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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幸亏底下铺的全是枯枝树叶,被垫了一下,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有胳膊和小腿划伤了。
他扶着壁面缓缓地站起身,忽然感觉肚子一阵抽疼,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渐渐地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肚子也没有那么疼了。
韦旭阳也看见了柳仪温,扑了过来,冲着洞下喊,“柳太医你没事吧,贼匪已经被歼灭了,我们拉你上来。”
“我没事儿。”
说着一条绳子被放了下来,柳仪温拽着绳子往上爬,他们同样在拉,没一会儿就上去了。
李携言仔仔细细地看着柳仪温,“哎呀,衣裳都划破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何与非”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柳仪温的手,手腕胳膊上都是蹭伤,就连脸颊也在奔跑时被树枝给划伤了,于是把他拉走了。
有不少医师与士兵都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只能在原地休整一下。
“何与非”将柳仪温拉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掏出一个小瓷瓶,仔细地为他清理伤口。
柳仪温不想让人碰自己,就要抽回手,“我自己来就好。”
但“何与非”紧紧地抓着不放手,表情凝重,似乎既生气又愧疚。
“你何必这样呢……”柳仪温低着头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这样那样的,我是这次的安抚司使,自当保护你们的安全。”宋琲这话说的很虚。
柳仪温感受着手心中温柔而熟悉的触感,还有“何与非”靠近时那股令人熟悉的浅淡气味,缓缓开口道:“我知道是你。”
宋琲一顿,又继续涂抹着药膏,嘴硬着,“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柳仪温叹了一声气,语气轻轻浅浅,却充满威胁,“如果你不自己承认,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宋琲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那一字字的话语犹如砸在心上,让他无路可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脸带笑,“我是受沈将军之托,沈将军可是楚王殿下的舅舅,自然是楚王殿下吩咐的,让我格外关照柳太医,若是磕着碰着了,是要拿我试问的。”
柳仪温紧紧地盯着宋琲这张脸,微微歪着脑袋,看了半晌,“脸皮做的不错。”
宋琲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还是他一贯的伎俩,打着哈哈死不承认,“柳太医说什么呢?什么脸皮不脸皮的。”
空气有片刻的安静,柳仪温什么话都没有说,忽然伸手去摸宋琲的脸。
最精细的人皮面具是让人看不出破绽的,除非用水浇在脸上,宋琲是不怕被看穿的,但面对柳仪温他很心虚,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柳仪温的脸立刻垮了下去,“宋琲,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他就要站起身。
宋琲慌了,一把抓住了他,抱进了自己怀中,“好好好,我认输,你别不理我了。”他细细地嗅着熟悉的气味。
已经快有半个月没有碰一碰自己的宝贝了,想念地很,怀里的温暖一刻都不想放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柳仪温垂下的双手缓缓抬起,可最终还是没有抱上去,语气微微哽咽,“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怎么可能呢?这人皮制作的手艺可是我师父教的,他在西域待过,制作地可是很逼真的。”宋琲无比惊讶,他自认为自己掩饰地很好的。
柳仪温轻轻一笑,伸手摸上了宋琲的脸,“一个人的容貌与声音再怎么改变,他也不会改变看一个人的眼神,他的味道,他的触感,你除了一张脸以外其他的全都是破绽。”
“阿温真聪明啊,别人都说我没有破绽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琲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不再看柳仪温,“我是被派来的。”
“你以为我会信吗?”皇帝如此宠爱宋琲,怎么会舍得送他来这么危险的阳昌。
“信不信我都来了,就跟你一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跑来这里。”宋琲还在生气,不过是生气他在队伍出发的几日都躲着自己,生气他不理自己,可是自己还是想要见他。
宋琲怕就这样贸贸然地跑过来,柳仪温还是不理自己,就贴了一张人皮面具,谁知道竟然第一眼就被人家揭穿了。
“我自己你来这里是为了百姓,我也是,我们目的相同,就别不理我了,好不好?”宋琲握着柳仪温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根本不想放手了。
“你刚刚有没有受伤?”
听到柳仪温关心自己,宋琲立刻将衣服撸了上去,努着嘴巴撒娇着,“受伤了,手都破了,可疼了。”
他受得伤可比自己的擦伤严重多了,柳仪温骂了一声,“活该。”可还是心疼地给他上药,用布条包裹起来扎好。
“那些贼匪是什么人啊?是百姓吗?”
宋琲摇了摇头,“就是山匪,专靠打家劫舍为生,从他们口中得知已经打劫了不止我们一个运送物资的队伍了,他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数量不可估计,这儿百姓肯定也深受其扰,这次不能恋战,只能打退,我已经写了信回京,说明缘由,让他们派人来剿匪。”
“希望阳昌的情况能够好一点。”
早晨休整一番,诸位医者也把马车让了出来,让伤员乘坐。
江太医是这群队伍中资历最老最有经验的太医,对大家道:“马上就要到阳昌地界了,大家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我们不能先倒下了。”
有了济城的经验,阳昌官员迅速做出反应,已经将那些病患按照病情轻重分别隔离开来了,每家每户都定期撒上醋与石灰粉,由于需求巨大,已经供不应求,宋琲立刻让人将带来的物资分发下去做消毒,但还有人在陆陆续续地被感染。
柳仪温带着一小队做好防护措施进去检查了一番。
患者口吐白沫,脸面潮红高烧不退,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已有不同程度的溃烂,疼得在床上打滚,只能将手脚全部束缚住,就连神智也不清醒,有些情况较轻的还能说出话来。
“第一批出现这种情况的是如何发现的?”柳仪温出来做了清理与消毒,问道。
此等疫病最早是在一个村落发现的,但村子现在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其中一个人道:“是一个猎户在山中打猎许久没有回家,家人出去找,发现他晕死在小溪边,浑身都是溃烂,就把他背了回来,谁知道没几天,他们一家就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不到半月就全死了,紧接着村子里也有人陆陆续续的开始有这样的状况,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我们这儿的大夫一点办法都没有。”
患病人员已经被隔离,但还有继续感染,就说明病原体依然存在。
宋琲立刻让人去山中排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江太医根据村民的症状草拟了几份对症下药的方子,柳仪温有不同的想法,几位医者与太医讨论一番后决定再添几味药,然后将汤药分发下去。
此疫病的两大症状是高烧不退与浑身疼痛异常,最终痛苦死去,如果将体温降下来,缓解痛苦,能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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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
第一轮汤药灌下去并没有显著的成效,诸位太医与医者大夫都拿出了自己的毕生所学去积极应对。
除了最严重的区域,还有几个感染不同程度的区域需要人手。
“仪温,你和旭阳去西区看看,这里交给我们。”江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对柳仪温道。
“是。”柳仪温带着韦旭阳去了西区。
镇上西区感染的人数较少,基本都是居家隔离,病症也不似东区那般严重。
柳仪温与韦旭阳他们做了逐一排查,发现这里的病人神智清晰,身上有几处浅浅的痈疮,还能下地走动,积极地配合治疗之后,竟然有了好转的起色。
“真奇怪,东区与西区挨得这样近,两区域的人时常有来往,西区的情况竟然好这么多。”韦旭阳一边熬药一边疑道,“而且药材也没有怎么变,西区最严重病人的高热都有退下的趋势呢。”
整个阳昌四通八达,人员密集,流通很快,疫病发展的速度也很快,但只有东区最为严重,其他区域只有轻微症状。
大概十一二岁的孩子走了过来,小脸红扑扑的,一点都不像东区的孩子那般干瘦,没有精神,他给他们端来了一碗水,“哥哥,谢谢你们来帮忙,喝点水吧。”
“多谢。”
他们接过来喝了一口,韦旭阳砸吧了两下嘴巴,道:“有点甜味儿,你放了糖吗?”
小孩摇了摇头,解释着,“这是西边的山泉水,很甜的,做得饭也格外的好吃,我们这儿的人基本上都喝那里的水,有时间其他村子也会来挑些呢。”
“哦哦,真的很甜,这样你们还省的放糖了。”韦旭阳逗着小孩说话。
柳仪温碗中清澈的水陷入了沉思,忽然猛地站起身,拉上韦旭阳,焦急道:“我们得赶紧回去,东区的水不能喝!”
柳仪温火速地跑向东区,大声喊叫不要喝水,又找到了宋琲,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立刻带队去检查东区的水源,连县令等身居要职之人都去了,就算有不想去的,怕事躲起来的,也被强压着过去,阳昌管理不善,这些人也逃不了罪责。
大家听到这样的事情一个个都不敢再喝水,里正抖抖索索地将碗放下,“这……我们也做过排查,整个山头都翻了过来,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啊。”
“我们刚刚去了西区,那里的情况要好很多,因为他们所食用之水是不一样的,我还问了其他不严重的区域,均是如此,所以才怀疑问题是否出在水源上。”
“对啊,我想起来了,”忽然一个年轻的小伙儿道:“我都是去西区挑水喝,他们的水甘甜,比这儿的水质好。”
这么一说,尚且没有感染病症的百姓纷纷表示,确实是如此,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在别处挑水喝,自家区域的水用得很少。
用了大概半天的时间,宋琲终于在林中泉水的中游找到了一具已经高度腐败的成年野鹿的尸体。
野鹿双目滚圆,爬满了蛆虫,经检测还是生病而死,正巧到在了泉水之中,而那里比较隐蔽,树林阴翳,很难被人发觉,尸体逐渐腐烂,产生有害物质,经过泉水流下,被村民吃进口中,因此被感染疾病。
那个猎户一家恐怕就是吃了同样有病的动物才会如此。
柳仪温曾在古籍上见过,被感染的动物通常会有发狂、双目猩红、口吐粘液等症状,根据这些症状,大肆搜山,将被感染的动物全部抓住,并封锁泉水,自上游清理河道,放入解毒药物。
又花费了大概几日的时间,百姓不再饮用东区的泉水,感染人数大幅度减少。
柳仪温看着药炉,用小扇子轻轻地扇着,额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直接抬手用袖子擦掉,每个人都很忙碌。
虽然有效地抑制住了疫病的传播,但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人仍然要好好治疗,不然同样会传染给其他人。
宋琲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两块烧饼递了过去,“吃点,我瞧你早上就喝了一点稀粥。”
柳仪温摇了摇头,“不用,我不饿,把这些都给百姓吧。”
这段时间,宋琲总觉得柳仪温是在刻意地疏远自己,虽然有治疗疫病的原因无暇顾及,可平时喘口气的功夫和他说话时总是不太理人的模样。
宋琲心中闷闷的,不禁有些生气道:“百姓要紧,你的身体更要紧,医者都倒下了,你让病人怎么办?”
柳仪温这才抬头望向宋琲,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饿。我又不是傻瓜,饿了不知道吃饭的,你吃吧,这些天你也辛苦了,情况怎么样了?”
宋琲太好哄了,柳仪温三两句话就让他心里暖暖的,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将这些天的进展描述了一下,“林中被感染的动物被抓得差不多了,泉水的毒性消减了许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常食用了。”
“那挺好,现在就剩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人了,如果烧退了就有痊愈的可能。”
虽然这么说,可是每天还是有人死去,甚至还折损了几位医师。
药理治疗是漫长的,年纪大的撑不过去,年纪小的体质差,因为疼痛,因为高热不退而烧死,只有青壮年才能熬一熬,有退热的迹象,但又反反复复。
后来柳仪温发现西区的病人自从喝了几贴药退烧之后就再也没有复发,渐渐地好了起来,尽管依旧体弱,但身上的痈疮在慢慢痊愈,只需要好好调理便可。
不止西区,凡事喝在西区熬煮药物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可能还是水质的原因,于是决定全部用西区的泉水熬煮,终于在第七天,死亡人数锐减。
既然泉水有用,要么是该水中有其他水源没有的东西,要么是水质不一样,于是柳仪温前去西区查看,有几个经常上山的猎户自告奋勇地给他带路。
宋琲得知此事连忙带着人去找他,山路难行,他像护小鸡崽子一样好好地护着柳仪温。
一路上,他们在听猎户讲他们上山打猎的事情,疫病未发生的时候他们也遇到了一些兽性很大的猎物,弄死吃了之后就会浑身难受,但用泉水煮沸,症状就会缓解一些。
柳仪温舀了一瓢泉水,细细地闻着,有一股甘甜的气味,并没有其他特殊的,然而很快,他在清澈可见底的泉水发现了什么,“你看这水里是不是有东西?”
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随着水流慢慢晃动,宋琲顺着柳仪温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直接踩进了泉水,捞了一把,递给了柳仪温。
这种草形状类似水草,叶子又宛如锯齿,是在百草集上从未见过的一种植物。
柳仪温将水草放在鼻下轻轻地嗅了嗅,有一股甜味儿,和泉水中的气味很是相似,于是放在口中咀嚼了两下。
“快吐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乱吃吗?”宋琲吓得掐住了柳仪温的嘴巴。
柳仪温顺势吐了出来,“这草长在水中,被泉水浸泡,泉水能喝,想来应该并无大碍。”
“那也不能贸贸然地放进嘴巴里。”
李携言仔仔细细地看着,忽然道:“这草我见过,我从前和我爹外出谈生意的时候见过有人把这种水草捣碎了喂生病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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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草?”柳仪温问道。
“不知道。”李携言摇了摇头,“我就是见过,当时还觉得好奇来着就多看了两眼记住了,那草跟这个很像的,也是长在水中。”
于是他们将这类草带了回去给其他医师与太医看,都不认识,就连土生土长的百姓都不知道,然后又去了其他水源均没有发现这种草类。
就将这种药草碾碎了喂给发狂的动物吃,几次之后确见成效,又经过反复的试验,证实了能够解疫病,于是配置成药方,用在了病患身上,第二日便退了热,且没有再反反复复,继感染人数锐减之后,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人也在慢慢地好起来。
然而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人们没有发现有人将一只老鼠放了进来。
***
柳仪温捧着装满热水的碗捂手,整个人缩成一团,热气腾腾的水蒸气模糊了眼睛,身体有些疲惫,就想窝着一动不动。
“在想什么?”宋琲坐在了他身边。
柳仪温叹了一声气,“在想,原来书本上的知识不是万能的,这世上还有需要东西还没有被发觉,就像只有李携言去过的那个地方才知道用此草可以医治发病的牲口。”
“这世上未知的事情未知的事物真的太多了。”
“是啊,我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柳仪温有些丧气。
宋琲拍了拍柳仪温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这么想,你已经很厉害了,江太医还有那些民间大夫,他们都很厉害,运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去帮助那些患者,其实没有找到那种水草,疫病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了抑制的作用。”
柳仪温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原来读那么多书,将藏书阁全部都翻遍了,是远远不够的,唯有实践才可以。”而待在太医院更不可能接触到这些事情的。
“如今疫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了,你们这次可是大功一件呐。”
柳仪温浅浅一笑,他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来这里只是尽些绵薄之力帮助百姓,看着他们脸上重新洋溢起的笑容,令人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见柳仪温如此高兴的模样,宋琲问道:“这些天,你为什么躲着我?”
柳仪温的神情闪躲了一下,“我没有。”
宋琲捕捉了他的神色,“是因为我贴了人皮面具骗你,你是讨厌我了吗?”
“没有讨厌。”柳仪温想都没想立刻道。
宋琲肯定道:“那就是有事情瞒着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不然就没有别的情况了。
柳仪温沉默了,他抬眸望向了宋琲。
这件事已经压在他心里很久了,因为疫病的缘故让他无暇顾及,只要尽量避开就是了,但现在空闲下来,让他不得不又想起来。
半晌之后,柳仪温深吸了一口气,“殿下,你要娶王妃了吗?”
宋琲惊得喝口水把嘴都给烫着了,“什么!谁和你说的?”
“我其实纠结了很久,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要和你说的,如果你真的要娶王妃了,你就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的,原本我就没有打算成亲,但你要成亲我也不会阻拦你,毕竟谁都想要奔向更好的前程,谁都……唔……”
宋琲捧住了柳仪温的脸颊,由于力气有点大,他的嘴唇都撅了起来,“谁和你这么说的?告诉我。”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这个话题,只有可能是从哪儿听到的。
柳仪温垂下眼帘,不安地揪着衣角,“安妃娘娘,还有几个小太监。”
宋琲眉心跳了跳,咬牙切齿着,可心中有十分地心疼,“你来阳昌是因为这件事,是因为躲着我吗?”
“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给百姓治病。”柳仪温立刻否认道:“就算我要躲着你,也必要躲到阳昌来吧,谁会为了逃避什么而不要命呢。”
第42章
“柳仪温,你好好听着,我没有要娶王妃,就算要娶,也只会娶你,或者嫁给你也行,都随便,反正你记住,我不会娶王妃,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哪怕我的母妃也不行。”
柳仪温的眼眸闪烁了一下,被宋琲的这番话惊到,但很快又熄灭了下去,低下了头。
因为他明白皇权至上,明白天命不可违,不是宋琲能够决定的,就算皇帝的大女儿,当年万般不愿意,还是被迫与有情人分开,嫁去别国联姻。
但宋琲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能让自己心悸不已。
宋琲捏住了柳仪温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眼睛,“听到没有?”
“啊?”柳仪温愣怔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的,“听到了。”
疫病得到了很好的抑制与治疗,他们一行人在阳昌待了一个多月,有宋琲身份的震慑,当地官员不敢造次,积极配合抗灾的要求,甚至还提供物资,这次有多方面的相助,得以让阳昌的疫病控制地及时,直到最后一例病患痊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些感染疫病时所穿的衣服所用的被褥器具通通烧掉、砸掉,一件不留。
每个人都哭了,面上挂着愁苦与悲怆,这次疫病,东区的村落基本上没剩几户人家,有的人家中已经死绝了,有的人家只剩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几岁儿童,比比皆是,哭得都要昏死过去,有的人还活着可犹如死了一般。
疫病过后,所有人都应该高兴的,可都陷在一片悲伤之中,他们要面对着家园的满目疮痍,面对着亲人惨痛离世的难过与自责,面对稀稀落落没有几人村落的怅然。
宋琲带着人帮他们清理,柳仪温等等还在坐着消毒工作,到处撒石灰水,熏艾草。
一日一天天地过去,阳昌虽然没有恢复往日的模样,但百姓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
阳昌百姓淳朴且心存感激,没什么东西可送的就送些鸡蛋土鸡,这些东西都是平时家里舍不得吃的,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感激地往他们怀里塞。
柳仪温接过了,但转头就将鸡蛋分给了那些眼巴巴看着的孩子们,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道:“吃吧。”
东区幸存下来的孩子瘦的干巴巴的,看上去就营养不良,一看见鸡蛋,两眼都在放光,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谢谢哥哥!”
“我已经向父皇修书一封,告知他这里的情况,不日我们就能回朝了。”宋琲走到了柳仪温身边道。
“嗯。”柳仪温看着这些蹦蹦跳跳的孩子,团结一致重建家园的青壮年,虽然日子依旧清苦,但他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在这里所感受到的情绪都比宫里要多许多。
百姓们都忙碌起来,想要用仅剩的食物招待这些为他们冒险的英雄。
但他们都拒绝了,原本重建家园就需要用银子,需要各种各样的物资,不能都浪费在他们身上,于是就简单地吃了一顿。
韦旭阳摸着自己的肚子,“这是我来这里吃得最饱的一顿了。”吃得肚子都圆溜溜了起来,治疗疫病艰苦,每日就喝些稀粥,吃点小菜,都把自己养瘦了。
“柳太医,你是不是也吃得很饱啊。”韦旭阳的眼睛不禁盯着柳仪温的肚子看,小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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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鼓起了一个小弧度。
进入十一月份,天气渐渐地凉了起来,衣服穿得有些厚实,可还是能看出肚子鼓鼓的,看上去不太正常,明明自己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啊,柳仪温感到有些奇怪。
然而没等他想多久,李携言蹦跳着跑过来,将手里的小玩意儿展示出来,一只用麦草编织的小蜻蜓,栩栩如生,像是要飞起来一般,“瞧,这是二狗给我编的,特别好看。”
这是这些孩子都会的手艺,经常编织起来,可以拿到镇上去卖,换些银钱,补贴家用。
“啊,我也要我也要!”韦旭阳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麻溜地站起身去找那群小朋友。
“我觉得这里还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疫灾,是个游行的好去处。”李携言惬意地看着天边的晚霞,道。
这里民风淳朴、景色优美,山清水秀,又靠近大渊的最西边,夜晚可以看见太阳落山的霞光,美不胜收,可一场疫灾,让人无暇顾及这样的美景。
“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柳仪温的视线被漂亮的晚霞吸引,浅浅一笑。
自他入宫之后,除了去西京围场就再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了,各地方的美景、风土人情全部是从书中得来的,可自然界盛景远远比图画美丽得多。
“那你应该多去看看,我娘不在了,我爹总是在外面跑生意,我就生气了,在地上打滚哭闹,后来我爹每次都把我带去,渊朝泱泱大国,哪里都好,自由惬意,可以领略风土人情,可以感受风俗习惯,”李携言向后撑着手,整个人呈现着这一个月来所没有的松快。
“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在外畅游,你不知道书本上的文字与图案比起实景来可是差远了,但我还得回来接手我爹的生意,得将我们李家的生意发扬光大,不然可没有银子给我挥霍。”
是啊,就好像医术,看得再多是没有用的,只有设身处地才能正在的领略到。
他是不是不应该待在宫中了……
这时,宋琲走了过来,瞥了李携言一眼,他立刻打了一个激灵,识趣儿地跑掉了,跟韦旭阳一样扎进了小孩儿堆里。
柳仪温继续拿起一根小木棍在沙土上画着圈圈,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忽然,宋琲掏出了一个东西,一只草编的小蝴蝶,歪歪扭扭的编织手法,有点儿丑,没有刚刚那只小蜻蜓精致。
柳仪温看了一眼,“殿下的动手能力真的很差。”
“啊?你怎么知道的?”宋琲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状。
柳仪温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孩子要靠草编的小玩意儿卖钱,怎么可能编得这么简陋啊。”
“我还想让阿温夸夸我呢。”宋琲死皮赖脸地凑近了一些,枕在了柳仪温的肩膀上。
柳仪温受不了会撒娇的宋琲,笑道:“嗯,殿下很厉害,学了一遍就会了。”
宋琲嘴角微微一翘,可渐渐地又垂了下来,“我收到了父皇的回信,他让我速速回京,我明天可能就要走了,你们也差不多那个时辰启程,我会让林栩然与南越尘护送你们回去,还是之前剿匪一事,父皇已经派了人过来,回去的时候就不要经过那片区域了,可能要绕一些路,不过不着急,慢慢来就好,等我办完了事情,就快马加鞭地追上你们。”
“你既然有事也不用来来回回地跑的,很辛苦,我又不会跑掉。”柳仪温还记得宋琲从济城一路赶来还累了三天三夜呢,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真怕你跑掉,这些天来,你总是不能让我安心,好像我要失去你一般,如果不是行程急,我真想把你一起带走。”宋琲悄悄儿地牵起了柳仪温的手,轻轻地磨搓着,贪恋着手心里的那丝温暖,舍不得放开。
柳仪温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让宋琲握着自己的手。
“你这样,我更加不安。”宋琲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话?”
“我只要你一个,这是真话。”
柳仪温愣了愣,又将手附在了宋琲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嗯,我相信你。”
这一夜,宋琲是抱着柳仪温睡得,只是安安静静地睡在一起,什么都不做,来慰藉自己这些天来的不安。
柳仪温久久没有睡着,看着宋琲的睡颜,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可最终还是停滞了下来。
在即将放下时被宋琲捞住了,先是亲了亲,然后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柳仪温嘴角微微一翘,轻声细语道:“我会跑的。”
第二日清晨,柳仪温醒来的时候,宋琲就不在了,床铺的另一半已经凉透,估计天不亮就离开了。
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搬运东西的声响,柳仪温知道该出发了,于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麻溜地爬了起来,可坐起来时有一阵晕乎乎的感觉,休息了片刻才好一些,之后赶紧把自己穿戴整齐了。
就在正准备过去打开房门的时候,那阵眩晕就又来了,幸好稳稳地扶住了一旁的桌子,不然就直接栽倒下去了,肚子也传来了一阵阵的疼,难受得想要呕吐。
这次缓了好久都没有平复下去,眼前有些发虚,柳仪温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都白了。
本来是不想当一回事的,但忽然想到疫病刚过去,自己的症状又有点不妙,担心会被感染了,于是就为自己号脉。
脉象滑如走珠,脉动流利,是……是喜脉!
柳仪温惊得瞪大了双眼,猛地抽回了手,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累极了才会这样,一定是把错了。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重新摸脉,然后不管摸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他怀孕了!
已经有五个月了,算算日子,就是在七夕那段时间怀上的。
柳仪温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焦虑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怀孕,明明他不是小哥儿啊,没有生育的功能啊。
焦躁不安的情绪环绕着,柳仪温赶紧过去将房门反锁上,将窗户什么的通通关紧,然后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五个月大的肚子已经伏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他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该说这是一个乖宝宝呢,还是自己太过迟钝了。
可是近日来,他确实是食量增大,容易瞌睡,只是因为疫病出于高度紧张与强压之下才会没有发觉,等缓过劲儿来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舒服。
柳仪温对着一面小小的铜镜照着,浑身上下都没有找到一颗小红痣,没有孕痣就不可能会怀孕,这是古籍中所记载的,从未有过特例。
难不成自己还能变异!
难道他变成小怪物了吗?
柳仪温坐在床边惴惴不安,心烦意乱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不知所措。
五个月了,打掉是很有风险的,一不小心自己的命就丢了,而且刚刚的脉象显示它很健康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毫发无损,足以见得它是多么的顽强。
安妃娘娘会放过他吗?本来她就不喜欢自己和宋琲搅和在一起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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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娃娃,她会更厌恶吧。
不不不,他也不能回去做太医了,如果被人发现就完蛋了,不止自己完蛋,就连师父都得跟着完蛋,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柳仪温宛如天塌了一般,坐立不安,走来走去不是,坐下来也不是,肚子还点难受,柳仪温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抓耳挠腮。
如果早一点发现呢,如果在宋琲还在这里的时候发现呢?他就不是这样无助了。
“咚咚咚——”
南越尘敲门道:“柳太医,您收拾好了吗?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柳仪温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感觉穿衣服,“好……好了!”
李携言迎了上来,看了看柳仪温的状态,担忧道:“你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啊,昨天没睡好吗?”
“没……没什么。”柳仪温弓着腰身,遮掩着自己的小肚子,然后问南越尘道:“殿下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啊,今日天不亮就离开,您有什么事儿?”
柳仪温一把将南越尘拉到了一边,仔细地询问着,“我们大概多久到京城。”
“怎么也得有□□日,屿山不能走了,我们得绕一下,会再延长几日。”
一进京就得回宫述职,耽误不得,再耽误几日的话就得六个月了,他的肚子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明显,到时候就是穿得厚实些也能看得出来的。
一路走来那么人看着,他想躲都没法躲的。
于是,柳仪温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地和南越尘道:“那我能不能给殿下写封信,快马加鞭地送给他,或者飞鸽传书,之前我们写信的时候也用过。”
“飞鸽不太行,不过可以快马加鞭送去,能比我们早个五六日送达。”
柳仪温一听连忙回去写信,迅速写完之后交给了林栩然,“麻烦你一定要帮我送到,我……我现在没有银子,等回京了,我一定……一定好好谢谢你。”
南越尘受宠若惊,道:“柳太医说哪儿的话,为主子办事是应该的。”自家主子对柳仪温的态度可是日月可鉴,说不准以后还能是王妃呢,那也是正经主子,这点小事儿肯定办得妥妥的。
不知道还好,自从知道自己肚子里怀了一个小娃娃就哪哪不适应,不是怕磕着碰着了,就是怕被人发现了,活得像只惊弓之鸟一般,都弄得心力交瘁了。
柳仪温除了吃饭以外都蜷缩着,就连江太医都看出来他的行为怪怪的,不由得道:“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象。”
“不,不用,”柳仪温连忙拒绝,“我很好,可能是……可能是坐马车时间太长了,有些不适应。”他急得汗都要出来了,还好江太医没有执意如此。
柳仪温等啊等,都等到了第八日,到了江南一带都没有等到宋琲的回信,按理来说他的信应该早就送到了,可是现在犹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生息,他越发坐不住了,离京城越近,他越是不安。
一日在驿站歇脚,吃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讨论什么。
“你听说没啊,县令昨天被人刺杀了,命大没死成。”
“抓到刺客了吗?”
“没有,衙门那儿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要我说那都是报应,当官不为民做主,现在轮到他自己了,活该。”
韦旭阳忽然凑了过来,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柳太医,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柳仪温的筷子一顿,他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射过来,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心虚地很,“没……没有吧,我怕……怕冷,衣服穿得多。”
夜晚,他捧着肚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好像回到了京城,皇帝立刻召他去述职。
柳仪温诚惶诚恐地进宫面圣,穿着太医院专属制服,压根遮不住凸起的孕肚,只能猫着身子,可还是被眼力极佳的皇帝一眼看出了端倪,发现他身形有异。
皇帝立刻让人将他拉下去验明正身,当场震怒,“放肆!柳仪温,你竟敢欺骗朕!”
“陛下,微臣……”柳仪温想要辩解一二,但已经被几个侍卫死死按住。
皇帝大手一挥,尸横遍野,“拉下去立刻斩首示众,株连九族,柳庆、许怀清……一个个都不能放过!”
自己的亲朋好友在自己的眼前被斩首,血流成河……
柳仪温猛地从梦中惊醒惊醒,浑身都汗湿了,整个人都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完蛋了。
第二日,趁休息的时候,柳仪温悄悄地走到李携言面前,“携言,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有啊,”李携言也没问柳仪温缘由,直接把自己的钱袋子掏了出来,“够吗?”
沉甸甸的一大坨,少说也有百两,简直惊掉了柳仪温的下巴,“你……你带这么多银子出来?”
“是啊,不够吗?还有呢,”李携言又掏了一袋子出来,“其实我带了好几袋子呢,但阳昌的时候已经分出去了不少。你要用的话就都拿去,我不差钱。”
“不用,不用这么多的,我拿些碎银子就好,等……”柳仪温停顿了一下,“等有机会了我就还给你。”
“不用还,你都拿去,我挥挥袖子都能掉出几颗铜板子的。”李携言甩了甩袖子,果然掉出来两枚,也放在了柳仪温手上,“不过你跟着楚王殿下,他都不给你银子吗?啧啧,可真是小气。”
李携言终于逮到机会说宋琲坏话了,太抠了,可要埋汰死他。
“谁说我跟着他了!”柳仪温一点就炸。
“啊?不是吗?有好几次晚上我都看见你们抱在一起呢,走的那天晚上我还看见他进了你房间,一晚上都没有出……唔……”李携言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手动闭嘴。
柳仪温脸色通红,“嘘,你一定是看错了。”
又一个夜晚,柳仪温趁吃饭的时候在他们的餐食里放了点蒙汗药,只拿上了银子就跑了出来,连包袱都没来得及收拾。
可刚翻了一个窗户跑了出去,跑了还没有跑出街道就顿住了。
哎,不对啊,他就这么贸贸然地跑出来,到时候林栩然他们怎么交差啊。
柳仪温一阵懊恼,这样还会连累一群人,不是个好办法,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谁知道刚转了个头的功夫就被人捂住了嘴巴,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尖锐的利器抵住了自己的脖颈,“不许叫,不然我就杀了你。”
柳仪温咽了咽唾液,感受到利刃的寒意,立刻点了点头。
那个人才慢慢地松开了他,柳仪温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了他的视线,虽然蒙着面,但看眼角细纹能看出他的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
连忙移开眼神,发现他身上都是血,夜行衣都湿濡了一片,“你……你受伤了?”
黑衣人又将利刃抵住了咽喉,“你会不会包扎?”
柳仪温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对方给杀掉,于是点了点头。
“跟我走!”黑衣人强硬着拉走了柳仪温,将人带到了一个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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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的地方。
随着上衣被脱掉,柳仪温看清了伤口,是刀伤,伤在腹部,力度不小,得赶紧止血。
他翻出了自己的包袱,一大堆药物被摆放了出来,止血撒药包扎,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又不禁叮嘱道:“这两日你还是不要轻易挪动吧,不然伤口会裂开,再流血的话就麻烦了。”
黑衣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手上没有茧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举手投足间让人莫名地有种熟悉之感,“你是大夫?”
“是。”
“那我刚刚看见你在那儿狗狗祟祟的?”
“我的同伴惹我生气,我离家出走,要气气他。”柳仪温随便撤了一个谎。
这人恐怕就是前两日几位客人谈论的刺杀县令的杀手,他不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不然就完蛋了。
黑衣人视线落在了他鼓起的肚子上,瘦弱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个小哥儿,还是个怀孕的小哥儿,心下了然,这样的人更能帮自己脱困了。
“你得跟我一起走。”
“我不能,我的同伴还在这里。”柳仪温立刻拒绝。
第43章
黑衣人再次将刀架在了柳仪温脖子上,“除非你不想要命了。”
尖锐的利刃比刚刚还要靠近地贴紧他的皮肤,柳仪温很害怕,但还是不得不镇定下来,将手伸进了袖口,“你的情况不算太好,杀了我,你不能短时间地找到另一个医者,看你的样子也是被人发现了追杀吧,你急于脱身,就更……更不能杀了我了。”
黑衣人笑出声,利刃那远了一些,“你还挺聪明啊。”
柳仪温趁人不注意从袖口掏出了蒙汗药,谁知道还没有撒出来就被对方捏住了手腕,痛得他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安静点,别想着要搞小动作,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我可不在乎自己手上沾了几条人命。”黑衣人冷冷地威胁着,“放心,如果你助我离开,我就把你放回去和你的小夫君团聚。”
柳仪温没有去纠正他,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夫君,他摸着自己的手腕,眼睁睁地看着蒙汗药被人收走,摸了一把眼泪。
早知道有此一遭,还是不跑了。
黑衣人收了匕首,看着眼前眼泪汪汪又忍着不哭模样的小大夫,不禁道:“不过能气得将自己已经怀孕的哥儿跑出来的夫君也不是个男人。”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柳仪温被迫换上了一身短打,布条腰带系上,凸起的肚子十分的明显,坐在驴车上。
由于是清晨,路上的行人很少,但重要关卡处有衙役把手,增加了不少人,比他们来时还要严格,看来那个县令是凶多吉少了。
衙役将他们拦了下来,打开画像仔细地和两个对比。
柳仪温看了一眼画像,与大叔的脸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是贴了一张假脸,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宋琲,他们都会做人皮面具。
衙役仔细地盘问,大叔面不改色地回答,衙役们看了看他们的样子,挥了挥手放行了。
韦旭阳起了个大早,但里里外外都找不到柳仪温的身影,情急之下直接闯进了林栩然的房间,“林侍卫!柳太医丢了!”
林栩然立刻清醒了过来,带人出去找,只在旁边的巷子里发现了一滩血迹,地上还有一个小药瓶。
韦旭阳看着药瓶,连忙道:“这个是柳太医的药瓶,我见过,他随身携带着的。”
李携言着急忙慌的,担心柳仪温出什么意外,忽然想到了什么,“昨天我听吃饭的客人说县令被人刺杀,他不会……不会被贼人掳走了吧!”
林栩然头脑风暴着,很快想到了方案,让人去县令家探查情况,另一拨人去各个关卡码头等地方暗中排查。
得到的结果,县令昨天晚上又被人刺杀,且成功了,匕首抹脖,当场毙命,看伤口,对方是个经过训练的职业杀手,县衙也在追查此事,但这样的人是很难查到踪迹的。
林栩然与南越尘直接亮明了身份,下达死命令让他们务必要找到那个杀手,且不能伤害他身边的人。
如果柳仪温找不到,他们全部都得完蛋。
赈灾的队伍必须如期抵达京城,不然不好交代,林栩然让他护送他们继续走,而自己与南越尘留下来去找寻柳仪温的踪迹,但李携言死活不肯走,他们也只得带上他。
林栩然寻着地上的踪迹去找,但走到一半就断开了。
午后,一个衙役点头哈腰地过来禀告,“方才属下看见了一个与大人描述的容貌很像的人,但那个人是一个怀孕的小哥儿,不太像是大人要找的人。”
李携言认识的柳仪温可不是小哥儿,不然不可能进入太医院的,于是道:“那……那就不是美人儿啊,咱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可林栩然还是有些怀疑,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肖像的人,再三确认道:“你有没有看清楚了?”
“当然了,我身为衙差,阅人无数,那人身量纤纤,一看就是一个小哥儿,小腹鼓起,看起来至少四五个月。”衙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人可以侮辱他的专业。
现在是宁可抓起来也不能放过,于是林栩然让衙役将人抓过来,切忌不能伤着。
驴车一路出了槐城,直到中午,走出了很远的距离,这里是两城的交界处,有不少赶路之人,路边设有茶棚,供行人歇脚解渴之处。
已经中午了,到现在为止柳仪温滴米未进,连口水也没有喝,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大叔于心不忍,看着已经远离了槐城,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追上,而且他们掩饰得很好,不易让人察觉,于是停了下来,买了一壶茶水,给柳仪温倒了一杯,“喝吧,解解渴。”
“多谢。”柳仪温拿出了两个馒头,递给了大叔一个。
这本来是逃跑时在路上吃的,但被人掳走,又快速赶路,口干舌燥的,馒头都咽不下,有了茶水才能勉强吃了两口。
大叔闻了闻馒头,没有发觉异常才开始吃,“再往前走一段,我们就分开吧。”
柳仪温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回去,也得雇一辆马车或者驴车吧,不然凭他的脚,走废了都走不到。
一个小孩走了过来,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咬着手指望向柳仪温手里的馒头,他笑意轻柔温和,又拿出了一个馒头递给他。
一旁坐着歇脚的妇人看见了自家孩子伸手跟茶棚里的客人要东西,甚至都抓在手里,连忙跑过来要扣出来,满脸的窘迫,“哎呦,真是对不起,这孩子,你个贪吃鬼,快把馒头还给人家!”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一个馒头罢了,让他吃吧。”柳仪温连忙制止。
妇人红着脸,一个劲地道歉,“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今日忙着赶路,早饭都没有吃,这孩子也是饿着了,快谢谢哥哥!”夫人拍了拍孩子。
小朋友奶声奶气又很有礼貌地说着,“谢谢哥哥。”
柳仪温轻轻地揉了揉小朋友乱糟糟的头发,笑道:“不客气。”
妇人走的时候,大叔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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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中剩余的茶水给了他们,同样得到了小朋友的道谢,他嘴角微微一翘,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此刻倒是完全不像一个刀尖舔血的恶人。
柳仪温将一切看在了眼中。
“吃完了吗?”大叔不拘小节地擦了擦嘴,问道。
“嗯嗯。”
柳仪温爬上了驴车,草帽戴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看着驴车,“大叔,你之后要去哪儿啊?”
“这不是你该管的。”
柳仪温鼓起勇气,道:“就是,如果你安全了,能不能把驴车给我,我方才看了一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雇辆车都不行,我走回去可能走不动,我不白要的,我有银子。”说着就掏出了一个钱袋子,立刻引起了旁边行人的注意。
大叔瞥了一眼,那一兜子沉甸甸的,少说有百两,“你还挺富有,劝你把银子收好了,别让心怀不轨的人瞧见,连人带钱把你给掳了。”
柳仪温心想,他已经是被人给掳走了,若是能让他平安回去,把所有的钱都贡献出来都成。
越走行人越来越少,忽然,驴子表现得很不安,大叔的眼神也陡然一转,变得警惕与凶狠了起来,将没收来的蒙汗药抛给了柳仪温,低声道:“有人来了,待会儿有危险,你就躲起来。”
柳仪温乖乖地躲了起来,绝不给人拖后腿,紧紧地握着小药瓶,谁敢靠近就撒一波,实际上也没人靠近他,三下五除二间全部被大叔撂倒了,但未见血光,只是打晕了。
躲着的柳仪温静静地看着他的招式,莫名地觉得很是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等衙役都被打晕后,柳仪温才跑了出来,看见大叔拿出一个蓝色的瓶子,打开塞子放在衙役的鼻下,等嗅到最后一个,正好空了。
柳仪温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失忆粉。”
顾名思义,嗅到这种粉末的人就会出现失忆的症状,根据药力的不同会导致失去记忆的长短,他的药效浅,只会让人失去一个时辰内发生的记忆。
柳仪温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药瓶,产生出了很大的兴趣,不禁道:“这真的能让人失忆吗?”
“你要试试?”
“不不不。”柳仪温连忙摇头,况且里面都空了,想试也试不着了。
大叔收起了空瓶子,道:“好了,驴车归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柳仪温一惊,立刻拒绝,“不行,我……我得跟着你,衙役都追到这儿了,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是一伙儿的,要是杀了我怎么办。”他是真的害怕,如果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出大叔的下落,他肯定是遭不住的。
“啧。”大叔有些不耐烦,可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挺着个大肚子总归是有些困难的,“他们失忆了,不会说出去的。”
尽管如此,柳仪温还是隐隐地有些不安,这里离槐城已经很远了,等到回去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大叔看着他弱小无助的模样,叹了一声气,“算了,那就一起走吧。”总感觉自己带上了一个麻烦。
“大叔,那些药粉是你自己研制的吗?”
“你似乎很感兴趣?”大叔挑了挑眉毛。
柳仪温毫无防备,“对啊,我是大夫嘛,对药理方面的都很感兴趣。”
大叔莫名其妙对这个小哥儿产生出友好的念头,于是实话实说道:“这是西域传来。”
“西域?”柳仪温一惊。
“怎么,你去过?”
柳仪温摇了摇头,“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师父就是西域人,他师父教他武艺,还教他□□,西域似乎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期许。
听到这话,大叔拉着缰绳的手顿了顿,回头深深地望了柳仪温一眼。
“西域可不是一个好地方,鱼龙混杂,到处是危险,一个不留神命就丢在那里了。”大叔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西域一点都不美好。
柳仪温撑着下巴,看向大叔,“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恶人。”他和大叔熟稔了一些,便想到什么就聊什么了。
“我听人说,那个县令也不是什么好人,压榨百姓,奴役百姓,导致他们怨声载道的,在某种程度上,您也是为他们除害了。”
“我这一生最恨贪官污吏了。”大叔恶狠狠地道。
那样的语气如同淬了毒一般,听得柳仪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看来是真的十分痛恨那些人了,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去刺杀,直到那人死亡。
这人身上肯定有故事,但柳仪温也不想戳人家的痛处,于是扯开话题,“大叔,我们要去哪儿啊?”
“月城。”
柳仪温猛地一震,月城是他的故乡,他的家……
他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又用袖子擦了擦,强迫自己压下心中喷薄而出的情绪。
绕过一座城池,他们抵达了月城,这里似乎是大叔的地盘,他直接撕掉了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实的容貌,大概四十岁上下,月城城主与大叔关系甚密,设了宴席来招待。
柳仪温瞧着他们的眉眼有些相似,大概是兄弟之类的关系。
大叔时刻关注着槐城的动向,听闻某家的小少爷被贼匪掳走,柳仪温听着描述与自己很像,应当是林栩然的人在找自己,正好为他找到了借口,也能向宫里交代。
于是干脆就不回去了,他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衣服都没办法遮掩住。
回到家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柳仪温第一次感受到家乡的温暖,可是许府却早已破旧不堪,门可罗雀。
城中医官稀缺,柳仪温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医师,为城中百姓医治。
大叔过来拿药,他将柳仪温这些日子的行为举措都看在眼中,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看着他奋力捣药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一个孕夫就这样贸贸然地跑出来,也没见着你那个夫君来找?看来那也不是个好东西。”
柳仪温脸一红,“我……我没有夫君,我还没有成亲呢……”
第44章
赈灾的队伍顺利抵达京城。
宋琲被紧急召回京去处理皇帝安排的任务,时间紧迫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但算好了柳仪温回京的日子,便紧赶慢赶地回京。
等他重新回到京城时,才从林之盛口中得知,柳仪温被贼匪掳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懊悔愤怒担忧害怕等情绪交杂在一起,又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安,宋琲现在的状态十分的癫狂,就连林之盛都不敢轻易靠近。
“殿下……”林之盛梗着脖子上面,想要宽慰两句。
宋琲蹭地一下站起身,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雾,死气沉沉黑压压的一片,眼眸阴沉肃杀,恨不得即刻弄死那些贼匪,“本王亲自去一趟槐城。”
林之盛一刻不敢耽误,立刻安排下去,宋琲快马加鞭,林之盛追在后面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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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跟狗一样,终于在第三日抵达了槐城。
林栩然和南越尘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一下,毕竟是在自己手里丢了主子这么重要的人。
宋琲让他们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通通说一遍,事无巨细。
林栩然提到了柳仪温的那封信,可是宋琲没有见到,就连看家的林之盛都没有印象,但也立刻派人回去取,一来一回又耽误了五六日。
期间,宋琲也没有放弃寻找柳仪温的下落,将槐城翻了个底朝天了都没有一点踪迹。
一行人活在宋琲的低气压中,一个个都不敢上前触霉头。
宋琲终于拿到了那信封,送信来的时候,林之盛正巧不在,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接的,可是事情太多一忙就给忘记了,便一直压在一堆信里。
柳仪温没有写多少话,只是说有事情想和宋琲说,问他可不可以早一点去找他,或者不要回京,他不想回京。
不想回京……
宋琲反反复复地看着“不想回京”这四个字,双目猩红,控制不住力气,脆弱的纸张被捏得褶皱不已。
在场的人只有李携言敢够长了脖子,窥得信中的内容,因为他真的很担心柳仪温的处境,不禁怀疑道:“美人儿不会是故意的吧。”
宋琲一把揪住了李携言的衣襟,阴沉沉道:“所以呢,你在告诉我,是柳仪温自己跑了?”
先是写了信告诉自己不想回京城,又和李携言要银子,再趁夜给他们下蒙汗药,尽管不想承认,可怎么看都像是预谋已久携款逃跑了。
***
进入十二月,渐渐地迈进冬季,冬日的月城格外的寒冷,柳仪温裹着厚厚的棉服坐在医馆里。
不用再担惊受怕,柳仪温就不再刻意地隐藏着肚子了,渐渐地已经接受了这个小家伙的存在,有时间还会感觉到他在肚子里动来动去的,健康活泼地很。
棉服臃肿,让六个月的孕肚看起来十分的明显,他的状态也好了许多,不再总是头晕目眩,肚子抽痛了,可以在外面走一走,同样是圆润了不少,尖下巴都变得流畅了起来,但那张脸还是精致地好看。
因为冬季,天气寒冷,不少体质不好的人都感染了风寒病倒了,不严重的尚且可以到医馆来看病,有些严重得都下不来床的,柳仪温会上门医治。
贫穷的病患也不在少数,柳仪温会为他们垫银子,借来的百十两银子没一个月就快少了一半了。
“你这孩子也是的,怎么总是给他们垫钱,你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啊。”馆主瞧他大着肚子又不方便的样子,忍不住就会说他两句。
“没关系的,没多少铜板。”柳仪温笑道。
“今儿十几枚,明儿十几枚,你还剩多少?”馆主轻轻地敲了敲柳仪温的脑袋,“该给孩子留些,等孩子出生了,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馆主虽然这般奚落着,但柳仪温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是位良善之人,经常少收几个铜板子。
“我还有银子的。”柳仪温依旧笑眯眯着。
“你总是有理。”馆主凑过来些,小声地说道:“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柳仪温生得漂亮,又有一手好医术,深受十里八村的城民爱戴,有不少春心萌动的汉子看上了他,哪怕是有娃娃了也不要紧,大渊本就不拘于小节,可以媳妇儿娃娃一起养。
甚至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就和馆主说了说,想要他在其中帮忙说合。
然而柳仪温只是摇了摇头,“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你这样到底是不方便的,多个人也能搭把手,我听阿增说,你那男人是个负心汉,也没什么好留念的。”馆主也不禁骂了那个臭男人两句。
阿增就是大叔,上次说了自己还没有成亲的事情,心直口快的大叔就差破口大骂了。
“他……他不是负心汉。”柳仪温来到月城后给宋琲写了几封信,可还是没有回应,这让柳仪温心里越来越没底。
但他也不怪宋琲不回信,毕竟是自己先跑的,若真要论起来,他才是那个负心汉吧。
医馆里吵吵闹闹了起来,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是个卖油老板的小女儿小莲在路上摔了一跤,磕在了石头上,膝盖都磕破了皮,流了好多血,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怕疼,怎么都不肯上药。
柳仪温走了过来,小莲膝盖那块的裤子被剪开了,为了方便处理,血迹都和棉裤沾在了一起,免不了要受些苦楚。
“没关系的,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柳仪温给小莲喂了一颗百消丹,能够缓解疼痛。
果然,没一会儿小姑娘的挣扎与哭声都小了一些。
“乖乖,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好了。”柳仪温轻声细语地哄着她,手上一刻都不敢耽误,抓紧时间处理伤口,撒上药粉,仔细地包扎起来,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笑道:“好啦。”
小姑娘睁开了眼睛,睫毛上还挂着颗颗泪珠,鼻翼一吸一吸的,看着自己刚刚还红肿流血的膝盖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破涕而笑了。
“小莲真乖,奖励一颗糖球。”柳仪温揉了揉小姑娘毛软软的头发,拿出了一颗粉色的糖球,又嘱咐她的父母,“等药效过去,到晚上的时候就会有点疼了,你们注意一下,而且伤口不能水,每两日就要来换一次药。”
“多谢,多谢柳大夫。”卖油夫妇一脸的感谢。
小莲奶声奶气地道:“谢谢知知哥哥。”
直到医馆关门,柳仪温结束了自己忙碌的一天,但十分的充实,拎着一包安胎药回家。
柳仪温住在大叔的房子里,一条宽巷子,里面有不少租客,均是来自于五湖四海之人,租金也便宜,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他很是喜欢。
大叔似乎又接了什么任务,已经好几天看不见人影了。
柳仪温住在二楼,刚走上楼梯,一个阿婆走了过来,“柳大夫,你上次帮我垫了药费,我真的太感谢了,等我把鸡蛋卖了,有钱了就还给你。”她手里揣着几颗鸡蛋,塞到了柳仪温怀里。
“没事的,鸡蛋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应该的,应该的,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得补充些营养,别和我老太婆挣了。”阿婆转身就走,生怕柳仪温再还给自己。
柳仪温推脱不过,最终收了下来,想着准备煮个鸡蛋吃。
晚上冷嗖嗖的,恰巧碳火用完了,好在屋子小,小药炉煎起药,另外的炉子烧起热水,煮着鸡蛋,蒸腾的水蒸气环绕着,也不是特别的冷。
简单地做了一个鸡蛋炒蔬菜就着馒头三下五除二地吃掉了,然后起身关实了门窗,熟练地把每个会漏风的小缝都填上,挺着个大肚子拖出来一个浴桶,将热水倒了进去,掺了些凉水,试探温度,刚刚好。
冬日寒凉,不似楚王府那般有地龙,可以随时沐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今日要好好地泡一泡清洗一下。
药也差不多了,柳仪温关掉了小炉子,把药碗端到了浴桶旁边的小凳子上,然后脱了衣服,泡进了温暖的热水中,十分的惬意,冬日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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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舒服了。
他还煮了一颗鸡蛋,拿起来敲开,溜光水滑的,沾了点酱油,吃了起来,擦干净手上的水汽,翻看着书籍,等药凉了一些再把安胎药喝掉。
闭塞的小空间很是暖和,都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了,柳仪温赶紧起来,他不能泡太久,浑身暖起来就好了。
桌子上有个小镜子,隐隐约约地能够看见人影,柳仪温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肚子,比来月城的时候又大了一些,现在的肚子每天都在涨,脚也有些浮肿了,明日得重新买一双鞋了。
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小娃娃的存在,但柳仪温还是对自己能怀孕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似乎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跟谁讲,因为每个人都认定他是小哥儿。
他把自己擦拭干净了,裹上了厚厚的棉质里衣,钻进了被窝,每个角落都掩好了,不让热气跑掉,地上的东西只能明天再起来收拾了了。
身体舒服了,困意就上来了,柳仪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梦乡。
第45章
今日医馆放假,柳仪温得以空闲,晚起了一会儿,把昨天熬好的药温一温喝掉,提了一篮子果子与纸钱,雇了一辆驴车去了后山。
山不算很高,坐驴车也不算很累,在半山腰找到了墓地。
许家人遭难后,城中受过父亲恩惠的人都来帮忙收敛尸身,葬在了许家坟地上。
看着一座座墓碑,柳仪温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跪在了爹爹与阿爹面前,“阿爹,爹爹,善知来看你们了,对不起,这么久了才知道你们,才来见你们……我想你们了……”
想自己的家人,想自己的亲人,想过去他们在一起时无忧无虑快乐的时光,想要他们能够团聚,永远在一起。
柳仪温膝行着上前,一点一点地摸着墓碑上双亲的名字,泪水模糊了视线,靠在了冰凉的墓碑上,好像还是依偎在阿爹与爹爹的怀里一样。
寒风吹过枝丫,轻柔地抚在柳仪温的发顶,宛如他们在抚摸着自己一般。
“我和……我和哥哥都很好,我们以后都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他和爹爹们说了好些话,说自己的近况,说哥哥的艰辛与成就,说他们会过得很好。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窝在双亲的怀中说尽了思念与委屈。
“我们……我们也找到了凶手,只是以现在的能力还不能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说到此处,柳仪温越发的难过,难过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泪眼朦胧着,“对不起,爹爹,阿爹,是善知太没用了,是善知太懦弱,善知帮不了哥哥,报不了仇……”
因为自己怀孕的事情而一跑了之,老管家没有清醒过来作证,不能直接给中宫下药毒死他们,这样会牵连所有与他相关的人,哥哥所行之事他不懂,也帮不了,他似乎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快到中午了柳仪温才从山上下来后,眼睛通红,又来到了昔日许府的门口,大门紧闭,满目疮痍锈迹斑斑。
柳仪温缓慢地走近了一些,触碰着门钹,冰凉刺骨,没有一丝温度,他的眼圈不禁红了起来,忍住了泪水,绕到了侧边,他记得这里有个狗洞,当年他们就是在狗洞里逃脱的。
狗洞还在,可是柳仪温现在的身形根本钻不进去,许府四面封闭,没有可进去的地方,只能又来到了大门口,想着要不要趁晚上的悄悄地撬开门锁进去。
“哎呦!”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老人家的惊呼,柳仪温回头一看,是许府对面开米铺的老板董大爷,也曾来医馆看过病。
大爷摔了一跤,爬都爬不起来,柳仪温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坐下,然后检查了一下他的脚,只是扭到了,并不严重。
“你也坐下,你也坐下,自己还挺着肚子呢,我没事儿。”董大爷连忙拉着柳仪温坐下,“这许府早就荒废了,我看你在许府门口转悠了半天呢,你认识啊?”
柳仪温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我在这儿也待了一段时间了,总是能听到关于许医师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
“他可是咱们这儿的神医啊,不仅心地善良还医术高明,连皇帝下江南之时还停留了好几日,夸赞一二呢,可惜啊,好人不偿命遭了贼匪了。”大爷唏嘘不已,视线落在了柳仪温脸上,越瞧越觉得他眼熟,“我瞧你和世仁有几分相似呢?”
“世上相似的人何其之多啊。”
“也是,心善之人都有一副菩萨面孔。”大爷锤了锤自己的腿,“不过我总觉得不是遭贼。”
柳仪温不禁抬眸望向董大爷,“您何出此言啊?”
“如果是贼匪怎么可能只会抢许府一家,咱们周围还有不少有钱的大户呢,没一家遭难,可偏偏是许府,还一把大火给烧了,跟算计好了一样。”董大爷越说越是气愤,“世仁是多好的大夫啊!”
柳仪温看着许府的匾额,满眼的难过与伤心,眼眸一垂,隐下了水光潋滟的眸子。
董大爷看出了他的心思,说着,“你要是真想进去,就和阿增说说,让他和城主说一声就是了,其实这些年也有不少受过世仁恩惠的人进去看过,只是都很伤心,后来才给封了。”
柳仪温点了点头,但大叔还没有回来,得等他回来了才行。
又是几日后,柳仪温早早地起床,然后去了医馆。
医馆的医师不多,一时抽不开身,柳仪温自告奋勇地出外诊,一路走过来,有不少邻居往他手里塞东西,拎了一兜子回去。
“柳大夫可真受欢迎啊。”
柳仪温的脸红扑扑的,将东西都递了过去,笑道:“他们给了很多,我吃不完的,我只要一把青菜和虾子,其他的你们分掉吧。”
其他医师们也不扭捏,纷纷地把东西都分掉,因为柳仪温经常帮助邻居,每出去一趟都会收获满满,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他们有时候也会给柳仪温送些吃的用的。
“你也是的,不留着给自己吃,青菜有什么好的。”馆主吊着个嘴走过来数落柳仪温。
“我吃不完的,我喜欢虾。”柳仪温拎着一小块猪肉塞进了馆主怀里,“您带回去给您小孙女儿吃,别给我煮了。”
平时馆主就很照顾他,家里烧好的鱼啊肉啊之类的都会偷偷地给他送一些,柳仪温自然要礼尚往来。
“你啊你,就是心太善,下次别人再没空,你也别出外诊了,眼见着天气寒冷,别磕着碰着了,”馆主拎着肉,又凑在柳仪温耳边小声道:“我刚煮了两颗鸡蛋,还热乎着呢,快去吃掉。”
“唉,知道了。”柳仪温笑呵呵地走了进去。
刚掀开帘子,大叔正巧翻了进来,手紧紧地捂着手臂,脸色惨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了。
柳仪温连忙扯下帘子,把他扶进了里屋,转身又去拿自己的药箱,赶紧给他处理伤口。
伤口只是经过简单的包扎,布条和血肉都黏在了一起,模糊一片,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柳仪温都不禁眉心一跳。
是被刀砍伤的,已经深可见骨了,柳仪温一阵难过与担忧,但也不敢耽误,“百消丹没有了,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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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库存,伤口太深了,需要缝合,你得忍一忍。”
大叔看都没有看一眼,点了点头,“缝吧。”
柳仪温穿了细针,放在火上烤,然后扎进了皮肉,一点一点地缝合,血肉模糊一片,慢慢地粘连了在一起。
大叔愣是没有吭一声,只是额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等缝合完毕后才用帕子擦了擦汗珠。
柳仪温用清水将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手指都在轻轻颤抖,不禁道:“这伤又得养一个月了,你不能总是这样的,世上的恶人是杀不完的,虽然坏人很可恶,但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的。”
认识曾大叔已经一个月了,时常不在家,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伤,这次是最严重的一次了。
“无妨的,只是这次的人比较棘手罢了,下次不会了。”
柳仪温心中酸涩不已,他不知道大叔身上经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虽然大叔总是表现得脾气不好面色冷峻,但他能够感知出来大叔是个好人,帮他采买东西,帮他打小混混,还给他免房租,柳仪温心中是很感激他的。
“嘶——”大叔表情苦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了?”柳仪温站起了身,担忧道。
“头风犯了,老毛病了。”
“我帮你扎几针。”
柳仪温取出银针,摸索着大叔的穴道,一一扎针,大叔顿时松快了许多,但他心中还是有些难过,大叔不仅要在外做着刀口舔血的事情,还有身体上的老毛病,都是令人担忧的。
“我好很多了,你也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大叔瞧他都要哭的模样,连忙宽慰两句,“孕期最忌难过了,当年……”大叔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大叔和他聊天的时候总会毫无防备地提到“当年”,可当年究竟怎么样,还是没有丝毫的只言片语。
最后还是柳仪温自觉地扯开了话题,说想去许府瞧瞧,大叔同意了,等过几日,城主得空了就去和他说一声,打开许府的大门。
“世仁确实是少有的良善之人,也受过他的帮助,那时候他家的小娃娃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呢,小小的软软的一团,谁知道几年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连半大的孩子都没有放过。”大叔一阵的惋惜与唏嘘。
按照时间,他说的小娃娃应该就是自己了。
柳仪温对大叔又生了几分亲切感,“你和许医师很熟吗?”
“是啊,我与他相识于幼时,后来我与城主,还有世仁结为异性兄弟,”大叔的眼眶都不禁湿润了,“他家那个小娃娃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善”,世仁这辈子将这个字贯彻到底了。”十多年过去了,每次想到心还是有些抽疼。
柳仪温眼角通红一片,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隐隐地期待着,“大叔还记得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了。”
“许善知。”两人异口同声着。
许世仁的名号在月城并不陌生,但孩子的名字通常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
大叔十分地惊讶,紧紧地盯着柳仪温脸,想要一点一点地与记忆中许世仁重合起来。
柳仪温轻轻一笑,“大叔,你抱的那个小娃娃就是我啊。”
“你……你是世仁的孩子!”大叔的眼睛“唰”地一下子睁大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忍不住试探着,“这……他还有一个名字的,这个名字没有几个人知道。”
“仪温。”这个小字是融合了与阿爹两个人的名讳,哥哥是仪致。
“是,是,是这个名字。”大叔太激动了,“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瞧你就觉得亲切,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啊,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啊,孩子。”
柳仪温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越说魏伯增越是心疼,都不敢想象他这么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老天还算是有眼了,还给许家留了一个后,当年的事情我与你二叔也就是城主都有怀疑,苦于没有实质的证据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不然我第一个手刃了他们!”魏伯增忿忿难平,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
柳仪温擦了擦眼泪,他没有告诉魏伯增真正的凶手是谁,因为哥哥不让说,况且若真的说了,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被扯下水。
“别怕,既然回家了,以后叔叔们罩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了你去!”魏伯增拍了拍柳仪温的,立刻带入了长辈的身份,势必要护好他,“你以后别住在巷子里了,那里不好,我重新给你安排一个住处。”
“不了不了,”柳仪温连忙摆手拒绝,“我喜欢那里,喜欢热闹,喜欢邻里邻居间的相处。”
魏伯增见他再三拒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弃,不过又给他很多银子,说什么也要让他收下,以备不时之需,柳仪温实在没法子,最终接受了。
“大叔,你知道哪里有卖马的吗?”柳仪温这两天已经在街市逛了几圈了都没有瞧见。
“西市那边有,你要马做什么?”
“我想回京。”
魏伯增猛地站起来,情绪再次激动起来,“那里就是个虎狼窝,既然跑出来了,就别回去了,你在这儿,我们有能力照顾你,谁都不会欺负你。”
“可我的亲人还在那里。”而且他还有仇未报,不能将哥哥一个人丢在那儿。
既然宋琲不给他回信,他就得自己回去,去找哥哥。
魏伯增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他知道京城不是个好地方,宫里更不是,一块白玉掉进去都会染成黑色,何况是柳仪温这样的性子。
“那也不成,再怎么样也得把孩子生了才行,京城有那么多认识你的人,你当初想要逃跑就是怕身份败露,被当成欺君之罪,到时候还会连累亲人。”
柳仪温沉默了,大叔说得对,他光想着许府的仇,倒是忘了这一点,忘了自己原先逃跑就是为了躲避了。
由于一个念头而造成了一系列的后果,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天里,柳仪温的情绪又是大起大落了一阵,受情绪的影响肚子也有些不舒服,便在里屋休息,喝了药才好了许多,一直到闭馆才出来。
柳仪温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集市上买了一些黑炭,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可是一转头却是空无一人,还想巷子离集市不远,他加快了脚程,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回去之后发现窗户被打开了,他不记得是风吹开的,而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关了,连忙关上。
然后燃了碳火,屋里瞬间暖和了许多,窗户不严实,丝丝缕缕地会透进来一丝凉风,但没关系,若是空间太密闭了反而会中毒。
有点奇怪的是,除了窗户,其他的东西似乎都有轻微的移动,也有可能是自己记错了,挠了挠脑袋,他不作他想。
一如既往地炒了小菜,简单地吃了一顿,又架起了小炉子熬药,烧了一壶热水,倒在水盆中,除了鞋袜,露出了一双洁白无瑕的脚,微微的有些浮肿,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舒适了不少。
脚浮肿的越发厉害了,鞋子都要穿大两码的,走路还有些疼,柳仪温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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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习惯,他艰难地弯腰想要揉了揉脚,可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脚泡完后,安胎药刚刚好,便一口气把它喝掉了,洗漱完又收拾好一切,把窗户的小缝开得大了一些,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时辰还好,床头燃起了一根烛火,翻看着已经看了一半的医书。
月份越大,柳仪温就觉得越疲惫,没看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地都要耷拉下来了。
“啪嗒”一声,医书掉在了地上,柳仪温眉心挑了挑,眼皮挣扎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没有睁开,想要干脆这么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