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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此?言,沈诘便又去瞧陈澍,陈澍既想驳严骥的说法,又是对着沈诘,提了这样的话,莫名地羞恼起来,瞪了严骥一眼,才有些?笨拙地把话题叉开,道:

“那阿姐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哈哈!”沈诘爽朗一笑,道,“当然就是听闻这个比武招亲最后被你截胡了不说,还丢了一大堆各处酬来的宝物,便急忙赶来了——”

“你也听说那些?东西失窃了?等等,”陈澍猛地反应过?来,问,“为何听说失窃案后,你会径直往点苍关赶?”

沈诘知她抓到了最关键的线索,笑而不语地点点头?,转而问:“那你们?呢?是不是抓到了个有嫌疑的人,正在?追查?”

“何止呢!”陈澍道,“我们?二人刚才都?已抓到了‘赃物’,就在?武林盟驻地里,都?已对上了,就是这人把东西都?偷来了点苍关,他是符修——”

“——就是能腾云驾雾的那种道士。”严骥在?一旁解释道。

“——也不全是!”陈澍说,顿了顿,还是跳过?了这个异议,接着道,“但总之就是他有能力把那些?宝物都?偷来点苍关,又仗着我们?未到,光明正大地同?那些?差役说是盟中要存放的物品!我也带着他们?追了过?来,现在?只?差抓到他本人了。东西都?在?此?处,想必他费这么大的劲,也不会弃之不管。”她冲着严骥吐吐舌头?,沿用了他的说法。

“哦?”沈诘道,“那你们?曾去此?人原先在?点苍关的落脚处看过?么?”

“看过?。”严骥道,“屋中并无人,地上断壁残垣,地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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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严整。”

“几人一齐去的?就你二人么?”

“不不,还有何誉、徐渊,以?及云慎。云兄在?这客栈中换衣服呢,另外两个则是去了弦城,原打算的是兵分两路追查。”

沈诘沉吟片刻,道:“……那,或许你们?该再去瞧上一遍。”

“为何?”

“点苍关就这么一家客栈。他若不是住在?这客栈里,分明没有其他方便的落脚处。而你们?也说过?了,既然是仗着你们?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他也没必要隐秘行踪,这落脚处,自然是越方便越好。”

“难道他就住在?那院中,只?是我们?没瞧出来?”陈澍狐疑问道。

“至少,这地下‘摆设严整’……而若是被那大水冲过?,如何还能严整呢?说明他自在?洪水之后还回来过?。或许是与你们?错过?了,或许他就宿在?武林盟内。总之,欲查清此?事,只?要晚上再去探一回,就分明了。”沈诘犹豫了一下,道,“除了这盗窃案,我回点苍关,其实还为了另一桩事。”

“什么事?”陈澍与严骥异口同?声道。

就在?此?时,那茶终于上来了。茶水清香,还冒着热气,沈诘笑着抿了抿,又往后一仰。

陈澍哪里耐得住性子,灵光一闪,又追问道:“难不成与那洪水有关?”

闻言,沈诘脸上笑意愈发明显,她冲着陈澍一扬下巴,问:“你可还记得在?营丘城时,我与你说的话?”

“……哪句?”陈澍问,又有些?心?虚地补了一句,“不会是说那毁堰之人或许是最后一场就在?台上,因此?甚至可能与我有关什么什么的那句吧……”

严骥瞪大了眼睛看向陈澍。

沈诘听了,更是抚掌,大笑三声,末了,才摇着头?道:“这倒也不错,不过?是再后头?些?,是我们?查到那自尽之人之后的推测。我同?你说过?,这行凶者前后矛盾,既大胆、鲁莽且短视,又小心?、阴险且贪婪。

“前者想必你二人也能猜到了,就是那恶人谷谷主萧忠,因为自小便在?谷中横行霸道,为祸一方,因此?才养成这样的性子。无论是那恶人谷一战中的战术还是那些?匪徒被俘后的供述,都?可以?印证此?事——

“那,还有一人呢?”

“难不成就是我们?追查的这个——”陈澍蓦地倒吸一口冷气,道,“不对!这人既然是符修,为何要故意选定大比之日,他随手便能保住那人无虞!更何况此?人在?大水之日明明使了符菉来救整座城,显然并非是那始作俑者!”

“不错。”沈诘道,又仰头?,把那盏茶水尽数饮尽了,再抬眼来看,与桌上二人目含期待的眼神相对,吊足了胃口,她却一笑,问了个全然不相干的问题,“怎么,那个云慎也在?是吧?你们?出过?一趟门,他这衣服早该换好了,不如把他叫下来,一同?商议?”

“他……”陈澍干笑了两声,又与严骥对视,见严骥竟也鼓励似地朝她一颔首,顿时无法,皮站起来,硬着头?道,“……那我去把他拽下来。”

说罢,生怕那两人问她似的,陈澍飞快地冲上了那楼梯,踩得楼上木板登登作响,直把二人都?看呆了。

“……她真与那云慎……”少顷,沈诘转头?回来,欲言又止。

显然,严骥正等着她这句问话呢,冲她好一番挤眉瞪眼,方道:“我瞧是有些?眉头?的,且不说之前那些?瓜葛,单说这回,你猜何誉兄在?那平潮口发现了什么?”

“什么?”沈诘皱眉问道。

好不容易能吊一回胃口,严骥几欲“扬眉吐气”了,又清了清嗓子,磨蹭了好一会,才开口。

却正是这一段磨蹭,只?听得那登登的脚步声又从楼上传了下来,紧接着,陈澍又从那楼梯口探头?,看向二人。

她身后,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隔着好一段距离,又是在?楼梯的阴影中,不大看得陈澍的神情,但见她的动作全然没了方才的利索,反倒有些?束手束脚的,下了楼,也不走近,也不说话,像个亦步亦趋,却失了牵引的木偶,懵懵懂懂的。

“……人呢?”沈诘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沉默。

“不在?了。”陈澍有些?茫然地挠挠头?,“可能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吧……罢了,没他我们?一样——”

“——等等,你说你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啊?”严骥大惊,“你就这么把他赶走了?”

“明明就是他自己就想走的嘛!”陈澍有些?委屈,皱着鼻子驳道。

——

“恕贫道多嘴问一句……公子可是有难处?”

越过?矮墙,云慎望向那崖上漫天?的红绸,一时默然。树梢上一片片的红符被山风吹动,哪怕是冬季,也显出这树的茂密来,仿佛盛夏一般生机勃勃,教?人不觉伫足。

他就这么望了好一阵,才回神来,答道:“也不尽然,不过?确实是有事相求。大师既然在?这赤崖观修行了多年?,不知是否与那武林盟有过?交际?”

“但看公子问的是怎样的交际了。”那道长一笑,也随着云慎的视线看向山崖,道,“每届论剑大比,那官府与武林盟都?要与本观商议好行程,除此?之外,再多的,恐怕就没有了。”

云慎侧头?,问:“那道长是否曾结识过?一个在?盟中效力的老者,身材干瘦、脾气直爽,总是为武林盟做些?文书工作的那位。”

“哦。”道长轻描淡写道,“你说这位,似乎是我祖祖祖祖祖师爷。”

饶是云慎,也不由地一噎,半晌,才笑着摇摇头?,又问:“那不知这位祖祖祖祖祖师爷,现今究竟在?何处呢?”

“不知。”

那道长有些?恼怒地应了这两个字后,似乎也发觉自己这应对有些?失态,又不好意思地一笑,叹了口气,把原委道来,“这位‘师祖’究竟是不是观中长辈,其实贫道也是不知的。只?是师父去前曾这么嘱托过?,说若有事可照拂一二,我瞧他确实也是多年?不改容颜,确实比我等道行深多了,但要说交际,实是不曾有的。不仅不曾有,逢年?过?节,甚至还会上门来,仗着那辈分,管观里的小辈哄骗些?蝇头?小利……公子若是想找他求些?符水,恐怕找错了地方。”

“道长误会了。”云慎忙道,“我只?为寻此?人,问清一件事,可否劳烦道长传达?若不方便告知其去处,请他来此?观见上一面即可。”

听了此?话,那道长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带着些?疑虑地应了,道:“区区小事,并不劳烦,自是可以?的。不过?贫道确实也并不确定这位如今在?何方,只?得命小辈们?往那常见的地方留个口信,或许是寻不见人的。”

“那也多谢了。”云慎道。

道长似乎还有话说,只?是犹豫了一下,不曾说出口,便转身进殿,寻那小辈去了。后院中顿时只?剩云慎一人,但见他又把眼,朝那古树上望去,不过?片刻,克制不住一般地又朝那崖边走了两步,缓步穿过?垂花门,走到树下。

说来真是巧了,他伸手一揽,便果真有条红符,被风吹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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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心?,又紧紧贴着,似乎要缠住他那细长手指一般,清晰地把符上写的几个字展露出来:

陈澍、含光。

其下那些?祝语,明明月余之前看,还觉得可笑无稽,什么“百年?好合”,什么“白?首不离”,可此?时,落在?云慎的眼里,却好似这冬日的山风一样,虽不猛烈,却足足教?人感到一阵寒意,直窜心?头?。

他仍是默然,好一会,才兀自笑了一声,仍是不忍心?一般地松开手,放那红符飞进一片片的赤红枝蔓之中,只?是瞧了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往怀中探去,摸出来一个小玩意。

这玩意不是旁的,正是陈澍片刻前还给他的那根剑穗。

那根原本承载着陈澍殷殷期盼的剑穗。

如今不仅缺了个口,还同?他一样,□□脆利落地丢了回来,但云慎瞧着那剑穗,神情却并不悲切,而是怀着一种怅然。

仿佛还有着一线希望一般,他抬起头?来,视线在?那一片片飞舞的红符中翻找,大抵是还想再找到那张属于他和陈澍的,再把这剑穗也一并挂上,正在?此?时——

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难以?察觉的落叶碎裂的声音。

云慎猛地警觉,回过?头?来,却正巧看见了那来袭的一拳,还有一张他分明一眼便能认出的面孔!

可他如何能躲开?早在?他望着那红符出神时,便早已宣告了这一刻当头?而下的袭击,他必然不能躲开。

不过?一眨眼,他被击晕倒在?地,手中那剑穗也滚落,滚了两圈,躲进了另一片不曾被吹下山崖的落叶里。

一切发生得如此?快,只?有那山风如常,古树如常。

等那道长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静悄悄,没了人影的一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们当真能在这一堆……”陈澍环顾四周,犹豫了?一下,道,“一堆废墟之中,等?到那符修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诘反问,又瞧了?她一眼,有些狐疑地问,“你现?今怎么?这样?优柔了?,我可记得你原先性子果决多了。”

“谁不果决了!”陈澍立时应道,气?鼓鼓地小声嘟囔,“我这是统筹大局——要不是你明知那凶手是谁,却又故意不说,我们又何须在这里瞻前顾后?”

“我可不知那始作俑者是谁。”沈诘看了?眼也饶有兴致望来的严骥,道,“我不过是有个猜测罢了?。”

“此处不过我们三人,猜测也完全可以说嘛。”严骥趁热打铁。

二人都巴巴地看向她,而此处,除了?他们三个早早赶来蹲点的人,确实连个影子也没有,甚至,仿佛是为了?腾出这样?安静说话的空当一般,连隔壁院里?的脚步声都歇息了?,空旷又杂乱的一院残垣中,三人交谈的声音低低回响。

沈诘与二人对视片刻,低下头来,随手寻了?个树枝,在?地上画了?四个圆,顿了?顿,又添上半个。

“罢了?,我就细细同你们再重新理一遍,也好烦劳你们帮忙看看我这猜测究竟有没有道理。”她拍拍手,道,“查案头一件事?,便?是要先查清你所查的究竟是谁。这么?解释起来或许有些拗口,但,实际上,片刻之前,我们已经这样?捋过一回了?。”

“萧忠与那幕后黑手。”陈澍很快反应过来。

“不错。派人毁去堤堰是萧忠所为,使人从点苍关送信,那便?是这位幕后黑手的手笔。”沈诘又晃了?晃手里?的木棍,道,“若是分不清这两者?的异同,错把它?全当作是同一人,或是同一个势力做的事?,便?会如我原先一样?,被这样?的误解引向旁的方向——也就是刘茂。”

她倒是并不讳言此前一时的错想,如寻常般提过,就转而用那正晃荡着的木棍,往前一指。

“以本案来说,背后这位仁兄可做了?不止一回‘好事?’,因此,若是把那桩是他做的分辨清楚了?,自?然便?能得到结论。问题只在?这个‘分辨’,我暂且用这几个圆圈代?指。”

严骥恍然,也伸出手来,一个个指过去:“是论剑大比、巨洪、奇袭恶人谷,还有比武招亲?”

沈诘笑着摇摇头,又看向陈澍。

“既然是事?,那应当是……”陈澍也看着那圆,一个个地掰着手指头,道,“头一桩,不是点苍关……而是马匪案!”

“对。”

“马匪一案,虽事?了?,刘茂也上报了?那囚犯的线索,查实是恶人谷在?贵府所埋下的暗桩,为的就是插手军马生意,倒买倒卖、大赚银钱的同时,也是恶人谷营中马匹的来源。但,此案中,有一人,事?先便?知晓我们抓了?马匪,还送信过去,借‘贿赂败露’的由头让你师父勒令你回去,以图给那暗桩送信,保护他。此后淯水两岸诸事?频发,唯独此人,始终不曾冒头,或者?说,始终不曾露出马脚。

“这才是头一桩事?。并且,因了?那被拔出的暗桩,恶人谷要杀人灭口,也直接导致了?点苍关的巨洪……第二桩事?,便?是这营丘堰被毁,点苍关遭洪!”

说着,陈澍也越发兴起,伸出手来,一边指着地上的头两个圆,一边继续道:“此两桩事?,归根结底,均是为了?掩盖马匪案背后的势力——哪怕还有他目的,至少有部分是为此——因此,必是同一人,或是同一势力做下的事?。”

沈诘面上笑意越深,看着陈澍望向她,带着征询的视线,点了?点头,又让开身子,方便?陈澍继续指着那剩下的几个圆圈。

“第三件事?……”陈澍此时却有些犹疑了?,又看了?沈诘一眼,方道,“此事?我毕竟不算亲身经历,不一定?说得准,但这也是我觉得有疑虑之处,因此我觉得是算的——奇袭恶人谷时,必定?有人从中告密!”

若说陈澍不算亲身经历,那严骥更是只听闻了?只言片语。听了?此言,他眼睛一亮,兴致越发浓厚,恨不得贴耳附来。

沈诘也扬扬下巴,鼓励她继续说。

“一者?自?然是那灵犀阁齐班,萧忠被困后送信,乃是往山上送,而齐班当时并未在?山上,更是与其?余灵犀阁弟子呆在?一处,如何瞒天过海,教他知晓要打头攻入小阁楼,护送萧忠出逃,这其?中恐怕还有另一位幕后黑手。

“二者?,或许是我多想了?,但我比众人早入昉城,也早几日入恶人谷,能看出这谷中匪徒,并非是直到大难临头时才惊觉,而是早有所预料,只是不知具体的攻城之日,也不知刘茂竟是声东击西,派人来昉城查看,最终却是打的恶人谷。因此,我总觉得这里?头似乎也有人在?传讯。”

沈诘一笑,不置可否,只帮忙总结道:“前者?需在?攻打恶人谷时被派至山上,而后者?,则只需要知情便?可。涉及战事?,便?复杂多了?——譬如,你也不知晓这大军来犯的消息,究竟是不是齐班透出来的,更有那‘军师’,仍是不知所踪。”

只一句,便?点得陈澍哑然,她缓缓吸起一口气?,道:“那便?暂且不论中间这事?。再接着说最后这一桩……盗窃案。”

“此事?不就是那符修所为么??”严骥问。

“……你呢?你也这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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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沈诘转头,问陈澍。

“我也这么?觉得。”陈澍道,又顿了?顿,添了?一句,“但云……他同我说过,此事?里?确实也有蹊跷。”

“不妨一说。”沈诘笑道,“至少此事?上,我是不曾经历的,正要朝你问清楚呢。”

“若是符修,的确可以在?一夜间把那些宝物都从平潮口运至点苍关。这些个宝物也原先确实是在?平潮口附近筹得的,甚至有些还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给我瞧过,包括那把……‘假剑’。

“然而,哪怕是修行之人,真的能从那一院的热闹之中,不惊动?任何人——包括那些看守宝物的差役——便?把宝物尽数偷走么??我们方才也看见了?,这些东西可是几大箱子,而符修,虽然也身怀异法,但身手恐怕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何况云慎也同我说过,他无意间撞见了?偷我玉佩的人,那人身手轻灵,根本不似在?搬运重物的样?子……”

“分析得不错。”沈洁赞许地点点头,道,“话已至此,已然可以再从头捋一遍了?,这四个圈,桩桩件件,都透着谜团的味道,可当你挑挑捡捡,把其?中一些确定?的并在?一起,也就可以窥见一丝真相的端倪了?。”

二人不自?觉地屏息,顺着沈洁手中滑了?一圈,再度指向第四个圈的木棍看去——

“这回,我们从后往前理。这些宝物确实从平潮口到了?点苍关不假,也必然是这位符修运走的不假。但它?们究竟怎么?在?一夜之间从武林盟的库房中消失的,便?是个疑虑了?。”

陈澍猛地想起来什么?,答道:“云慎说,或许这些宝物原本就未曾出那院舍,是等?事?发之后,一片混乱,才由人偷偷运出的!”

“想法不错,但不合理,既然能在?院中找到藏物之处,为何又要千里?迢迢运回点苍关?”沈洁一笑,道,“不如换个方向,就像我们此刻从后往前捋一样?,再把此案从前往后仔细琢磨一道——

“宝物原是在?平潮口,可除了?那几样?特意留出来给比武胜者?确认的小东西,其?余的大件,恐怕你们也只是‘听说’在?库房,而从未亲眼见过吧?”

闻言,二人俱是一惊,又对视了?一眼,而沈洁却不紧不慢,不等?他们开口,又接着说了?下去。

“那么?,此人必定?能指使得动?这位符修,或是这位符修必定?在?平潮口有内应——毕竟他并不是负责筹集宝物、更不是负责看守宝物之人。就此事?而言,我更信是前者?,毕竟凡是最先暴露的,刻意暴露的,大多都不是那个始作俑者?。

“由此,也可知此人不仅老谋深算,还有一定?的地位,好巧不巧,这其?实与前三桩事?都能联系起来——送信给临波府,哪怕是口信,也得有能指派的人;得知大比的安排,也至少须得有些人脉;至于那恶人谷之事?,就更明显了?,来参与奇袭之人,都是各门各派中的翘楚。

“既如此,当四件事?串起来时,后两桩事?的疑点可以暂且放下,让我们先回看前两件事?——

“其?一,马匪案。你们捉到马匪之事?,除了?你们一行人、我,还有刘茂手底下的人之外,当日还有谁知道‘点苍关捉到了?一个马匪’之事??”

“当时动?静不小,街上有不少路人瞧见了?……”陈澍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一个名字,“……还有应玮!”

彼时,他们几人还在?点苍关官府里?打了?一个照面,沈洁自?然也是知道的,冲着陈澍一笑,似乎正等?着这个答案,应道:“对。”

“……但他总不至于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吧?”陈澍咂舌。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也不一定?是他,许是他回门派后,无意间与谁说了?,这消息便?传开了?。”沈诘道,却也不下结论,只是转而道,“而第二案中,我认为最关键的,则是我们曾讨论过多次的——时间。”

“对!”陈澍抚掌,又见严骥满脸疑惑,解释道,“这洪水来临的时机很蹊跷。我和阿姐去了?一趟营丘堰,也印证了?我们的想法,即这毁堰泄洪的命令,是有人在?点苍关得了?当日论剑大比的具体安排,才夙夜派人去营丘堰作恶。既如此,应当是有什么?原因致使他费心尽力来确保这个洪水来临的时机。”

“原先我们认定?的是,此人既然身在?点苍关,也许是为了?自?保。”沈诘道,“毕竟这点苍关城墙再高,也高不过那个论剑台,只要论剑台不倒,其?上众人也足以保命。”

“难道不是么??”陈澍问。

“如若是这样?,有一处我始终觉得说不通。”沈诘收起那根木棍,转身,道,“这一连串的事?中,唯有确定?大比日程这一环最为费力。若说是为了?保命,确实也值得,可若是俯瞰整件事?,完全可以找到更便?捷的办法,哪怕他不能离开,也完全可以事?先定?好毁堰的时间,再寻个机由,在?那一日寻机登上论剑台。”

“……也是。”陈澍眨眨眼,问,“但既然阿姐这么?说,必然是想到了?旁的解释,一个能说通的解释,对吧?”

“因为他要保护之人,并不知情。”沈诘道。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破败的小院门口传来。

“——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哦?”

方才还聚精会神听着的陈、严二人,听见此声?,俱是警醒,顿时回过?头来。果然,只?见那院门进来一个身影,有?些佝偻,又很是细瘦,行走?之间,犹带着那不是那武林盟的符修,又是谁?

一瞧是他,陈澍更是如临大敌,上前一步,很是负责地挡在另外二人面前,直面那老头,正色道:“你就是这院子的主人?”

“你们这都不请自来,站在院里候了多久了,还要问我是不是这院子的主人?明知故问?也没有?这么?装傻充愣的。”那老头哼了一声,也不在乎陈澍三人的反应,只?视若无睹地走?进来,又慢悠悠地敲了敲地下?室的门,似是确认了那整室的财物都安好,才转过?身来,和三个呆滞的人对视。

说三个,其实不全然准确,因为?沈诘并不像另外两人一样,她多少有?些预期,并没有?为?这符修“事不关己”一般的态度所惊,见状,也是拍了拍陈澍的肩头,示意陈澍让一步,由她来与这符修交涉。

然而陈澍怎么?肯让,她再听话,也不过?是在小事上,但凡遇见这样涉险之事,譬如此刻,又譬如营丘城外那一场火,她必然是要头一个顶上去的,别说是沈诘劝了,谁来劝都不好使。

于?是沈诘这一拍,反而教她又一伸手,把沈诘护了个严严实实,又朝着那符修道:“你既然要直话直说,肯定也是知道我?们的来意吧?”

这回,那老头更是笑出了声?,道:“我?又从何处知道你们为?何来找我??不如直说,究竟是何等大事,要劳烦你们三位大人驻足我?这小院,且一站就是半日?”

“你!”陈澍一听这冷嘲热讽,那急性?子又克制不住了,本能地上前一步,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找不出回敬的话,气得脸也涨红,便被沈诘又一拍,拦住了。

沈诘上前两步,先是规矩地行了一回礼,眼见那倔老头的脸色好转不少,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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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阁下?贵姓?”

“免贵姓廉。”老头扬眉,又刻意地撇了一眼气呼呼的陈澍,才得意地道,“怎么?,是找我?了解事情,还是找我?要符菉?备好纸笔,备好银子,要什么?符都好说。”

“主要是来了解事情。”沈诘道,又顿了顿,颇识相地一笑,添了一句,“当然,问?过?之后,自然也是要劳烦廉公施舍些符,图个吉利。”

闻言,也是直到沈诘说了后半句,那老头方才哼哼了两声?,道:“那你问?吧!”

“不知廉公是才从平潮口回来么??”

“是。”

“可?带了些许……货物?”

“自是带着。可?不是些许,那徐渊托我?保存好的宝物,足有?近十箱。”老头道,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自己的腰,“可?把我?这老腰累得勒——”

“你胡说!”陈澍立刻站了出来,指着他怒斥,“明明是你偷盗徐府的财物,甚至还把我?师门的玉也一起偷了!”

“哦?”说到此,那老头终于?收起了倨傲的神情,正眼看了陈澍一眼,道,“看来你还不是完全愚笨么?,是你那把剑瞧见了,给你说的?”

陈澍一噎。

“我?……你偷我?的玉,关我?的剑什么?事?”

“这是偷你的玉么??”那老头嗤笑一声?,道,“若不是我?施以援手,指不定你哪条胳膊腿都没了,拿你块玉算什么??我?看你们剑修还真是一个样的,又蠢又强,死倔,分毫不懂变通!”

“你——你骂我?就得了,你骂我?们剑修做甚?!”陈澍气急,若不是沈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几乎要上前,此刻便与这符修争个你死我?活了。

“这……既然玉已找到了,届时是还还是送,都可?以慢慢商讨,没必要这会来争执,是不是?”沈诘干笑两声?,忙把话头也往回拽,“所以,老人家先前果真在洪水时施以援手,‘救了整座城’,这大水也与廉公无关,是吧?”

“能与我?有?什么?关系?”那老头应道,“我?救的也不是整座城,要不是应了这黄毛丫头门里长?辈,要保她无虞,我?哪里舍得用那么?宝贝的符?几百年才画出来三张!你这一块玉根本不够赔的!”

“……谁,谁要你救了!”陈澍一惊,又羞又恼,甚至没顾上细想什么?家里长?辈,什么?保她无虞,迳自驳道,“就我?一个人也能救下?整座城!”

“真是一摸一样的倔驴。”那老头摇摇头,也不纠缠了,又转头问?沈诘,“所以你们此行究竟是来做甚的?就为?了问?这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还有?,这丫头那剑呢,怎么?,淯北走?一遭,真把剑都丢了?”

“……你早便知道云慎是她的……剑?”沈诘问?。

“瞎子才看不出来吧?”那老头反问?了一句,许是也意识到当面骂人瞎子容易找打,止住了话,嘟嘟囔囔地抱怨两声?,又挥挥手,道,“不止我?知道,我?前两日还说与那徐渊听了,我?说你明明是剑修,自己的剑认不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惹得旁人也认错,就把那假剑当宝贝,拿到我?这里——”

“等等,你同徐渊说过?这……”沈诘似还是并不习惯于?称云慎为?剑,闭了闭眼,才硬着头皮道,“这云慎的身份么??”

“说过?啊。”那老头皱皱眉,一副这也要问?的不耐烦样子,又挥了挥手,道,“何止是这个,什么?铸剑镇剑都同他说过?,这小子挺好学的,也上道,从不空手而来,哪像某些身上掏不出一个子儿的剑修——”

“——完了。”

沈诘回头,问?陈澍,“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那云慎可?曾提过?他要去什么?地方?”

“没、没有?啊。”陈澍道,也被沈诘脸上的神色感?染,一改脸上的怒色,蓦然紧张了起来,“怎么?,他会出什么?事么??”

“他出不出事,我?说了不算,”沈诘道,面目严峻地转头去问?,“你可?知这徐渊若是回了点苍关,会去何处?”

许是这问?题来得蹊跷,一时间,连那廉老头也顾不上应答,只?发出一声?疑惑的嘟囔。

于?是一头雾水的严骥终于?找到空,插话进来:“等等,等等,徐盟主不是还在弦城么??这与徐盟主又有?什么?干系……还有?那最后半个圆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曾随你们一起查案,从方才就听不大懂了——”

“哎呀!这有?什么?听不懂的,”陈澍有?些不耐烦地应道,“阿姐是说,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徐渊嘛!”

这一声?宏亮的应答,好似一道惊雷,不止在严骥的耳畔炸响,更是把那一惯都漫不经心的廉老头也惊醒了。

“那半个圆,反正你也不大知晓的,指的是我?先前与阿姐商议过?的那桩蹊跷凶案,在恶人谷密室的那一桩。我?们原以为?凶手用了那假剑便扔了走?了,后被徐渊捡到,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徐渊用了那把剑,还误以为?它是什么?好玩意,又拿走?了,特意办了个比武招亲,教我?认上一认,真寡廉鲜——”

“等等,什么??什么?背后的始作俑者?”那廉老头皱着眉问?,“这剑原不是他偶然捡到的么??”

“恐怕是他去密室寻剑,正好撞见了手拿假剑的人,一时心狠,杀人夺剑。那比武招亲也根本不是要你去确认,而是知晓这剑的来由?,是要设局引你们上钩!”沈诘道,许是眼见那廉老头神色已变了,又趁热打铁一般地追问?,“因而,他确实知道了这剑的身份,恐怕不好……此事实在情急,还望廉公仔细想想,那徐渊平素在点苍关都有?什么?相熟的,或是什么?幽静无人,能容得他行事之处。”

只?见那廉老头捏着下?巴想了一圈,嘴里不紧不慢道:“这我?可?不知……”

“你不知道,猜几个也成啊!”陈澍急道。

廉老头果然又白了她一眼,斥道;“又来了,你急什么??我?只?说不知道徐渊的去处,可?没说不能找。”

“敢问?怎么?找?”沈诘又问?。

“简单至极,一张符纸就搞定了。”

话音未落,便见那老头又摆起架子来,把袖子夸张地一挽,又伸手,去摸腰间荷包一样的一个旧布袋,只?是摸了半晌,面前三人都满怀期盼地噤声?等着时,他什么?也没掏出来,僵了一僵,干咳一声?。

先发问?的还是性?子急的陈澍:

“又怎么?了?”

“……前两日全卖出去了。”那老头道,抓了抓手臂,又一回身,逃一般地往那地窖走?去,边走?边道,“算了,我?给你们现写一张吧!”

“——那来得及吗?”沈诘忙扬声?问?。

“放心,晚两刻钟,死不了人!”

“云慎是剑,当然死不了人。”

陈澍小声?嘟囔,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头来,看向沈诘,好奇地问?,“……那阿姐也不知这一桩盗窃案的始末,更不曾与这老头对峙,是怎么?从听闻比武招亲,便能想到赶来点苍关呢?”

“其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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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便怀疑他了。”沈诘笑了笑,道,“并非是从听闻比武招亲始,而是听闻他拾到了剑,打算以此设比武招亲,引那‘军师’上钩开始。”

“因为?捡到剑的人便可?疑?”严骥问?。

“或是因为?用此剑引那‘军师’上钩根本是一个一看就破的幌子?谁能担保那‘军师’会因为?一把破剑冒风险啊,也顶多把我?吸引过?去罢了!”陈澍问?。

“原因两者皆有?,此外,还有?一处。”沈诘看向陈澍,缓缓道,“你可?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我?说若是为?了保你的性?命,绝不会选那最后一场,只?会选前几场,因为?谁也不能担保你能不能一直站下?去。对于?其他人,也大多是这个道理,唯有?一个门派,回回论?剑大比都是第?一,而且自诩名门正道,是把每一场上谁,都大大方方地提前宣布了的。此前我?不知徐府这一层关系,也根本不曾想到这里去,但,一旦知晓这比武招亲……”

她话没说完,但陈澍已是大惊,满脸愕然,生生地倒抽了一口冬日的寒气,僵在原地。

连地窖里廉老头去而复返的声?音也不曾教她从这样的震惊中回神。

“好了!我?画好符了,只?需把符纸一扯,寻个与他相关的人,念着他,再烧了,那烟灰自然就能指引出此人的方位——剑也是一样的。”那老头抬头一瞧,视线直直地落在陈澍身上,不耐烦地招手,道,“说了半日还没听懂么?,叫你过?来,小倔驴!”

“……成。”陈澍回过?神来,又有?些紧张了,两步走?到老头面前,又不由?地问?:“需要怎么?念着他……念我?最开始下?山遇见他那段,还是我?们后来到了点苍关,一路奔波,或是在恶人谷,山崖下?头……”

沈诘听了,不禁轻笑一声?,而严骥没了八卦听,只?好抱起胳膊,略显失望地摇摇头,只?有?那老头无奈,忍无可?忍地喝制住她:

“——念!是想!不是让你念出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烟雾缭绕,那蒸腾的暖意仿佛也隔绝了?寒冬,带着思绪一点点地从时间长河中溯洄。

纷乱零散的记忆此刻又浮出水面,在波纹中一圈圈地涤清,好似带着人回到了?丈林村,陈澍初下山,被云慎解救时,那茫然而热切的一声“我请你吃茶!”

接着,又是?那漫天洪水,卷着风雨,云慎刚从浪里探头,攀着那又滑又冷的论剑台窗沿,几乎撑不住身体,而陈澍清脆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云慎啊——!你死得好惨啊!”那话音还未落,转眼,就在他刚应声抬头时,那景象又是?一变,陈澍窝在他的怀里,明明是刚使出了异法神力,救了?一整个城的剑客,却整个缩在他怀里,磕磕绊绊地抱怨他没有向她求救。

二人贴得近,云慎好似也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甚至有些灼人的热度,一下子灌入他的身体之中,教他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既痛苦,又欢/愉,又在那模糊的人影消散时化作了直入骨髓的酸涩与空虚。

好在那热还残留着,甚至越烤越烈,带着他又回到了?那无?名崖之下,一时是?陈澍恼怒地砍断那可怜的枯树,自上落下,跌进他怀中,皱着鼻子问他怎么?不躲开,花香满溢,惹得心里一荡,一时又是?那难得的雨夜,陈澍躺在云慎身侧,发着高热,而他越凑越近,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垂,甚至轻咬上去,吸吮更多那样滚烫淋漓的鲜血。

但他醒了?过来。

昏暗又明?亮的地下室,火光摇曳,映出墙上满目的乱符,云慎缓了?缓神?,终于迟钝地清醒过来,才发觉这炽热并不是?来自于记忆中陈澍的肌肤,而是?来自他周身滚烫的铁水,而那刺眼到近乎于火光的光亮,也分明?不是?来自于铸铁釜下的火,而是?那明?亮的、在他周身缓缓涌动,好似要把他吞噬消解的金色铁水。

那光,不仅照亮了?墙上釜外的符纸,还印得这些角落里的黑暗越显深邃,这样厚重的暗色与亮色相间,好不晃眼,几乎刺得人精神?恍惚,仿佛置身最可怖的梦境。

云慎低下头,便见他身上也被一串连铁水也化不开的链条捆着,热气氤氲,唯有那锁链似乎还带着些许寒意。他动了?动手,感受到半截被铁水淹没的下身也同样被缚着,虽然有一定活动的余地,可体内那原本自如的感触,却再也不能越雷池半分,也被紧紧锁在了?锁链之中,身体之内。

他原是?灵体,虽没有什么?武力,可沟通天地,探查万物,都不在话下,甚至能够神?行千里,只是?沉睡千年?,那感知有所减弱。但被这锁链一锁,他才当?真成了?真真正?正?的“废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身处这样滚烫烧红的铁水之中,呼出的每一口气仿佛都能把符纸烧着。

然而他瞧了?瞧,面色不改,只出言:“竟然是?捆仙锁……你是?从哪搜刮来的?这东西可不是?轻易便能寻得的。”

“你说从哪呢?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个声音从近乎于凝固的黑暗中传来,然后,随着轻却明?晰,经由那石壁回响,仿佛就在耳边的几下脚步声,一张脸也慢慢地从那暗色中显露出来。

如同还在梦中一样,这张脸也是?自混浊的黑暗里浮现一般,那脸上的阴影慢慢消散,先是?五官,然后是?轮廓,当?整张脸都暴露在光影之下,才终于变得真实可辨。

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也不知是?是?密室中的高热,还是?那迫切展露的欲/望,教那人的额上结出了?不少热汗,眼中更是?倒映着火光与金光。

如此虎狼之相,与平日里的那幅仁德样貌迥然不同,也不怪教人难以辨别了?。

但云慎脸上并没有讶色,而是?叹了?口气,甚至露出了?带着些许讽意的笑,道:“也对,我早该想到的。”

“哦?我看你这样面不改色,哪怕瞧见我也没有分毫惊讶,还以为你什么?都料到了?呢——”那人又走进了?一些,手里拿着更多的符水,一笑,“毕竟是?千年?的神?剑,有通天彻地的神?力,能洞察是?非也不奇怪。”

“徐盟主抬举我了?。”云慎漠然道,“千年?于我,不过是?荒芜迷梦一场,那些神?力也早便褪却了?,不然,怎么?教徐盟主这么?轻易地绑了?起来……徐盟主满口称神?,动起手来却丝毫不惧,也丝毫不曾犹豫呢。”

“若不是?神?剑,我又何?苦费这么?大的力气?”徐渊又笑了?笑,一边同云慎攀谈,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那符水画在铸炉之上,“有无?神?力并不重要,只要你还是?把神?兵,能胜过那些庸庸凡铁,便可以为我所用……别急,只消一点功夫,那老头说须得把你捆牢了?,不然你可能会——”

许是?看见云慎眼角在那烟雾金光中,几不可见地的抽了?抽,他笑着停了?下来,挑眉,语气越发轻快地道:“你瞧,就是?这种疼痛。这不过是?画在釜外,好比剥皮,只是?最初的一道而已,待会符水尽数倒进去时,你大概会更疼,而且这种疼痛并非是?身体上的,而是?侵蚀你的神?志,这痛是?直入魂魄,还是?做好准备比较好。”

正?说时,那痛意果真不曾减弱,反而越发尖锐,自制如云慎,也不由地咬紧了?牙关,但仍有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吟从他嘴中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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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渊越写越快,云慎几乎顾不及回话,喘/息方过,便又是?下一阵的刺骨痛意。

直到徐渊终于绕着大釜画好符,那教他几乎站立不住,要被铁水吞没的疼痛才稍微消减,云慎伸出一只手,带动那铁水也溅出釜来,两三滴落在那墙上,轻易便发出了?滋滋响声,烧得那石壁也变黑,露出个丑陋的缺口来。

徐渊动作一顿,继而一哂,问:“怎么?了?,这就忍受不住了??”

“忍是?可以忍,但不知徐盟主这奇怪的架势,究竟图的是?什么?……”云慎有些狼狈地一笑,道,“铸剑,可不是?你这样铸的。”

徐渊瘪着嘴,把手中符水往地上一放,摇摇头,笑道:“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我要铸的不是?剑,是?你。我当?然知晓平素铸剑是?怎么?铸的,可我也知铸剑铸的是?铁是?金,是?你的‘凡胎’,你既已凝成灵体,这凡胎究竟被如何?重铸,都奈何?不了?你,所以我是?要彻底把你的灵体封住,才能再铸神?兵。”

“原来如此。”云慎恍然,但他脸上除却方才疼痛留下的狼狈之外,也没有再多的情绪,只是?又扶着壁站稳,再问道,“难不成徐盟主从点苍关到恶人谷,再到平潮口,整整几个月,这样辛苦地忙活,都是?为了?在下不成?那我可真是?要羞愧了?。”

“哈哈哈!”徐渊抚掌大笑,道,“你说话确实有趣,别说,要不是?知道你必不能俯首认主,我都有些不舍了?。”

徐渊顿了?顿,见云慎沉着脸不回话,又笑道:“我在江湖浸淫数十载,这些挖苦对我而言不管用,且省了?这份心吧。不过你既然死?到临头,有话想问,我也不介意为你解惑——一把神?兵确实值得我铤而走险,但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的自作多情,我头次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在昉城。”

“……在昉城,你杀了?魏勉,顺手把她随身携带的剑盗走,是?吧?”

“哦?那你确实猜出来了?不少。”徐渊道。

大抵徐渊这一生作恶多端,却鲜有人明?白他的‘才能’,平素只能以那温吞面孔示人,也是?把他憋得辛苦,于是?听?云慎这样的推测,他不仅不怒,反而站定了?,抱着双臂,扬扬下巴。

他在示意云慎继续说下去。

“魏勉瞧见了?你,她肯定认得你,估计还以为自己?终于能重见天日了?。而你肯定也认得她——我猜,就是?你最先给萧忠去信,让他留住魏勉,并以毒来控制她,才有了?昉城的修缮与恶人谷大小密室的吧?”

“不错。”徐渊点点头,面露欣赏,“还有呢?”

“你是?真够贪的……”云慎道,“恶人谷一战,你见势不妙便隐忍不发,甚至故意把那嫌疑引到我身上,混淆视听?,而那比武招亲,不止是?为了?引陈澍来比,还是?为了?贪去所有筹来的宝物。萧忠被杀让你觉得危险了?,是?不是??所以最后要捞一笔,以防那些恶人谷俘虏吐出什么?他们不该知晓的,一箭三雕……”

“不不,不止三个目的。”徐渊凑近了?,冲着云慎狰狞一笑,道,“陈澍这个女婿我也很满意。”

“你这个寡廉鲜耻的——!”

惊怒之下,云慎甚至本能地想扑过去,但他一动,那锁链便一紧,几乎深入灵体,又猛地把他拽回了?原处。

徐渊看着云慎一边咳,一边恼怒地瞪着他,脸上终于有了?表露出来的情绪,不由地又大笑两声,朗声问:“还有呢?我让你死?前?说个痛快!”

“还有什么??”云慎冷笑,“无?非是?你图利,与萧忠勾结,偷盗贩马,又因那恶人谷暗桩不识得你,你也不愿因此暴/露,所以先是?送信给临波府,又是?命营丘堰的人毁堰放水。那可是?一城的百姓,也亏得你下得去手——”

“我怎么?可能为了?萧忠的暗桩就害这一城的百姓呢?”徐渊叹了?口气,温和地笑了?笑,“我这是?迫不得已。”

云慎盯着徐渊,直到那笑意越来越露/骨,他才呢喃着道:“也是?,你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不可能只为了?萧忠去铤而走险……你原本的打算,恐怕是?趁机接下点苍关吧?上天降祸,皇帝震怒,刘茂必然受饬,而以他的脾气,别说处理好灾后诸事,别临阵脱逃就已是?大幸了?。届时,只要你假惺惺地救几个人,施些粥,点苍关百姓必然拥戴你,更何?况你是?早有准备,我来的路上,瞧见你武林盟的宅院竟然已修缮好了?——这恐怕不止是?多几个人便能办到的事吧?”

“不错,果真不错。”徐渊笑道,“可惜啊,不仅出来一个沈诘,还冒出来一个陈澍,把这大好的局面,搅得一团糟!”

“……你就没有些许不忍么??!”云慎凭着最后一口气,怒喝道,“偏偏选了?论剑大比,偏偏选了?这样众人齐聚点苍关的时刻——”

“——我能有什么?办法?”徐渊的笑渐渐褪去了?,盯着云慎,冷着脸道,“那封信不作数,反而引起了?沈诘的怀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那一日,阿琼在台上!——我又要什么?办法!”

说罢,似是?真动了?怒,他也不顾着把那些冗杂的事都做完了?,迳直伸手,捞起那符水,就往那铁水里一倒!

云慎果真顾不上再与他争执,那水一倒进的瞬间,他便发出一声惨叫!

而徐渊全?然不顾这凄厉的叫声,手里一扬,甚至把整罐符水就这么?倒了?进去!

末了?,看着云慎那叫声也慢慢变得嘶哑,直至失了?声,他才有些累地擦了?擦汗,说服自己?一般自言自语道:

“……你会‘死?’,先是?失去记忆,然后失去感知、最后消融于这符水之中,回到你原本的样子。我对你也足够费心了?,等你再被铸成神?兵,等我天下无?敌时,你就知我的用心了?……”

没有回应。

明?暗交融的室内,只能听?见火光辟啪,还有徐渊越发厚重,几乎等不及了?一样的呼吸。

烟气越发浓郁,几乎盖住了?视线,盖住了?墙上乱符,于是?连徐渊那模糊的身影都看不清了?,云慎眨眨眼,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并非是?烟雾,而是?他自己?……他自己?将要消散了?。

那些长河中翻覆的记忆与情感,随着这具灵体的沉睡,将要被再度埋入深潭,不见天日。

很快,他几乎再也撑不开双眼,一切都离他远去,徐渊的身影,炙热的烟气,还有那越来越深刻,也越来越遥远的痛楚。他终究要阖上双眼,心中一片空白,干干净净,只有嘴唇还在本能地翕动,念着那最后留在心头的一句话。

哪怕他已忘了?这句话的来处,哪怕他已动弹不得,更是?无?力到发不出一个音来,只能在心中默念。

“……求求你了?,小澍姑娘,没有你保护我真的……会……”

眼皮阖上的一刹那,似乎有个身影冲进房内,一拳径直砸向徐渊。

那个身影是?如此熟悉,可他已忘记了?那些前?尘,只能莫名地感到称心,慢慢地,笑着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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