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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顿饭,吃得香,也吃得更是快。

那边何誉与徐渊为赶路,刚放下碗筷便撩袍走人,消失在街上人流当中,这边严骥果真?翻出些似是斗笠,又像幂篱的新奇玩意?,连陈澍看了都两眼放光,很是霸道地先挑了一个自己试了试,便急不?可?耐地想外出追查去了。

这客栈相距徐渊所述的地址本?就?不?远,也?因此,才有给云慎抽空换衣的时间。

三人中,严骥一人在楼下,跟那店家打过招呼,开?了房之后,慢悠悠地吃着那些残羹剩饭,而陈澍则跟云慎一齐上楼,踩着这两月里?新建的、并不扎实的木梯,走进楼上的走廊中。

“反正你换衣服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我先去踩点,若是地方没找错,再带你二人过去,如?此也?安全些。”

他?们笼统就?开?了三间房,另外两间暂时不?必打开?,只云慎一人,拿着衣物,先进了打头的那间,又回头。走廊里?只有陈澍探头探脑的身影,大抵是意?识到了这点,他?的动作不?禁一顿,脸上神色也?显出犹豫来。

陈澍眼尖,一扫便发觉了,也?对视回去,茫然开?口:“怎么了?还有何事?”她的心思还停留在适才自己的主意?上,只一想,觉得云慎恐怕要出言反对,又很快咧嘴笑了,道:“你不?必担心,我师父说过,那些个符修,哪怕是修行上万年的老妖精,也?挡不?过我们剑修的一剑——不?然他?何必还得掩人耳目,偷偷行事呢?”

“我不?是说此事。”云慎道,松开?了扶着房门的手,又随手把那要换的衣服扔进屋里?,才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些话么?”

“哪几句?”陈澍眼珠子转了转,问,“你明明许诺今日早晨要同我坦诚相待,却迟迟拖着不?曾说的这事?”

说罢,她还十?分应景地鼓起了腮帮子来,圆眼睛瞧着云慎,分外神气。正是这样的脸,与昨日站在婚礼大堂上的那张脸似有不?同,却又同样生动,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当她那目光专注地看向云慎时,连他?也?不?由地为这样鲜活充沛的情感而动容。

他?晃神了片刻,直到陈澍又眯起眼睛,歪了歪头,才猛地回神,道:

“……不?是此事。”

“哦。”陈澍叹了口气,这会,她脸上的失望更是真?真?切切的了,直教人忍不?下心来。

云慎也?抿住嘴,别开?视线,干巴巴地补了一句:“事急从权,等我们找回了这次的失物,届时,我想说什么都会同你仔细说清楚的。”

“好吧!”陈澍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少顷,似乎才想起来云慎还等着她的回答呢,道,“……那你是指哪段话?”

“我昨夜守在那院中,瞧见了偷东西的贼人。”云慎道。

“这段记得,你还说此人偷我那玉佩,有些蹊跷!”陈澍答道,又问,“怎么了,难不?成那人的身影不?像这个老头子?”

“情急之下,又是深夜,怎么看得清高矮胖瘦。”云慎道,看着陈澍,又犹豫了片刻,似乎难得地对自己的话语没了把握,好一番措辞,才道,“那夜我只顾着想你、想你的玉佩,不?曾从头到尾想过这一个盗窃案。纠结此人为何偷你的玉佩其实无用,因为我们并不?了解他?。我昨夜既然见了他?,更应当从那夜里?的一个背影下手,于是,方才我就?一直反覆回想——”

“想什么,”陈澍几乎踮起脚凑过来,连声?催他?,“你快说啊!”

“——他?真?的偷了这库房中的所有宝物么?”云慎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不?然。”

“哦!”陈澍猛地反应过来,“你瞧见的只是一个人影,而非带着许多东西,搬来搬去的人影?”

“正是。”云慎道,“我一直觉得奇怪。那武林盟筹得的宝物,加上徐渊本?就?有的,哪怕没有百数,也?足有几十?件。这样多的东西,就?算是修士,恐怕也?做不?到偷走而不?引得在众人察觉。真?正的窃贼,应当并非是他?,至少不?止是他?,还有那徐渊亲手送走的满院宾客。”

陈澍咬着嘴,还真?仔细地顺着这话想了一阵,方驳道:“按你所言,这些应邀前来的宾客就?更不?可?能了,这些人可?都是凡人,一只手能拎一桶水就?称得上是大力了。”

“当然,若是有人偷了那些宝物,远走高飞,那这人必然只能是身有异法的那个符修。”云慎呼出一口气,终于又抬起手来,把住那房门,接续着此前的动作,往里?退了半步,才道,“可?若是先把这些宝物藏在院中某处,等白日再光明正大地带走呢?

“——需知此事来得太突然,当日不?曾有人搜过院中其他?地方,而那些宾客的车马,就?更无人搜查了。”

幽静的二楼除了他?们便没有旁人,连云慎这一句平稳的话,也?随着那走廊里?若有若无的回音慢慢沉淀。陈澍咽了咽口水,吸气,抬头便要追问,但云慎说完这话,便把手往门后一推,二人面前的小木门便慢悠悠地掩上了。

只留道似乎能透过一丝天光的缝隙。

“等等,”陈澍不?自觉地踮起脚来,拉高了声?量,“还有一事!”

“我记着呢!等找到了——”

“不?是那回事!究竟是什么大事你这么遮遮掩掩的……”陈澍嘟囔了两句,又生怕云慎听见了,扬声?道,“我说我先去探路!”

——

“急什么?”严骥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罐汤,快慰地咂了咂嘴,也?不?看陈澍,就?这么理好桌上剩余的饭菜,才抬起头来,分给她一点目光,道,“你说他?答应你,说等找到丢失的那些财务,就?同你细说一件大事?”

“也?不?一定是大事吧……”陈澍瘪着嘴,不?自在地往那楼上看了看,又倏然转头,满脸认真?地道,“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事,总之与这案子肯定是无关?的,不?必在这上面纠缠——”

“——我说的也?不?是案子。”严骥轻快地道,猛地从饭桌上站起,拍拍神色迷茫的陈澍,往楼上走去。

陈澍眨眨眼睛,先是疑惑,紧接着伸手去拦:“你走错了!要同我一起去探路的话,该是走这边大门才对。”

谁料严骥非但不?曾停下,反而伸手,握住陈澍的衣袖,几乎把她拽到身侧来,又笑了笑:“我说的就?是云兄这‘大事’。我若说我知晓他?这大事,你可?信?”

“你?”陈澍眉头一皱,神色由疑惑转向质疑,她一边由着严骥牵着她往楼上走,一边又打量了一下严骥,末了,口里?直言道,“云兄这么弯弯绕绕的人,你说你知晓他?遮掩的事……那你总得有什么依据吧?”

“有。”严骥简洁应道。

然而,正是他?这答得太简明,太迅速,陈澍先是一愣,等二人又踏上客栈楼上后,又很快回神,越发狐疑了,皱了皱鼻子,站住脚,任凭严骥再怎么牵着也?不?动了。

“怎么,”严骥朝着云慎的房间扬了扬下巴,又压底嗓音,明知故问,“你又不?想知道了?”

“查案是正事,又不?是什么消遣的把戏,我就?算想知道,也?不?急于这一时。”陈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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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应道,“何况你怎么会知晓……”

“不?过占你片刻时间,不?碍事的。”严骥松开?手来,回头,笑道,“至于我为何会知晓……当然是何誉那个一杯就?醉的大块头昨夜嘴漏了。”

“何大哥也?知晓?”陈澍越发想不?通了。

见她果真?上了心,严骥轻哼一声?,又转头去,迈了两步。

“你是要站在云慎房前同我讨论他?的秘事,还是要同我去到房间里?头聊?”

“——你何时又开?了一间房的?等等,这房怎么在另一头?”

如?此,陈澍由严骥引着,一头雾水地从走廊这头走到另一头,足足转了好几个弯,才站在那间严骥新开?的房门外。

客栈本?是个回字型的小院,只是从中断开?,好似一张纸折成了四?面墙,却不?曾接上。因此,二人走了如?此长的路,其实是绕了一圈,回到云慎那房的隔壁,两间房并不?相通,只是对着那院中的窗户紧挨着,一个朝北,一个朝西,若是不?关?上窗,房间中交谈的声?音便可?以清晰传至隔壁,而住客却不?能察觉。

这样的房间,更不?像是严骥特意?挑来密谈的了,陈澍一看,便开?口想问,却被严骥一个噤声?的动作堵了回去。

他?定然知晓这样的房间并不?适合密谈——

不?,不?止,他?就?是刻意?定下的这间房!

门被打开?,露出满室的日晒后的木香味,严骥第一个走进屋内,他?放轻了脚步,却不?曾停顿,一路走到窗边,然后才放下心一般舒了口气,一哂,回头冲陈澍招手。

陈澍又不?能问,又不?知情,满腔疑惑几乎快化?作恼怒了,气呼呼地也?跟着严骥一样走到窗前,但她转眼一看,那些将要出口的抱怨便又落回了肚子里?。

——从这扇窗的最?外侧,恰好能瞧见云慎坐在床边换衣服的半个背影。

她一怔,旋即觉得羞恼起来,无声?地转身,冲着一旁正洋洋得意?的严骥,咬牙道:“……这就?是你知晓的事?”

“别急嘛,早便说了别急。”严骥冲她一歪头,一努嘴,示意?她接着看下去。

快进严冬,又遭过大洪,那院中一片萧索,唯有些许爬墙的绿意?,哪怕是这样新建的客栈,也?在一夜间便零星从那外墙一道道缝隙间冒了出来。陈澍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转头,打算仁慈地再给严骥一次机会,就?看这最?后一回。

许是那寒风灌进了隔壁房间,云慎换衣到一半,只披着严骥给他?的那件衣衫便从床上站起。他?在视野里?短暂消失了一段,走到窗边,才又能看清了,不?仅能看清人,还能看清布料下精瘦的身体?,胸膛赤/裸,迎着光,泛起石雕一般的光泽,甚至有些好看。

需知两扇窗本?就?离得近,云慎又走到了窗前,陈、严二人一惊,不?约而同地蹲下身来,陈澍忍无可?忍地伸手,准备给严骥一个教训,而严骥也?似有察觉地又躬身去躲时,那雷霆一般的掌风止住了。

云慎全然不?察,只把支着窗户的木杆收起便转身回去,而陈澍却愣在了原处。

那窗户落得很快,不?过眨眼的时间,却足以教陈澍看清云慎转身后那半截衣衫挡不?住的脊背。

上面清楚地刻了一个字。

澍。

陈澍的澍。

耳边严骥的声?音带着些许得意?:“早便同你说了,我当真?是知晓的,这会总算瞧——等等,你这狝猴,又要去哪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等?等?,你这狝猴,又要去哪儿?”

只听严骥一声乍然低呼,在这空空荡荡的房中响起。

在方才的片刻寂静后,这声低呼清晰极了,再低,也因?焦急而字字分明。

好险云慎那窗早已关了,不然以他这样的声量,早通过两扇几乎相对的窗户传到了另一间房中。

但,哪怕是这样,陈澍也似充耳未闻一般。她走得如?此快,脚下生?风,若不是严骥眼?看事发,伸手去拦,转眼?,她便要飞奔出房门了。

“我问你呢,你要去哪——”严骥终于把她拦住,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拽回来,开口道,“不过?是一个字罢了,看了就看了,心知肚明便可。我辛辛苦苦找出这间房,引你绕了那么远的路,可不是为了让你再绕那么远回去,把这层纸给?捅……你在听我说么?”

“在。”陈澍随口应了一句,但她一回头,那眼?神便直勾勾地?越过?严骥肩头,往窗外飘去了,怎可能在听严骥的话?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分出一分一毫的心神来敷衍他罢了。

严骥见了,又?怎不知,再度伸出手来,想拦住陈澍往回走的势头,拉着她停在原处,只是这次却不似方?才那样轻松一拦便拦住了——陈澍若是下定决心,那雷霆万钧的势头,谁又?能拦得住。适才明明是陈澍改了主意,自己停下转身,严骥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似的,止住了手上徒劳的动作,开口劝道:“你真听进去了我说的话么?”

“明白的!”陈澍终于顿住脚步,也不回头,只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这不就是听进去了,才折返回来,走最近的这条道么!”

“什——”

严骥的这句话不曾说完。

事实上,他连那个字也不曾说完,话音就这么猝然断掉,取而代之的是那窗户被陈澍往上一撑,发出的吃痛一般的脆响!

这窗户根本承受不住陈澍不加克制的力道,哪怕是如?此崭新,瞧起来如?此结实,若不是陈澍的一只手还扶着,恐怕早已没了支撑,掉落下来。

而陈澍的动作还未停,但见她往外一攀,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不消看,便能知道是隔壁窗户也惨遭她的“毒手”,被硬生?生?掰开,直到能勉强容人进入的地?步。

隐约有云慎受惊转身,或是整理衣物的声音从那开了的窗户传来,伴着越发凌冽的寒风。

然后,就在这二人都满是诧异地?望向窗外的那一刻,陈澍灵巧地?跳上窗,一个纵身,在连动作也瞧不清的一瞬间,越过?两扇窗和窗间那空荡荡的一截距离,如?此轻易地?钻进另一间房中。

严骥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

院里骤然起的那阵风倒灌进屋内,好在那窗户没了支撑,又?飞快地?落了下来,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一样的响动,一前一后,堪堪把那严冬的寒意阻在窗外。

当?然,不止是寒意,另一件客房中的声响也被尽数挡住了。适才那一连串,快得教人目不暇接的画面过?去,明晃晃的天光也被隔绝,房中才仿佛染上了鲜活平静的色彩一般,严骥眨了眨眼?睛,只能听见自己慢慢平息下来的呼吸声。

陈澍连一句话,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他回过?神来,又?不禁猛地?吸了口气,仿佛大梦初醒,本能地?接着方?才的话,朝着那已经关上的窗户喊了一句:

“那我……那我先去城中探查了!”

没有回音,但饶是严骥,平素那样从容,此刻也手足无措了,又?在房中来回踱步片刻,好似他就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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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对面能听见似的。明明这两扇窗户关了,这一声不算响亮的喊声自然也不一定能传至隔壁,偏他大抵是又?回味了一下方?才陈澍那反应,还觉不够,少顷,对着那墙壁添了一句:

“你们二人好生?聊,切莫动手!可万万不能欺凌弱小啊,小陈姑娘!”

——

这几句话,哪怕再,隔壁果真是听不真切的。

陈澍从那窗户中钻进来,云慎自然是察觉了。他从床上迅速起身,捞起衣袍,加上他那已经换好的下裤,这一身的行装,几乎可以出门见人了,也不曾露出什么胴/体。

但陈澍盯着他,头一回这么怀疑地?盯着他,便能从他那脸上找出些许不同?寻常的紧张来。

当?然,她这样大张旗鼓,这样兴师问罪地?闯进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大抵是东窗事发,被她察觉了什么。

云慎更不傻。

但他脸上那镇定很快便恢复了,至少再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甚至还主动上前,扫了一眼?那窗户,又?把目光落在陈澍身上,温声问:“怎么这么急?”

粉饰太平,拐弯抹角。

以云慎的心智,当?然不会猜不出来陈澍的来意,然而,他依旧选择了这样避开锋芒的问题,挂起关切的笑意,作出一副猜不出的样子。

他并不傻,但他选择装傻,不过?是心存侥幸地?试图把陈澍眼?睛闭上。

陈澍向来不讨厌他这一套,她甚至还曾拙劣地?学?过?,觉得这样能行走于人世间,用?三寸不烂之舌便能引得众人或喜或悲,两句话便能达成目的,这样的本领,其实很教她向往。

这一回,却是她真正生?出厌恶的一回。

没来由的反感?一旦冒尖,便扎根在她心底一样迅速生?长起来。

或许是因?为此前云慎再怎么对她隐瞒,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不足挂齿的小事,又?或许是因?为此前云慎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好人,不算陌路,却也说不上亲密,所以这样的隐瞒也是人之常情,是她懵懂之中被迫接受的,更是可以容忍的。

直到今日。直到她明白云慎一直隐瞒着她的事情与她息息相关,直到她与云慎相知,昨夜还欢喜地?谈着情情爱爱,直

到她撞破了她本不该撞破的这一幕,又?选择了这样不顾后果,这样石破天惊的方?式。

营丘堰山中那把小火算得上什么?她才是那个最旺盛,最炽烈的火,足够小心翼翼才不会吞没整个人间。

俗世间有俗世间的规矩,下山的是陈澍,需要融入的也是陈澍,但剑修也有剑修的秉性。她甚至可以学?习那些圆滑世故的处事手段,只是她从来都是那个莽撞、天真的女娃,喜怒形于色,绝不姑息,也绝不委屈。

“你方?才说,等?我找到了剑之后,便对我开诚布公,把想说的话都细细说了。”她说。

只需看她这样清明固执的眼?神,便能知晓她的决心。

云慎看着她,有一瞬的出神,然后很快稳住神情。“你已经知道了?”也不说是知道剑还是知道这想说的话,但看他那抓着窗沿的手指,已不自觉地?用?力,几乎压出了白印子,“其实——”

“——不。”陈澍打?断他,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我已经知晓的事情的。既然已经猜到了,那又?何必再听一遍呢?”

“……说得也是。”云慎道,他终于露出了些许真切的笑意,却是带着冷冽的讽意,随后又?咬紧牙,一面压抑着面上神情,一面不自然地?往后退去,坐回床边,双手抚着床沿,仿佛才有了些许支撑一般,再仰起头,看向陈澍,用?一种笃定的语气,缓缓道,“那你是来斥问我的?”

“我是来遂你的愿的。”陈澍朗声应道,也微微低头,看向云慎,“原是我不懂,才一直口口声声说想要寻回我的剑。如?今事情既已明了,这‘寻剑’之事自然也不必了。我还记得你原先说的那些话,有关什么血契,什么逍遥自在,如?今再一想,却是明白了。”

云慎愕然抬头。

那件陈澍为他买的衣服就被他随手一叠,放在床侧,此刻又?往下滑了一截,像是再一眨眼?便要滑落在地?,但是这房内没有人在意它了,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它。

也许直到上一刻,云慎还有精力去分心捞起那衣服,但陈澍此话一出,顿时,他面上血色尽褪,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神情也一下子失了控。

这样明显到夹带恐惧的惊讶,还是头一回在云慎脸上看见。

“我彼时并非……”

“不必把我再当?稚童一样哄了。”陈澍短暂地?笑了笑,迳自答道,“丈林村相助,是同?情,点苍关回头,是恻隐,恶人谷设计,是仁义,那这回呢?”

“……我是诓骗过?你不假,”云慎道,语气变急了许多,“但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权宜?什么是权宜?”

陈澍扬起眉来,问,

“从天虞山,到丈林村,再到点苍关、密阳坡、恶人谷,当?然还有平潮口那两夜——我是真心待你,连阿姐说你来历不明,我也不当?回事,只觉得朋友相交,知己同?游,要长长久久,看的不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难不成,在你看来,这些竟都是权宜么?”

一段话掷地?有声,那清越的嗓音在这房间中荡开,几乎直击人心,把二人间那金玉其外的平静伪装一片片地?敲碎,散落一地?。

冬日到了,再丰实的树,哪怕曾经遮去参天烈日,也曾庇佑一方?,落下层层树荫,可那黄叶终将会尽数落下,露出其中被鸟啄空,被风刮断,还有被累累果实压塌的枯干。

谁不知,只要熬过?了这个冬,等?到春雨滋润,那如?云如?瀑的枝叶将会重新长出,花团锦簇——可谁又?知,它究竟能否熬过?这个冬日?

寒风刮动窗槛,发出阵阵声响,隐约间,好似远方?传来的,不知谁人的呜咽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难不成,在你看来,这些竟都是权宜么?”

“是,却也不是。你且听我说——”云慎攥紧了床沿,深吸一口气,道,“丈林村确是,我是乍然苏醒,一者要?下山拜祭故人,二者也并不打算就此认主,不告而别确是权宜。

“可我见了你,又见你来寻我,一时割舍不下,又发?觉你如此执着,想着如实相告不如委婉相劝。这一拖,便拖到?了点苍关大水。此行这么多时日,一齐历经万难千险,当然并非是同?情恻隐,更是我贪恋这一时半刻的情谊,不愿打破,也不愿使你与我之间生了嫌隙……”

“你既然想离开,些许嫌隙又何妨?说到底,你想跑,我要?寻,本?就有嫌隙,捂着眼睛假装瞧不见,便是好了么?”陈澍歪了头,很是不解的样子,“不过也无妨了,既然如今都已说?开了,这些事也就无足挂齿了。”

“非也,这本?就是我要?说?与你听,本?就是我难以割舍的缘由。自来便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是么?”陈澍似乎在认真地回想,“那还?能有什么紧要?的?”

“……是我不愿欺你,更不愿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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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生厌,因此,才不止纵着你寻去点苍关,还?赶至密阳坡,处心积虑地设局,引你来恶人谷,再制成假剑,妄图假死脱身。”云慎又吐出一口气,道,“但我本?就跑不了,不是因为有你在寻,而是因为我始终不肯坦诚面对自己。抱着几百年,几千年前的‘上辈子’,不知?变通的是我,自命不凡的也是我。故而时至今日,站在这里,妄图要?你原谅的,也是我——”

“哦……”陈澍这才突然想起来似的,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应道,“也是!你早便说?过你已经爱上我了,这便说?得通了。”

云慎骤然一停,偏过头去,方才还?急着解释的话就这么断掉了后半截,突兀地横在二人中间。可他?的呼吸还?急促着,在乍然安静的房间里显得那么赤/裸。

一如陈澍的这句话。

而陈澍甚至不似片刻之前,二人在门外道别时那般温情。

这话说?得又快又敷衍。只?简单一句,就把他?多日遮掩,羞于示人的那点隐秘情绪剖开来,大白于二人之间。

“……是。”

不多时,他?终于冒出一个字来,然后接着,边措辞边说?了下去。

“……我是为你顽固坚韧的性?子所感,又见过你舍身救人,不,舍身救我的样子,为之触动,故而生出原本?不该有的心思……确实,纵然不曾承认,不愿承认,但我早便从心底认你为主,早便倾慕于你,早便……”

起先,云慎还?有些犹疑,但那话语自他?口中这样娓娓说?出,便好?似也不是那么艰难了。他?越说?越快,越说?却坦然,直到?又不自觉地仰起头,与陈澍的视线相对。

那终于顺起来的话又不知?不觉地没了声。

陈澍看着他?,那双圆得有灵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却竟似审视,直看得云慎屏住了呼吸。

“你说?得有理。”陈澍的眼里慢慢盛满了感怀,她?一笑,恳切而缓慢地说?,

“可我不敢信你了。”

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偷偷躲进深山,抱着顽石,背着亲人哭泣的稚子。

事?实上,哪怕不算这下山的数月历练,单说?在天虞山日复一日的苦练,也早把她?练得坚韧执着。

若一定要?说?,她?这样心性?非凡,才是那个在山中百年,风吹雨打也不曾移位的顽石。

认定了的东西,既是她?的,她?便会去追。可若本?就不是她?的,像云慎,自称沉睡千年,那般处心积虑要?从她?身边逃走——纵使那些设计、那些计划,都不曾伤人,除了欺瞒她?之外,也或许是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过,什么假剑聊以慰藉,什么跳崖假死便不必离别,然而——既然从一开始便掺有异心,又何必强求?

天生万物,天地不仁,陈澍能有如是慷慨大义,自然也是因为她?用心专注。

再好?的剑,有了异心,便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

一片如冬日一般萧索的死寂当中,云慎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陈澍挠着脖子,试图委婉地找到?那个切入口,先一步开口,道:

“我知?晓你总是能说?服他?人,总是能吵赢嘴架。但人与人之间的裂隙不是单靠几句话便能抹清的。你说?的是事?实,我说?的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并不相矛盾。

“我已仔细听了你的话,明了你的心思,不论你有什么因,做了什么事?,都可以翻过不论了!”

“不,”云慎蓦地站起来,似乎想伸手来抓她?的肩膀,又猛地止住动作,深吸了两口气,道,“我并不是为了‘说?服’或是‘吵赢’,我所言,所有我说?的话都是这几日我反覆斟酌,出自我本?……”说?着,他?看着陈澍的双眼,又蓦地停下来,收起他?已然支离破碎的话语。

他?们无数次对视,在丈林村,陈澍嬉笑着夸他?真是个好?人,论剑台上那惊鸿一瞥,超脱自苍生之外,点苍关生死危机关头,他?站在浪头,奋力高呼,引着她?去救下整城的人,还?有在那无名崖,风刮过发?梢,他?们相拥,又在那狭小的崖洞里相伴陷入温暖的梦境。从未有过这一次,陈澍的眼神那样平静,那样地……有所掩饰。

是了,在如此似吵非吵的一番争执后,云慎,那样自诩聪慧的云慎,总该明白了这眼神的含义。

她?已经不把他?当作同?路人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云慎脱口而出,仿佛也动了情似的,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声量也不觉拉高,道,“你不想要?我么?我知?道你下山所求,不过就是——”

话音未落,陈澍也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走近,哪怕她?是个矮个子,一走近,需要?微微仰望才能同?云慎对视,但她?仍然这样坦然地走到?云慎面前,迳直伸手,把在不知?不觉间落地的衣衫捡起来,理了理,又笑笑,仰头劝道:“我也希望你别这样瞧着我。还?记得我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你同?我说?的话么?”

“……哪句?”

“你说?……再称心,再爱惜,也不过是这血契的作用,而非出自我本?心。

“剑客以万物为剑,确实本?不该依赖于一把凡铁。”

“……这不是同?一件事?。”云慎一下便明白了陈澍的言下之意?,双眸紧锁,绷着声音回道,“血契是血契,本?心是本?心,而剑与人也不一样,血契始终在,可我心中情爱却是经过了这漫漫长路,才结出的果?实!”

陈澍当真顺着他?的话,侧过头来,认真地同?他?对视。安静冲淡了情绪,也许是陈澍漆黑的双眸,平静地看过来时,背着窗户,深邃得好?似散发?着墨香,慢慢抚平了他?有些失态的情绪。

“那便试试。”陈澍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歪了歪头,凑到?云慎面前,专注地瞧着他?,

“试试,若是解开了血契,会怎样?”

一滴血结成的契,也不过是起了效时,才显得有莫大法力似的,但一朝解开,那些热血尽数流逝,更是转眼的事?情。

只?转眼,海遂桑田。

云慎跌坐在床边,一时不曾言语。

他?的一只?手由陈澍抓着,就在方才,体内那最后一滴血由法力牵引着滚落,染上陈澍的衣袖,也是过了半晌,陈澍才松开他?再无血色的手,又抬起自己的衣袖来,瞧了瞧。

“有些奇怪。”陈澍近乎自言自语道,“好?似没什么变化,只?是感受不到?你的……你的悲伤了。”末了,又俯身凑近,好?奇地瞧了瞧云慎。

“……你呢?”她?问。

“我也感受不到?了。”云慎道,带着些木然地望向陈澍,道,“那种联系,和……原来方才我不能自已,是因为能感受到?你的抗拒——你是真的不需要?我了。”

“我从来都是说?真话!”陈澍笑了,又退回去,想起什么似的摸摸腰间,摸出来一个东西,往云慎怀里一扔,道,“反正这玩意?我也不用,姑且送你了——原也是‘送’你的!”

云慎低头一看,轻笑一声,不答话,只?是伸手,郑重地把被陈澍丢进他?怀中的那个小玩意?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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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陈澍本?以为此事?了结,二人好?聚好?散,却见云慎这般能言善辩的人竟不应答了,一副不胜悲痛的样子,眨巴着眼睛干笑两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话都说?完了,于是有些无措地往回退了两步,也不顾云慎听没听清了,飞快道,“这样,你除了血契,定是有些不适应,就先在客栈中呆上一会——至于那查案的事?情,你就不必随我们一起了,毕竟你也……比较弱……对了,你自己也是个‘宝剑’呢,是吧!”

“……此事?已定?”

“就这么定了!”陈澍忙道。

“罢了。”云慎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少?顷,冒出来半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本?就是我咎由自取。”

陈澍听了,只?好?干笑两声,又趁着云慎低头的空当,自觉已把事?情做得圆满了,只?是莫名心虚,撂下一句“那你先休息着”,便出门而去。

只?留云慎一人在房中,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头颅好?似没了支撑,只?这么摇摇欲坠地挂在脖子上,仿佛只?需一眨眼便要?坠下地来。

没了陈澍,没了血契,他?连心都不再温热,血也不再沸腾,又何谈伤感呢?

不过是冰冷如那千年深潭的一具空壳,终于回归死寂罢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严骥只比陈澍早出来一时半刻,又带着心事,自然?走不远。陈澍出门,不过须臾,便追上了他。

见?了她,那严骥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瞟,看了两眼,直到陈澍板着脸问他“怎么?了”,他才有些讪讪地问:

“不是,怎么?就你一人,那个云……云慎呢?”

“你还好意思问!”陈澍本是冲出那房间里的沉闷,终于?透过气来?了,又被严骥这?么?一问,适才二人之间那凝滞的感觉又再度涌上心头,捂得她胸口闷闷的,自然?也没了好气,但看严骥那眼带关切的神情?一眼,也知他是出自好意,这?气便没了处撒,只好又往前走几步,才恨恨回头,道?,“你又是什么时候知晓此事的,怎么?不早同我说?”

“早说?”严骥大抵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懒懒道?,“我方才要说的时候,也不知是谁,臭着张脸叫我等办了正事再说呢——”

“——好像确实是我。”陈澍应道?,蔫了一会,但她一细想,又很快起了斗志,理直气壮地补充道?,“……可?你也没说过是这?事啊,这?事,对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

“啊?”严骥这?便不懂了,快跑了两步,侧着脸,好奇地问,“怎么?是最重要的事了?……你们不会真发?生什么?事了吧,他欺负……也不对,要欺负也是你欺负他……”

“你都胡乱想些什么?东西!是与这?案子?有关哩!”陈澍道?,撑出一副不容置辩的样子?,看着严骥,点点头,等吊起了他的胃口,才道?,

“云慎就是我要寻的那把剑,所以?这?窃贼所盗的,是把假剑啊!”

“——什么??”

——

武林盟驻处原先也被这?点苍关的大水淹了个头,但毕竟彼时正处论剑大比,武林盟中所有要员都在点苍关,那重建的速度也就更?快,于?是,这?一处仅属于?武林盟办事的驻地,如今倒是整个点苍关里最为?严整的住处了。

在左右邻舍还在砌砖,造瓦的时候,这?武林盟中已经开始挂起年前该有的挂饰与招牌。

确实,既已入了冬,再过月余,便该过年了。

若说来?前还在担心找不到路,一走进那几条街道?,陈澍与严骥便一点担心也没有了,因为?一眼便能?看见?那街道?中已修缮得的焕然?一新的小宅院,那院墙上还挂了一个望子?大小的牌匾,上书“武林盟”三个大字。

院中也不比其他院落那样萧瑟,反是热热闹闹,隔着院墙,也能?听见?里头不断的脚步声、交谈声,甚至还有些许重物落下?,又有其他的重物被抬起的声音。

陈、严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一个纵身,一个跳上院墙,另一个更?厉害,顺着那个断了半截的树桩,往上攀,一个起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转眼便落到了远处,那院落中刚建好不久的阁楼上,隐在屋檐后。

甚至,陈澍这?一番写意的流畅动?作之后,还从檐上山顶探头过来?,朝严骥一招手。

从那树桩到严骥又哪里有这?般的功夫?当即又气又笑,差些要站起身来?斥回去。

偏巧这?小院里搬东西的人往这?边一走,那脚步声在角落里回响,明显极了,严骥也忙丢下?了二人之间的打闹,埋下?头去,藉着一旁偏门上的屋檐遮住一半身形。

谁料这?几个武林盟差役走近了,放下?东西,就顿住脚步不走了。那严骥低着头,好一阵不敢探头来?看,等了好一阵,听见?不远处那窸窸窣窣的谈话声还未停,正是耐不住性子?,终于?要伸头来?瞧的时候——

冷不丁,他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严骥猛地回头,却见?片刻前还在那小院中的陈澍,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后,正攀在那矮墙上,满脸兴奋地瞧着他呢!

他被如此一吓,自是有些恼怒,手里没抓住,一滑,险些跌下?墙去,闹出不少声响。

还是陈澍手疾眼快,又伸出手来?,扶住他,嘴里道?:

“你怎么?还留在这?儿!方才那两人交谈的话没听见?么??”

一听这?话,严骥连去瞧那院中人是否发?觉他们都顾不上了,忙问:“他们交谈的事我怎么?听得见??”

“哦,也对。”陈澍道?,“你学艺不精,只能?在院外头嘛。”

严骥一噎,作势要发?脾气,便见?陈澍也笑起来?,凑过来?和他爬在一块,示意他抬头向院中看去,才低声道?:“你且看他们手里那东西——”

“没见?过。”严骥边看边回道?。

“我也没见?过,但他们说,这?就是武林盟主从平潮口运回来?的宝物,说是什么?打下?昉城后皇帝赏的。”

“就这??……不对啊,”严骥很快反应过来?,道?,“我可?听说徐渊没被赏多少东西。”

“是啊。”陈澍笑着点点头,冲着院中努了努嘴,道?,“武林盟本就不过是干了些从中组织,联络的活,哪里能?赚得这?么?多赏赐?何况——”

“何况徐渊也根本不曾运回来?什么?东西。”严骥道?,也起了兴致,从墙上直起身子?,不仅要瞧运到这?角落里的那几项刚拆的宝物了,还要去瞧远端,连那箱子?也瞧不清的一个个背影。

陈澍见?了,忙把他拽下?来?,道?:

“所以?,这?个肯定就是那老头偷运回来?的那些宝物了,我瞧数量大体也能?对上。他仗着徐盟主不能?赶回来?,先把东西安置在此处,只要在徐盟主赶回点苍关前再去找可?以?长久留存的地方,就万无一失了——只可?惜我在,还带着你们赶来?了点苍关。就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在武林盟这?个小院中,还是已经离开了……”

“哪怕离开了,只要这?些宝物在,他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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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还得再回来?的。”严骥回头,拍拍陈澍,道?,“此事或需从长计议,这?样,我们先回客栈,与云慎商议一番,再看看能?否把何誉他们叫回来?,他们不过才走了一刻钟。”

说着,他先自作主张,从那墙上跳了下?来?,陈澍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眼那院内一箱箱的宝物,什么?也没说,便跟着严骥一起跳下?。

严骥见?了,大抵觉得她害臊,又拍拍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用一副自以?为?宽慰的口吻道?:“哎呀,有什么?好扭捏的,有人惦记着明明是好事嘛,要知晓我在秦州那边,到处都是对我有意的小姑娘,那出门可?是万人空巷,壮观极了——”

显然?,他丝毫也不曾信陈澍方才那句真话。

“……才不是我扭捏!”陈澍辩道?,成熟地叹了口气,又提起这?事,她心里一阵纷乱,任由严骥搂着她的肩膀,也顾不得管这?些了,只道?,“只是我们这?会回去,恐怕不一定能?见?到云慎。”

放在陈澍肩上那只手讪讪地收了回去。

“……你当真欺负他了?”严骥难以?置信地问。

“哪里的事。”陈澍梗着脖子?,道?,“我只是觉得此刻他恐怕需要静一静,出门前也同他说清楚了,查案就不必同我们一起了。”

闻言,严骥夸张地倒抽一口凉气,道?:“——你把他拒绝了?!”

“话不能?这?么?说……就是他与我终究不是同路人,加上此事与他又没有了关系,牵扯进来?才麻烦吧。”陈澍徒劳地又辩了几句,一抬头,看见?严骥脸上的惊色与方才没有任何不同,只好有些自暴自弃地道?,“……对!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确实把他给拒了!”

二人走到了大道?上,那客栈本就据此不远,遥遥地,甚至从这?里就能?瞧见?客栈三楼的那个屋檐,从一排还未修缮好的商铺中探出来?,但严骥止住了脚步,并伸手过来?,把陈澍拦住,问:

“为?何?此事与我也没有干系,与何誉更?没有干系啊,我们不都还在查着呢么??人道?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吧?”

说到最后,他似乎把自己都说服了,还伸出拳来?,洋洋得意地做了一个拔刀的手势。

可?惜陈澍知道?这?小子?只爱凑热闹的本性,就差回他一个白眼了,也不顾他的阻拦,抬脚,继续往那客栈走去。她在前面领着,又走过了一个路口,才往后撂下?一句:

“你们同他又不一样,他能?打谁?还是对上那样厉害的符修。况且,是他骗我在先。”

“骗你又怎的了?”严骥追上来?,冠冕堂皇地反问,“谁敢说自己没有骗过人的?我反正天天骗人,嘴上全是胡话,也不碍着我是个值得深交的好人,是不是?”

陈澍瞟他一眼,对他最后那句话颇有微词,但忍住了,不言语。

严骥似乎察觉了,又挺挺胸脯,道?:“不拘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何兄觉得我是个好人,那些个爱慕我的姑娘们也觉得我值得深交,对不对?我看云慎那小白脸长得也不赖,人生也就数十岁数,遇见?有缘的人,就当及时行?乐……”

“那是你们的说法。”陈澍一板一眼地道?,“自我开始修行?,我师父就教导我要慎独。”

严骥听得一愣,陈澍又走得快,他这?一恍神便没追上,只好扬声喊道?:“唉,你这?小狝猴,这?么?不识风情?,小心这?辈子?就抱着你的宝贝剑过去了!”

陈澍自然?听到了,这?回真是心里一胀,牵动?着牙齿紧咬,眼刀往严骥那一飞,不顾严骥还在身后乱喊,脚下?再也不留余地,几步并做一步地往回赶。

于?是严骥大抵也知晓他说了错话,加快脚程,直冲冲地随着陈澍往客栈赶。

好险二人走了一阵,这?客栈也就在眼前了——

正在此时,陈澍停下?了。

严骥堪堪停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姐!”陈澍欢喜道?,“你不是在京城……你怎么?寻来?了?”

“什么?我为?何会寻来?……”沈诘笑骂道?,“点苍关如今可?只这?一家修好的客栈,不来?这?儿还能?去哪?我可?不是来?寻你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可不是来寻你的!”

三人走进客栈,那小二见了,紧赶慢赶地去把茶水端上。一坐下,陈澍便好奇地开口,问:“除了我之外,这个点苍关还能有什么劳烦阿姐赶回来的人物?”

“我听闻武林盟主在?平潮口真办起了比武招亲?他真捡了你的剑?”沈诘不答反问。

“是。”严骥笑眯眯道,“动静可大了,我都?去凑了回热闹。”

“你也去了?”沈诘转而问陈澍。

一提到那回事,陈澍的目光便无意识地往那楼梯上移,被这么一点,懵懂地应了一声,才回过?头?,反应过?来,有些?慌忙地应道:“去、去了的!”

沈诘如是敏锐,怎么看不出其中异常,她也不直问,只?把眼去瞧旁边的严骥。需知严骥虽行事放浪,却因前有“行贿”一事,后有“暗桩”一事,对沈诘有着天?性一般的惧怕,被她这么一扫,当即一个激灵,把事情合盘托出了。

他和陈澍路上那么一聊,只?得了只?言片语,如何了解实情,张口便说是陈澍同?云慎吵了一架,又说两人两厢情愿,不过?是随口吵吵,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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