己抓紧时间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没想到他这边刚脱了衣服钻进浴桶里,那边一群毛茸茸都不放心地跟了进来。
秦时,“……”
他真的只是洗个澡。在孩子们的心里,他连这点儿信用都没有了?
狼王和秦团子还算稳重一些,乖乖地坐在屏风旁边。小黄豆和小蛇直接窜到了浴桶上。小黄豆见小蛇爬的费劲,还十分热心的把它叼了起来,叼着它的尾巴把它拖到了桶沿上。
秦时看的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小黄豆就会仰着脖子像吞虫子似的把小蛇给吃了。
小蛇一落到桶沿上,直接就窜进了热水里,朝着秦时游了过去,又缠在了秦时的手腕上。见秦时低头看它,小蛇抬着头可怜巴巴的跟他对视,细细的一条小尾巴还十分别扭地晃了两下——这是跟狼王学的。
小黄豆见小蛇这样,也跟着跳了下来,扑腾着凑到秦时身边,紧紧依偎着他。
秦时叹了口气,知道孩子们这是吓着了,心里留下创伤了。他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对狼王说:“等下给你也洗一个澡。”
干脆大家都来洗一个压惊的热水澡吧。
秦时就像一个流水线工人似的,洗完一个就拿布巾裹起来交给魏舟,让他给抱出去烤火。
轮到狼王的时候,秦时重点检查了它的前爪。狼王说这是天雷降下的时候,被假山石崩开的一块石头砸中了。它当时只顾着寻找跳下水渠的合适位置,完全顾不上注意周围的情形,所以就这么中招了。
秦时小心翼翼地捏着它的爪子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伤到骨头,便松了一口气,“晚上让厨房炖羊肉,给你好好补一补。”
狼王低着头,把湿漉漉的脑袋抵在了秦时的肩膀上。今天,它差点儿就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人了。那种惶恐茫然的感觉,自从它长大以来就没有感受过。
现在回想起来仍会令它心悸不已。
秦时正小心地揉搓它的爪子,见狼王罕见的露出了撒娇一般的神气,心想狼王也吓到了?!也是,动物好像都会怕雷电。哪怕它们修成了大妖,但这种根植于生物本能的恐惧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掉的。
他抬手在狼王的脑袋上揉了揉,怕被小黄豆它们听到了狼王会不好意思,便悄悄安慰它说:“不怕。雷电看似吓人,但只要躲藏到合适的地方,就不会有事。”
狼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都不敢看他,吞吞吐吐的说:“我以为……以为你要……”
秦时就乐了,“舍不得我?”
他是在打趣狼王,但狼王却低下头,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秦时把它从木桶里抱了出来,拽过一旁的干布巾裹在身上,托着它的毛脸让它跟自己对视,“这样吧,小琮。你以后就喊我一声哥哥,我们兄弟相称,如何?”
秦时心想,就狼王这个被他抱来抱去的样子,让他管它叫哥哥,他也喊不出口啊。
狼王看着他,毛脸上的神色呆呆的。秦时看到它的尾巴僵直了一下,然后一下一下地摇晃了起来。
秦时就笑了起来,顶了顶它的脑门,抓着布巾开始给它擦毛。
贺知年出门的时候并不知道李恪已经进宫去了,因此在端王府一直等到天擦黑才等到了匆匆赶回来的主人家。待他们将所有的事情商讨完毕,已经到了深夜。
如此一来,等他鬼鬼祟祟地避开了巡夜的禁军,摸回了贺宅的时候,已经快到二更天了这个时候自然不好跑到绿园或者魏舟住的地方去跟他们说话,只好先回自己的院子。
贺知年怎么也没想到,他一推门就见屋里拢着火盆,魏舟身上裹着一床被子,蜷在胡床上睡得正香。再往里间走,就见秦时睡在他的床上,怀里搂着狼王和小黄豆,脚边蜷着一个无聊地玩尾巴的秦团子。
贺知年,“……”
他好像知道魏舟为什么要睡到外间的胡床上去了。
贺知年一进门,从狼王到秦时就都醒了,但狼王只是斜着眼瞄了他一眼,就又闭着眼睛睡觉了。贺知年有些诧异的觉得狼王好像哪里不对,似乎拱在秦时怀里的样子格外的大模大样,平时它是不会这样公开的跟小黄豆争宠的。
小黄豆小小的一团,这会儿正挤在狼王背后和秦时胸前之间的空隙里,都快被挤扁了,竟然还没醒。
再一看,秦时露出被子的一截手腕上还盘着一个水兰因。
贺知年彻底打消了睡到床上去的念头,他伸手给秦时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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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轻声说:“一切顺利,该办的事都安排人去办了……明日起了再说,好好睡吧。”
秦时也睡得迷迷糊糊,忘了这里是贺知年的房间,搂着满怀的毛茸茸们又睡了过去。
贺知年颇嫉妒的瞟一眼在他怀里睡得香喷喷的狼王,总觉得这小子的睡姿里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一般挑衅的味道。
贺知年怀疑自己想多了,他回到外间,把魏舟往里推了推,拽过自己的大氅裹在身上,也倒头睡了。
第184章活神仙
一夜过去,仿佛一场春雨催生了曲江两岸的青草似的,大街小巷都流传开了太子李温纵容手下的属官打死人命的传闻。
据说那一日太子突然间起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就带着两名属官出宫去微服私访,结果在曲江边上因为一位弹琴的小娘子跟个穷酸书生发生了口角。属官唇舌不大伶俐,被书生说的恼羞成怒,就干脆动起手来了,结果书生就这么活活的被打死了。
据说弹琴的小娘子是二十四楼的名伎,爱慕她的人一大堆。于是,跟她有关系的八卦每一次都传的特别快。
秦时下值的时候听了一路这别有用心的八卦。
那些暗搓搓议论这事的人重点都放在了两个方面:一是太子好色,明明自己宫里女人一大堆,结果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美貌的乐伎就走不动路了。
其次就是说他不知约束下人。
这些东宫属官平日里大约也是比较跋扈的,名声不是那么好。再经过了流言的夸大,听起来好像人人都亲眼看见了太子是如何欺负人一样。
秦时见坊间流言汹汹,猜到这传言大约跟自己“报复社会”的计划有点儿关系,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又有点儿诡异的小兴奋。
等他回到贺宅,问起太子纵容属官打死人命的的传闻,贺知年果然是知情人。
“这件事发生在中秋节前,”贺知年说:“动手打人的确实是东宫属官,这人还是皇后娘家的一个小辈。那个倒霉的书生也不是当场就被打死了,是抬回家之后过了两天才死的。他家里人告到官府,被官府压了下来……都是皇后一系的人。”
秦时心想,李温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饼,算计他更不觉得亏心了。
秦时问他,“真是为了个弹琴的乐伎起了纠纷?”
“我也不清楚。”贺知年笑着摇头,“不过老百姓很乐意传播这一类牵扯到了艳情故事的八卦。至于那位小娘子,这等于变相的替她扬名,她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说起太子的事,贺知年也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小龙替咱们抗下天谴的那天,太子在自己的寝宫看热闹,结果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伤了额头。这消息不知被什么人传了出来,还真的成了‘上天示警’的佐证。估计他这会儿正气得跳脚呢。”
秦时嘿嘿嘿的笑:“该。”
其实那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风也刮得邪门,有不少人都被掉落的瓦片之类的东西砸到了。但谁让他是太子呢,又刚巧赶上他们造谣说上天示警什么的,可不就被人顺水推舟地联系起来了。
秦时偷笑了一会儿,悄悄问贺知年,“你说,能弄到许昭容的东西,这肯定得是内宫的人吧?而且一开始要算计的人还是端王,这也是太子的手笔吧?”
贺知年笑了笑,只说宫里已经定下了许昭容出宫的日期了。
秦时自顾自的顺着自己的想法寻找线索,“舞马的残魂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能找到的,普通人就算得到了也不会用。你说,这事儿跟水月观有没有关系?”
他刚刚开始怀疑魏舟的时候,曾经怀疑追云观有鬼,这个水月观是跳出来打压追云观,拯救苍生的。但现在又觉得疑点落回到了水月观章平云一伙儿人的头上。
“怎么证明‘师弟’那一伙儿人跟章平云有没有关系呢?还有死在黑石山下的那一伙儿道士,”秦时越想越迷糊,从身后的垫子上揪起狼王的耳朵,“他们到底是哪一家的?”
狼王晃晃耳朵,有些后悔的说:“我当时压根就没想听他说话,光想着怎么把他们打发走了……”
秦时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心里琢磨还能问谁去。
狍鸮应该是知道的,它跟师弟之间好像挺有渊源。但它现在还只是一个妖丹,真有机会让它再世为兽,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恢复记忆——看水兰因就知道了。它如今除了睡觉吃饭,就只知道摇头晃脑的撒娇。
秦时叹了一会儿气,忽然又想到了魏舟。见贺严带着几个下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忙问他,“老魏呢?”
小龙的事情彻底把魏舟给吓住了,他发誓要近距离的看住了秦时,免得他再说些违背天道的说不得的话。
贺知年说:“魏家来人找他,说山上来了贵客,让他回去看看。”
秦时一拍大腿,“对了,可以问问追云观!老魏说,水月观总是挑衅他们,还在外头说追云观的坏话,你说,追云观不会放着这么个对手毫不理会吧?”
贺知年见他丝毫没反应过来明空山上来人,肯定是被昨天小龙和天雷闹出的动静吸引下来的,人家打听的也是他。秦时光想着要找追云观打听情况,没想过他自己就是人家打听的目标。
“先吃饭,”贺知年笑着哄他,“这些事等老魏回来了再问吧。”
魏家登门的客人不是旁人,而是闭关许久的魏舟的师尊李玄机。于是从上到下的魏家人都被惊动了。
魏舟的爹魏老爷、魏老太爷都一股脑地来到大门口迎接这活神仙,恭恭敬敬的将他迎进了正院里魏家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回的清思堂——据说上一次开门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跪在这里迎接宫中的赏赐。
因为匆匆忙忙的开门洒扫,于是魏家一行人簇拥着李玄机进来的时候,还能闻到清思堂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灰尘气息。
老太爷恭恭敬敬的将李玄机迎上主位,亲手奉上茶水,问道:“仙师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打发那个不听话的小子去做?”
李玄机从年龄上推算,该是六十往上了。但他看上去就与魏舟那个担任工部尚书的亲爹差不多大的年纪,头发乌黑发亮,面容饱满丰润,甚至还比魏老爷这案牍劳形之人多了几分神清气足的感觉。
魏老爷顶着一张因操劳国事而倍显疲惫的脸告诉李神仙,“府里已经打发人去寻那小子了,仙师还请略等等。”
李玄机便问起了昨日长安城里发生的事。
魏老爷见老太爷冲他使眼色,便将自己所见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一下跟自己的工作相关的部分,“今日一早,各处都来了不少人,说神龙降世,雷电打坏了不少东西,闹腾着要申请修缮的费用……”
李玄机微微颔首,脑子里却自动略过了这一段,暗想神龙是最先在宣义坊现身的?这宣义坊里有什么古怪?这雷电不是那泄露了天机的小子引来的天谴吗?莫非老道又算错了什么?!
李玄机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反复掐算,算出的结果都是有人泄露天机,于是陷入了深深的疑虑当中:龙,到底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呢?!
魏舟一进门就察觉到清思堂里气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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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似乎在强忍着不打哈欠,眼角都沁出了泪花了。他爹魏老爷正抱怨要维修的地方太多,预算报上去的话,要被户部尚书误会他是要趁火打劫了。
魏家的其他叔伯一个个或站或坐,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眼睛却十分热切的瞄着主位上的活神仙。
他师父则对众人的视线视而不见,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袖子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暗中掐算什么。
一见他进来,魏老爷和魏家的老太爷都像见了救星一样,嘱咐他好好服侍他师父,然后一脸解脱的跟叔伯们互相搀扶着走了。
魏舟,“……”
魏舟把他们送出了清思堂,回来在李玄机身旁坐下,动手给他续上热茶,瞄一眼他还在微动的袖子,笑着说:“师父不必算了,确实是有人泄露了天机,引来了天谴。”
李玄机眉头一皱,“是那个命盘突然间亮起的外来之人?”
魏舟点点头,“是他。”
李玄机举起手中的拂尘去敲魏舟的脑袋,嘴里骂道:“你这混账!当日在明空山上,你又蒙骗我?!”
魏舟无奈地捏住了敲他敲的不亦乐乎的李飞天,“师父,你自己讲点儿道理,那天还有外人在呢。”
李玄机长眉一挑,“你怀疑杨一行?”
杨一行是他的一位老友,常年云游四海,是一位神仙似的散修。每隔几年,他都会回来长安,也会上了明空山来拜访他。于是李玄机一个激动,就喝多了。
魏舟撇撇嘴,“我们去找尚明的时候费了多大的周折?好端端的,尧州怎么会发了大水?怎么会一城的人都遭了灾,妻离子散的?要不是尚明后来病重,神魂几乎离体,让人难以察觉,您觉得我还能先一步找到他吗?”
李玄机挠挠下巴,一脸费解的表情,“杨一行一个散修,也不见他跟哪家道观亲近,你怀疑他是水月观的人,可有什么证据?”
魏舟摊手,“反正那天卜出有外来之人突然出现在了命盘上,且看不见过去未来的时候,只有你、我、杨一行在场。后面咱们去找尚明的时候,几次遇上的都是水月观的人……这里头的门道,你自己琢磨吧。”
这么明显的事,李玄机也没什么可琢磨的,于是就有些讪讪的,“为师那天不是喝醉了嘛……你当着我们的面儿卜出这人会出现在尧州……那时候你就疑心他了?”
“倒不是那个时候就疑心他,”魏舟说:“但这么大的事,防人之心总要有的。何况你当时还醉醺醺的,只顾着嘀咕什么有朋自远方来……”
李玄机也有些懊恼自己喝酒误事,若不是喝醉了,这关系到了天机的大事他也确实不会当着杨一行的面儿叫破。
“你那日卜的到底是什么?”李玄机纳闷,“怎么卜出尚明这么一个人的?”
魏舟道:“徒儿卜的是,当世之人哪一个与这外来之人沾了点儿亲缘关系……按着距离来卜的,尚明是离咱们最近的一个。”
李玄机,“……”
李玄机忍不住对自己的爱徒怒目而视。他酒醒之后再次占卜,怎么算都是说这外来之人出现在了西北,但魏舟已经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去了尧州,搞得他自我怀疑了许久。
因为当初他师父还在的时候,曾说过魏舟在占卜一道上的天分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做师父的,所以李玄机不敢怀疑魏舟这个比他有天赋的弟子,转而检讨自身,反复地算来算去,几乎憋出了内伤。
魏舟连忙凑过去给他顺一顺胸口,哄他说:“莫气,莫气,徒儿现在见天的盯着小秦呢,就怕他嘴贱再发牢骚,露出几句不得了的话。”
李玄机把他的狗爪子拍开,问他,“龙呢?龙又是怎么一回事?”
魏舟把秦时一路上的经历挑挑拣拣的说了,又提了提他的特异之处,“他其实也无法吸收那种无属性的灵力,但他能将它存贮于意识海,也能随时取出。”
李玄机也见过不少修行的天才,对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他尚未开始修炼,意识海中就已经生出幼虎,足见天赋过人……徒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魏舟看着他,迟疑的说:“徒儿已经开始教他们二人学习道术了。”
第185章质子
听到魏舟将追云观的秘术传授给了外人,李玄机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不悦的神色,他只是上下打量魏舟,像是要看出到底什么原因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说起来魏舟的性子有些跳脱,李玄机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就知道他不是那种能守在明空山上潜心钻研道法的人。他那时满心想的就是收一个能牢牢守住了明空山的关门弟子。
李玄机也说不好这都是什么邪门的机缘,或者就是魏舟身上这股子跳脱劲儿吸引他非要收了他做徒弟不可吧。
在明空山上,敢当着他的面儿阳奉阴违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混账小子了。
魏舟见他师父没发火,便将自己一路上的感悟、贺知年和秦时在关外的经历,以及自己怎么萌生了教他们学习道门秘术的想法……都一一讲给他师父听。
李玄机听他说完,神情平淡的反问道:“你就没想过缉妖师从血统上来讲,原本就是半妖。像秦时这样天赋过人的,只怕派出一支军队都难以降服他。若是他们再掌握了道术,妖物固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人族呢?徒弟,人族也将没有辖制他们的法子了。”
魏舟垂眸,“你们高高在上,想的都是搞制衡那一套。可底下的缉妖师在面对那些成群结队的妖兽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拿命在抗了。若是懂道术,可以少死多少人?又能多救下多少人?观里总说会协助镇妖司行动,可观里才多少人?缉妖师又有多少人?怎么协助得过来?”
李玄机叹了口气,“你见到的是他们身为‘人’的一面,故而会有这样的感慨。可是徒弟,定下这规矩的先祖,却见过了他们身为‘妖’的那一面。”
魏舟不大理解他这话里的意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李玄机说道:“上古时候,与黄帝定下契约的是朱雀、青龙、白虎和玄武四大神兽的头领。世人都说四神兽与人族结盟,是人类的盟友。可是以当时的局势来看,它们不过是联合人族的势力,对抗其他妖族罢了。这种结盟,未尝不是一种利用。”
魏舟,“……”
魏舟心里想的是,但凡结盟,自然要求双赢的结果,把这叫做利用,未免也太苛刻了。
“四神兽在后来的万妖混战之中保全了自己的族群,又允许族人与人族通婚,并将生下的混血半妖的后代交给人族做质子……徒弟,你自己想想吧,这里头当真没有它们的私心吗?”
魏舟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玄机,有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错乱感。
李玄机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表情,“活的年岁太长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说,为师就见过不少心生叛逆的半妖。有些不甘心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充当人族的护卫,有些甚至打算联合所有的半妖,自成一族……”
魏舟呻\吟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师父你先别说了,让我自己缓一会儿……”
魏舟从未想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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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秦时和贺知年不当自己是人类,又会发生什么事。尤其秦时身上还有一种对妖族来说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如果他要去做联合妖族、半妖的事,魏舟不知道会不会真能有人拒绝得了他。
秦时是一个很会讲大道理的人。
或者说,他这个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场,真诚,又坦率。哪怕是初次见面的人,也很容易对他产生信任感。
魏舟可怜巴巴的问他师父,“那您说……他们这些缉妖师到底算不算人族?”
李玄机微微一笑,目光中别有深意,“这要看他们自己怎么想——你认为你是谁,你就是谁。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有什么重要?”
魏舟轻轻的吁了口气,是啊,只要他们自己认同自己人类的身份,就能以这样的身份安心的活下去。
李玄机却觉得徒弟安心的太早了,忍不住就想刺激一下他那放松下来的小表情,“你想想你们捡到的小龙吧。自从四大神兽与黄帝结盟,就再也不曾发生过龙族被修士捕杀的事。后来,四神兽避世而居,休养生息,唯有它们与人族通婚生下的后人还在人类社会之中挣扎求生,替它们维护着那‘盟友’的名声……说一句质子,不过分吧?”
魏舟,“……”
李玄机冷笑,“你说,若是所有的缉妖师都发现了这真相,且也认可了自己‘质子’的身份……”
“师父您别说了。”魏舟简直想给他磕个头了。听君一席话,脑袋瓜子都想卸下来送给他。
他想起初遇时秦时那种一提镇妖司就迟疑的态度,隐隐觉得那时候的秦时大约就处在对自己的身份不大认同的状态吧?
魏舟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他想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秦时后来为什么又想通了,同意钟铉的提议进了镇妖司呢?
还有,贺知年明明是青龙后裔,为什么小龙跟秦时亲近,看到他的时候反而没啥感觉?是因为秦时懂得利用那些无属性的能量?还是因为青龙自己也不承认像贺知年这样血脉稀薄的半妖是龙族的后裔?
胡思乱想了一通,魏舟沮丧的发现,站在他师父的角度,似乎对缉妖师有所提防,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了。追云观与镇妖司之间互相协助,却又相互牵制,似乎才是一个让所有的人族都能感到放心的局面——对于人族的统治者来说,修行者,大约并不比半妖更值得信赖。
“可是在对上蛊雕那样成群结队出来觅食的族群,缉妖师这样……不行的。”魏舟弱弱的替自己的朋友喊冤。他记得秦时和贺知年说起当初在石雀城外的经历,蛊雕一群一群地扑上来,只靠几个缉妖师,几把刀\枪,真就是在挣命了。
魏舟见李玄机没有说话,有气无力的嘀咕一句,“反正我已经在教了……”
李玄机没有要处置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那就教吧。至于以后……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你我都不是真神仙。”
魏舟得到了李玄机的首肯,精神也稍稍振作了一些,“小秦灵力充沛,学什么都快,聚灵符画出来,比我画的都厉害。召唤风火雷电的符箓也在学了……”
魏舟头皮一紧,忽然想到了秦时正在做的事。
李玄机警觉的看他一眼,“怎么了?还有什么瞒着为师?”
魏舟吞吞吐吐,“小秦的龙替他扛了天雷,禁制解开,恢复了记忆,跑掉了……小秦气得不行,扬言说要报复社会……”
李玄机情不自禁的开始紧张,“怎么报复?”
魏舟再看看他,也莫名的跟着紧张起来,“他,他造谣……说天雷示警,是因为太子失德。”
李玄机眼前一黑。
他们这些修行的人是不可以对俗世之事多有干涉的。他刚说了要提防缉妖师,这胆大包天的混账小子竟然就把爪子伸到了立储这等朝堂大事上去了!
魏舟生怕他师父对秦时产生什么误解,连忙长话短说的把太子算计端王的种种情状都说了,又说了青鹤台的宴席上小黄豆已经亮相了的事实——小黄豆帮了端王,拥有小黄豆的秦时,一定会被太子一系当成是端王的同伙。
“小秦只是想着先下手为强。”魏舟有些无力的替秦时辩解。
李玄机瞪眼,“简直胡闹!”
魏舟哼唧,“那小龙没了,找谁赔啊?”
“还想找人赔?!”李玄机冷哼一声,“还不是他自己管不住嘴……”
话没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数落一个没见过面的晚辈不大合适,哼了一声,就不肯再多说了。
“他们年后打算去西北,徒儿想跟他们一起去。”魏舟说:“关内倒还好,关外简直不成样子了……照我看,封妖阵还是应该打开。至少有封妖阵在,能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那些妖怪们的气焰也没有那么高了。”
李玄机的眉头皱了起来。
魏舟跟他耍赖,“师父,这事儿交给我吧。”
李玄机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不行。”
“谁行?”魏舟不服气了,“你总要给徒弟一个机会呀。”
李玄机笑而不语。
魏舟更不服气了,“要不是镇妖司出了内鬼,陇右一带的缉妖师也不会死的这么干净,关内关外的情况也不至于糟糕成这样……对了师父,当初把他们引到关外古墓里的内鬼到底是谁?是水月观的人吗?”
“这人跟水月观也闹掰了,”李玄机淡淡应道:“听说水月观的人也在到处找他。”
魏舟心想,这个人大约就是李玄机所说的那种不认可自己人类身份的缉妖师吧?他心里有些纳闷,想不明白从小生活在人类社会当中,为什么会生出自己不是人的想法?!
“镇妖司知道了吗?”
李玄机颔首,“镇妖司也发了追缉令,全境缉拿渔飞邈。”
魏舟倒吸一口凉气,“谁?!”
这个名字他听过!不就是柳风语当日落进了陷阱的时候,听到对方的人嘀咕说正在找的那个人吗?
李玄机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是渔飞邈。怎么了?你见过?”
魏舟老实地摇头,“没……就是感慨一下有了目标,老贺也算有了事情做,不必一天到晚的玩内疚了。”
魏舟还想问一问渔飞邈这个人的详细情况,但他刚提了个头就见李玄机摇头,就知道大约是镇妖司内部的消息不好打听,李玄机也只知道这样一个名字。要么就是他师父心里对这人又是憎恶又是……忌惮,于是压根不想在人前提他。
魏舟觉得这些事回头可以去问家里的那两个缉妖师,就不为难他师父了。
“您要见见小秦吗?”
“见见吧。”李玄机其实也怕镇妖司再捧出一个渔飞邈。有能耐的人,通常野心也更大,更不容易掌控。
这小子才进了镇妖司就敢插手皇子之间的纷争,他只是想想,就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第186章奇怪
贺宅。
贺知年正拉着秦时看端王府送来的礼物,零零碎碎的几个盒子,个个看上去都值钱的不得了。其中一个专门放了女子用的珠玉钗环,大约是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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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他们身边有没有侍妾,所以什么样的礼物都预备了一些。
秦时摆弄了一会儿就都拿去给小黄豆玩了,他觉得端王这礼物也算送的歪打正着。他家小黄豆现在最喜欢这些鸡零狗碎的值钱东西。
还有文房四宝,看上去也都是很讲究的东西。可惜秦时不识货,他现在虽然每天都要写几篇大字,但太好的文具他其实也有点儿舍不得用。他的字还没练好呢。短期的目标是能够正常写字,争取不会一出手就是简化字——别人又会在心里嘀咕他是个文盲了。
当然四书五经也开始学了。秦时发现比起他这个只在后世语文课本里学过几篇古诗词、文言文的外来人士,这里蒙学的小孩子也比他懂得多。
他这文化水平也就勉强赶上蒙学里的小孩子,这样一想,还真是没比文盲强多少——说他是个文盲吧,有些埋汰人;说他不是文盲吧,还真有那么一点儿亏心。
文房四宝属于送给谁都不会出错的礼物。用不上放在家里收着也是好的,以后有机会可以拿出来送给别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匹精致的绸缎和两盒子黄金做的小玩意儿,比如做出了梅花形、花生、叶子形状的金锞子。这东西通常是长辈赏给小孩子们玩的。秦时琢磨着,端王府送来这东西,可以说是送给小黄豆这些小毛孩的礼物,也可以理解为变相的给他们送钱吧。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两把宽刀。刀鞘看上去略显老旧,还镶嵌着几块颜色黯淡的宝石,拼出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
刀虽然看着老旧,但刀身一出鞘就如一泓秋水般寒气四溢,让人顿生一种杀气扑面的凛然之感。
秦时被这杀气一冲,忍不住鼻子一酸,转头打了个喷嚏。
“是好东西。”贺知年也笑着拿起了另一把刀仔细端详,“寻常难得遇见。看来端王很看重你呢。”
秦时心想,他家崽崽帮了端王那么大一个忙,不看重的话,他自己过意得去吗?
秦时原本想着有了宝刀要去外面院子里试一试,但手里拎着的宝刀却提醒了他一件事,他从靴筒里摸出从穿越过来就几乎不离身的匕首递给了贺知年,“早说了要请这里的师傅们研究一下,最好能做些类似的小东西给兄弟们用,结果忙忙活活,一直忘记了。”
贺知年接过匕首,拿在手里摆弄,“小秦,我觉得我们或许不该对道术一事太过看重。老魏与我们朋友相交,对我们没有提防。但追云观里的其他人,包括他的师尊李玄机……他们对我们其实并不是那么放心的。”
对于这一点,秦时其实也能理解。世道这么乱,压箱底的绝学说不定某一天就成了保命的王牌,谁愿意拿出来分享给不相干的人呢。何况道术这东西,也不是只要他们肯教,谁都能学会的。
想想后世,第六组的研发机构推出了多少能够克制妖力的武器。道术呢,早不知消失在了历史长河的哪一道水湾里。
“镇妖司不是有自己的工匠?”秦时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的望着他,“我们去跟钟大人谈谈,这些工匠必须好好地养起来。没有道术,我们可以寻找其他的法子来辖制妖力。比如我在石雀城用过的那种药,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做了?”
贺知年点点头,“一进城,樊锵就把药方交给了钟大人。”
像这种药粉,魏舟这样学习神仙法术的修行者是看不上的,但它却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东西。
这是真正有用的、可以普及开来的好东西。
“除了我们自身的武技,”秦时说:“还是要支持工匠们搞研究,不仅仅是兵器,还有懂得配药,要有丰富的自然知识……都说毒蛇出现的地方,附近必定会有解毒\药。妖力是有共性的东西,一定有专门克制它们的东西。”
秦时他们第六组的研发机构就曾经发明了一种很奇特的涂层,能够对妖力产生很强烈的干扰作用。这种涂层附着在子\弹、箭头,以及冷兵器的刀刃上,对妖族造成的杀伤力是普通兵器的N倍。
可惜这东西他只知道一个代号,连基本的成分也不清楚。
秦时叹气,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与秦时的懊恼不同,贺知年却有一种被秦时点醒的感觉。
他们镇妖司在编制上属于禁军,他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战士来看待。但实际上,缉妖师与任何兵种都是不同的,作战方式、敌人……都有所不同。
如果按照秦时所说的那样,有一个专门的机构针对他们的对敌特性来搞研究,那么缉妖师这个团体会有比道术更易于掌握、也更易于普及开的对敌武器。如此一来,他们对追云观的依赖性也将大幅削弱。
镇妖司的整体结构也将更加的成熟。
贺知年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拉着秦时开始讨论他口中的这个“研发机构”要怎么建起来,要到哪里去寻找秦时所说的那样的人才。
狼王躺在一边,懒洋洋的把脑袋枕在了秦时的腿上。它觉得人类简直太奇怪了——哪怕是它哥它也要说。之前天雷都要打下来了,大家都要没命了,那么紧急的时候,两个人还抱在一起亲来亲去。现在没事儿了,时间大把的,结果两个人又变得正经了,谁也不提亲亲抱抱的事情,反而呱啦呱啦的说个没完。
它晃了晃尾巴,看看旁边的藤筐,小蛇盘成一团正在里面睡觉。小黄豆像个耍百戏的,站在藤筐的边沿摇来晃去的看着小蛇,那圆溜溜的眼睛里还能让人看出来一种诡异的慈祥。
狼王打了个哆嗦,转过身正琢磨要不要也睡一觉,耳朵忽然一抖,一下子从胡床上跳了起来,“有东西进来了!”
狼王的声音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警觉,引得秦时一激灵,“什么东西?”
狼王仰起脖子嗅了嗅,“后院墙角,周侍郎家的那个耗子洞……有妖气。”
秦时连忙跳了起来,“走!看看去!”
狼王叼起小黄豆甩到自己背后,再看藤筐里的小蛇也被惊醒了,正甩着细细的尾巴要往藤筐上爬。秦时连忙伸手去捞它,由着它十分熟练的将自己缠在了秦时的手腕上。
秦时另一只手抓起了桌上的宝刀,“正好试试这刀!”
贺知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秦时这做派就知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连忙也跟着起身,抓起了另一把宝刀。
秦时率先出门,摘下挂在门外的羊角风灯拎在手上,刚走下台阶,就见贺严从院外跑了进来。
秦时忙说:“去嘱咐家中下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到处乱走!”
贺严话还没说呢,这两人已经提着刀直奔后院去了。贺严挠挠头,心想算了,反正魏大爷也是住在这里的,算不得外人,还是直接请他们进来吧。
院门外,管家贺伯一边打发贺严进去送信,一边就把魏舟和李玄机迎了进来。他虽然不认识李玄机,但魏舟是经常在贺家借住的,不算外人。贺伯觉得,能让魏神仙这么恭恭敬敬引着上门的,只怕是个更大的神仙吧。
师徒俩跟着贺伯进了贺宅,李玄机忽然停住脚步,问管家,“东北角是府上什么地方?”
贺伯忙说:“是我家大爷的演武场,旁边就是礼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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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
李玄机不容分说,“带我过去看看!”
贺伯正迟疑,就听魏神仙在旁边嘀咕一句,“这妖气有些单薄,不像是……”
贺伯哆嗦了一下,连忙加快了脚步。
贺家的演武场不算大,铺着平平整整的青砖,周围沿着墙根种了一些粗矮的灌木,灌木丛中还立着几个一人多高的箭靶子。平时不上值的时候,秦时和贺知年便带着家丁在这里跑马射箭,活动活动腿脚。
此时已经快到宵禁时间了,演武场自然没什么闲人,淡淡的星月之下,只有一排兵器架孤孤单单地立在一角。
狼王一马当先,冲进了演武场,朝着墙角的方向奔去。
秦时意识海中,秦团子也警觉的四下里闻来嗅去,嘀嘀咕咕的提醒秦时,“墙角有个耗子洞,跟隔壁周侍郎家的后花园是相通的,估计就是从那个地方钻过来的。”
秦时听得直犯嘀咕,寻常蛇鼠一类的小东西,钻来钻去的也不会引起这些小灵物的注意,除非是妖族。但用这般丢脸的出场方式,钻着耗子洞跑到别人家里来的,会是什么妖族哟……
两人一前一后提着刀朝墙角靠近,秦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方朝着他们靠近,一抬头,就见一条熟悉的……日光灯管拖着长长的银白色的大尾巴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嗖的一下没入了灌木丛中。
“李飞天?”秦时诧异,“它咋来了?自己下山跑来找老魏?”
第187章窥兽
秦时正纳闷李飞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听一阵凄厉的猫叫声从灌木丛后面传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是周侍郎家的黑狸?”贺知年知道隔壁周侍郎家里养了好几只猫,这些猫偶尔也会跑来他家院子里闲逛,尤其是名叫黑狸的狸花猫,几乎每次贺知年到演武场来,都能看见它在院子里乱窜,也算是贺家的老熟人了。
果然灌木丛一拨开,就见一只肥头大耳、面相端庄的狸花猫炸着毛,弓着腰,在那里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在它前方的空地上,一条擀面杖粗细的东西正在那里拼命地翻滚扭曲,像一条被捕猎叉子扣住了的活蛇似的。
这东西不足二尺长,颜色黄中透白,较粗的一端连着一个张开如海星般的吸盘。吸盘上密布着灰黑色的花纹,颜色虽不鲜艳,繁复的花纹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吸盘不时地抬起来,仿佛透过上面复杂的纹路打量着周围的情形。
不知怎么,秦时一眼看过去,觉得它像一截从成年人手臂上砍下来的断肢,张开的吸盘很像一只手……还是带着蹼的手。
李飞天的大尾巴就缠在这条断肢一般的怪蛇上,任由它在地上翻来滚去,一派沉稳地拖着它不肯放松,几乎就要把它吊起来了。
“老魏回来了?”秦时随口问李飞天,一边蹲下来仔细打量那古怪的东西,越看越觉得恶心,“这什么鬼东西啊……”
李飞天很是沉稳的回答他说:“师尊带我下山的。”
“师尊?”秦时愣了一下,正要去安抚炸毛的黑狸的手也在半空中顿住了,“你说的是老魏的师父李玄机?他带你来这里?”
他听魏舟说过,像李飞天这样的器灵,在人间活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陷入沉睡之中,若干年后会再醒来,会随着道观里的小道士们一起喊观主师父。
当然历任观主也都知道这器灵的存在。有些运气不好的,当了几十年的观主没等到小器灵醒来,也会引以为憾事。
贺知年听不见李飞天说话,见秦时说是李玄机带了它下山,也吃了一惊,“可是□□来了?”
还没等他起身出去迎一迎,就见管家贺伯已经引着魏舟和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
李玄机远远打量秦时,见他不过是个寻常青年,也就比自己的几个徒弟生得英俊一些。既看不出有什么膨胀的野心,眉宇之间也没有什么令人警惕的骄矜之气,反而带着一股子……憨气?
李玄机,“……”
秦时也注意到魏舟身旁的人一走过来就在打量自己,他对这位李大仙也是充满好奇的,毕竟这可是他一穿过来就发现了他的神人啊,真正有道行的。
腿边传来温暖的触感,秦时低头,见刚才还炸着毛的胖猫凑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白虎一族的气息,正带着点儿谄媚的表情蹭他的腿。
秦时单手将它捞了起来,正要放到怀里摸一摸,就见刚才还温顺的胖猫嗷的一声嚎了起来,抬爪子要朝着他的另一只手拍过去。
水兰因刚从袖口探出个小脑袋,又被这一声嚎叫给吓得缩了回去。
秦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把它放下,用没缠着水兰因的一只手安抚地摸摸它,表示没事。
魏舟急着看李飞天捉住的东西,便没多少耐心说客气话,十分潦草的给他们双方做了个介绍,“我师父,我兄弟。”
贺知年带着秦时给李玄机行了个晚辈礼。
李玄机微微颔首,见秦时又喊了狼王和小黄豆过来给他见礼,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糟了,怎么把见面礼的事情给忘了!
李玄机的手顿了顿,在小黄豆身上摸了一把,温声道:“来时匆忙,见面礼下次补上。”
秦时心里也窘了一下。
他,他不是这个意思。单纯是觉得李玄机盛名在外,活神仙啊,这是。他当然要喊了自家小孩过来见一见活神仙。
贺知年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带了过去,请李玄机给辨认一下溜进贺宅的那个古怪东西。
李玄机只扫了一眼,两道浓眉就皱了起来,“前朝术士有一种法术曰窥兽,专门用来打探阴私消息,与眼前此物颇有些相似之处。”
之所以不敢说得十分肯定,是多年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出没的动静了。
秦时正想问问这到底是个啥东西,就听李玄机说道:“这东西是捉了低等级的妖兽炼化而成,据说窥兽没有自己的意识,便如傀儡一般,不但能将所见之事一一报备给主人,也可以按照主人的命令去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武帝时长安城里时有猫鬼作祟的传闻,猫鬼,也是一种窥兽。”
秦时哦了一声,心想这可真够丧心病狂的,小动物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了这些邪门且毫无人性的家伙。
“懂这种邪术的,”秦时望向李玄机,眼神带着点儿怀疑,“也是你们道门中人吧?”
李玄机捋了捋胡须,叹气道,“老道也在查。”
秦时随口问他,“查到了,老神仙你会大义灭亲不?”
李玄机,“……”
秦时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与他对视,仿佛在认真的等待一个答案。
李玄机干咳两声,“犯了错的弟子,道门中自有一套惩罚的手段。”
秦时又问,“会废了他的灵力,让他再也使不出道术?”
“这个……”李玄机觉得这个小青年虽然说话一直都客客气气,但话里话外还是透出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意思。
秦时其实只是单纯的感慨一下,“神仙你别怪我说话直。我只是觉得吧……道术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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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真没有传承下去的必要。”
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小友何出此言?”
秦时说:“一般人没天赋,学不会。有天赋的人,心眼稍微歪一歪,便会给天下百姓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关键是一般二般的人还压根就收拾不了他们!”
贺知年心头一颤,这孩子又要胡说八道了,现在去拿针还来得及吗?!
魏舟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秦时,心想这小子好胆,当着他师父的面儿竟然也敢胡说八道。
李玄机愣了一下,不高兴了,“小友这话太过武断。行行业业都有败类,这人起坏心眼,跟他学不学道术可没关系。道术用得好了能造福百姓,比如……”
秦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认真的反驳他,“可是其他行业,心眼坏了,能造成的危害也有限呐。我们那里与一句话,叫做‘世间最可怕的事,就是让愚蠢的人掌握权力’,这里的愚蠢也包括心眼不正、偏执武断……等等意思。”
李玄机,“……”
李玄机觉得刚才自己看走眼了,这小子一点儿不憨,这张嘴,机灵的很嘛。
秦时又道:“我们那里有一个外国的皇帝,他觉得自己民族的血统高贵,是老天的宠儿,于是发动战争,想要把他觉得血统低贱的民族都干掉。后来他建了好些集中营,专门用来杀人……道术神秘莫测,可以利用自然界的五行力量,这比单纯的权力还要厉害!”
李玄机思索片刻,不服气的说:“那也不能说道术不好啊。”
秦时反问他,“老神仙,你有没有过利用道术给自己谋过私利?”
李玄机哑然。
他能说没有吗?严格算起来,利用道术给自己取来一口干净的水,也算得上给自己谋私利了。
秦时摊手,“天下资源就这么多,懂道术的人多取了,那些不懂道术的人自然就少了……如此,您这也算是欺负老百姓了吧?”
李玄机,“……”
竟然无法反驳。
“你别一见面就欺负我师父。”魏舟听不下去了,“师父,别理他,赶紧过来看看这怪东西,小飞天要拖不住了!”
李飞天小声嘀咕,“其实我还可以再拖一会儿的。”
秦时也凑到贺知年身边小声嘀咕,“我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这不是讨论吗?!”
贺知年侧头看着他,觉得嘟嘟囔囔的秦时有那么一点儿可爱。他悄悄地拉住了秦时的手晃了晃,“不算。”
确实不算欺负人。贺知年心想,就是……最好还是别讨论了。
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哪怕只是哄着他,秦时也是高兴的。他心里终于熨帖了,乖乖让贺知年拉着他,听李玄机给他们科普妖怪的知识,“这不像是蛇,具体什么妖兽炼化的,老道也说不好。从窥兽身上是无法追溯到主人的气息的,一旦它们被发现,主人就再也不会召唤它们回去了。”
也就是说,一旦露馅,窥兽便成了弃子。
秦时感慨一句,“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东西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炼化的,竟然随时都能舍弃,这幕后之人到底是太有钱,还是太凉薄?自己养着的东西,随意就能舍弃?
李玄机摇了摇头,“没用了。窥兽是没有那个能耐改投新主子的,一旦被舍弃了,很快就会死去……小飞天,吃了吧。”
李飞天二话不说,将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吸溜一下吞进了肚子里。
秦时一下泄了气,懒洋洋的把下巴搭在了贺知年的肩膀上,“白忙活了。”
李玄机微微一笑,将蹲坐在一边看热闹的狸花猫拎了起来。他的动作实在太快,那只机灵的狸花猫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嗷呜嗷呜的惨叫起来,四只爪子也不住地挣扎。
秦时刚要动,就被贺知年用力捏了一下,于是也反应过来李玄机一个老人家,又不是五六岁的顽童,这么做,当另有用意。
狸花猫挣扎了一会儿,见无人来解救它,李玄机又拎的十分有技巧,它根本挠不到他,于是十分识时务的消停下来,也不叫唤了,尾巴垂下来,可怜巴巴地缩着爪子,一脸纯良地看着李玄机。
李玄机上下打量它,“这是周侍郎家的猫?”
秦时正要点头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他看那几只经常溜进演武场里来的野猫也跟周家的猫长得差不多,要具体说哪一只是周家的,他其实也不是十分肯定。
贺知年笑道:“周侍郎与夫人都喜欢养猫,家中最多的时候养着十几只猫呢。这一只叫黑狸,最是活泼,经常翻墙来我们这边玩耍。”
“行吧,既然是有主人的猫,我就不占这个便宜了。”李玄机将黑狸放下地,还十分惋惜地在狸花猫屁股上拍了一下,“回家去吧,别到处乱窜,免得被心怀叵测的家伙抓走了。”
秦时目光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笑开了,“我们都没想着霸占别人家的猫。除了老神仙,哪里有心怀叵测的家伙啊。”
贺知年和魏舟也笑了起来。
黑狸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三步两步地窜上了墙头,回过头居高临下的扫一眼演武场上的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跳下墙头,消失不见了。
第188章黑狸
魏舟目送黑猫离开,神情若有所思,“师父,你……”
李玄机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回去说。这里横竖没什么事了。”
秦时拽了拽贺知年的袖子,“那个耗子洞……跟周侍郎家花园相通呢,要不要堵上?”
贺知年哭笑不得的拉着他往前走,“妖怪要来,没有耗子洞,可以钻狗洞,翻墙头……哪里是一个耗子洞能拦得住的。”
李玄机忍不住又瞥了秦时一眼,他们几个人只有贺知年手里提着一盏羊角风灯,光线并不明亮,就着这样的光线看人,李玄机觉得秦时那张小脸真的是……冒着一股不容错认的傻气。
“回去,”李玄机摆摆手,懒得跟这傻小子多费口舌,“回去还有事要说。”
一听有事要说,秦时也不纠结耗子洞了,连忙跟着他们一起回了贺知年的主院。一进屋,李玄机就在主屋周围布下一道结界,然后示意贺知年把屋角的水盆端过来,放在胡床上。
秦时嫌矮桌碍事,干脆将矮桌搬开。几个人在胡床上围着水盆团团坐下,就见水面上微光闪过,露出了夜色下黑乎乎的贺家庭院。虽然换了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到底是住久了的地方,因此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贺家后院的演武场。
秦时看着这个明显是趴在墙头上的视角,想起李玄机在黑狸的猫屁股上拍的那一巴掌,心想他那时就觉得李玄机举止有些古怪,原来他早看出黑狸有问题了。
至于这个法术,秦时曾经看魏舟施展过一次,当时“师弟”故意引着他们去看了师兄,当然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一对名义上的师兄弟实际上面和心不和,暗地里互相算计着呢。
同样的法术,李玄机施展出来果然更加的顺畅自如。
黑狸趴在墙头看了一会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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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沿着院墙往前院的方向溜达,不多时它的视野之中就出现了几盏挂在廊檐下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的灯笼。
房间里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感觉都有些微妙。他们在屋里通过法术观察黑狸,而黑狸也恰恰在屋外看着他们。如果它就这么跳下墙头,跑过来扒门缝,会不会跟他们来个大眼瞪小眼什么的?
还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黑狸盯着亮灯的房间看了一会儿,转身跳下高墙,脚步轻盈的朝着池塘的方向跑去。
周侍郎家的后院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池塘,面积与贺宅的演武场大小相仿。池塘一侧有凉亭,还有一架十分风雅的小木桥。虽然是黑夜,但花园给人的感觉也是错落有致,想来到了春天,院中花木复苏,景色一定极美。
黑狸穿过花园,来到了一处宽敞的院子里。房屋的结构看上去与贺宅的主屋差不多,廊檐下挂着灯笼,小丫环端着水盆从房里走了出来。她身后模模糊糊的传来年轻女子娇俏清脆的声音,“……要不,再让人去前面书房……”
“不必了。”略微年长的妇人懒懒的打断了她的话,“都收拾收拾,早些睡了。明日一早田庄上的人就要过来交账送年礼。人一多,就怕忙中出错。你们都打起精神来,等忙完了这些日子,我再好好赏你们。”
丫环们齐声应了。
黑狸轻巧的从门边跑过,顺着连廊绕到了房屋的前方。
猫的视角较低,秦时等人看的颇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周府与贺知年的宅院大致结构都差不多,以此推算,黑狸前进的方向应该是周家的前院。一般说来,男主人的书房、家中宴客、官员接旨的正堂都在前院。
黑狸在黑黢黢的庭院里穿来穿去。它先围着一座宽敞的堂屋转悠了一圈,大约是没有什么可注意的,便朝着一侧亮灯的院子跑了过去。
小径尽头传来巡夜家丁的脚步声,黑狸警觉的停了下来,将身体藏到了旁边灌木丛的阴影里。其实就算它不躲起来,也没人会注意暗处走过的一只小猫。
待他们走过,黑狸就一溜烟地跑进了亮着灯的院子里。
台阶下,一个年轻仆人打着哈欠把廊檐下的灯笼收了起来,他身后的书房里隐隐传出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黑狸缩在一边,待下仆离开,蹑手蹑脚地窜上了台阶,它大约是想找个缝隙往里看,无奈书房的门关的严严实实,大冬天的,窗户自然也是关起来的,黑狸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偷窥的地方,只好躲在窗下听他们说话。
“坊间流言纷纷,若说无人推动,我是不信的。”
另一人说道:“纵有流言,也是他自己言行不谨。你等着瞧吧,等下次大朝会上,御史台肯定还要出奏此事。”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出声都还不行了,这到哪儿说理去?”
“你我总要给恩师几分薄面。他亲口嘱咐的事,我们也不好当面拒绝。”
“算起来,恩师与林太傅虽然是同年,但年岁到底比他小,官职也在他之下,林太傅竟然也能拉的下老脸亲自登门……”
“能怎么办呢,看在恩师的面子上吧。”
“好赖也就这一回吧,替这等丧心病狂的衣冠禽兽辩解,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想开些吧……”
“……”
黑狸趴在窗下听了一会儿,见书房里两人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过年访友的事情,便飞快地窜出了前院,十分灵巧地翻过院墙,跑到了大街上。
贺家主院里守着水盆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猜到黑狸必定不止是路过周家来算计贺家,周家也是他的目标,探听周侍郎的动静也是它的任务。
“这什么流言啊、说情啊,”秦时小声问魏舟,“指的是咱们给太子造谣那件事吧?”
魏舟翻了个白眼,“谁跟你是‘咱们’?说要报复社会的就只有你!”
“好,好,只有我。”秦时赶紧担下了这个罪名,“太子那边的,还懂道术的,应该就是水月观了吧?他们的道术跟你们比,谁家厉害?”
李玄机淡淡瞟一眼秦时,心想这臭小子当真是口无遮拦,啥都敢说啊这是,怪不得会引来天谴。
魏舟也颇无语,“这要怎么比?”
贺知年问李玄机,“看来那边是着急了,生怕大朝会上再有人提起这些不体面的旧事,所以暗地里拉帮结派的,预备着替太子说情呢。就是这派出窥兽到处探听官员们四下里的态度……这种手段委实让人看不上。”
“太子,”李玄机将这两个字在唇舌间咀嚼片刻,话锋一转,说道:“听说皇后刚刚花了十万钱在水月观供奉了祈福的长明灯,还经常会去水月观听章平云讲经……妇人误事。太子未必知道这些。”
秦时就觉得唐朝是一个很神奇的朝代,隔三差五就有公主驸马,或者干脆就是皇后跳出来造\反,他能记住的就有高阳公主、韦后、太平公主……
李玄机的话虽然带着些许的性别偏见,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皇室成员当中的女性比任何一个朝代的女性都掌握更大的权力。这也导致她们更容易成为朝臣们戒备的对象。
就好比现在,还没说什么细节呢,李玄机就率先怀疑到了皇后的头上。
秦时琢磨了一会儿,忍不住反驳李玄机,“您这样说也不妥,好像太子那个混账玩意儿多无辜似的。我就不信了,他亲娘一门心思为他筹谋前程,她做了什么,太子真的不知道?!装着不知情,实际上顺水推舟才更合理一些吧?”
李玄机正要辩解,就听秦时说:“他要真的不知道,那就不是又蠢又坏,纯粹就是蠢了。”
李玄机,“……”
李玄机也暗暗纳闷,秦时与这位太子殿下素未谋面,竟然对他的评价如此之低,难道这位太子殿下,日后当真做了什么神鬼不容的蠢事?!
水盆中,画面微微一晃,似乎是黑狸跑着跑着,抬头看了一眼高处。于是守着水盆的几个人都看到了一面十分眼熟的酒旗。
“这是顺义大街上的那家酒肆。”魏舟盘算了一下从宣义坊跑出去,到达酒肆的方向,迟疑的看看他师父,“它不会是去宫城的吧?”
不管是不是去宫城,黑狸前进的方向的确是一路向北。它小小一团,身上的毛色又是灰黑,在夜色里几乎让人注意不到,即便如此,黑狸也依然十分谨慎,但凡听见远处传来巡夜禁军的马蹄声,它必定要找个暗处躲起来,等他们经过之后再出来。
几个人看着,也不得不叹一声,这小东西倒真是小心谨慎。
李玄机忽然说道:“这狸猫未免太过机灵了些,不大像是寻常窥兽。”
寻常窥兽,该是先前被李飞天吞掉的那个怪东西一样,没什么智慧,只是听从主人的指示行动。但这狸猫却好像拥有自己的灵智,懂得观察形势,还知道有人经过的时候要躲避到暗处。
秦时猜测,“不会是有什么东西附身在猫身上了吧?”
李玄机神色沉凝,目光望向魏舟,“看到狸猫这行状,倒让我想起了你那个宝贝徒弟。你们一路上就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吗?!”
第189章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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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和贺知年听到李玄机提起尚明,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与尚明虽然同路而行,但并没有太多私底下的来往,要说有什么不对劲,他们还真感觉不出来。于是两人一起望向魏舟。
魏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吧?师父是有什么发现?”
李玄机思索了一下,摇摇头,“等我再看看吧,现在还不好说。”
秦时琢磨了一下“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就听魏舟说:“尚明老实,做事也不会争强好胜,很听话。我出了秦州之后,就把他留在了后面做接应……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他走得比我预料的要慢一些算吗?”
李玄机反问他,“你就没问问他遇上什么事?”
“问是问了,”魏舟挠挠下巴,有些不耐烦了,“左不过是些被人跟踪、盯梢,他想法子甩掉尾巴……这一类的事情。师父怀疑什么?”
李玄机口风紧,一点儿不放松,“刚才小秦说,这猫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在尚明身上,我看到了同样的痕迹。”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如果尚明身上真的存在这么大一个漏洞,那他们这一路所经历的事,在他面前还有什么秘密?
李玄机指了指水盆,对魏舟说:“你徒弟的事不好办,软不得硬不得。我还得好好想一想……且顾眼下吧。”
魏舟只好先把一肚子的好奇都收起来,目光投向水盆,有些惊讶的说:“这是安福门,这猫当真是要进宫去?您不是说宫城四周都有袁神仙布下的守护阵法,还有什么真龙之气镇着,妖邪不得进入吗?”
话没说完,就见水面上出现一条陡直向上的大路,微微晃动,尽头出现了一个横挂在那里里的硕大的羊角风灯。
几个人反应过来黑猫是正在顺着城墙往上爬,挂着风灯的地方就是城墙顶端的灯杆了。
紧接着,就听水盆中传来一阵爆破般的响声,水花从盆里溅了出来。几个人连忙躲开,再看木盆之中,水波摇荡,之前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魏舟看看水盆,再看看李玄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猫妖进去了?把咱们的法术给挡在了外面?!”
李玄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把咱们当成邪祟拦在外面不稀奇,毕竟咱们使了法术……可黑猫竟然进去了?”
贺知年提出自己的疑问,“说不定黑猫也被拦住了?”
李玄机摇头,“法术被阵法挡了回来,从黑猫身上剥离,黑猫应当是顺利地进去了。”
“这个阵法,早就有问题了吧?”秦时把他们在金州城白云坊偷听的事情拿出来提醒李玄机,“那个叫如娘的年轻女子和老婆子,大模大样的在宫里生活多年,最后借着假死脱身,还顺走了皇宫里的宝贝呢。若是阵法有用,这种妖孽能进宫迷惑皇帝吗?”
魏舟回来之后,已经将一路上的见闻讲给了李玄机听。李玄机也琢磨过如娘这件事,如果此事确凿,说明先帝时期,守护宫城的阵法就被人篡改了——也有可能只是篡改了守护后宫的这一部分。
李玄机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脸色变了。顶着几个年轻人的有些殷切的视线,他掩饰地摆了摆手,“等我找钟铉商量商量,回头再跟你们说。”
几个人在心里嘁了一声,都觉得老神仙还挺会卖关子。问他尚明的事也不肯说,宫城阵法也不肯说,肚子里秘密倒是不少。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宫城的结构,对李玄机说:“从安福门进去,离得最近的就是掖庭,再往里就是后宫妃嫔居住的地方。黑狸真正的主人莫非是宫中妃子?”
先帝时,后宫里曾经出过一个宠冠后宫的真·妖妃,再来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不久之前才发生过有人要在宫宴上暗算皇子庶妃,结果误伤了许昭容的事,如果这下手之人的身份就是后妃,那就不必疑惑这幕后谋划之人到底是怎么下手的了。
秦时也想到了这件事,点点头说:“在宫宴上动手脚、偷窃许昭容的首饰,这种事后宫妃嫔做来的确最是容易。”
“或者只是托身为女相?”魏舟对柳溪忽男忽女之事始终耿耿于怀,“妖族修出灵智,才会慢慢对人类的世界产生好奇,这时候它们便如懵懂儿童一般,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它们就会信什么,不懂得男女之别的。”
秦时也想到了柳溪,暗想这柳树精大约就处在魏舟所说的对男女之别较为懵懂的阶段吧。
嗯,看着好像是成年人,实际上骨子里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妖。
魏舟怕这两人听不懂,给他们举了一个例子,“就好比一些人家生了男娃,为了好养活就拿他当成女娃来养,从小给他穿女娃的裙衫,扎耳洞,这些男娃子小时候都当自己也是女娃,长大之后好些都好男风呢。”
秦时瞟了他一眼,怀疑他在内涵自己,忍不住辩解一句,“不一定吧,我就是天生的。我家里人可从来没拿我当成女娃来养。”
秦时小时候是他们大院里的孩子王,可威风了,总带着他们大院的小孩儿跟隔壁军备大院里的孩子们打架。两边大院门口站岗的警卫员都认识他,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美国。因为他总带着一群小跟屁虫出来四处挑衅,没事儿找事儿。
魏舟,“……”
李玄机,“……”
贺知年干咳两声,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强作镇定的说道:“小秦说的是。我小时候也没人当我是女娃子来养。”
他小的时候,他爹每日忙于公事,压根想不起家里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后娘更是恨不得他原地消失,哪里会把时间精力消磨在他身上。倒是后来跟着舅舅舅母一起生活,舅母对他颇为怜惜,吃穿用度样样精细,但也跟养女娃不沾边。
贺知年想到这里,便转头对秦时说:“咱们回长安之后,我让人去舅舅家送礼,管家说舅舅去年初去了平州任职,过年有可能会回京……若是他年前回来,你也随我一起见见舅舅吧。”
秦时不由一乐,心想这就是见家长的意思了吧?也不知道这位舅舅好不好说话……算了,不好说话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不是跟着舅舅一起过日子。大不了他以后不跟着贺知年去见他们也就是了。
至于贺知年的亲爹,看他回来这么久,连提都没提过这么一号人,可想而知这一家人在贺知年心目中的地位了。
贺知年都不在意的人,他当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两个不害臊的家伙就这么你知我知的相视而笑。
魏舟有些抓狂,“我说你们了吗?!”
李玄机也是脸皮抽搐,一副“这一嘟噜掐了吧”这样的表情,对自己徒弟摆了摆手说:“你接着说。”
魏舟瞪一眼胡乱打岔的两个蠢队友,继续说道:“妖通常会在对人类社会有了足够了解之后,将自己的性别固定下来——这跟妖族为自己选一个人类的形象还不是一回事儿。就好比秦州山上的那只老猿,它们一族常年生活在山里,远离人群,老猿哪怕外表有个人样儿,实际上还是男女不分的。”
秦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其实有一个柳溪摆在那里,这个道理他接受的还是挺容易的。无奈魏舟心里对柳溪还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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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拿她出来举例子。
秦时觉得这种特性其实也不错,不像人类,从一生下来就受到了肉身的限制,性别也被固定,导致很多人长大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灵魂的性别与肉身并不匹配,这种认知又与周围的人有差异,反而滋生了许多的烦恼与痛苦。
魏舟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所以问题来了,像前朝的宠妃贺兰氏,也就是金州城里的那位如娘,她能跟先帝一起生活数年,肯定不仅仅是幻化了女相,而是由内而外,都已经是真正女人的样子……”
秦时跟贺知年一起点头。毕竟先帝也不是傻瓜,且宫里宫外那么多眼睛盯着,贺兰氏能获宠,至少外表上是让人挑剔不出什么来的。
魏舟说道:“那么,问题就来了,能修炼到这种道行的妖,通常不会乐意受人摆布。能控制她的人,一定是一个比她更厉害的妖,厉害到让贺兰氏完全无力反抗,只能顺水推舟的听它调遣。它昔日能派来一个贺兰氏,今日就有可能派来另一个王氏李氏。反正后宫几个有名号的妃子,看娘家的背景都不弱,都不是什么善茬。”
“若是这一种情况,你我都要当心了。宫里有妖妃坐镇,宫外又有这么些窥兽满城打听消息,这幕后的妖,所图一定不小。”李玄机在一旁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如果只是普通宫人,或者只是托身女相的普通小妖,那身后一定还有别的主子。”
李玄机抬头望向贺知年,“听闻钟大人与裴公公私交甚笃,可有此事?”
贺知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无私交,旁人不好说,但宫内之事,旁人不好插手,最好是交给裴公公去查。”
李玄机点点头,“正该如此。”
天谴出现的突然,很是震慑了一拨人(妖),但也引来了另外的一波人(妖),形势只怕会更复杂,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但眼下长安城里妖鬼横行,竟然到达了可以随意出入禁宫的程度,委实不是什么好现象。
李玄机想到这里,也不由生出一种“国之将乱,妖孽横行”的悲凉之感。
第190章道
秦时见贺知年将木盆端走,便也将胡床上的小桌子复位,一边热心的挽留李玄机,“这会儿外头都宵禁了,老神仙今晚不走了吧?”
李玄机摇摇头,看看围在他腿边睡得香喷喷的狼王和小重明鸟,忍不住嘱咐他说:“你身边带着它们,本来就引人注意,日后行事更要谨慎。”
秦时知道他说的是天谴那件事,他心里有些不服气,“这也不能全怪我,那天事情一大堆,明琪又送上门来找茬,我烦得很……”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望向那天也在场的魏舟,“你们看哪天明琪的反应,像不像是故意找茬?”
魏舟思索了一下,“还真有点儿像。”
他起初以为明琪是被林家人给娇养坏了,但如今再回头想想那天的情形,便觉得林御史和明琪两个人的表现,多少有点儿像是做戏。反而林白榆傻头傻脑的,不大像是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
贺知年也跟着点了点头,“林御史年纪轻轻能当上圣上身边的红人,绝不会是一个放任老婆四处撒泼,到处得罪人的性子。”
这也是秦时的想法,林御史的夫人,不应该是这样一个骄横的、连脾气都压不住的浮躁女人。
秦时挠挠头,“那她图什么呢?想让人看到我们跟她闹翻了?没交情?对哦,这就是想跟咱们撇清关系吧?估计有点儿门路的人家都知道林家娶了重明鸟家的女儿,如今明家的情况不明,长安城里又来了一只重明鸟,很多人都会当她跟我们是一伙儿的。”
李玄机微微一笑,“嗯,略沾一点儿边了。”
秦时继续猜,“是不是他们林家被什么人盯上了?或者想通过她来算计我们?”
李玄机眼中露出戏谑的表情,“还有呢?”
“还有啊,”秦时眉头皱了起来,继续开动脑筋,“会不会明琪知道我们一路上惹了不少麻烦,她怕我们惹来什么敌人,再给明家雪上加霜?对了,老神仙,明家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听说一族的人都躲起来了。”
李玄机上下打量秦时,“想知道?”
秦时秒懂,立刻殷勤地凑过来给老神仙捏肩膀,“您看这个力道中不中?”
李玄机哈哈大笑。
魏舟简直没眼看,拉着贺知年说:“以后管着点儿,这个丢人现眼的样子就不要放出来!”
贺知年也忍俊不禁,“还好吧。”
魏舟扫一眼贺知年脸上笑眯眯的表情,摇摇头,要不是对秦时的来历一清二楚,他也要跟陈谅一样怀疑秦时会不会是什么善于魅惑人心的妖怪了。老贺原本挺正常的一个人,遇见秦时这个妖孽,就跟得了失心疯了一样,这般狗腿的样子也叫“还好”?!
李玄机徒子徒孙一大堆,但还真没遇见过秦时这样赖皮赖脸顺杆爬的,别说,被个小年轻这么捧着,感觉还真的挺受用。
李玄机懒洋洋的眯起眼睛,“左边的爪子,再用些力气。”
秦时任劳任怨的给老神仙揉肩膀。
一旁的胡床上,小黄豆睡醒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眼前这一幕,两只圆眼睛立刻挣大,摇摇晃晃地扑腾过来,给它爹帮忙。它的小爪子尖尖细细,挠得老神仙都快坐不住了,连忙将它抱下来,拢在手心里。
“瑞祥的伺候,老道还真是消受不起,”李玄机揉揉小黄豆的小爪子,想到这个小东西还没出生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是个苦命孩子。要不是遇到了秦时,还不知这会儿流落去了哪里。
这样一想,他对秦时的那点儿猜忌也都打消了。一个看见弱小的动物会忍不住出手相救的人,他能坏到哪里去呢。
“行了,不用献殷勤了。”李玄机拉着秦时的手腕坐了下来,“我跟明成峰也有些交情,他家崽崽被人偷走的事,我在山上也有所耳闻。听说明成峰从长安绕路到云州,又折回了秦州,到底还是没能追上这窃贼。”
“明成峰,是它亲爹?”秦时听到小黄豆的亲爹曾经追着窃贼试图找回孩子,心里的感觉好受了许多。如果这会儿听到的版本是明成峰为了前程\事业\祖宗基业……等等东西左右权衡之后放弃了对自己孩子的救援,他真的要霸占了小黄豆,再也不还给明家了。
“明家这一支,兄妹三人,都是同母所出。长子明成峰、次子明成岩,下面还有一个幼妹明遥。”
秦时点点头,心想明成峰、明成岩,明家的名字都起的挺有阳刚气的。这么一比,小黄豆这个名字就起的太潦草了,有点儿拿不出手,跟个外号似的。
“它还是一个蛋,肯定在家人看护之下,”秦时不解,“什么窃贼能一路潜入明家把它偷走啊?不会是有内鬼吧?”
李玄机叹了口气,“明家从几年前开始就不大太平了。明成峰的父亲闭关之后,小叔叔明肃一直想当族长,结果明家一众长老们都推举了明成峰,这老小子就心生不满,蛋就是他让人动的手脚。”
秦时忍不住嘀咕一句,“明成峰的小叔叔,小黄豆要管他叫一声叔爷。这啥长辈啊,专挑自己家里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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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峰追着窃贼走了,明肃就带着他手下的喽啰们在明家闹腾,要把明家一份而二。虽然有长老反对,但明肃到底带走了明家的一部分人,从那之后,明家元气大伤。”
秦时跟明家没什么交情,他心里想的是小黄豆。它被明肃的人从明家偷出来交给了窃贼,又被窃贼带出了关,或者丢弃,或者转手卖掉,也不知几番倒手,被封妖阵里溜出来的姑获鸟遇见,据为己有。又阴差阳错,在昌马城里被秦时捡走了,这小东西当真是命运多舛,福大命大。
秦时把小黄豆抱起来亲了两口,心疼的不行,觉得明成峰一个当爹的,竟然没有把家里的内贼提前清理干净,害得自己孩子差点儿没命,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苦,真够没用的。要不还是别把孩子给他了。
当然了,秦时也知道家贼难防的道理,但他就是就是觉得明成峰不配当爹。小黄豆还是跟着自己过吧。
小黄豆莫名其妙的挨了亲亲,立刻粘着它爹不放了,还像模像样的安慰他,“爹不怕!有我和狼哥呢,那个丑丑的怪东西钻不进咱们家!”
说的好像之前的窥兽是它发现的似的。
秦时没节操的捧着它夸了一遍,又把狼王也夸了一遍,然后从狼王爪子地下把不知什么时候爬出来的水兰因抠出来,顺顺小脑袋,放回了藤筐里。
水兰因委屈的在他手指上蹭蹭。个头长的小,就是这么容易被欺负。
李玄机看的直摇头,心想这个小秦,还真当自己是拖儿带女了。这或许就是他跟这些小灵物的缘分吧。要不是他这个性子,估计也不会捡个蛋养起来。听说他们在关外很是吃了些苦,这样都没把蛋给吃了,也算难得。
短短一个晚上的接触,李玄机心中已经打消了对秦时的猜忌,转而不放心起来,嘱咐他一定谨言慎行,免得再招来天谴。
“自然运转,各有其道。小友,你已知它气数将尽,何必要插手去干扰?”李玄机试图扭转一下他“报复社会”的想法,“这不是哪一个人的小气运,而是一方天地的大气运,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秦时听出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意,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从前、以后,这些都是看不见的。人活当下,知道有那么多人在受苦,也要假作不知吗?修仙修神的人,心肠都要这么硬吗?”
李玄机觉得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儿,但他又觉得这小子说的……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你看透了,却又没看透。”李玄机说:“天地运转的道,要遵从更高的规则,是不由凡人来决定的。”
“就算改变不了,也不能就这么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秦时坚持自己的看法,“或许我试图改变的尝试,也是你所说的‘道’与‘规则’的一部分呢。”
李玄机终于无话可说。
一屋子的人也因为他们的沉默而沉默下来。
狼王若有所思的在火盆旁边翻了个身,心想难怪妖族修炼都要修出一个人形来,原来人类的社会这般复杂。像他们刚才争论的那些“道不道”之类的话题,它就压根没有听懂。
复杂难懂,或许就是吸引着妖族来窥伺的原因吧。
魏舟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对贺知年说:“我师父说,渔飞邈当初也是镇妖司的人。你有没有印象?”
贺知年在记忆中搜索一番,摇摇头,“镇妖司没这么一个人。或者是离开镇妖司之后改过名字?”
李玄机也将刚才的争论暂且放在一边,打起精神来答复徒弟的问题,“这人叛出镇妖司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子呢。说起来,也是先帝时候的事了。”
秦时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个先帝,在位时间也不过短短六七年,怎么闹出这么多怪事啊。”
逼迫僧人还俗,收缴寺庙私产充归国库也就不说了,至少与国家而言是有益的。但怎么好像这个时期的妖怪也特别猖狂呢?
难道是嗅到了国运衰败的腐臭味儿,于是妖怪们都想跳出来分一杯羹了?!
第191章幼稚
秦时的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秦时又凑到李玄机面前,悄悄问道:“先帝时候,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大妖吗?或者精通法术之人?”
李玄机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这小子,别看着有些憨气,脑子还是够用的。
“这个不能问吗?”秦时误会了李神仙的目光,连忙解释说:“我就是觉得这么多的怪事,说不定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家伙躲在暗处搅风搅雨什么的。”
李玄机摆摆手,“今夜晚了,老道也累了,有话明日再说吧。”
秦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虽然老神仙一直是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秦时就是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他说的那些话,当中的某一句,可能戳中了老神仙,让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秦时和贺知年将师徒两个送到了院门外。
秦时想了想,又拉着贺知年赶紧回屋,悄悄跟他打听老神仙的过往,“你说,老神仙会不会有什么故人、老相好,或者什么特别欣赏的弟子……总之就是他特别信任、特别看重的这么一个人,辜负了他的信任,背叛了他们共同守护苍生的使命……”
贺知年垂眸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人,笑着摇头,“老神仙的私事,没人敢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