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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你别说话。”宋琲打断了柳仪温,他从未有此刻这般认真又紧张,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微微红了耳尖,但心里酸的要死,“我就是吃醋了,不喜欢你对他笑,不喜欢你和他亲近,你要交朋友也是你的自由,但我……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他还想邀你参加七夕夜游呢。”

柳仪温忍俊不禁起来,这样的宋琲像个讨不到糖糕的小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心软了,“就算没有殿下,我也不会答应他的,七夕夜游,本就是要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才好。”

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对着自己笑,晶亮的眼眸比夜幕中点点的星子还要耀眼,还要夺目,令宋琲有一阵的恍惚与愣神。

“明日便是七夕了,殿下有空吗?”柳仪温笑弯了眼睛,缱绻柔和地望着宋琲。

宋琲招架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澎湃的心情,但是平静不下来了,就连嘴角也压制不住,赞许又喜悦,“阿温啊,你真的太犯规了,不该是这样。”他明明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七夕佳节了,最终破在自家的小兔子身上了。

“不该怎样?”柳仪温眨巴眨巴了眼睛,一双漂亮眉眼十分的灵动,又充满了好奇。

宋琲拦住了柳仪温的腰身,带得靠近了自己一些,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枚情深又真挚的吻,“原来我家阿温也是会调情的,不需要书本教授,已是高超。”

“我一点都不高超的,因为是殿下才会这么觉得。”柳仪温扬起了嘴角,有些得意。

温软的小兔子在爱人面前也变成了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只是这只小狐狸还是十分可爱的,惹人怜爱。

七夕佳节这日柳仪温不用值夜,散了职便出宫了,柳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那儿了,他爬了上去就看见了宋琲,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是宋琲的常规操作了。

马车“咕噜咕噜”地最终停下,但不是七夕佳节夜游的鹊桥,而是十里春风楼。

神武大街最繁华最盛大的酒楼,光是门面都十分地有派头,可抵得上半个宫门,吃一顿就要花费近百两,非达官显贵所不敢踏足的地界。

十里春风楼挂满了红绸与彩色的灯笼,窗户是琉璃片所制,在日光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发出五彩的光芒,重新休整一番的楼宇比起从前更加好看。

“怎么来这儿了啊,不是夜游嘛?”柳仪温坐在马车里,虽然好奇,但是两眼放光。

“不是说了我们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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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宋琲一直记得他们的烤肉之约,“而且还没到夜游的时候,总得先填饱肚子。”

其实他早就想带柳仪温来了,但头两年十里春风楼都在重新修建中,年前刚刚完成,这几个月他又忙着处理事务一直不得空。

宋琲伸手去牵柳仪温,但他不习惯在人前与宋琲过分亲密,将手抽了回来,静静地跟在宋琲的身边,只是眼神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从前只听说过十里春风楼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富丽堂皇,如今亲眼所见,甚至比描述中的更加华丽些,怪不得会需要修整几年的时间。

小二一路引着他们进了包间,包间有个视野宽阔的窗户,可以看见下面的歌舞,大厅中央有个巨大的高台,正在表演胡旋舞,漂亮的美人扭动腰肢翩翩起舞,引得众位宾客喝彩。

反正由宋琲请客,柳仪温也不忸怩,点了几个招牌菜,宋琲又添了几个。

三鲜笋炸鹌鹑,鲈鱼羹,炙羊肉,馕坑兔肉,还有有名的甜点冰酪,软酪等等,再多下去就要吃不完了。

食物用银器银盏盛着,连用的茶水都是用梅花上的雪水烧煮,茶水质轻清新爽口,还有一股淡淡的梅花味,馕坑兔肉最好,取兔子最肥美的兔肉,肉质丰满结实,柳仪温很喜欢,吃了好几口。

柳仪温的两只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每尝一样新菜眸色就亮了亮,宋琲自己没吃多少,看着柳仪温高兴的模样就已经十分餍足了,一个劲儿地往他碟子里夹菜。

“这个软酪也好吃,绵绵糯糯的。”柳仪温咬了一口,好吃到恨不得跺脚,但生生地忍不住,不住地和宋琲赞扬。

谁知道下一刻,宋琲就凑了过来,将手里咬了还剩一半的软酪叼走了。

“啊,我还以为你是送过来给我尝尝的呢。”

“那是我吃过的。”柳仪温努了努嘴巴,表示不开心。

宋琲凑了过来,附在柳仪温耳边,悄声说,“我们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啊。”

柳仪温耳尖一阵滚烫,挪了挪自己身下的凳子,离宋琲远一些。

“干嘛呀,还害羞了吗?脸红得跟颗苹果一样,可爱。”

第36章

“好饱啊,殿下。”一大半的菜都进了柳仪温的肚子,小肚子鼓囊囊的,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我吃这么多会不会变成小猪啊。”

“阿温就算变成小猪也是最可爱的小猪。”宋琲宠溺地蹭了蹭柳仪温的鼻尖,“喜欢吃的话,日后经常带你来。”

“一顿饭近百两银子,再怎么好吃,也不能经常来的。”柳仪温清醒了过来。

刚刚看见宋琲结账的时候都吓到了,他一个月俸禄也就五两银子,不吃不喝两年才能在十里春风楼吃上一顿饭,虽说花的不是他的银子,但也觉得肉疼。

“我们阿温可真是勤俭持家啊,不过这些也算不得什么的,不用为我省银子。”他身为最受宠的皇子,这点子闲钱还是有的。

“那不一样,奢靡之风不可行……”柳仪温摇了摇头,说起大道理来是一套一套的,将太祖皇帝提倡节俭之事都搬了出来,喋喋不休着。

宋琲喜欢他絮絮叨叨的,一本正经地板起小脸儿的模样特别的可爱,等他说累了就亲亲他的嘴角,投降道:“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柳仪温摸着肚子,“哼哼”了两声。

鹊桥位于光星路,刚到路口便发现这里有好多人,有羞涩腼腆的少男少女,有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有白头偕老的老伴,热闹程度一点都不亚于端午节赛龙舟。

光星路两边设有小商贩,卖着各色各异的商品,让人琳琅满目眼花缭乱,中心有个巨大的戏台,表演着情情爱爱的戏剧,让人沉迷其中。

柳仪温就被戏台上色彩斑斓的戏服与精彩绝伦的表演所吸引,眼睛都转不开了,身旁的宋琲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好看吗?”

“好看。”

“你也多看看我吧,我也好看。”宋琲捧住了柳仪温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可柳仪温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只狐狸面具,被吓了一跳,可是拿开面具后面就是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庞。

双眸如夜幕中的星子那般明亮,眸色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水波微动,流露出浓浓的爱意与柔情。

“是,殿下最好看。”

明明是最简单夸人的话,偏偏从柳仪温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人喜悦,让人羞涩。

最不会调情的阿温被包裹在爱意之中,也变得成熟起来。

忽然一个东西朝着柳仪温砸了过来,宋琲眼疾手快地抓住,以为是什么暗器,整个人都警惕严肃了起来,然而摊开手掌一看,发现是只精致小巧的荷包。

七夕佳节,本就是男女表明心迹携手同游的节日,但也有不少没有结亲的少男少女,若是瞧见了哪个心仪的郎君,就将荷包扔给他,若是看对眼了,就接了人家的荷包,上前去攀谈两句。

抬眸望去,高台之上,有几位年轻害羞的少女正看着柳仪温的方向掩面而笑。

有人见他们接了荷包,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又有好几个抛了出来,宋琲拉着柳仪温一一躲过,倒是柳仪温下意识地接住了一个。

那枚荷包的主人喜上眉梢地跟身旁的炫耀着,柳仪温还未和姑娘道谢,就被拉着跑掉了,生怕跑慢了媳妇儿被拐走了一样。

奔跑在行人纷纷地街道,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都一点一点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柳仪温从未有此刻这般激动与疯狂。

他们跑到了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远离人群与喧嚣,但人群的欢笑声、悦耳的丝竹声,还是有丝丝缕缕地传入耳中。

“我的阿温真是举世荣光,引得那么多人奋勇上前。”宋琲怜爱地摸了摸柳仪温的脸颊,既骄傲又自豪。

柳仪温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啊,对不起。”方才确实砸到了路人,还给他们身边的行人造成困扰。

“不,”宋琲微微蹙眉,“应该怪那些把持不住美貌的人,而不是拥有美丽皮囊的人,阿温总是会让自己陷入自责之中,这样很是不好。”

若是宋琲不说,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毛病,似乎不管对错,他都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是这样真的不好吗?

“不是首先自省才对吗?”柳仪温不解道。

“那也得分情况,明明阿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儿而已,怎么能将罪责怪在你身上。”

是啊,有些时候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明明错的是其他人,又怎么能将过错都加在自己身上,从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呢。

“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宋琲弯腰抱住了柳仪温,将人紧紧地拥在怀中,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温和而又柔情,“我希望你过得顺遂快乐,永远像个太阳一样明媚。”明明是抱着柳仪温的姿势,却像是自己依赖他一般。

柳仪温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宋琲的后背,“嗯,我会的,我也希望殿下能够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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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视为父亲的师父,有血缘相融的哥哥,有几位关系亲近的朋友,有一个彼此钦慕的爱人,他已经是很幸福很快乐的了。

若是能够报仇雪恨,让九泉之下的亲人能够瞑目,便是更完美的了。

“阿温快乐,我便快乐。”宋琲吻了吻柳仪温的额头,情深不能自抑。

夜幕中月亮高悬,点点星子点缀,偶尔几颗流星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晚风轻起,吹动发丝,撩拨心弦。

“我带你去个地方。”宋琲牵着柳仪温的手来到了一座宅子——碧落院。

坐落在神武大街末端,落霞观景的最优之处,临近湖泊,景致优美,月光与星子的交相辉印之下波澜粼粼。

打开院落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海,落英缤纷,草木葱郁,围起的栅栏中还养了几只小兔子,这一刻柳仪温体会到了诗词歌赋中对美景的描述。

“这院子在你的名下,我送你的。”

柳仪温无比惊讶,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你为什么送我院子。”

“想送就送了,你喜欢吗?”

“我何德何能可以收这样的礼物啊。”柳仪温紧紧地攥着手指,宋琲能给予他一切,可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宋琲。

“怎么没有了,阿温值得这世上的一切美好,而且这是我愿意的,你不能有负担,”宋琲红着脸,紧紧地捏着柳仪温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从我见你第一眼起就很喜欢,你说我见色起意也好,是我色胆包天也罢,我就是喜欢你。”

柳仪温愣怔着,这次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表明心迹的方式。

“也是我不好,怪我没有从一开始就说清楚,给你造成那么多困扰,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但想着总不能太过敷衍,所以趁着七夕佳节有了这个想法,谁知道我家阿温竟然提前一日说出了口。”宋琲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爱意,反正什么话都说一点。

千言万语只汇集成一句话,就是“我喜欢你,超喜欢”!

“今晚的一切我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

“我已经知道了。”宋琲握着柳仪温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还有这个,”宋琲拿出了一只丑啦吧唧的荷包,“这是我绣的,以后你就只能收我的荷包了。”

荷包上绣着一只吃草的小兔子,针脚十分的粗糙,但也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柳仪温完全想象不到一个能拿刀拿剑执笔的皇子,竟然还能拿得起绣花针。

柳仪温瞬间红了眼睛,抽泣着,“你怎么……怎么还做这个啊?”

“闲暇之余做的,不是说除夕之夜要用荷包来表明心意嘛,丑是丑了点,但……”

柳仪温紧紧地抱住了宋琲,拥吻了上去,笨拙地交缠着彼此的呼吸,“不丑,我很喜欢……”

宋琲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揽住了柳仪温的腰身,回应着他的吻,带着他一步一步地纠缠起来。

相互拥吻着推开房门,一件件衣物散落,一路滚到了小榻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映照在交缠的两团身影上。

室内的温度慢慢升高,清风吹开了窗纱,漏出了一节断断续续的低吟。

随着“砰砰砰”的几声,夜幕中绽放出漂亮的烟花,瞬间照亮了整片天空。

宋琲从温柔乡中抬起头,眼眸深邃又沉醉,托起了柳仪温汗湿的下巴,哑然道:“阿温,你看,还有烟花,也是为你而绽放……”他从身后一一地吻去了自家宝贝额间的汗珠,缱绻又情意绵绵。

“唔……”柳仪温的意识有些涣散了,眼眸中氤氲着水汽,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太真切,却也能感知到五彩缤纷、无比绚烂。

情到深处,宋琲也尽了兴,渐渐地不着边际起来,一边动作着,一边附在柳仪温耳边轻声道:“阿温啊,你知不知道,你里面有颗小痣。”

可是柳仪温迷醉在一汪春水之中,根本什么都听不清了……

***

自从表明心意之后,他们之间就像是蜜里调油一般,只是宋琲的需求越发频繁了,让柳仪温有些招架不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啃也啃了,都没有用,嘴上说的好听是最后一次,可是来了一次又一次,简直是个骗子!

柳仪温揉了揉自己的腰,捣药的力度都大了几分,恨不得将药材当成了宋琲,狠狠地戳着,忽然灵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碗中的药。

宋琲接过已经熬好药,只是轻轻地闻了闻,便知道药方不一样了,随口道:“又换药啦?”

第一次干坏事的柳仪温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不显,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发能做到尽管心中波涛汹涌,但任面不改色了。

看着宋琲毫无防备地将汤药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道:“你就不怕我毒死你啊?”

宋琲眼眸中的笑意渐深,“要是死在阿温的手上,我也是死得其所了。”

柳仪温努着嘴巴,哼哼了两声,颇为沾沾自喜地等着宋琲日后的变化。

渐渐地,宋琲确实减少了那方面的需求,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对柳仪温的,都清心寡欲起来,后来发现不是自己对柳仪温无动于衷,而是那玩意儿不给力。

宋琲趴在柳仪温身上喘了半天,郁闷了半天,都要以为自己不成了,忽然想到了什么,捏着柳仪温的下巴,眯了眯眼睛,“柳仪温,你给我吃什么?”

柳仪温咧嘴一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只是让殿下消消火,无欲无求的药。”

宋琲生气了,可气着气着就笑了起来,自家养的小兔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不过还是脸色一沉,故作生气,想要吓吓这只蔫坏的小兔子,“你为何给我下药?”

但柳仪温丝毫不带怕的,比宋琲还要生气,脸颊都气鼓鼓的,甚至数落了起来,“因为你总是精力太旺盛了,我让你停,你也不停,很讨厌,我不喜欢这样,你不听话,我就只能给你下药了。”

听到这样的理由,宋琲愣住了,随即“噗嗤”一笑,趴在柳仪温的胸膛上,笑得胸膛都在颤抖。

柳仪温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以为宋琲是在嘲笑自己,扒拉起了他的脑袋,“我说认真的,我真的不喜欢。”

“你不喜欢就说啊,”宋琲死皮白脸地笑嘻嘻着,“好宝贝,你别给我下药了,我下次再也不那样了。”

柳仪温瞧他的态度还算诚恳,于是点了点头。

宋琲又高兴起来了,腻在柳仪温的肩窝,又亲又吸的。

柳仪温想着反正做不成事,便由着他去了,然而宋琲忽然抬起头,不知不觉又后怕了起来,“那东西吃多了,以后会不会都不举啊?”

“不会的。”

“真的不会?”

“殿下不信我的医术吗?”

“自然是信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宋琲才松了一口气,调侃道:“要是不成了,以后阿温可没有幸福了。”

柳仪温脸色爆红,“我……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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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它为什么这么精神呢?”

“它……它……”柳仪温手足无措起来,把自己蜷缩起来,想要避开宋琲的触碰。

然而宋琲根本不给他机会,紧紧地盯着柳仪温的眼睛,眸色深沉,如同一匹夜中伺机而动的饿狼,渐渐地将头埋了下去,没多久柳仪温就受不住了。

事实证明,哪怕是被下了药,他依旧不是宋琲的对手。

***

盛夏悄然过去,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室内的冰炉都撤掉了,可柳仪温还是觉得热,穿着薄薄的衣衫都冒起了汗珠,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甩到一旁,又把被子踢掉了。

宋琲一下子就被惊动了,又搂了上来,黏黏糊糊地道:“干什么去?”

“渴了,想喝水。”柳仪温扒拉的宋琲的手,拉不动,把自己给整得烦躁不已的,“热……”

“我给你倒。”宋琲拍了拍柳仪温的脑袋,下床去倒水递给柳仪温。

柳仪温就着宋琲的将水一口气全部喝掉了,缓解了一些,重新躺了回去,紧接着他就拥了上来,“殿下,你这样不热吗?”

“不热,这样正正好。”宋琲甚至蹭了蹭,安逸得很。

“可是我热啊,你松开些吧。”柳仪温热得都头脑发晕了,这种热不是外在感受的,而是由体内往外发散的,但柳仪温昏昏欲睡着,并不当成一回事,只当还是天气的缘由。

烦躁!

柳仪温猛地睁开了眼睛,挣扎着起身,麻溜地爬了起来。

宋琲回过神来,“又去哪?”

“回家。”柳仪温气呼呼地系着自己的衣带。

“嗯?”听到这话,宋琲的瞌睡虫都跑走了,拉住了柳仪温的手,“天还没亮呢,睡觉睡觉。”

“不要。”

“那我不抱你了,好不好?乖宝。”宋琲妥协了,撤回了手,他还以为是柳仪温使小性子不愿让自己抱呢,原来是真的怕热,但还是把薄被搭在了柳仪温的肚子上,避免着凉。

柳仪温这才老老实实地躺着,闭上了眼睛,通知一声,“嗯,那我睡觉喽。”

“噗嗤,”宋琲被他可爱到了,“今年怎么这么怕热啊?”

柳仪温也不知道,但他懒得仔细想了,困得很,于是直接捂住了宋琲的嘴巴,不让他再说话了。

宋琲笑了笑,亲了一口他的手心,就安安静静地陪着一起睡觉了。

***

柳仪温为吴伯熬了药,里头放了一些糖浆,不算特别苦,可以入口。

吴伯不像之前那般总是把药碗打翻,已经可以静静地喝完一整碗。

“吴伯,我今天把哥哥带过来了。”柳仪温指了指站在身侧的许怀清,“你还记得哥哥吗?小时候你总是抱在怀里的。”

吴伯睁着眼睛打量着许怀清,可是眼神中还是一片茫然,毕竟许怀清不常来,对他不是很熟悉。

许怀清伸手想要触碰他一下,可吴伯却猛地一抖,往床里缩了一些,紧紧地抱着他的拐杖,只得无奈叹息,又看了看他的拐杖,很好奇,“他为什么总是抓着这个?”

“不知道,他不愿意撒手,连睡觉都抱着的。”柳仪温叹了一声气,将药碗放下,道:“已经这么久了,吴伯还是这个样子,我们是从他口中探究不出什么的。”

许怀清摇了摇头,“就算吴伯知道当年的事情,可以作为人证,但仅凭他一面之词是扳不倒的。”就如同弹劾万和如一般,就算人证物证俱在,也能被他巧舌如簧地逃脱。

但许怀清清楚地知道那是陛下还不想处置他们,不然铁证如山之下又如何能逃得过,而且吴伯也未必真的知道什么。

“不管吴伯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我都会好好照顾他,为他颐养天年的。”他的吴伯已经很老很老了。

柳仪温拿起帕子细细地为吴伯擦拭着手指,现在也只有自己靠近他,才不会有过激的反应。

***

皇帝偶感身体不适,柳仪温过去诊脉,是头风即将发作引起的不适,他又为皇帝扎了几针,“陛下切不可劳累,好好休养生息。”

“你倒是比你师父厉害些,朕头风的毛病倒是许久不曾有过了。”这次若不是前朝不安,他也不会如此忧心,诱发病症了。

“微臣的绵薄之力如何能与师父相比,只是微臣查看了藏书阁的书籍,有些部分很值得学习,所以运用到了治理陛下头风之中,那些书有一定的效用,若是好好修缮与整合,一定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若是柳仪温不提,皇帝已经快忘了这件事了,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了太医院内还有一个藏书阁,只是并不当成一回事,现在也是如此,“费时费力不说,又繁琐,浪费资源,从太祖开始便没有这样的规矩,好了,朕乏了,下去吧。”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露出倦色,命令贴身太监让安妃过来。

见皇帝这般,柳仪温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自觉地退了下去,回了太医院,听到了张彬春与另一位交好的太医在讨论。

“皇后娘娘郁结于心,整日恹恹的,身子都不大好了,陛下也不来瞧瞧。”张彬春摇了摇头道。

“自上次皇后娘娘支走柳院首,又让柳仪温为陛下针灸一事,陛下已经许久不理会娘娘。”

“是啊,每月初一十五都是陛下去椒房殿的日子,这已经有两回没去了。”张彬春有些忿忿,像是被斥责了一般,“娘娘也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也冷落娘娘这么久,这次还去了顾贵君那儿,也不顾及着娘娘的脸面。”

另一位太医宽慰道:“娘娘是心情不佳,不是你的错,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柳仪温不欲听他们的窃窃私语,从他们身边走过,直接进了里屋。

上次在宋琲发现矮子松有异,挖了一些土回来研究,柳仪温翻了许久医书,才将其中的几味药写了出来。

几种药材堆放在一起,柳仪温发现了端倪,又大为吃惊。

这药竟然是使人身体孱弱,久病不愈的!

第37章

“哎呀,柳太医,您怎么风风火火的。”

柳仪温散了职就直接去了楚王府,一路跑了进去,碰上了林之盛,打了声招呼便直挺挺地往里闯。

林之盛连忙去拦,“殿下正和景王殿下说话呢!”

虽然慌张与担忧,但柳仪温还是顿住了脚步,景王与楚王定有要事相商,他不能轻易进去打扰。

柳仪温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在门外来回的踱步,林之盛见他如此焦急,便进去通传一声,正巧景王也聊完了就出来了。

看着柳仪温进来,宋琲就迎了上去,“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跑得满头是汗。”

柳仪温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将里头的土倒了出来,又打开了另一个油纸包,让宋琲看里头的药材,前前后后解释了一番,越说越激动,“怪不得十余年,师父都没有治好你的病,原来有人从中作梗,而且这种药化于水中无色无形,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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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察觉,连脉象都摸不出来,若不是我翻阅了古籍,根本查不到。”

宋琲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被柳仪温发现,而且说得分毫不差。

“这人的心思不可估量啊,一定要找出来,不然你的身体永远好不了。”柳仪温一把抓住了宋琲的手,既慌张又惊恐,行为表现比宋琲还要激烈。

“阿温,你先冷静一下。”宋琲头脑风暴着,在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掩饰过去,可没等他想好,柳仪温又提出了一个猜测。

他得不到宋琲的有用回应,心里着急就只能胡思乱想起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殿下,我们从前有谈论过此事,师父为你医治却毫无起色,可自从我接手,殿下就开始慢慢好转了,我怀疑是不是药量下少了,但那个人是没有理由这么做的,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才将药倒了?”

宋琲叹了一声气,拉着柳仪温坐下,让他不要这般着急上火,踟蹰了许久才缓缓道:“都不是,这药是你师父配的。”

他还是决定说了出来了,一来他们互相表明了心意,已然是一体,二来此时已经被发现了,就算这次找到借口搪塞过去,那么下一次呢,用一个谎来圆另一个谎,总有出纰漏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对着柳仪温有所隐瞒了。

“什么?”柳仪温僵在了原地,双目一瞬间睁圆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你什么意思?”

“当年我被推入水中没死,皇后就派张之勇暗中下药,其实那次没有成功,被柳院首发现了,后来是慧娘娘说不如将计就计,让柳院首配置了能使人孱弱、久病不治的药丸,好叫他们以为计策成功。”

柳仪温挺直的腰杆渐渐地塌了下去,有些不能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真相。

怪不得师父总是和他说只要保持脉象就行,不用太过纠结于是否会痊愈,缘由竟然是在这里。

可确实,如果真的让皇后得手,宋琲早就死了,可如果不得手,此类意外、暗杀等谋害人的手段只会层出不穷,倒不如让自己彻底病倒,对皇后他们不再构成威胁,才能保住一命,这是唯一的办法。

“对不起,我并非刻意瞒着你的,如果你不问我,这些事情只会烂在肚子里,”宋琲面露愧疚之色,他害得柳仪温如此着急如此担忧,“自两年前起,我便断断续续地不再服用此药了,减少了药量,将剩余的药倒进了矮子松。”

由于这药吃了十余年了,自己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若是贸然停药会事极必反,柳庆便建议慢慢地停,没想到这几年矮子松长势不好,倒是让柳仪温发现了端倪。

柳仪温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慢慢地接受了这件事,其实想通之后并不觉得有什么了,这是无奈之举。

他坐下来,抱住了宋琲,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殿下为什么要道歉呢,要怪就怪始作俑者,若不是中宫要置于你死地,你们也不会出此下策,就算瞒着也是为了事情能够顺遂稳妥。”

这是宋琲教他的,凡事不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如若不是太子将他推入水中,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着会不会有人要害自己,就连饭食都不敢多吃,活在小心翼翼与担惊受怕之中。

宋琲紧紧地抱着柳仪温,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聊以慰藉,“母妃原先还有一个儿子的,那是父皇的第一子,总是听母妃说大哥乖巧懂事,仅仅因为父皇一句话,就让一场意外夺去了大哥的性命,后来我出生了,母妃很高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可没想到已经有了嫡子的皇后还是会对我痛下杀手。”

这一切应该怪谁呢?怪皇帝不能平衡六宫,让安妃母子成为众矢之的,还是该怪皇后嫉妒成性,心狠手辣,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参与其中之人多多少少都有罪责吧。

“这些流言蜚语我也曾听说过,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呵,”宋琲冷冷一笑,“怎会是假的呢,皇后也未必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可她背景深厚,轻易动弹不得,又恰巧有了身孕,让痛失一子的父皇更下不了手了,最终不了了之。”

这让柳仪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阿爹与爹爹,他们又何尝做错了什么呢,最终遭了灭顶之灾,此时此刻,他与宋琲感同身受。

柳仪温轻柔地抚摸着宋琲,“殿下,不要难过,在天上的大皇子也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好好地活着,那些恶人终究会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宋琲抬起头,望向柳仪温,眼眸中烨烨生辉,已经没了刚刚那般的失意与落寞,“我早就不难过了,何必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情而消耗自己的情绪呢,我现在唯一想的便是将宋珩从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位置上拉下了而已。”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成为九五之尊呢,若是这样的人身居高位,掌握生杀大权,首先死的便是宋琲。

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做一些你推我入水,我害你坠马这样无脑的事情。

“你现在还在吃那种药吗?”

“几个月前就彻底停了,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你日日诊脉也能发现我在慢慢变好,很快就会与常人无异了。”宋琲捧着柳仪温的脸,发现他的眼圈都红了。

柳仪温吸了吸鼻子,“那便好,你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不会了,以后就要拜托小柳太医了。”宋琲摸了摸他的眼角,浅浅一笑。

***

九月初,如期在西京围场举行秋猎。

往年宋琲身子不适,不宜来回奔波,都没有去过,今年身体好了很多,便随着皇帝一同前往,浩浩荡荡耗费了两日多的功夫才到。

这是柳仪温第一次跟着来西京围场,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清爽的天气,和煦的秋风,到处都是青草的芳香,令人身心愉悦。

西京行宫已经收拾妥当,柳仪温也不用与其他医者挤在一起,而是住在宋琲的寝宫。

宋琲不在的时候,柳仪温会和其他太医一起整理东西。

临近午时,第一次来西京围场的小殿下宋瑄有些水土不服,又吐又拉的,柳仪温过去瞧了瞧。

小殿下小脸儿红扑扑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顾贵君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所幸没什么大问题,吃几贴药就好了。

出了顾贵君的住所,一个小太监冲着柳仪温招招手,小跑着过来,脸色红扑扑的,挂着笑意,“柳太医,原来您在这儿啊。”

“安德公公。”柳仪温回礼,笑道。

安德帮小殿下捡风筝,不小心从岩石上摔了下来,腿上豁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虽说伤口已经愈合,但到底落下了病根,一到了雨季就有腿疼的毛病。

“前些日子给我的药真的很好用,一抹上就不痛了。”安德的手里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装着好几块白软软的点心,“这是贵妃娘娘赏的,给你送一些,可好吃了。”

不等柳仪温拒绝,安德就将碟子一股脑地塞进了他的怀里了,然后挥了挥手,“我还要去陛下身边当差呢,就先走啦!”

柳仪温找了一处干净地石头,坐在上面,一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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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吃着点心。

贵妃娘娘赏的东西是极好的,入口即化,口齿留香,吃得人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柳仪温想起来宋琲是最喜欢甜食的,也一定喜欢这样的点心。

“你怎么坐在这里啊?你找了你许久,用过饭没有?”宋琲走近了才发现柳仪温的腿上垫着一个碟子,上头躺着几块捏成兔子形状的糕点。

柳仪温的嘴巴一鼓一鼓的,像只藏食儿的小仓鼠,嘴唇上还沾了一些糖粉。

宋琲笑着伸手帮他抹掉,然后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香气都要溢出来了,“瞧,我带给你了什么来了。”

油纸包一打开是烤熟了的肉,依稀能辨别出兔子的腿,肉的表面油汪汪的,烤肉的香气混着香料的气味,引得都要流口水了。

柳仪温把糕点收了起来,在烤肉的面前,点心瞬间就不香了,撕开了一小块肉放入口中,十分地满足。

“好吃吗?”宋琲坐在柳仪温的身侧,撑着下巴望向他。

柳仪温点了点头,“嗯嗯。”

“特意给你烤的,之前瞧你就很喜欢吃烤兔肉,”宋琲伸手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调笑道:“明明自己是只小兔子,倒是吃起同类来了。”

“我才不是小兔子呢。”柳仪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然后直接撕了一块塞进宋琲的嘴巴里,让他不许在说话。

谁知道宋琲下一刻就吐了出来。

柳仪温吓了一跳,连忙去拍拍他的后背,一脸的担忧,“殿下,你……你怎么了?”

宋琲吐了半天,把刚刚吃的清淡小菜都呕了出来,很是不舒服,顺了顺自己的心口,“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闻见荤腥的就恶心想吐。”

“不舒服吗?”柳仪温赶紧上前把了把宋琲的脉象,并没有异常,“殿下康健地很呢,这次药方也不会有这些不良反应的。”

不同的药材杂糅在一起,可能会造成不良反应,或腹泻或呕吐或头晕目眩,但这次不应该啊。

宋琲见柳仪温着急忙慌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不过除了想吐以外也没什么症状,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柳仪温站了起来,烤兔肉都被搁置在了一旁,“那不成,现在你的身体是重中之重,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方子。”

“好啦,别忙活了,把东西吃完了,可不许浪费了。”宋琲将柳仪温拉了回来,轻轻地捏了捏柳仪温的小脸儿,最近他是越发圆润起来了。

***

中午休整了两个时辰,下午的围猎又开始了。

树林密布,猎物丛生,在丛林深处还隐藏着猛虎,要万分小心。

宋琲驾马跑进丛林,马儿猛烈地跑走,耳边清风变成了疾风,只听得呼呼呼的声音,缓解了心中的躁动不安。

忽然,宋琲看见了一只白狐狸,肥硕漂亮,于是拉满弓准备射击。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箭从身侧射来,来势汹汹,宋琲反应及时,立刻拍打马屁往前走了一步,灵巧地躲开冷箭,再定睛一看发现是太子宋珩。

宋珩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骑马慢悠悠地走来,笑道:“哎呦,真是抱歉,孤手滑偏了一些,差点儿射中六弟。”

“无妨的,不过那样大的猎物都会失了准头,不会用午膳时贪杯了吧,太子哥哥可得好好地养护身体,别闹出从前那样的丑事了。”宋琲故作担忧,实则揭宋珩的伤疤。

宋珩本来就对宋琲跟着一起出来围猎一事颇为不满,何况又提到了令他感觉奇耻大辱的事情,说话更加不客气了,“孤可比不得六弟精细,出行还需要太医陪同,身体才好些,就该好好待着,不要乱跑才是。”

“是啊,弟弟的身子不好,不过我这几年都有练习骑射,恰好能来西京围场,自然要实际试试了,”宋琲微微歪头看向宋珩,“弟弟可记得太子哥哥曾经说过,身为渊朝皇子不可以不会这些,我学会了就可以保护自己了,不然哪天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谁要害六弟啊,六弟若是安分守己,不肖想自己不该有的东西,就不会受伤。”

中宫与安乐宫不合之事是人尽皆知的,有人在时还能维持表面的体面,无人在时便露出来本来的面目。

“我肖想什么了?做弟弟的不明白,还要太子哥哥指点一二。”宋琲并不正面回答宋珩的话,将问句直接抛给了他。

宋珩走近了一些,“你自己心知肚明,你的母妃也心知肚明。”

“可弟弟实在是太笨了,不理解太子哥哥的意思,太子哥哥你就明说了吧。”宋琲眨巴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反正他就是装作一窍不通的模样,无论宋珩说什么都以“不清楚不明白”回应,他最能装模作样了。

宋珩张了张口也说不出来,宋琲这样一说三不知的模样让他直接偃旗息鼓。

难道要直接说出你有觊觎太子之心,觊觎皇位之心吗?这话若是传到了父皇耳中,又免不了一顿责备。

最终只道:“这丛林深处可是有猛虎的,六弟还是小心为上。”

宋琲咧嘴一笑,真诚地道:“多谢太子哥哥提醒,我这就离开。”

不等宋珩再说什么,宋琲就骑马离开了,一同离开的还有丛林中一道黑影。

其实宋琲早就察觉到有旁人的存在,回答宋珩的话滴水不漏。

***

“姐姐。”安妃掀开了帘子,笑颜如花。

慧贵妃也停下了手里的刺绣,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陛下与琲儿都不在,我便来找姐姐了。”安妃屏退众人,坐在慧贵妃的身侧,看着她绣花,“姐姐在绣大雁吗?”

“嗯。”慧贵妃点了点头。

绣布上的大雁栩栩如生,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安妃撑着下巴,望向慧贵妃,露出小女儿的娇俏,不掺杂任何虚情假意,“姐姐手真巧,我学了一辈子还是学不会这样精细的手艺。”

“你是最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了。”慧贵妃眼睛一弯,笑眯眯着,“怎么没有去骑马?”

安妃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故作不在意与玩笑道:“那都是儿时的事情了,现在哪有精力骑马,早已荒废,恐怕连怎么上马都忘记了。”

虽然她的嘴上这么说着,可眼底的向往是抑制不住的。

她的父亲是城中将军,虽不是特别大的官职,但她从小也是过得无忧无虑,被捧在手心中长大,不受拘束,骑马射箭等男儿会的东西她样样精通,英姿飒爽、恣意张扬,甚至还有一位志同道合的心爱之人。

可一朝被皇帝看中,被迫嫁入宫门,恋人惨死,从此与自由、与爱情无缘,她怎么能不恨呢。

安妃抱住了慧贵妃的腰身,偶尔畅想一下,“我时常会想如果我们没有进宫会是怎样的光景,我一定踏遍大好河山,自由自在地骑射,而姐姐在旁吟诗作对,与我们的……”忽然她停了下来,眼底的光骤然暗下,“可惜了,我们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慧贵妃轻柔地抚摸着安妃的头发,眼底柔和,“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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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

深宫多寂寥,哪怕是极为受宠的安妃也体会不到宫中一丝一毫的温情,只有贵妃姐姐这儿才能寻求到丝丝安慰,哪怕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也不至于只有一人承担。

“姐姐,你说我们能成功吗?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抢什么,就因为我得陛下宠爱而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恨我,都讨厌我,皇后更是要置我于死地,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这些明明都不是我想要的啊……”他不想进宫,不想成为皇帝的爱宠,可是天命难违,她更有母家要保护。

慧贵妃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满目悲凉,可还未等再说什么,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就来了。

“娘娘,陛下叫您过去呢。”

安妃顿时露出嫌恶与不耐烦的神色,但仅仅一瞬间,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不叫人察觉,将泪抹尽,对着慧贵妃露出歉意,“姐姐,我过去了。”

“去吧。”

待人走后,慧贵妃脸上的柔情与温和转瞬即逝,然后继续绣着自己的大雁。

***

柳仪温看着宋琲这次的方子陷入了沉思。

忽然,程书礼蹭了过来,一脸八卦的表情,“你午饭在哪儿吃的,怎么半天不见人影啊?”

“遇上个以前救助过小太监,他给了我一碟子点心。”柳仪温自然而然地隐去了与宋琲的那一段。

“噢噢,也是,你经常给太监宫女们看病。”

“太医!太医!快!”忽然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还摔了个跟头,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有皇子被咬伤了!”

柳仪温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急急忙忙道:“哪位皇子!”

“是魏王殿下!”

柳仪温顿时松了一口气。

皇子受伤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几乎全部太医都出动了,这次过来的有资历的太医是江太医与副院首,他们首当其冲,一众年纪小的通通跟在身后。

“平放平放!”江太医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魏王宋珲的腿放平。

皮肉外翻,牙印深可见骨,幸好只是外伤,抱住了一条腿,但不断地往外冒着鲜血,魏王由于失血过多已经晕死了过去。

张之勇吩咐人去捣药,柳仪温将捣药的止血草药敷在伤口上,死死地按住出血点。

程书礼将熬好的药汁直接给魏王灌了进去,吐出来就再灌,势必要全部喝进去。

皇帝收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赶来,一同来的还有几位皇子与大臣,皇帝看见了这样的惨状,声音阴冷低沉,“围场怎么会有老虎。”

侍卫长回禀道:“回陛下,微臣已经仔细排查过,围场内的一处围栏经年未修,破了一个洞口,洞口周围有虎足印,那虎想必就是从洞中爬出。”

“放肆!围场都太师何在。”

“微臣……微臣在。”都太师抖抖索索地跪下,抖如筛糠满脸惊恐,“陛下恕罪……”

还未等都太师再说些什么,皇帝直接将人拉出去斩了。

围场境内出现猛虎已是大罪,加之还咬伤了皇子,更是罪上加罪。

柳仪温将捣碎的药草敷上,伤口的血堪堪止住,又撒了一层厚厚的止血伤药,用布条紧紧缠住。

魏王的状态才好了一些,张太医号脉,开了药方下去,熬好了又端上了给魏王喂下,然后才擦了擦汗,“魏王殿下起了高热,这属于正常现象,待高热褪去,就无大碍,不过被虎伤的地方会肿胀,不可随意动弹,要好好的将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亦是,“那便让魏王好好养着,不可有任何懈怠,张太医,朕把魏王交给你了。”

“是,微臣绝不懈怠。”张之勇领命。

由于出了意外,今日的狩猎暂停,令围场都管为都太师,新上任的围场都太师带着人肃清围场,排除是否还有猛兽的存在,再做出伤人的举动,又令工匠修复破损的围栏并检查剩余的地方是否安全。

新任都太师雷厉风行,不出半日就将全部隐患排查干净,而那只银虎,由于是珍惜濒危物种,皇帝下令等它养好了伤便放归山林。

魏王身边有张太医与江太医,其他人都回了住所待命。

柳仪温回到宋琲的这里,宋琲问道:“五哥的伤严不严重?”

“不算特别伤重,只是皮外伤,虽然深可见骨,但到底伤到骨头,若是再深一些,腿恐怕就保不住了,不过除了皮外伤,魏王殿下还受了不小的惊吓,外伤加心悸也要半月之余才能见好。”柳仪温边给宋琲把脉边道。

听到这样的话,宋琲点了点头。

柳仪温给宋琲诊脉,发现并无异常,有些后怕地说道:“真是可怕,若是伤到了陛下,可就麻烦了。”那样的话就不是杀个都太师这么简单的了,整个围场的人都跑不掉。

宋琲一口喝掉了林之盛端来的汤药,“秋猎之事是惯例,陛下亲临更是重中之重,围场栏杆又异常坚硬,怎么会连个洞都没有发现呢?”

“嗯?难道还能是人为吗?”柳仪温疑惑道。

第38章

宋琲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不过不管人为还是疏于管辖,都太师已死,此事也到此为止了。”

柳仪温开始没有明白,忽然猛地一震,脊背发凉。

是啊,秋猎的日子是规定好的,皇帝亲临又是多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疏于防范,闹出大事。

都太师被杀,最得力者是谁就取决于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了。

老虎被捕,魏王高烧已退,已无大碍,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皇帝狩猎的心,围猎继续,只不过人人都怀揣着心思。

到了晚上,众人都满载而归。

毫无疑问,又是宋珩的猎物最多,甚至超过了皇帝,一旁的大臣连连称赞,就连皇帝都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太子真是不错。”

皇子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均猎得了不少好物,但还是不及太子的数量,也得到了皇帝的赞许。

宋琲最终也猎得了那只白狐,通体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侍从拎着几只野鸡野兔,还有一只白狐狸,呈上去。

宋琲的脸红红的,气息也有些喘,造成骑马射箭累极了的表现,眉眼带笑地道:“父皇,儿臣骑射不精,统共就射了这么几只。”

皇帝脸上眼中尽是笑意,与方才对太子那样完全不同,完完全全一个慈父的模样,“皇儿首次参与秋猎,能够猎到这些已经不错了,这白狐狸的成色甚是不错,可以给你母妃做个毛领。”

那样的笑容从未对太子流露过,实在是太过刺眼。

宋珩恶狠狠地瞪着宋琲,握紧了拳头,他从前猎到白狐时也未见父皇如此高兴。

皇后注意到太子的神色,于是道:“六殿下身子刚好,还是要好好将养啊。”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是第一次出远门,心生欢喜,才多跑了两圈,儿臣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开心固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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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但还是要保重身体啊。”皇后继续道,俨然一副慈母心肠。

宋琲脸色不变,道:“母后说的是,不过太医也让儿臣适当运动一番,有利于身体恢复。”

“说的是适当,可像骑马射箭还是太过激烈,在校练场上练练即可,真上了围场是不一样的,林中有猛兽,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到底还是安妃妹妹伤心难过。”话题被抛给了安妃。

安妃处变不惊,不直接回答皇后的话,而是对皇帝道:“男儿是该历练成长的,前些日子也能完成陛下分付的任务出门办事,上个围场也是可以的。”

“还是安妃说的是。”皇帝投来柔和的目光,“男儿还是要多历练。”

皇后脸色一僵,不再言语,宋珩更是一脸菜色。

皇帝连续几日的狩猎有些累着了,加之晚上未睡好的缘故,身体疲乏,柳仪温被叫了过去,但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便可。

没多久,太子过来了,听说皇帝病了,就送了一个香包,香包中的药材可助平心静气,夜晚好眠。

安妃就在身边,说尽了太子的好话,惹得皇帝夸赞了太子两句,说会将香囊日日佩戴在身上。

几天下来,银虎的伤口已经见好,柳仪温会趁着老虎熟睡时去给它换药。

“那老虎可真是大,我还未曾见过真正的老虎呢,之前只有柳太医见过,我可好奇了,方才还去偷偷地瞧了一眼。”一个新来的小太医喜上眉梢,很是激动。

程书礼有些惊讶,“你怎么看的?那儿不是有人看管吗?说银虎凶猛,不让人靠近。”

“我去的时候没有人啊,而且他在笼子里睡觉呢,一动不动的,像只大猫一样。”

程书礼轻轻地敲了敲小太医的脑壳,“他的爪子一拍,你可就没了,心可真大。”

小太医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

柳仪温在一旁笑了笑,“它的伤好得已经差不多了,可能明日就能放归山林了。”

“你瞧,幸亏我早点看了,不然都没有机会呢,好啦好啦,不和你说了,我要去送药了!”在程书礼生气之前,小太医脚底抹油地跑掉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第一次来围场还到处乱跑,别迷了路,被猛兽叼走了。”

“新任都太师已经将全场仔细排查了一遍,不会再有如银虎这般的猛禽出现了。”

“真是奇怪,陛下下旨要将银虎好生看管,怎么旭阳去的时候都没看见守卫呢?”

柳仪温垂下眼帘,神色不明。

丛林深处,宋琲追着一头梅花鹿甩开了身后的侍卫,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只猛虎猩红着双目,流着唾液,紧紧地盯着他。

猛虎猛地窜了出来,宋琲反应迅速,趋势黑马躲了过去,待看清是头银虎后,立刻做出反应,挥动长鞭,仓皇而逃,猛虎在后面穷追不舍,宋琲从丛林深处中跑出,要将猛虎甩掉。

忽然,猛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调转方向,冲着另一头袭击而去。

宋琲定睛一看,发现是皇帝,大惊失色,想都没想就驾马冲去。

“父皇小心!”宋琲从马上直接飞扑到了皇帝面前,以血肉之躯挡住猛虎的侵袭。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箭矢射来,正中银虎的咽喉,顷刻毙命轰然倒下,倒在了宋琲的身旁,射箭之人正是宋琲的贴身侍卫林栩然。

宋琲惊魂未定间连忙去查看皇帝的情况,可担忧关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忽然猛吐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

***

场面乱成了一团,宋琲浑身是血地被带了回来,得到消息的安妃已经哭成了泪人,险些要哭死过去。

饶是有准备的柳仪温还是被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去给宋琲请脉,然后去找他的伤口,发现并没有被虎伤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皇帝禀报。

“回禀陛下,殿下受了惊吓,急火攻心,加之从马上坠下伤到了内腑才会吐血。”

安妃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如花似玉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弱柳扶风,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一般,“这……这到底要不要紧啊。”

“回娘娘,楚王殿下幼时病症未除,虽然已经好转,渐渐与常人无异,但此经一事伤到了五脏六腑,怕是比之前还要严重。”柳仪温汗流雨下,十分惶恐。

安妃两眼一翻险些要晕了过去,皇帝连忙扶住,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怒道:“治不好楚王,朕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怎么会这样?林子里怎么还有老虎?不是已经让人抓了吗?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啊……”安妃伏在皇帝的肩头,泣不成声。

“查,去给朕查,将涉事之人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皇帝拍着安妃的后背,眼光阴狠,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皇后与慧贵妃一行人赶了过来,听闻猛虎要伤害皇帝,是楚王舍身相救,皇后一脸凝重,看了看宋琲的伤势,少不得宽慰两句,反观太子已经僵在了当场,眼神诚惶诚恐。

半晌之后,宋琲清醒了过来,脸色还是不好看,惨白着毫无血色,喘着粗气,好像很累的模样,柳仪温在旁边为他顺气。

安妃连忙过来看看,用帕子擦干了眼泪,不让自己在孩子面前哭,皇帝也坐在了床边,细心关切地问候。

“父皇,是儿臣的错,是儿臣遇到了那头银虎,原来它是冲着儿臣而来,儿臣想老虎甩开,可不知为何它忽然调转了方向要去攻击父皇……咳咳……”宋琲边说边咳嗽,满脸歉意与后悔,脆弱又可怜。

听得皇帝心里一阵阵地抽疼,“好了好了,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畜生惹得祸,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陛下,臣妾有个疑惑,按理来说,猛虎捕食,不追到猎物誓不罢休,除非自己体力耗尽,可他并未跑多久,却换了目标,很是奇怪。”

经慧贵妃一说,皇帝仔细地想了想当时发生的情景,“是啊,朕想起来了,那虎分明是冲着朕来的。”

“陛下,微臣听闻猛兽对气味很是敏感,许是闻到了什么,受了刺激才会如此。”柳仪温适时地开口说道。

慧贵妃顺着柳仪温的话道:“难道是陛下身上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银虎吗?”言罢,目光仔仔细细地在皇帝身上寻找着什么,“并没有什么异常啊?玉佩玉坠还有香囊都是陛下平时佩戴的。”

皇帝也看了看,最终视线落在了最能散发气味的香囊上,奋力地取了下来,递给柳仪温。

柳仪温接过放在鼻下轻轻地嗅着,“此香囊中的药材均是清心静气、有助睡眠的好物。”

在皇帝的允许下将香囊打开,又仔细地嗅了嗅与观察,终于发现了一物,将其挑了出来,“这里头竟然有千引香。”

“有何不妥?”慧贵妃问道。

“千引香一物虽然亦是良药,但气味特殊,对于嗅觉敏感的猛兽而言是致命的,可令其发狂,增强攻击性。”柳仪温解释着这种药材的弊端。

慧贵妃不禁捂住了嘴巴,万分惊讶,“这么说来,就是因为这个,才让银虎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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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去攻击陛下,这真是太可怕了,稍有差池,陛下的圣体就受伤了。”

此话一出,太子骇然,这东西是他送给皇帝,于是立刻跪下,“儿臣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千引香啊,儿臣……儿臣是想让父皇安眠才会将这个给父皇的!”

皇帝站起身,踱了几步,视线落在太子与同样跪在地上的皇后身上,目光锐利威严,然后一巴掌扇在宋珩的脸上,雷霆震怒,“放肆,你是想谋害朕!”

第39章

天子一怒,可抵万军,众人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子从惊惧中清醒过来,抖抖索索地一路膝行上前,讨饶着,“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怎么会想要害父皇,儿臣那是好心啊,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是啊,陛下,珩儿是一片孝心,一定是让人利用了啊。”皇后连忙辩驳。

皇帝坐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此时御前侍卫来回禀,已经查明了真相,带上了包括新任都太师在内的三人,皆指正是太子让他们所为。

宋珩还想辩解几句,直到他们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就连上任都太师都是在太子示意,为的就是将银虎放进来,为的就是置宋琲于死地。

至于那个香囊是出自于太医院张彬春之手,任凭他如何辩解没有在里面放什么千香引,皇帝都充耳不闻,直接让侍卫拖下去杖毙。

经此一事,不仅伤了魏王,还差点儿伤了皇帝。

皇帝怒极反笑,“真是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朕的好太子啊,你从前耍的那些小心机小心思,朕都可以不计较,但现在竟然还伤朕身上来了,你是要弑君啊。”笑完过后就一脚踹开了宋珩,“来人,将这个孽障与皇后送回京城看管起来!”

“不,不,父皇!”宋珩声嘶力竭地喊着,但皇帝已经不想再听他们的狡辩,只记得身心俱疲。

太子与皇后被带走,室内乌泱泱的一群人渐渐散去。

安妃擦干净了眼泪,又恢复了往日端方自持的模样,只吩咐柳仪温好好照顾宋琲。

柳仪温用热帕子给宋琲擦拭着身体,表情凝重,蹙着眉头,眼圈微微泛红,像是憋着一股劲儿,可又不说话。

看着柳仪温这般模样,宋琲一阵的心虚,都不敢直视他,只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阿温,怎么啦?”他伸出手想要抚平柳仪温的紧蹙的眉头。

柳仪温微微侧脸躲开,然后瞪着宋琲,“你骗了我,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没有说过要扑身去救陛下,如果不是林侍卫及时赶到,你以为现在仅仅是擦伤吗?你说过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

宋琲发现了新任都太师有异,便让人去调查,查到了他的底细,果不其然与宋珩有所瓜葛,他便提前想好了对策,准备将计就计,和柳仪温商议,配置出可以令人吐血又不伤身的药物,所以只是看上去可怕,其实并没有什么。

但为了捶死宋珩,又将皇帝拉入局,让安妃偷偷得在香囊里放了千引香,吸引银虎的注意力,激发他的狂性去攻击皇帝。

如若只是对宋琲下手,皇帝或许还不会如此勃然大怒,毕竟从前使出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时候,总是被轻描淡写过去,直接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

宋琲退而求其次地去拉柳仪温的手,小心翼翼着只牵了一根手指头,轻轻地磨搓着,“若我不挡那么一下,真伤到了父皇可就不好了。”

这次跟着一同围猎的人中大部分是太子一党的人,如果皇帝真的发生意外,不小心命陨当场,宋珩身为太子,有权利登基为帝,到时候就有些棘手了,他的父皇现在可不能死。

柳仪温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听到来喊他的人描述伤情还是吓了一跳,心有余悸,他不敢想象如果宋琲真的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见柳仪温没有反抗,宋琲的胆子大了起来,直接握住了他的手,笑嘻嘻着,“没事的,林栩然也是我一早就安排的,我怎么可能会真的让自己受伤呢。”

柳仪温看着宋琲不着调的模样就来气,狠狠地在他破皮的地方按了一下。

“嘶——疼,阿温。”宋琲的眼角一下子冒出了泪花,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

柳仪温知道他是装的,但偏偏就吃他这一套,动作轻柔了许多,努着嘴巴,嗔怪道:“疼死你算了。”

“嘿嘿,还是阿温最好了。”宋琲顺势抱住了柳仪温的腰身,轻轻地蹭了蹭。

这是柳仪温第一次运用自己的医术来算计人,心中百感交集,但中宫是他的仇人,得到什么样结果都是咎由自取,与中宫相关联之人也并非无辜。

因为太子一事,皇帝心力交瘁,无心狩猎,没多久就回朝了。

宋琲的身子养得很快,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装成病歪歪的样子,除了私下里见一见宋瑾以外甚少见人。

身子是没什么大碍,但是吃不下饭闻不得荤腥,一闻就吐。

“你怎么还在吐啊?”柳仪温叼着一块排骨拍了拍宋琲的后背,“好点没有?”

“还行,只能吃点青菜米粥了。”宋琲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巴。

很奇怪的事情,按理来说,脾胃不适,已经在喝药调理了,还让师父过来号了号脉检查方子,可一点都没有好转,而除了这些身体又一切正常,这才从医好几年的柳仪温陷入了迷茫,又不禁道:“你这症状倒是像有孕一样。”

宋琲笑了出声,“宝贝,真要怀孕也不会是我啊。”

柳仪温努了努嘴巴,只能再观察观察了,幸好这样的症状在一个月之后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异常。

自从太子被带回京城关了起来,便对外称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谢绝一切人前来探望,但事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仪温打了一个哈欠,刚刚午睡起来,还未有一个时辰又有些困了,但还是拍了拍自己脸蛋,打起精神。

可是不知不觉还是撑住了下巴,“我今天被召回给陛下针灸的时候,听到几个大臣要求见太子呢,但都被陛下堵了回去,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下达对太子的处罚决策,陛下是不是还是没有废掉太子的打算啊?”

“哪有那么容易啊,渊朝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太子既为嫡子又是长子,还有朝廷的势力,父皇还在权衡之中呢。”

历朝历代的太子均为皇后正宫所出,废太子意味着中宫失势,势必要册立新后,而这个新后是重新迎娶还是从宫中选择都是需要考量的。

如今宫中除了宋珩,便是景王宋瑾居长,能力超群,皇帝下达的任务就没有完成不了,心思更是缜密,而慧贵妃为众妃之首,又是德高望重,若无意外便是势在必得。

可现在所有的猜测都做不得数,一切还是皇帝的内心所想。

柳仪温又闭上了眼睛,语气都弱弱地,“若是他这次再被放出来,岂不是更加要与你作对了?”

“有父皇在,他不敢再有动作。”随即宋琲眸色暗了暗,可倘若没了父皇呢?

就在宋琲沉思之时,忽然臂弯上一重,发现柳仪温直接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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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上面,于是无奈地笑了笑,将他抱起来,轻声道:“很困吗?再去睡会儿吧,用晚饭的时候叫你。”

本来今天柳仪温休沐,可皇帝一大早就把他召回宫中,都没有好好睡觉,不然他可以睡一整天的。

“唔。”柳仪温挂在宋琲的身上,点了点头,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柳仪温能吃能睡地,把自己养得圆乎了不少,很有精气神。

趁着皇帝还行的时候,柳仪温再一次提了提关于藏书阁一事,但都没能成功,皇帝还是一如既往地反对。

于是没事的时候便一个人待在里面整理,有时候程书礼也会帮帮忙,自张彬春死后,跟在他身边的小团伙自然而然地散了,都不敢再到柳仪温面前说三道四,再也没有人欺负他冷嘲热讽于他了。

晚上,柳仪温与宋琲一同用饭,吃了两碗饭后又添了一碗汤,一口气全部喝掉了。

宋琲眨了眨眼睛,“你胃口倒是挺好的。”以前觉得柳仪温太瘦了,让他多吃两口都不肯的,现在连鸡腿都能啃两个了。

“嗯,我总觉得有些饿。”柳仪温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子,满足地不行,好像确实胖了一些,不过还好,没那么的明显。

晚上,柳仪温窝在宋琲怀里睡觉,睡到深夜,他被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吵醒了,本来想忍一忍的,可是忍不住了,于是推开宋琲想要爬起来。

刚爬到一半就被宋琲按了下去,“干什么去?”

柳仪温老老实实地趴在宋琲的胸前,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向宋琲,“殿下,我又饿了。”

宋琲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鼻子,“馋兔子。”让人送了一碟子糕点进来。

柳仪温嘴里塞了一块,手上还拿着一块,又喝了一口牛乳茶压一压。

宋琲给他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少吃一点,晚上吃多胃疼。”

“嗯,我就吃两块垫一垫。”最终还是吃了三块。

宋琲用帕子帮他擦手,“你怎么老是饿啊?”

“许是天气开始冷了,胃口就有些大了。”柳仪温并不觉得奇怪,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到了冬天就吃得多一些,就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

果不其然,皇帝最终还是将太子放了出来,宋琲的脸色不是很好,这个消息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人愤慨不已。

从小到大宋珩都在欺负他,无论是在被窝放蛇鼠虫蚁这样的小事,还是雇杀手暗杀他这样的大事,最后都让皇帝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如今纵虎伤人,还差点儿伤了皇帝,最终也只是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宋琲深吸了一口气,这宋珩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

柳仪温坐在了宋琲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宽慰道:“你别怕,会有别的办法的,他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的。”

听着爱人的安慰,宋琲浅浅一笑,轻轻地捏了捏柳仪温圆乎乎的脸蛋,“那便借阿温吉言了。”

“琲儿!”安妃没有让人通传,直接闯了进来,为的就是太子一事。

柳仪温吓了一跳,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弹跳起来站在了一边,他不知道安妃有没有看见,只闻她让自己出去,柳仪温甚至都不敢看宋琲一眼。

出了房间,柳仪温松了一口气,他与宋琲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可除了林栩然与林之盛等亲信以外没有人知道,就连自己的师父都没有告知。

虽然大渊朝民风开放,同性之间皆可婚配嫁娶,但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双方亲属。

三番五次的失败之下,宋珩也不敢再有动作,又被关了一个月反省,变得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处理事物,但看向宋琲的眼神依旧是十分阴毒,恨不得啃他的骨头喝他的血。

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地过了下去,这日,柳仪温刚从顾贵君那儿就到太医院就被程书礼拉了过去,神色焦急,“仪温,你有没有听说阳昌爆发疫病了,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今日急报传来,让朝中大臣与陛下都愁坏了。”

柳仪温大为吃惊,立刻询问事情的真假,“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去御前送药,听安德公公说的,消息绝对准确,阳昌偏远,药材与医师均不够,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去?”

当年济城灾祸,造成那么严重的结果就是消息被官府压了下来,更是缺少物资与人手,直到传到陛下耳中才着重处理,甚至还派出了柳庆及一众太医。

济城疫病死伤人数数以计万,哀嚎遍野,如今阳昌的消息即刻传来,如果及时解决处理便不会造成当年那般的惨状。

柳仪温想都没想便往外跑去。

“仪温,你去哪儿啊!”程书礼在后面喊了一声,但已经喊不回来了。

柳仪温一路跑到了勤政殿,累得气喘吁吁,额间都是汗珠,但他不敢有一刻的耽误,走了上去,被安德拦住了,“柳太医,您怎么来了?陛下未传召啊?”

“安德公公,陛下在吗?”柳仪温喘匀了气息,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在的,不过陛下现下心绪不佳。”安德也是忧心忡忡,“您若是有旁的事,现在还是不要打扰的为好。”

柳仪温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监,安德的师父安之德走了出来,柳仪温连忙上去打了一声招呼,表达了自己来的意图。

安之德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着,“陛下已经下旨调几位太医前往支援,并在民间以重金悬赏愿意的大夫,还有各地方镇府城区也需要出人一同前往,但柳太医您是陛下的贴身御医,如今为陛下疗养生息,万事应当以陛下为主,就算您想去,陛下也未必应允。”

“可有拟定好了名单?”柳仪温焦急地问道。

安之德也曾受过柳仪温的恩惠,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一共有五人,咱家正要过去传陛下口谕呢,不过陛下还说阳昌困境,疫病传播迅速,若有自愿前往的亦可多多增援。”

柳仪温知道皇帝肯定没有点名让自己去,不然方才安之德不会说那样的话,于是坚定道:“我愿前往的,食君俸禄忠君之事,陛下为阳昌之事所扰,身为臣子自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的。”

见他如此坚持,安之德思忖片刻,最终道:“柳太医这样的还得和陛下说一说,那容咱家进去通传一声。”

“多谢安总管。”柳仪温万分感谢。

没多久,安之德出来表示,皇帝愿意见他,柳仪温一刻不耽误,快步走了进去,立刻跪下,以头触地,发出响亮的一声,“陛下,微臣愿前往阳昌增援,以尽绵薄之力。”

皇帝已经从安之德那里知道了全过程,有些不耐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为朕治疗头风一事有功,朕时常发作,不能让你去。”

“陛下,头风之症,师父也可解,阳昌之祸最为严重,阳昌百姓之忧亦如当年的济城啊。”

“名单之中已有柳庆,当年就是柳庆治愈了疫灾,想必这次也可以。”皇帝对柳庆很是信任,又身为院首,足够的有分量。

柳仪温一怔,满脸震惊与慌张,立刻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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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事已高,不适合再舟车劳顿,况且这两年师父总是生病,体质已不似当年一样健壮,怕是有去无回,不如微臣身强体壮,微臣又身为师父的亲传弟子,师父会的微臣亦会,微臣自当为陛下解忧,为天下万民解忧。”

原本柳仪温不想济城之事再次发生,造成民不聊生尸横遍野的惨状,他读万卷书,便是要医治这世上万般病症,应用于天下万民,如今百姓受难,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但他没有想到皇帝拟定的名单之中竟然还有师父的名字,师父的腿伤才好,那副身子骨根本扛不住的,他一定不能去。

见皇帝的面容有一丝丝松动,柳仪温接着道:“微臣受陛下眷顾,成为一等御医,得以进入太医院藏书阁,日夜勤勉,遍览群书,古籍中许多记载有关疫病之事,微臣全部通读烂熟于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应对。”

“况且当年济城之事就是因为人才不够,耽误治疗才造成惨状,但现在阳昌若是准备充足,一定可以尽快解决令百姓信服。”

济城一事除了因感染疫病与官员不作为而死亡,有许多百姓因为此事而对朝廷不满,各地发生暴乱,差点儿引得朝廷动用武力压制。

皇帝静默了许久,没有再坚决地否认柳仪温的请求,而是道:“容朕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让安之德进来。”

“多谢陛下!”

安之德一直守在外头,应皇帝的吩咐还没有去太医院宣读口谕,听到皇帝喊自己便立刻进去。

柳仪温出了勤政殿,松了一口气,至少能有一半成功的概率。

正当准备要走之时,安妃似乎是听到风声过来了,瞥了柳仪温一眼,神色明暗不明,柳仪温行了行礼便离开了。

***

阳昌疫病爆发,伴随着民心混乱,皇帝不想如济城一般重蹈覆辙,有意在朝中挑选一位重臣前往稳定民心,震慑当地官员不可趁机敛财生事,但满朝文武就只有御史大夫许怀清愿意前往,然而光许怀清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

此事十万火急,但宋琲知道消息时已经是下午,急得团团转,济城之事他印象深刻,都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百姓之惨有目共睹。

一个小小御史大夫,有谁能够服他,宋琲直接进宫,去找皇帝。

林栩然跟在身后,冰块脸上是少见的担忧与讶然,“殿下千金贵体,万万不可牵扯其中啊,况且陛下并未有让皇子前去赈灾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让殿下去呢?”

宋琲来不及和林栩然掰扯什么,直接厉声道:“什么千金什么贵体,灾祸之下人人平等。”

等宋琲赶到勤政殿时发现宋珩也在,他所求之事与自己是一样的,在灾害面前不论是谁都责无旁贷。

已经一天过去了,柳仪温焦虑不安,安之德说是陛下有口谕,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到太医院来宣读,他知道肯定是陛下旨意有变,但有何变故他不知道。

柳仪温写字的手都有些颤抖,墨汁滴落在宣纸之上,形成一滩滩污迹,此时此刻他根本静不下心来,现在每耽误一刻,阳昌百姓就多受一刻的苦难,偏偏这时候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忽然,他站了起来,去收拾自己这几个月整理出来的手记,这些都是有实在价值的,要通通带去,希望到时候能够有所帮助。

又走到了外面,在太医院门口焦急地踱步,想着再等一会儿若是还没有口谕传来,他就再去一趟勤政殿。

然而没过多久,柳仪温看见宋琲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眼神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直冲而来,一把将他拽起拉进了里屋。

宋琲紧紧地捏着他的肩膀,愤怒、隐忍、疼惜之情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忍不住地吼道:“柳仪温,你是不是疯了!阳昌疫病,所有人都趋之若即,偏偏你还要往火坑里跳!”

第40章

柳仪温被这样的宋琲吓到了,但愣怔仅仅只有一瞬间,他并未退缩,而是直接迎了上去,目光坚定,不容任何退让,“我身为御医,有这个责任去帮助阳昌百姓,去治疗疫病。”

“太医院内还不缺你这一个。”宋琲的态度也是十分的强硬,他不想在性命攸关之事上做出妥协。

“但也不能少了我一个,多一个人就能多一份胜算。”宋琲说十句话,柳仪温就有十个理由回怼过去,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柳仪温丝毫不摇摆的态度让宋琲不知所措,声音不知不觉又拔高了几分,“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不知道疫病多凶险吗?一个不留神你就没了!”

“我知道有多危险,我曾亲眼见过,就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去!”柳仪温没有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而吓到,从未有一刻的不坚定。

这样的柳仪温震慑住了宋琲,三番五次劝说不动之下,他也不禁放软了一些语气与态度,因为害怕而手指颤动着,“阿温,你听话些好不好?”

柳仪温扯开了宋琲的手,冷静道:“我曾经和你说过我的理想与抱负,我希望这世上的百姓都不再受病痛之苦,你也说过的,力量虽小,可只要尽力就能够实现。”

“但现在不一样。”这是疫病,传染性强,死亡率高,可能一去就不回来了。

柳仪温知道宋琲话中的意思,但他不想背弃自己的理想,“一样的,没什么不一样。”

这是他的骄傲,他的毕生所愿,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哪怕是宋琲。

宋琲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他明白柳仪温的心之所向,他的倔强,于是重新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好,我不能把你绑在我身边的,那样你会讨厌我恨我,我希望阿温永远是天边翱翔的鹰,我阻止不了你了,你去吧。”

柳仪温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宋琲竟然妥协了。

“前往阳昌之路遥远,阿温,你别怕。”宋琲怜爱又轻柔地吻了吻柳仪温的额头。

“我不怕,我以前怕过,但我现在不怕了。”柳仪温紧紧地拥住了宋琲。

从前宋琲告诉过他,什么都不要怕,他会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如今他也不会怕,哪怕再远也可以抵达,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后悔。

宋琲眸色一暗,目光深沉,似乎是下定决心了要做某件事情。

没一会儿,宋琲就离开了,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柳仪温静静地坐着,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宋琲发生争吵,心中五味杂陈。

忽然,安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让他去一趟安乐宫。

自宋琲搬去了楚王府,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柳仪温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叫自己有什么事情,他只一心扑在了阳昌之事上。

“本宫听说你与楚王的关系匪浅同塌而眠。”安妃开门见山道。

那日他们牵着手的画面还是让安妃娘娘看见了。

柳仪温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一开口就要辩解,“娘娘……”

“你别着急掩饰,本宫既然叫你过来,就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安妃看着柳仪温,眼眸中有一丝丝不忍,语重心长道:“本宫不想指责你什么,楚王从小就性子倔强,后来落水一事让他收敛了许多,如今身体已好,他再也不需要那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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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虑,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要抓在手里的,对你也是一样,未必就是出于多少真情。”

柳仪温攥住了衣角,忍不住辩解,“娘娘,微臣……微臣与楚王殿下并非娘娘口中所言,一切也是微臣自愿的。”他与宋琲明明是两情相悦的,宋琲从未强迫过什么,他亦不是被动接受。

见此,安妃叹了一声气,眼眸不禁湿润,“楚王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已经没了一个孩子,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他平安喜乐,可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暗杀阴谋接连不断从未停歇,我是真的怕了,原本我沈家没什么势力,全靠弟弟在前朝得脸,还能庇护我们母子二人,终究是不够的,但若琲儿能有个背景有家世的岳家就会不一样。”

柳仪温慢慢地松开了衣角,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将头埋得更低了。

安妃知道他听了进去,继续道:“你是孤儿,虽然师从柳庆,坐到了一等御医的位置,但到底也不是多大的官,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能帮到他什么?是下毒还是暗害呢?”

是啊,他与宋琲所走的路终究是不同的,他们的情意让他竟然他们之间的身份与地位是天壤之别,他真的什么都帮不了宋琲。

“微臣……微臣知道的。”

“本宫知道你想要去阳昌,所以求了求陛下,他同意了,本宫遂了你的心愿只希望你能离楚王远一点。”

“臣,一定遵守。”柳仪温双眸无光,充满了落寞。

安妃眉眼一跳,疼惜之情流露而出,“其实本宫也很喜欢你的,你聪明优秀,可也要审时度势,你也……也不要怨恨本宫。”

“微臣知道。”除了这几个字,柳仪温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至少……至少他能去阳昌了。

望着柳仪温失意的背影,安妃到底是心中不忍,可为了她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又不得不这么做,“慧姐姐说得对,不下一剂猛药还是不让人放心的。”于是对身边的大宫女道:你安排下去,照本宫说的做。”

“是。”大宫女领命,退了下去。

柳仪温失魂落魄地走在宫道上,双眼通红,却不想将眼泪落下了,抬头仰望天空,阴云密布,透不出一丝光亮。

他有点难过,想要和宋琲说,可他们刚刚才吵了一架,安妃又是宋琲的母亲,他该如何说起呢……

偶尔间,柳仪温听到了墙根底下有两个小太监在谈论着什么。

“前段日子我听说陛下要给楚王殿下选妻呢,好像是孙将军家的小孙女。”

“孙将军祖上可是开国元勋呢,家世显赫,若楚王殿下背靠这棵大树那就更厉害了,前途不可估量啊。”

“是啊,楚王殿下又极为受宠,沈将军又在御前得脸,若是再有一个厉害的岳家,难保不会将所有皇子比下去!”另一个小太监添油加醋着

“对对对,而且楚王殿下都快二十了,旁的皇子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了,从前是殿下身子不好需要调理,现在都好全了到底是要娶个正儿八经的王妃的……”

……

医术是柳仪温最拿得出手的技能,可除此以外他什么都没有。

他们都说得对,有了助力宋琲才能成就更好的自己,什么太子,就该狠狠地踩在脚底的。

乌云悄悄地漏下了一两滴雨水,滴落在额头,瞬间眼角落下。

天气总是如此的寒冷与悲凉,一如心境。

算了,就这样吧。

为了避开宋琲,柳仪温这两日都住在程书礼这里,但援助队伍出发的日期迫在眼前,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悲伤,甚至连许怀清都没有告诉,只是告知了师父,师父难过了许久,恨自己老而不中用。

可柳仪温很高兴,能让自己将师父替换下来。

今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护送物资与医者的军队就已经整装待发,这次为首的是江太医,曾经也去过疫灾救急,有一定的经验。

新来的那个小太医韦旭阳也自请加入队伍,比柳仪温的年纪还要小上几岁,小小的一团窝在他身边。

见他打了一个哈欠,柳仪温道:“今日一大早就出门,恐怕是没有睡好,睡一会儿吧。”

韦旭阳摇了摇头,“我不困的,就是有些害怕,我的老家就在济城,当年有那么多人都没有逃出来,实在是太可怜太可惜了,这次我去,如果我能尽一份力的话也是好的。”

柳仪温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不移,“一定会的。”

楚王府内。

林之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担忧着,“殿下您真的要去吗?安妃娘娘哭了许久……”

宋琲手上一顿,继续在自己脸上捣鼓着,“哭过就好了,没什么的,又不是没有出过远门。”

“那里危险,如果殿下出了什么意外,柳太医也会心疼难过的。”林之盛因为这次主子都不让自己跟过去照顾同样难过死了。

“可本王更心疼他,连远门都没怎么出过的小兔子要去阳昌那样远的地方。”这几天更是躲着自己,连面都见不上,宋琲忿忿地将匕首插进了刀鞘中,反正之后也有的是机会了。

“柳太医也是为国为民啊。”

“是啊,他为国为民,那本王身为渊朝楚王,受天下万民之养,更加要责无旁贷,本王又不全是为了他。”宋琲嘴硬着。

宋琲停下了手,铜镜中映照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护送的军队已经待命,就等殿下过去了。”

“看不出破绽吧。”宋琲不放心地又询问了一遍。

林之盛仔仔细细地瞧着,“看不出来的。”

“那便好。”他可不想让柳仪温认出来。

***

赶在了天亮之前,队伍陆陆续续地出发了。

“我听说这次来的还有一个高级官员呢。”韦旭阳环顾了一下四周,疑道:“怎么没有看见啊?”

“你知道是谁?”柳仪温撕开了一块带的干粮,起来的太早了,都没来得及吃早饭,他分了一半给韦旭阳。

韦旭阳啃着馍馍,道:“不知道啊,所以才要看看呢,我还听我哥说满朝文武就只有御史大夫许怀清愿意前往,不过许大人对朝廷而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陛下不同意,就又派了别人去。”

柳仪温先是猛地一惊,不过听到后半段话时又松了一口气,许怀清自愿前往阳昌自然亦是为了百姓,为了控制疫病。

人人都是有私心的,就像宋琲不希望自己过来一样,但他最终也会尊重许怀清的选择,只是担忧与害怕罢了。

不过此刻他有些庆幸他没有来,至少他的亲人都不会有危险。

柳仪温一点一点地吃着烤馍,仰望着天空,天边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一个戎装打扮的将军驱着高头大马过来,递进来一个油纸包,“别啃硬馍了,这有一些馒头,松软些。”

韦旭阳抬眸一看,两眼一亮,“是何将军耶,陛下竟然任命您为安抚司使,咱们这一路可就安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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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与非是沈翎的手下,而沈翎是宋琲的舅舅。

柳仪温无意间瞥了何与非一眼,又猛地抬眼盯了他好一会儿,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才接过了馒头,然后分给了韦旭阳,“多谢何将军。”

白软软的馒头可比干巴巴的馍馍好啃多了,里头还有肉馅儿,韦旭阳大口大口地吃着,还不忘恭维两句,“何将军对柳太医真好啊。”

何与非摇了摇头,笑道:“每位医师都有,这次阳昌疫病靠得是医师,医师才是主力军,自然要好好照顾着。”

柳仪温咬了一口馒头,一口就咬到了肉馅,“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何将军领命运送物资与保护我们的安全,更是辛苦。”

“哪里哪里。”何与非目光柔和地看向柳仪温。

柳仪温别过脸去,视而不见。

多耽误一天,阳昌百姓就多痛苦一天,所以他们都是快马加鞭,一路上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同样为了避免盗匪,他们走的是官道,但临近阳昌地界就只能走山路了。

等翻过这座山头就能看清阳昌的全貌了,但山路多崎岖并不好走,影响了进程,夜晚也只能在山中安营扎寨。

燃起了篝火,用来取暖与烤一些吃食,还能避免夜中有猛兽袭击。

何与非安排人时刻盯梢,山林多贼匪,必须要加强警戒,部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柳仪温用树枝插着馍馍,放在火上烤,粗粮特有的香气散了出来。

一个年长些的民间大夫叹了一声气,“不知道阳昌现在情况如何了?”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大夫偷偷地抹了抹眼泪,“我……我曾经听过济城的疫病,很严重。我们会不会……会不会死在那儿啊?”

柳仪温将烤好的馍馍递给了小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阳昌与济城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济城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是刻意隐瞒才耽误了救治时间,别担心。”

越接近阳昌,有些人心中就越是惴惴不安,柳仪温知道其中有不乏是各地方为了凑够人头数而被迫来的,有济城的这个前车之鉴,再加上尽说些令人害怕的丧气话,很容易动摇军心,这样很不好。

柳仪温靠着树干坐下,抬头望着高悬的月亮,同一片夜空之下还有在疫病中苦苦挣扎的老百姓,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声气。

何与非走了过来一起坐下,递过来一只烤山鸡腿,“柳太医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

“赏月。”

“柳太医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啊。”何与非笑盈盈着。

“不然能干什么呢?明天就能到阳昌了吧。”柳仪温依旧看着悬在夜空中月亮,皎洁明媚,哪怕是一片黑暗,也能照亮前路。

“嗯,”何与非点了点头,“你怕吗?”

“我不怕。”这次准备充足,没有耽误时间,没有缺粮少食,没有药材的匮乏,一定可以打一个胜仗。

“其实怕了也没什么的,面对这样的事情,谁都会害怕,”何与非撑着下巴眼含笑意,没有身为一个没怎么相处过的陌生人该有的疏离感,“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方才瞧你都没有吃几口。”

手里的烤山鸡腿还热气腾腾着,香气袭人,柳仪温望向何与非,试探道:“何将军似乎格外地关注我啊?”

“沈翎沈统领你认识吧,他让我照顾照顾你。”何与非不动声色着。

柳仪温盯着何与非这张脸,一张和何将军别无二致的脸,看似没有什么破绽,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了他的手上,然后就移开了目光,啃了一口鸡腿,“我不需要照顾,我是医者,能照顾别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何将军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何与非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士兵按着一个穿着简单的年轻人过来,“将军有个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年轻大喊着救命,还吵吵嚷嚷着,“别别别,放开我!你们是谁啊!”

这声音听起来很像李携言,柳仪温看了过来。

李携言也捕捉到了柳仪温的视线,满眼放光,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美人儿你怎么在这儿啊!”

何与非微微蹙眉,有种很想翻白眼的冲动,但还是挥了挥手,让手下把人放了。

柳仪温见到他也很高兴,“来支援阳昌的。”

李携言揉了揉鼻尖,“嘿嘿”一笑,“那我们还得有缘的,我家做些小本生意,我爹听说这事儿也急得不行,联合商会要给阳昌送物资,我便帮我爹走一趟。”他也是为了多尽一份力。

不过他是偷偷地跑出来的,因为他爹死活不允许,不过天高皇帝远,他老爹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来了,没曾想能在这儿遇到柳仪温,可真是万分惊喜。

“来阳昌只有一条道,我们都没有遇上,你走的不是官道吗?”柳仪温疑惑道。

“我应当是比你们早出发两天,我跟你说这山里不太平,可能有贼匪,我来的时候总能听到林子里有淅淅索索的声音,”李携言往柳仪温这边挪了一些,四下巡视了一圈,“所以我才出来打探一二的,谁知道正巧碰上了你们,我们是商队,哪怕是乔装了一番也是惹眼,不过我遇上你们就放心啦。”

“肯定会是一些亡命之徒的。”一旁的江太医道。

“确实,灾祸之下势必会有这些人来打劫救灾物资,得加强警惕。”何与非又增派了一些人手站哨,以免被暗中袭击,另一部分人看管物资,这些人可都是救命的东西。

“你让你的商队跟上我们,不要掉队了。”柳仪温对李携言道。

李携言立刻回去让他们都过来。

韦旭阳是有些胆小的,挨着柳仪温身边坐下,整个人都要窝在他怀里了,然后被何与非提留了出来。

面对凶神恶煞的何将军,韦旭阳咽了咽唾液,自己一个人缩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除了放哨的其他人都还在睡梦之中,林中的飞鸟忽然惊起,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的明显。

忽然,一道声音划破了沉寂。

“快快,快起来,有山匪!”

柳仪温听到了动静,拍了拍身边的韦旭阳,把他叫起来,然后掀开帐篷去叫醒其他人,清醒过来的人一个喊一个,没一会儿就全都醒了。

何与非大喊一声,“快,往南方跑!护好物资!”对方的人数还不能确定,不能坐以待毙。

山匪熟悉很这里的丛林,隐入其中很难发现,何与非没有走,留下来指挥士兵,柳仪温有一刻的停滞,但韦旭阳与李携言一同拉走了。

“这些人真是疯了,真的敢抢官府的赈灾物资!”李携言忿忿着。

他们猫着身子在丛林中跑,勉强跟上大部队,还有不少山匪冒了出来,士兵们都在与他们搏斗,血撒了一地。

李携言还捡了一把刀,韦旭阳拿出了匕首,手指颤抖着。

柳仪温抢不到刀,也没有随身携带匕首,只得掏出了装有蒙汗药的小瓷瓶,谁敢靠近就撒药,顷刻就会昏过去。

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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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他们被冲散了,柳仪温跑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还好他经常去山林采药,有在山林中行走的经验,能够很好地辨别方向。

很快就找到了南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朝南而去,这里的山路比京城郊外的山地形复杂,很是崎岖不太好走,柳仪温差点儿被绊倒,一边小心地避开杂草堆,一边环顾四周。

渐渐地看见了人群,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柳仪温松了一口气,然后太过欣喜,没有注意到脚下,忽然一脚踩空,直接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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