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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雨水湿冷,彻底浇灭了谷地里那柴火烧成的木灰中残留的热度,很快,把整片烧过?的碳灰都润湿了,只留一片越发?狰狞的乌黑,铺在地里。地上也变得泥泞起来?,每当水珠渗进?那泥土之中,紧接着便有更多的雨水落下,灌在这谷底,汇成小而浅的一道道水洼,不断汇聚又分散,好似也活了一般灵动,映照着初升的月光,偏是可喜。
或许这茫茫山岭对这场难得的雨是翘首以?盼,或许那正在战事之中的双方更是,毕竟秋雨虽晚,却也能暂且缓缓这一谷的战火,让打了一整日的两方都好好地吃口?饱饭。
然而这雨,如同点苍关的那场大水,瞧着越有心气,下得越势大,实则就?越可怖。
无名崖之下是谷地,这恶人谷也是谷地。
要说这二人暂时落脚的地方还好些,“南北通透”,那入了冬越发?凶狠的山风会将一切卷走,包括这些谷底雨水汇成的小沟、小溪。
还好他们早便选好了这个小崖洞,地处山坡之上,又有上方的岩石作遮挡,整个崖洞仿佛一个温暖潮湿的蛹,怀抱着陈澍,容她哪怕生着病,也安稳地沉沉睡去。
但恶人谷就?不同?了。
对?于?萧忠,蠢笨如他,或许会觉得这是个征兆,一个能教人喘息,甚至能把信送出去的空当。但当这雨越下越长,下个整夜,再下个两三日,那便不是甘露,而是能把阎王隐藏在其中的漫天雨雾了。
且不说这雨顺着恶人谷一圈山脉留下,最终在谷内会汇成怎样泥泞的地面,就?说这雨打在兵刃上,打在树林里,甚至打在屋檐上,这连绵的响声,能掩盖住鸟鸣,自然也能掩盖住大军突袭,一举进?攻的声响。
那月光又并不明亮,若是朝廷这方真起了这个心思,这恶人谷恐怕就?不是能撑十天半个月的问题了——
这一场雨,便是给老天给萧忠送葬的伴礼。
一整日的鏖战,除却正午时分有过?那半个时辰的间歇,整片淯北都不曾停下来?过?。
雨一下,仿佛得了什么令一般,那进?攻谷口?的大军又停了下来?,回?营整顿。
这回?,谷口?可不止这人墙堆成的大军了,不断的进?攻所掩盖的后方在雨雾中露出几个角来?,只一看,便叫人心惊——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竟早已在谷口?兴起土木,不过?半日,那营寨一般的一道壁垒便已筑得七七八八,兵马一退,便如海潮一般飞速后撤,在那墙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军这当真是有备而来?。
且不论那恶人谷中人如何?惊惧,山上的那些武林人士也没有闲着。
那些人,早已从各个山头往下,暗地里摸到了恶人谷营寨不过?数十里,甚至数里的地方,埋伏妥当。不过?是怕打草惊蛇,才不曾直捣黄龙,冲进?营中厮杀。
然而雨一下,他们苦等?的时机又算得了什么?细细雨线如同?一张盛大的轻纱,那丛林中疾行的声音被雨声掩盖,树枝摇曳,沙沙作响的景象也能恰到好处地遮住这些脚上功夫了得之人的行踪。
那恶人谷中的人,休息的休息,整顿的整顿,还有人,一边给伤口?止痛,一边喝上了酒,高声唱着淯北的歌谣,歌声断断续续,连那小阁楼之上也能听个两三句。
殊不知,这样迷濛的夜色之下,覆巢的危险近在咫尺。
大多?数参与此行的武林中人皆已埋伏在这周围一圈的山林之中,他们本就?是应召前来?,凭的是一腔热血,一看时机成熟,甚至不需那谷口?大军的传讯,便趁着这月黑风高,炊烟与雨露缠绵的一派祥和之时,直袭入恶人谷中。
还是接连倒了几个萧忠的亲信,那谷里才逐渐反应过?来?,乱作一团,白日里还煞是□□的这一波人马,入了夜,正是懒散之时,被这么一击,连反抗的想法也无,连连逃窜。
霎时间,整个谷内越发?热闹,不知谁踢翻了灶台或是烛火,火势在那一片木房中蔓延,又很快被这雨浇灭,于?是这烟也愈发?地沉重,被雨点打得往下堆积,氤氲在谷中这一片越发?混乱的营寨里。只时不时能听见其中有兵戈声,叫喊声,还有杂乱吵嚷的脚步声。
不消说,那谷外大军本也在休整,见势,哪还有坐观的道理。
只听得塔上哨兵一来?报,这一波领军的,也正巧,可不正是那一心贪功的刘茂么?不过?听了两耳朵,知道那武林中人已然攻入恶人谷,也顾不得旁的了,急忙升起帐来?,将几个牙将唤回?,一番简短商讨后,召集全军——
真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边还不曾招架过?去,不过?半刻,原本安静的谷口?也燃起了火光。然而谷中厮杀正酣,群龙无首,哪怕有人瞧见了,或是原本就?负责看哨的人不曾擅离,也不能在乱中把消息递去小阁楼,更别提组织起有力的反击了。
一场骤雨,成为了黑夜中最好的掩护,送着两边人马不管不顾地冲进?谷中,仿佛两把利刃,把这昨日还能左右整个淯北的庞然大物绞在他们的老巢之中。
而这一夜,却才到亥时。
雨还漫长,夜也还漫长,不仅仅是攻下这恶人谷如是艰难,因而显得漫长,还因杀戮本就?是漫长的。哪怕谷中之人引首就?戮,这一刀一刀,也要杀到天边泛白去了。
不过?好在这胜局已定,于?是这纷乱之中,有一人,便分起了心。
李畴刚带人夺下外围的粮仓,派人守了,便一个猛子扎进?人堆中,仗着武功高强,也不顾其他人还在厮杀了,挨个地摸了过?去,一见熟人便问:
“——你见着何?誉那蠢货了么?”
同?何?誉被分至同?一处哨塔的,本就?只有他和那些碧阳谷弟子,哪怕何?誉原路返回?,也应当是与他们迎面相撞,而非遇见旁人。因此,他问了一圈,自然都答说不知,中间还问错了一个恶人谷中的匪徒,那人转身便刺,李畴堪堪躲过?这一刀,转头泄愤一般,把此人的手生生剁了去,犹觉不够,又把他扔进?了最混乱的战场中心,自己仗着一身轻功,纵身离去。
那些碧阳谷弟子见他这么快回?来?,自是大喜,都以?为找到人了,围上前来?,问。那李畴向来?自诩无所不能,此刻又如何?答?只好摇头以?应,又一顿,赶在众人详问之前,一迈步,朝远处奔去。
这回?,他不是奔向谷中,而是缘着那山坡,往那信使原先道出的密室所在,毫不犹豫地狂奔而去。
山路险峻,下了雨的泥泞山路尤是。
李畴越往山上奔,那脚步就?越沉重。谷底兵戈不止,他也越发?没了底似的,面对?着茫茫山林,不知往何?处去查,往何?处去看。
何?誉的小命,本不在他应当关心的事情之中。他缘何?如此急切地来?寻,大抵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是点苍关城门口?那一齐救人的情分,或许是此事不仅牵扯何?誉一人,还牵扯到了陈澍。
而据那琴心崖几人说,陈澍自入谷已有数日,仍旧一点关于?她的行踪也没有。
他的脚步停了停,似乎不愿再去细想,仰头,才惊觉这大雨已把他整个人淋了个透心凉。往日那如何?讲究的衣冠,也早已散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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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的湿,几缕头发?紧紧贴在外袍上,好不狼狈。
然而李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又深息一口?气,重新起身,往山上奔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不知是雾还是烟,又或是树林遮住的漫漫月光中,有两个黑影疾步走过?。
一个高些,一个壮些,等?再走近了,定睛一瞧,壮的那个,脸上虽然也同?李畴一眼,头发?乱飞,不修边幅,可那脸上哪怕在夜里也暗得晃眼的眼罩分明地道出了此人身份——
“何?誉!”李畴大怒,追上前去,就?差拎着他领子好生发?泄一顿了,口?中连道,“你究竟在山上磨蹭什么!哪怕寻密室,找剑,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哪里需要这么久?我看你是把这战事也当作你们师门的那些个木工了,当真以?为这时间是——”
“哈哈,不必动?怒。”另一人道,李畴这才突兀地停下,转头一看,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听得那人温和道,“何?小兄弟是遇见了一波匪贼,这才耽搁了些时间。不碍事的,整个战局也不会因为我们这一两人而改变多?少,何?况我武林盟不过?是相助朝廷,尽了心便好。”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那李畴的火气也缓了不少。他这边听了,撑起个笑脸来?,唤了一句“徐盟主”,又道:“此刻众人都出动?了,那恶人谷猝不及防,竟阵脚大乱,如此,原先商定的计划恐怕都不需要了,今夜便能打下来?。”
何?誉拍拍他的肩,三人也不叙话,脚下不停地往谷中赶去,
不多?时,果?然又回?到了谷中。
说这谷中战局,相比片刻之前无甚大变化,李、何?二人一到,也准备冲进?战局,却见有人似乎认出了那盟主,从刀光剑影中艰难挤出来?,冲向这边,高声喊道:
“那阁楼要被我们打下来?了,盟主!”
三人俱是一喜,在抬头一看,那谷中小阁楼上果?真有些火光,映出不少黑影,显示武林盟这边的人。武林盟主当即应道:“是好事啊,不必急着同?我报,应赶去支援才对?——”
“可那楼内并未找到恶人谷谷主!”
“没有找到谁也不必急着同?我……”那武林盟主话说到一半,生生地压了回?去,猛然转头,问,“什么?没有捉到萧忠?”
第一百零二章
陈澍这一病,同?样是一夜。哪怕先前同云慎商量好了要她守夜,最?后也只?在云慎怀中呢喃了两声,翻过身去。
东边天际,太阳初升时,她的烧才退去了,满头大汗地醒来。
彼时,雨已停了,若不是满地新?泥,这雨仿佛没下过一般,偶有?一两声尤其响亮的鸟雀叽喳,伴着烂漫天光,悄悄地钻入这温暖的崖洞之中。
她醒来的时候,正窝在云慎怀中。
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云慎衣衫半解,带着寒意?的皮肤紧紧贴着她,隔着一道衣料,那触感也格外地明?晰,些许沁人的刺痒钻入她的肌肤,直达脑海,教她又清醒了几分。
这景象自然与她睡前所预想的大相迳庭。不提她为何就这么睡过了整夜,洞外天光明?亮,而她却浑身疲乏,且说这二人紧密相拥的姿势,更?是教人费解。
电光火石之间?,她甚至不知先问哪个。
当然,云慎是彻夜未眠,只?见她醒来了,便伸手,也不顾她面上的疑惑,迳直把那手掌贴上陈澍额头,探了探冷热,尔后缓了口气?,笑道:“是好了。”
陈澍愣愣地看着他这一番动作,好半晌没有?出声。
她倒不是觉得逾矩,这样紧密的拥抱,只?教人觉得久违的踏实,好似他们二人本就该这样被紧紧束缚在一起一般。
但是云慎对她的态度,瞧她的神情,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原先二人不过是相识一场,有?些缘分,也有?些感情,只?是完全及不上好友,甚至是挚友。不提云慎如何小?心待人,个中距离与分寸,她再愚钝,也是明?白的,因而云慎前往密阳坡所为何事,她不曾问,这到了昉城又如何与那萧忠结识,她也不曾问。
顶多?是在崖下吃饭时,怕云慎为人所骗,稍微提了那么一句。
除了这一句,再没旁的。昨日忙着打猎,忙着吃饭,加上她毕竟是病了,哪怕自己不曾察觉,那精力与劲头不比平常,当时不觉得。可等今日,在这样明?媚朝晖下,病已去了大半,又是如此亲近地瞧着云慎,她顿时发?觉了这微妙的一丝变化——
就好似,好似云慎不再隔着一层雾,他面上的神情也不再单纯地只?是刻意?的笑,那些担忧和欢喜,都能简简单单地透过一个抬眉,一缕笑意?传递出来。
一愣过去,紧接而来的自然是好奇,陈澍瞪大了眼睛,又往云慎身上凑了凑,无?意?识地松开?那握了一夜的手,抬起来,撑在云慎的耳侧。
她正要仔细地再瞧两眼,便见云慎那薄唇动了动,笑着道:“怎么,烧了一夜,烧傻了,不认得我了?”
“……就是不认得你了!”陈澍道,一被打岔,哪里还有?心思去捉这细小?的变化,不大乐意?地顶了回去,想了想,又刻意?地把才才挪开?的手往下一压,正巧压在云慎半露出来的肩胛处,满意?地听见他被压得“哎呦”一声,才似乎消了不知哪里来的气?,哼哼道,“我昨夜烧起来了么?所以你才没叫醒我?”
云慎握着她的手,作出一副吃痛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她这“雷霆”一般的力道挪了开?来,长吁短叹道:“可不是么?结果我们小?澍姑娘还不是不认我这一夜的辛——”
“认!我又怎么不认了!”陈澍说,终于从他身上爬起,拍拍身上的草,小?声嘀咕道,“……怎么你说话越发?像那刘茂了,弯弯绕绕的。”
“——一夜的辛苦,还要嫌弃我说话弯弯绕绕的。”云慎嘴里不停,温和而固执地把这句话说完,末了,和已经半坐起来的陈澍一对视,露出一个越发?完美的笑来。
陈澍的脸倏地红了两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下山,什么也不会辩解,笨嘴拙舌的姑娘。也不知其中是否究竟夹杂着几分难为情,几分自言自语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她动了动嘴,又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使出了杀手锏来——
“……那你又是怎么帮我把烧退去的?我真烧糊涂了?”
岔开?话题。
云慎一笑,同?她一样坐起身来,也不与她多?计较,纵着她把话头这么叉开?了,他才低头一笑,道:“你不总是说我冷么?我才脱了衣服,把你‘捂冷’一些。想来还是有?用的,没烧傻呢!”
剑自然是凉的,何况是在深潭中呆了上千年?的剑。但他自然不能这么明?说,反拿起陈澍的话来作幌子,搪塞了过去。陈澍果然丝毫不察,眼睛一瞟,自己身上还挂着云慎的一件衣服,显然又是给她御寒用的,于是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当然没烧傻!”她道,又偷眼看了看云慎神情,发?觉他这回起床一点脾气?也没有?,神色又松动了些许,不似方才那样同?人斗嘴的倔强了,沉吟片刻,主动道,“那我还是要谢你的。我果然没瞧错人,头一次见面,我就说你是个好人,这回也算是救了我,那我跳崖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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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救对了人——两件事,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就抵了罢!”
说着,她大气?地一挥手,给此事下了一个定论?。
正值那太阳从东边山脉整个蹿了出来,方才的柔光顿时大盛,变得有?些刺眼了。旭日自东而出,漫天霞光正正好好撒入这一角狭小?的崖洞之中,透过陈澍的周身,晕开?来,仿佛她也发?着光一般,把这崖洞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了。
许是被那明?光晃住了眼睛,云慎原本瞧着她,也是呼吸一滞,避开?了视线,才笑着逗她:“……怎么能算抵了呢?”
陈澍刚消下去的气?焰顿时又涨了起来,瞪眼看向云慎。
“这还不够?我够意?思了!我可是跳下这么高的崖……”她说,有?些急了,几乎要把手指放到云慎面前,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认真同?云慎算清楚。
“可不是说你拖欠了我什么。”云慎笑眯眯的,等着她红着脸往他这儿又凑了凑,梗着脖子还要继续说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出言打断,道,“我是说,你可不止救了我一次呢。这恶人谷一次,点苍关大水,还有?一次,你忘了?”
陈澍立时僵住了,那好些苦苦想出的话,都霎时堵在喉咙眼里,进也不能,退也不能,这样僵持了半晌,都化作了一声有?些赧然的“哦”。又一阵,云慎的眼神也同?她对上了,她才恍然回神,挠挠似乎仍有?些发?烫的脸颊。
“也不全然是了。点苍关那回,也是你命大……”她道。
“你救了整个点苍关的人,我命再大,也不过是在水中多?浮沉几下,若没有?你,最?终还是要被那大水卷走的。”云慎道,直直看着她。
这回,二人之中,倒是陈澍先眼神躲闪了起来。
明?明?在点苍关也曾经被成千上万的人亲言感谢,那些人眼里的感恩比起云慎只?多?不少,可她也不曾这样被烫伤似的不敢面对,就像真的读出了那眼里除去感恩之外的旁的情愫。
陈澍回过头,先是哼哼唧唧地把那被子又理了理,才道:
“……救人嘛,能救就救了,也算不上亏欠什么。你要是有?心,平日里别总跟我师父似的多?嘴训我就成!”
“……好。”也许没想到陈澍提出的竟是这样小?的要求,云慎啼笑皆非地轻轻摇了摇头,伸手,从陈澍手中接过他自己的衣服,又是一抖,利落地披上了,转而言道,“你之前说剑一定在恶人谷,如此笃定,必然也不难找到。不过等你找到了那‘剑’,你又待如何,回山门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澍一怔,又一笑,“想这么远的事情作甚,我都还没找到剑呢。哪怕真找到了,回了天虞山,肯定也要讨张你的像来,去问问我师父,同?他说山下有?个书生,最?爱多?嘴,说话一套又一套的……”
“好啊,尽说我坏话。”
“也不尽是坏话!”陈澍笑嘻嘻地伸出手来,这回真掰着手指头,给云慎一道一道地数起来,“你肚子里有?墨水,吵架厉害,这是头一条。还有?聪明?,坏主意?一箩筐……这也算是好话呢!哦对,还有?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什么?”云慎抬眉,很给面子地一扬下巴,等着陈澍说完。
“——你是个好人!”
此话一出,云慎便失笑了,也不答,也不捧,只?是低下头,顺着陈澍的手势把她那手掌捉来,细细一看,笑意?越发?深了。
“……不仅烧退了,这手上的伤竟也好了?”他一面说,一面伸手,也像片刻之前摸陈澍额头一样轻轻抚了抚陈澍掌侧。
那块之前还留在着些许血痂的皮肤,过了一夜,竟奇迹般地生出了许多?新?肉,乍一看,根本瞧不出那昨日的伤口!
云慎说完,还未等到她的回答,抬起头来。
二人视线相对,陈澍无?辜地眨眨眼,歪了歪头,也有?些迷茫地道:“是好了吧……不对么?我从来受伤都是这样好的。”
“不大对。”云慎道,“我脚伤都还没‘好’呢。”
“……也是!”陈澍恍然,张开?口,缓慢地点了点头,作出思索的样子,又半晌,却什么也没想到,心里小?算盘一拨,光明?正大地“偷眼”去瞄云慎。
果不其然,云慎一见她转眼看来,便道:“……你是不是法力恢复了?”
因为法力恢复了,所以彻夜高烧也不曾烧出什么问题,反而慢慢地烧退了。也因为法力恢复了,那手上的伤就飞快地好了,正如她原先在天虞山时的经历一样。
“……对哦!”这回,她是真的恍然大悟,挣脱云慎的手,随便捏了个小?火苗出来,那微微火光映在她纯黑的双瞳之中,煞是好看,等她又摆了摆手,那火苗又被她轻易地捏灭了,但听得她语带兴奋地接着道,“还真是回来了,一点不少——”
“那是好事。”云慎道,笑了笑,“我原本还担心你昨夜烧出什么事情来呢。如今法力回来了,必定也不会再着凉了,总是好事……你盯着我瞧作甚?”
“谁盯着你瞧了!”陈澍道,说罢,才发?觉自己真盯着云慎瞧,才挪开?视线,掩饰般地从崖洞中站起,拉着云慎往外走,嘴里道,“我不过是在想事情——”
“等等,你要……”
下一瞬,云慎向来语气?沉稳,也不由地一惊,他就被陈澍抱住一拎,整个人好似那葱一样被连根拔起——
“都说了我法力恢复了,走,带你回那恶人谷中瞧瞧!顺道找找我的剑!坐稳了!”
“……我的袍子,一并带上!”
第一百零三章
这一夜过去?,雨水洗去?的,自然不止是陈澍的病而已。
恶人?谷中战火尤未歇。有道是破城容易,俱歼难。
大大小小的恶匪,在这恶人?谷中生?活了整辈子,论起这些谷中营寨布局,哪里是魏勉单单一张图纸便能抵去?的?何?况雨夜虽然为那些武林人士的突袭打了掩护,却也为这些败类在谷中的逃窜大开门路。
甚至,由于此番进攻是包含朝廷与武林盟两方在内,哪怕被生?生?捉住了,那些人?只要舍弃了颜面,装作是个不修边幅的武林人?士,一时半会也戳不破这随口撒的谎。
毕竟这类奇葩在江湖中本就不少,尤其是瓢泼大雨后,同样被淋了个透,谁又能分辨个清楚?
于是次日清早,如此朗朗晨光照在恶人?谷的大小楼台之上时,那战事还未歇。
两方都是打了一昼夜,如何?不累,如何?不疲乏,不过硬撑着罢了。因而这个中厮杀,又不全然似昨日那般你死我活,到了后半夜,部分恶人?谷中人?终于勉强组织起几波反攻,靠那几人?的武功和狭窄的地?形,勉强守住了几处库房与院舍,如今正僵持在檐上道中,拼着一口气?,端看哪边先撑不下去?。
若是恶人?谷这边撑不下去?了,自然不必多说,擒贼先擒王,如今恶人?谷整个都被端了,整个淯北自然也不愁,哪怕是同样重兵把守的昉城。而若是朝廷这边先撑不下去?了,那自然是前功尽弃。匆忙之间,刘茂本就没带多少人?马,如今折损不少,再想要奇袭的效果,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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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澍带着云慎,先是“拔地?而起”,直直地?往那崖上飞,几乎缘着二人?坠下的路线原路飞了回去?,落到那无名?崖之上,把云慎往角落里一丢。
云慎稳住身形,忙披上那灰袍,只是披了一半,又兀自愣住,眼尖地?冲着密道口一指。
二人?立时察觉了这不同寻常的一道血痕,再仔细一看,那魏勉的尸体仍旧好端端地?立在密道口呢!
要知魏勉虽算不上什?么绝世高?手,其身手,一般武林中人?也是比不得的,不然也不能在这恶人?谷中混上堂主,而这密道更是他应萧忠要求,亲手所建,缘何?,会教这样的人?物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只一瞧,云慎眉头便皱紧了,似乎想着上前,但碍于陈澍还在——她毕竟不知魏勉身份,恐怕只以为此人?是个寻常的匪徒——因而云慎面容虽严峻了起来,依旧不曾出声,而是一面披上那身袍子,一面看了眼陈澍。
但见?陈澍竟不曾露出很是气?愤或是泄气?的神情,也是带着一种纯粹的探寻,几乎教人?不自觉地?想起沈诘来,伸手,把这具尸体提到了阳光下,仔细瞧了瞧,道:“是被人?用刀杀死的,死了一夜了。是谷内厮杀波及到此处了么?”
“……应当不是。”云慎道,又把他送地?图的那事前后隐去?了,含糊一说,道,“这一片,在昨日下午就应该被朝廷这边的人?马占住了。”
“那就是朝廷的人?马,撞到此人?行窃,于是……”陈澍比了个把刀刺入她体内的动作,话语一顿,对着光细看那尸体,又犹豫了起来,道,“不对……这人?不像是经由打斗被杀死,倒似是不注意的时候,被人?偷袭,那凶手后来又补了几刀,佯作是打斗伤痕,但是这血迹……”
听她所言,云慎也走上前来,看了,若有所思地?接话道:“诚然,确实只有那最致命的一刀旁,血迹最明显。可寻常窃贼最是警醒,如何?会在这样的地?界被人?偷袭致死,何?况……”
何?况魏勉为人?,并不出格。
这点?陈澍不知,云慎却是知晓的,哪怕本性不同,这魏勉毕竟在恶人?谷中摸爬滚打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学了不止一点?,如何?会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
她必然不知晓对方身份,因而才?会放下戒心。可看这凶手出手又利落,显然是有备而来,或者至少是见?到魏勉时便笃定?了要杀她——
如此说来,恶人?谷中人?鲜有能教她放下戒心的,且也很难在兵马封堵的情况下追到密室来,至少萧忠不能。可若是朝廷这一方,即是正义之师,又如何?在见?魏勉时便痛下杀手?
除了此人?本就嗜杀成性之外,只有一个可能,这凶手认出了魏勉。
既认得魏勉,自然也知晓这密室所在。而这茫茫中原,恰巧有那么一个影子,在点?苍关时,送信给萧忠,谋划了这场巨洪;等他们到了昉城,那影子又传信而来,早早地?把陈澍的消息递给了萧忠;及至此回,这魏勉的尸骨,就这样突兀地?摆在二人?面前。
知晓魏勉在谷中身份的人?或许不少,但知晓她参与众多楼阁哨塔甚至是密室建造的人?,屈指可数,连云慎也不过是试探后才?得到的那张图。
当然,若没了这张图,云慎凭着他那非人?的观察力,自然也能自行描摹出一份七七八八的图来。但有时关键的就在那最后一二分里。
但凡见?过这图,又知恶人?谷中内情,并不难猜出是魏勉背叛,送图给这个琴心崖弟子。
虽然当中略去?了最关键的几处云慎的作用,不过只看头尾,确实很难猜错。由此,必然也会对魏勉生?出杀意。
可怜这魏勉,手里沾着无数含冤之人?的鲜血,终于醒悟几分,却最终染上了自己的血,得了报应,难说是咎由自取,还是死得其所。
也不知她死前,面对着那她一直探查而又从不曾查到的暗桩,是否又有所觉察?
少顷,云慎那片刻的思量之后,但见?陈澍伸手在他面前一晃,惊得他回神来。
“我在想,这人?死前同我说的话。”她道,“此人?说她是为了金银宝物而来,又把那光头给解决了,可光头来此,不就是为了拿剑么……”
话还未说完,便见?她猛地?站起身来,视线越过云慎,看向了一旁的密室——
此刻正是晨时,那日光撒在崖上,就如同撒在方才?那崖洞里一样,蓬勃明亮,照亮了这密室。只一眼,便看出这密室的门与二人?坠下山崖时不同,竟是霍然大开的!
话赶到这里,陈澍怎么顾得上同云慎细说,当下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往那门内一瞧。
却见?里面金银珠宝,药材装备,样样俱全,只是有一样,哪怕二人?再走进?去?了,细细地?翻过,也不曾找到——
陈澍的剑。或者说,肖似陈澍所铸的剑。
——
山上二人?很是找了一阵,而山下谷中,那战火也终于到了尾声。
得益于一位
紧接着,那夜里的坏消息果真便得以确认。
萧忠果真跑了。
夜里起初知晓时,还怕他只是混进?了恶人?谷的残余人?马之中,无论是亲自攻打小阁楼的人?,还是朝廷这边的将领,都不敢下定?论。可此刻,谷中都打了下来,一一清点?之后,那些被捉住的人?,就差各个对上名?号了,也不曾找见?哪怕一个与萧忠身形类似的人?。
与此同时,消失的竟不止萧忠一人?——
哪怕大致清点?,除了几个在恶人?谷中有名?望,一问便能问出来的人?,其余人?,哪怕一时半会没有找到,自然也只能存疑虑。
但朝廷这方的人?不同。
或者说,应武林盟所邀,来参与攻袭的那些武林人?士,就不同了。
都是各自有门派,有招式的。哪怕满脸的血,也能凭自己师门认出一二,因而这缺了一人?,甚至缺了好几人?,就格外明显。
尤其是当这几人?正是打头去?攻打小阁楼的几人?时。
刘茂怎么能不气?急败坏,就站在那小阁楼上,从战事结束到现在,足足站了两刻钟,拎着手下的牙将反覆追问,得到的也只有同一个回答。
谷外兵马毕竟是见?谷中打起来才?冲了进?来,因此是埋伏在山上,来自灵犀阁的人?先一步到小阁楼。那刘茂手下的亲随,一进?谷便直奔小阁楼,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见?那灵犀阁的人?进?入小阁楼,如入无人?之境,接着同那萧忠一齐,趁着这厮杀焦灼,又藉着大雨,飞檐走壁,最终消失在那恶人?谷四周的连绵山脉中。
——其中一个领头把萧忠护送的灵犀阁弟子,他迎着那月色一瞧,甚至还认了出来。
不是旁人?,正是素来与军中关系好,为灵犀阁所纳降的齐班!
此事事关重大,暂时不过几人?知晓,其中也有一人?,正是当时碰巧听见?的何?誉。
陈澍和云慎二人?下山寻来时,他要上山寻陈澍,正巧迎面撞上。
历经如此多的周折,又直面命案,乍一见?陈澍,何?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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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是热泪连连?等不及陈澍同他寒暄,便上前,一把抱住,许久才?松开。
何?誉这般的壮汉落下泪水,何?其辛酸,陈澍头一回见?此场景,也没觉得有多难得,双手不知放在哪里,见?何?誉还在忍着泪水,讪讪一笑,又见?一旁的云慎看热闹一般抱着胳膊,并不言语,只好硬着头皮,伸出手来,替何?誉拭了拭泪。
“哦对!你的剑。”何?誉道,猛地?止住了泪,伸手,在腰侧摸索着什?么,一面摸索,一面道,
“我跟着那萧忠的信使找到了那密室……你也去?过,是不是?我到时,正巧碰见?有人?,还遇上好一波贼匪……后来从密室中出来遇见?了盟主,也是经盟主提醒,才?想起来你的剑还在,又折返回去?,帮你把剑收了回来!”
话音刚落,他终于解开腰侧挂着的剑,吸了吸鼻子,递给陈澍。
但见?那剑果真是如陈澍所述,剑柄细长,算上剑身,整把剑足有两尺多。剑看着细长,却并不轻,拿手一掂,真是绝世好剑,比那铸铁大斧还要重上许多,透着明明日光,能瞧见?其上一道赤痕。
陈澍利落地?接过来,一时间,连云慎也屏息,等着她如何?反应。却见?她眉头一皱,面色不解,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曾直白地?问出口来,而是一吸气?,换起一副笑靥,抬头冲那何?誉点?点?头,道:
“……多谢了!”
第一百零四章
齐班此人,自然是有来头的。
此人先前也是同这恶人谷一样,是落草为?寇的山匪,不过是在中原地带,那山头?也没有什么大的势力,早便被朝廷与灵犀阁出手打掉了。
尔后?,这一波山匪中,唯有齐班,如同变脸一般,一被捉便?连连哭求,说什么自己也是被捉进山中的,又说什么多年下来从不妄杀无辜。其真假早已不可考,只知?那灵犀阁阁主,许是见他陈恳,肯改过,于是真饶恕了他,甚至在他自告奋勇参与了几次围剿残余山匪后?,将他收入门下。
至此,他便?成了灵犀阁的一员猛将。
此人蛰伏多年,为?朝廷做马前卒,出生入死,与那武林盟关?系也不差,早便?是那论剑大比的常客。而这样一个嫉恶如仇,忠厚老实的人——却是恶人谷藏在其中的暗桩!
此般危急关?头?,他才铤而走险,把萧忠救走!
而刘茂,再怎么光火,也改变不了这萧忠早已被救走的既定事实。
何况此事虽是武林中人做下的,却着实与武林盟没有关?系——何誉不就是那活生生的证人?这武林盟主,以及其余盟中干事,在众人上?前冲杀的过程中,做的是断后?支援,围谷驻守的活。
说到底,武林盟不过是个斡旋江湖中诸事的地方,并不能当真统领诸派,更管不到同朝廷关?系匪浅的灵犀阁。
这顿火,刘茂注定只能一个人生吞了下去。
很快,还在谷中收拾战场,清点?收缴的人,大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陈澍被何誉引着,往那被临时用?作住处的几个谷内院落走去。打?头?几个,最靠近山坡的,便?是那些武林人士的地方。
三人刚走近,便?听见那院中有好些声音,嗓音不尽相同,但都声量很大,甚至越争越大,几乎吵将起来。
“……凭什么,他灵犀阁放走了人,又同我们无关?。本来打?恶人谷就是因为?地形复杂,又范围不大,不似寻常战场,武功高些便?好破局,那昉城可不一样,城郭高得,快赶上?点?苍关?了!城下又都是原野,你空有拳脚,人家一张弓,一颗滚石,便?能要了你的命!”
话音一落,又听得几人附和。
“是啊,这打?恶人谷是奇袭,来得容易多了,可若是打?昉城,就别说这恶人谷谷主如今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已经逃回了昉城,单说我们这边两日的动静,昉城城中守军,但凡不傻,也能猜到这是有大军来袭,如何打?得下来?”
许是说到了兴头?上?,不止这几个附和的人,还有一个语气更冲撞的,粗声粗气地开口。
“你们武林盟是镇日没点?事做,可我们各自有门派!此番本就是论剑大比耽搁了行程,又来随那刘茂打?恶人谷……是,这官爷查出来那洪水是恶人谷放的不假,可这恶人谷都打?下来了,管他萧忠萧诚的,逃便?逃了,难不成这几万众的良兵好马,还捉不回一个人犯么?”
于是院中愈加群情激愤,接着好几句重叠在一起,听不分?明的辩声,才是一个声音猛地把众人的压了下去。
“大家稍安勿躁。”这回的声音听起来耳熟了,像是那武林盟盟主,“我提此言,并不是说要强迫大家随大军一起开拔。只是这局势变了,也当知?会大家一声,你们说是也不是?另外那昉城,确实是不同于恶人谷,这攻城战,诸位去了,恐怕也不一定能有多大的用?,因此若是愿意的,大可随我一起,稍加整顿,今晚便?跟着大军开拔。若不愿的,也不强求,行么?”
方才还吵得热火朝天?,只听这盟主一顿话,条理清晰,温言好语,把那些火气竟也都堵了回去,屋内好一阵安静,没人搭腔。
而屋外这三个人,站在院中门边,狠狠过足了偷听的瘾,此刻才一齐回神,俱是相对一笑,掩饰地又抬脚,还是由?何誉领着,推开了那房屋的门。
正巧屋内终于有人开口,那凛然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诸位在点?苍关?经历了那样的洪水,当下必定是痛心疾首,又乍然听闻这巨洪是人为?的,一时冲动,来了恶人谷随军夜袭。此时呢,那漫天?大洪早褪去了,反正门派内弟子又无死伤,更有大军在此,不必担心那始作俑者脱逃了,因而那点?苍关?哀鸿遍野的景象大抵也记不清楚了,如此说来,确实大可不必再去昉城。
“可我碧阳谷自有谷内规训,素来教导子弟敢作敢为?,况且在这江湖上?,大小也是排在前面的,说以为?表率也不过分?。既如此,哪怕是去打?昉城,又有何不可?这恶人谷谷主逃了,罪魁祸首不曾找到,那这么多条人命也不算是安息,盟主只消说个时间,我碧阳谷几位弟子,定随军开拔!”
说罢,便?有几人抚掌赞了声“好”。
那须陀寺的僧尼妙云,不声不响地同盟主行了个礼,也是无声的表态,接着便?是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赞同,声音轻柔,显然是陈澍的熟人,琴心崖的那个悬琴了。
见有三人表态,那起先闹得起劲的人也没了声响,此时,何誉才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来,道:
“寒松坞不过就我一人,因此我应当也算做得了主了。昨夜袭击恶人谷,我本就没出什么力,若是再不去昉城,多少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柔和,不似方才李畴那句话,只说自己原先没怎么出力,也算是给众人了一个台阶下,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缓和了,那盟主也笑出声来,朝他身?后?一看。
“这位是陈澍,陈姑娘吧?”
众人本打?算挪回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门口。
身?前何誉也非常“识趣”地让出了陈澍,再有云慎在她腰间的一推,哪怕是她,也趔趄地往前走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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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悄悄转过头?,怒视了笑着面对她的云慎一眼,才讪笑着点?点?头?,道:
“对,是我,昨夜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要打?昉城,我肯定是同去的!”
何誉一让开,那人群中的几个面孔也分?明地展现在她面前。除去方才能听出来的李畴、悬琴和妙云外,那徐琼也在,冲着她温和一笑,以及逍遥宫的莫咏,左肩那伤显然还未好,仍包着厚厚的一沓布。
这些人,出了门,回到门派之中,大都是说一不二,可此刻,都安静而好奇地瞧着陈澍。外面天?光明朗,可这房间却被这么多人一围,甚至有些黑压压的了,只有陈澍三人开门这一下,才将那天?光透了进来,照亮了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庞。
他们似乎还在等着陈澍多说几句。
论剑大比如此匆忙结束,陈澍忙于救灾,最多与那些平头?百姓接触几回,也从未真正被这群江湖老手这样打?量过,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些真正拿了头?名的实感?与兴奋。
陈澍也丝毫不避地打?量回去,带着点?好奇。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这些人既非瞻仰,也非鄙夷,而是一种尊敬,认可一般的态度,在静静地等着她的话……毕竟,她才是这论剑大比的头?名,这一屋子盛名在外的男女老少,捆在一块,恐怕也打?不过她一个人!
只除了一人。
李畴,自三人进门起,看见何誉,又瞧见陈澍,他的面色几变,往后?退了两步。
这颇“不合时宜”的两步,看似微妙,几乎教人以为?他有什么未竟的话要说,便?见他暗暗侧过头?,在这众人商议大事的中途,伸手——
理了理发冠。
末了,又用?衣袖把那脸上?或许存在的血印子与泥印子一抹,低声问他身?后?的那个倒霉师弟:
“面上?没有脏污吧?”
“……没有。”
三人打?断了这场商议,却也让这顿商议更加顺畅地进行了下去。
有何誉表态,更重要的是,有陈澍表态,那些或有心思?吸纳她进门派的人,或被众人感?化,真心想一齐惩恶扬善的,大都改口赞成,于是这来恶人谷相助的几大门派,也尽数约定好了,至少随刘茂大军再去那昉城走一遭。
不多时,众人便?散了,陈澍云慎是歇息了一整夜,可其他人却是连轴转了好几日,于是也忙着回去整顿,待大军出发。当然,也少不了给陈澍分?一间落脚的小房间,正是她被“请”去住的那间,二人一进门,陈澍把从何誉处拿来的剑大喇喇地丢在小方桌上?,云慎自是眼皮一跳。
“……这剑,你也找到了。”他出言,似乎斟酌了许久,说得极缓慢清楚,“也算是喜事一桩。”
陈澍笑了一声,回头?,指着那桌上?的剑,道:“怎么可能!你仔细瞧瞧,这剑,是不是和那日在小阁楼中那谷主塞给我的假剑一模一样?不仅比真剑轻了不少,那血纹明显也是生生画上?去的,如今淋了雨,甚至被洗去了大半!”
听她此言,云慎的喉结滚了滚,不及回话便?走上?前去瞧。适才匆忙之前,不曾看清楚,此刻细看,只见这剑上?的赤色痕迹果真被水洗去了一半,好不滑稽。这剑应当也是被萧忠藏在那密室之中,何誉匆忙之下,不曾分?辨清楚,便?将其带了出来。
也只有似何誉那般只见过悬赏令,不曾见过真剑的人,才会把它当作陈澍的剑。
而另一把,明明在二人坠下山崖前就躺在密室中的,更似真剑的假剑,此刻却没了踪影。
也不知?云慎是放下心来了,还是又悬起了心,他伸手又抚了抚这剑身?,问:
“……那你为?何方才不问,只对何兄道谢?”
第一百零五章
“……那你为何方才不问,只对何兄道谢?”
“哦,你好奇的是这个。”陈澍说,又停了一会,也不知怎地不说话了,等云慎猛然回头,但见她正往这边看来,满脸狡黠,笑得欢畅。
“等着我问你呢?”云慎反问。
“那倒也不是。”陈澍咧开嘴,一屁股坐下来,笑着仰头道,“但是要是这样‘运筹帷幄’的云兄问我,怎么能不得意呢?”
“好。”云慎说,也转过身来,半边身子靠在桌上,一只手也压住桌沿,才听得他顺从地又问了一遍,“既然知道这剑不是你的剑,为何当时不同何兄说,而是径直应了下来?说不定就是他拿错了?”
“嘿嘿,那我便?行好为你解惑!”陈澍道,伸出一根手指,晃悠晃悠,道,“其一,他走后,我们也翻过那密室,不曾找到剑,对吧?光头上山来找剑,是我亲耳所闻,而何兄必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剑被人拿走,还特意拿个?假的来诓我。由此可得,这真剑应当是在他出事前被人拿走的。”
“有道理,”云慎笑道,“但我可要问你,若是在何兄与我们二人到密室的中途来了人,把这真剑拿走了,问一下何誉,岂不是更保险?”
“是个?好问题!”陈澍说,像模像样地排出第?二根手指来,道,“这便?要提到那崖边的死尸了。你这个?书生,当时只据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并未看仔细,是不是?”
她一提及魏勉,云慎那沉稳的神情便?僵了僵,似乎有一丝不自然闪过,只是很快掩饰住了。
“不曾。”他简短答道。
“所以?现在我比你要了解事情始末,那叫什么来着,洞若……”
云慎不由地轻声一笑,被陈澍瞪了一眼,面?上笑意不改,温声提醒:“洞若观火。”
“对对,洞若观火!”陈澍说,掩饰地清了清嗓子,重新?道,“其二!这死尸伤口除了刀伤,还混了一两处剑伤,偏偏正是那人死后被刺中,似乎要捏造出被好几?人所杀的假象。何兄所述‘一大波匪患’,大抵也只是被那人死后伤口所蒙骗才下的结论。而这剑伤,先前看的时候不觉得,但若是联系上我的剑被人拿走了……”
“凶手先杀人,再拿了剑,于尸体上补刀。”不等她说完,云慎便?总结道,点了点头,又正色问道,“那你更应当问何誉才是。”
“这你就说错了!”陈澍似乎早便?料到了,飞快地接道,“我若是寻剑,当然要问何兄才对,可这人为何在两方势力交战时来这密室,为何杀了那人,又为何要把我的刀拿走——这一问,岂不是打草惊蛇?”
听她这么说,云慎也不急着答了,而是沉默了一会,道:“……这事,你也想查清楚?”
“为什么不查?我觉得有意思?!不要说出去是我的剑,只道我的剑早便?找到了,那这行凶者只要把剑露出来,我一眼便?能认出!”陈澍道,仰头瞧着他,圆眼一弯,笑了,
“而且这人用?我的剑来补刀,让我的剑沾上脏血,把我当什么,泥人么?那句话又是怎么说的来着,打……”
“……打狗也要看主人。”云慎说,倏地笑了,伸出手来,亲昵地揉了揉陈澍的眼角。
“……作甚?”
“方才赶路,沾上了灰,帮你擦一下。”
——
不多时,这大军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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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开?拔,往那昉城赶去。
军队整齐,那些武林人士可就不一定了,跟在最末尾,一路聊着。这回陈澍也格外热情地混了进去,弄明白了这回袭击的前因后果。
论理,如今的皇帝是不肯如此大举兴兵的,何况原本就不曾准备过,如今仓促袭击,恶人谷应对是忙乱,可这些朝廷的兵马也不是从平地里冒出来的。每一匹马,每一把刀,都是老皇帝准备留下来赈灾、扶荒的银子换来的,白花花的。
但有人带着那半具尸体上京,上朝禀报之时,竟也把这狰狞可怖的尸体公然带上了那金銮大殿!
殿下一众官员,只见了那尸体,连一个?敢开?口吱声的都没?了,哆嗦着直往后躲。只有那老皇帝,临到老了,眼神还不坏,锐利的目光直把那尸体一盯,不等人劝,便?连发好几?道诏令。
一道自是百里加急,送至点苍关,而另一道……
赈灾还是要赈,但不仅赈灾,这仗也必然要打。
恶人谷的那些匪类,本就不会因为朝廷的缓和而有所感念,更何况,此次是点苍关这一整个?关隘的百姓遭了洪水,妻离子散,可单凭这始作俑者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态度,便?能管中窥豹,瞧出这淯北一带的百姓平素是如何被欺压,被苛待。
对于点苍关而言,是一回洪水,但对于昉城而言,是千回,万回。
这另一道御令,不止送去了点苍关,送至刘茂手上,还送往了中原各处,在这样短的半个?月里,整顿兵马,一齐往淯北而来。
这自然京东了恶人谷安插在四处的暗桩。
但因大军本就从四处疾行而来,这暗桩的脚程,再怎么也及不上那朝廷军马赶路的速度。再者,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急着赶路前往淯北,反倒显得突兀,一不小?心?为人察觉,别说是给萧忠报信了,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因而,虽然不能得知那萧忠是否真得到了消息,还是敏感地从云慎所劝告的角度察觉到了不对,才开?始命人整备战事,但至少?最关键的几?处策略,他都未曾得知。
一是不取昉城而夙夜袭击恶人谷,二则是熟悉地形后,先攻下山上防御,再围困恶人谷营寨。
这其中,自然也有武林人士的出力。
便?是武林盟主,由于论剑大比而牵扯进了这点苍关洪水一事,便?也得知了御令,又由他提议、牵头,带着琴心?崖、灵犀阁等一众门派,加入了此番战事。
当然,此时回头再看,这灵犀阁之人,尤其是齐班,如此义愤填膺,主动加入大军的行径,倒有几?分?要借此光明正大前往恶人谷,提醒萧忠的意思?。
他彼时不曾得逞,因为刘茂此人多疑,又善猜忌,本就防着这些武林人士,不仅防着他们倒戈,更重要的是,还防着他们抢功。由此,这一行战事决断,只分?了几?块,先后吩咐下去,各军与武林盟彼此之间并不全然了解。而正巧,因为齐班多次参与剿匪,实在太过出名,因而这打头的一项——藉着寻宝探查地形——并未交由他来办。
这信自然也应当不曾真正递出去。
然而,老天?总不会一直眷顾刘茂,千防万防,为的就是在恶人谷一战中把萧忠俘获,这样整个?淯北的危机迎刃而解,昉城那些兵马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
这样仔细的计划,却教齐班搠了个?回头枪。
萧忠被救走,不仅教这昉城得了信,连夜把防御所需的军备准备起来了,且还把这一场奇袭无形之间化解。
要再攻下昉城,只能靠拉锯。
真到了这样僵持的地步,赢的必定是刘茂,可这昉城经此一役,也必定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还未到城下安营扎寨,远远地,便?能看见那些原本金黄的原野早已被草草收割,呈现出近似原始的凌乱。而城上,就在昉城最北的那个?瓮城,两个?黑洞洞的投石机就摆在最高处,仿佛两个?慑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行进的大军。
不一会,便?有人来问,说让何誉到前头刘都护那去。这一去,自然也带上了小?跟屁虫陈澍,还有紧紧跟着陈澍的云慎,三人一同走进那大军之中,只见那刘茂的车马就在最前方,似是停了下来,路上兵卒都纷纷让开?。
等近了一瞧,这李茂身边可不止一个?人,都骑着马,似乎就等着何誉了,见面?便?有人问:“听闻你是寒松坞的?擅长?木工建筑?”
何誉刚冒头,还没?瞧清楚人脸呢,只懵懵回了句“是”,他身后的陈澍也终于钻进人堆里,一瞧——
那众人中,把马定在刘茂身侧的,一身劲装,长?发高束的,不是沈诘,又是谁?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几?乎喊出声来,便?感觉到一旁几?人都把眼看来,于是把话又吞回去一般地咽了一下,又站回何誉身侧去了。
“这又是谁?你打仗还带妹子?”有人问。
何誉一愣,他还没?来得及回话,身旁围着的那几?个?士兵已经笑出声了。
一片友好的轻笑声中,只听得一个?凌厉的声音冷冷响起,道:“是我妹子,怎么了?”
那笑声顿时仿佛被掐去了一般,生硬地断掉,众人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就已经换成了错愕,好几?人不禁有些莽撞地转头去瞧那说话的人,正是沈诘。
陈澍本就没?有不快,再听得沈诘这样的一句话,脸上的欢喜顿时又溢了出来,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沈诘,若不是身后云慎伸手在拉,恐怕下一刻便?要冲过去,同沈诘骑上同一匹马了。
“哈哈哈,沈右监真会开?玩笑。”刘茂才适时开?口,道,“这位是那点苍关论剑大比的头名,名叫陈澍的女侠。看着是小?了些,武功可不低呀。”
这一番话,继解了围,又暗暗地恭维了陈澍一顿,说得是恰到好处。几?个?方才还在笑的人闻言,早已改了颜色,拿正眼来瞧她,连沈诘听了,也哼笑了一声,并未出言驳斥。
但陈澍自是没?想这么多,只道:“瞧你长?篇大论的,说我作甚呢,你们不是找何兄么?”
恭维尽数打在了棉花上,刘茂面?色几?变,一时哑然,还是他身旁一副将接过话来,道:
“是这样,此战必定艰辛,敢问何侠士,这安营扎寨,是近些好呢,还是远些好呢?”
何誉一听便?懂了,只答:“兵法我不懂,但这城上的投石机不过寻常的投石机,射程再远不过一里,只需稍微注意着些便?行,不必紧张。”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有人松了口气,众人又恢复了笑意,当即便?有口快的大声接话道:“我就说么,你真是没?上过战场,连这也怕!”接着又是好一阵起哄,那军中嬉笑怒骂的氛围又慢慢地感染开?来。
此刻,便?能很分?明地感受到,这些人流露出的爽朗其实透着一股刻意。
许是心?知这一战定是艰难万分?,这氛围不止有他们几?个?将领,一到这昉城城下,看着那堪比点苍关的高而深的城墙,整个?大军都弥漫着这样有些过头的兴奋。
几?人商量罢了,何誉同云慎一齐回到那大军后面?,只有陈澍,摆摆手叫他们先回了,然后随着大军往前走了一阵,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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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在选好的地方停下,安营扎寨,又在新?扎的军帐之外,等了半晌。
这营寨也选在了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毕竟虽是攻城,也要防止萧忠出城夜袭,以?攻为守,而这山坡,正是昉城方圆十里漫漫原野中唯一的一处小?山丘,可以?说是别无他选,因此一路上也不曾犹豫。
要赶在日落前把大营建好,更要在百里奔袭后生火造饭,不同的军士进进出出,煞是忙碌。
但陈澍就是有一股莫名的笃定,站在军帐外呆呆地等着,不多时,果然等来了沈诘。
她应当才忙完,把诸事布置下去,连打理都没?顾上,脸上风扑尘尘,难得地显出疲色来,但眼神还是熠熠的,一出军帐,目光也仿佛有前知一般地落在陈澍身上。
“找我有事吧?”
“阿姐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的?”陈澍眨眨眼睛,问。
“方才还没?扎营呢,那议事的时候,你的眼睛便?直往我这儿瞅。”沈诘道,轻笑一声,“你这乳虎,若不是找我有事,那定是觉得我犯事了,怀疑我呢!”
陈澍也笑起来,有些羞赧地挠挠脑袋,道:“……也没?有那么明显吧!我是想同阿姐谈谈,不知阿姐怎么也跟着这大军来淯北了呢?是来督军的么?”
“我可管不了这么大的一只军队!”沈诘笑道,顿了顿,又道,“不过确实,我是领了圣上旨意,要来督军的。但这督军不过是个?名头,连圣上自己?也明白我讨这名头为的不过是一件事——查案子。”
陈澍一愣,想也不想便?反问:“查什么案子?”
“还能有什么案子?”沈诘道,“这洪水显然确实是恶人谷所为,可是除去毁堰泄洪,还有不止一个?恶人谷的暗桩在整个?河山,上至朝廷武林,下至贩夫走卒。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点苍关大水时,分?明有一个?,比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恶人谷,他更似是这整场大难的幕后主使,既然不曾捉到他,这案子也不算了结。”
她这么一说,陈澍也想了起来,记起二人在营丘城时,沈诘同她所说的那些分?析。
恶人谷行事果决狠毒,而这个?暗桩则为人阴险谨慎,两者之中,谁才是那个?主谋,不言而喻。这样的身份的暗桩,在谷内必然地位超然,甚至可能就是与萧忠本人直接来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暗处头脑。
换言之,萧忠必然是知晓此人身份的。
而此时此刻,站在这昉城城下,距离萧忠不过数十里,自然也距离这大案的真相不过数十里。
“难道只能靠打下昉城才能查出此人身份么?这恶人谷不是打下来了么,总有些俘虏,肯开?口的,能说出个?一二来吧?”陈澍想了半晌,迷迷糊糊地问。
“有倒是有,说这点苍关大水之后,昉城来了个?军师,极得萧忠看重,这回大军突袭,也是那军师早便?有预料的,只是萧忠彼时不信,还拿此事同下属说笑。但此人深居浅出,又住在昉城,甚至连姓甚名谁,这谷中都不太知晓,更别提道出其来历了……”
“阿姐是说,这军师就是那暗桩,事情了结后把那掩饰的身份去了,又回到淯北来?”
“按常理,并不是不可能。”沈诘缓缓道,“只是若真是这‘军师’捣的鬼,问题便?来了,彼时在点苍关,与朝廷有所来往的,不拘是刘茂、徐渊,还是这些门派的什么掌门人,大弟子,也都齐聚在城下,哪怕没?来的,回程的路上也都可以?互相印证。那么,这多出来的一个?‘军师’,当真是从点苍关离开?,再辗转到昉城的人么?”
见陈澍还若有所思?的样子,沈诘一笑,等着她慢慢想明白,转而问:“那你呢?我听闻你早便?闯进了恶人谷,既然是来找我,想必……”
“是的,也是一个?‘案子’!”陈澍道,又兴致冲冲起来,转眼便?抛去了方才的思?绪,大致解释了一番如何找到那尸体,又有哪些疑虑,方道,“你先别说你的思?路,让我把想法同阿姐说一说,咱们再一对,瞧瞧我是不是学有所成,是不是名师出高徒!”
“好啊。”沈诘四下一瞧,寻了块光滑的石头,就这么一撩袍角,席地而坐,又仰起头来,冲着陈澍扬扬下巴,道,“你说!”
“我想的是,死者还会些武功,这行凶者必然也会一些,否则,哪怕是出其不意,也很难一刀致命。而这桩案子,虽然是在两军交战时所发生的,可毕竟这案发之处是密室、密道,若非恶人谷中人,为何能得知这密道的消息,甚至还能进来杀人呢?可我也听说了,攻打恶人谷这两日,山上都是埋伏的武林人士,自从李畴他们围再山坡上,这恶人谷连信都送不出去,又何况派人来杀人?”
“其实信送了一封出去。至少?是一封。”沈诘手指点点膝头,道,“下午我仔细问过那灵犀阁剩下的几?个?弟子,据他们所言,大抵是这齐班在白日里还参与了那谷口的战事,休整后便?神情有些奇异,也不知这萧忠怎么通过弥天?手段把信送至他手上的,但这时间正巧与几?波信使上山的时间吻合。”
陈澍眨眨眼,似懂非懂,只道:“那最多也就一封了,何况这密室又非寻常密室,里头装的都是那萧忠的家底,送信出来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在信里写如何进入密道,如何进入密室?”
“……那你是怎么进的密道?”沈诘笑着反问。
“我?”陈澍满脸无辜地说,“砸开?的呀!”
“你砸开?之后,是不是那密道门有一个?人能进的大口子——”沈诘温声道。
还没?等她说完,陈澍便?蹦了起来,捂住了脸,叫唤了一声,连连转圈。
“对!我怎么忘了这事!哎呀!”
“哈哈,不必气馁。”沈诘见状,笑了笑,伸手拦住她,又把她捂着脸的手轻柔掰开?,瞧着她那涨红的脸颊,道,“凶手为何去那密室,本也是可疑的,不过,单说他缘何知晓该怎么进入密室这点,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那门都给你砸开?了个?大口子。”
见她果真没?有笑自己?的意思?,陈澍才讪讪松开?手来,又找补一般,很是努力地在脑中刨着这几?日的见闻,吸了吸鼻子。
似乎营中已经生好了火,不仅那炊烟在空中升起,好似几?根被扯得七零八碎的细线,那饭菜的香气也慢慢地弥漫开?来,少?顷,她肚子叫了一声,似乎才从思?绪中醒来,鼓着腮帮子道:
“……那,我其实又想起了一人。一个?你刚同我说的,有可能作案的人。”
“你说。”沈诘道。
只看见陈澍张口,声音带着犹豫,却又很是大胆地说:
“那个?‘新?来的’军师。”
第一百零六章
昉城之下,尽是平原,一眼望去?,什么遮挡也没有,要隐蔽更无从说起,因而从开始扎营起,昉城城头那些兵士便得知了大营的位置。
第?一日,那萧忠虽然不曾派兵夜袭,但也是命人在深夜里,就用那城头大弩,朝着负责放哨的军士射去?,几乎惊醒了所有的大小参将,连沈诘也从帐中走了出来,在众人商议要如何应对时,她开口,只一句,又把整个大营安抚了下来。
“不?必担忧,我虽不?知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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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要大胆自夸一句能洞察人心。萧忠但凡不是绝世蠢货,就不?会在此刻出城迎敌。此人明明有能送信出去?的机会,满脑子想的却是叫齐班如何救自己,且不说如何寡廉鲜耻,单说这行?径,显然惜命至极。”
她所料果?真分毫不?差。两三支箭,不过耗去了几个压力重重的将领半宿的精神,旁的什么也没有,一夜平安。
众人的预测不?错,整个昉城攻防战,从头一次小的厮杀起,便是漫长而迟缓的。
像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哪怕明知其死期已到,甚至是数着那日子,算着那时间,就等着这城破之日,可不?管局势再明朗,终究还是要捱过这样久的时间。
两三日后,围城的阵仗逐渐齐整,那刘茂升起帐来,像模像样地请来了几个武林中颇有威望的人物,甚至包括陈澍,一同定了这攻城的策略。
昉城四面都有瓮城,因此不?论?从哪面来瞧,都区别不?大。
若是四面围困,早前已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大军恐怕没有这个余力。而若是单从一面进?攻,虽然兵力足了,可这昉城毕竟城防又高又深,别说城上还有如许城防器械,单说这城上的弓手,一时半会便不?会容许真有兵卒从梯子爬上城墙来,而只要这时间撑住了,那萧忠再从另一个方?向?开城门,只需驱使一队骑兵,不?论?是冲散攻城阵地的队形,还是袭击那后方?大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知道,那昉城是有几层城墙,可这大营却是没有的,双方?若真要互相攻伐,先被打下来的是哪方?,不?言而喻。
因而,究竟要怎么打,如何打,众人围坐一起,争执不?休。
最后还是刘茂,凭着刘家的威望,把?众人的分歧强压了下去?,拍板定下最终的策略。既然只打一处容易顾头不?顾尾,全围上又不?够那些兵力,不?如打两处城门,一主?一辅,正好成掎角之势,既可相互呼应援助,又可提防萧忠从侧面绕来,偷袭后方?。
这战术由一名老将所提,本就是中庸之策,不?说有多巧妙,却足够稳妥,挑不?出毛病来。再加上刘茂坐镇,双方?各让一步,那些呛声的终究是顺服了下来。
众人商讨到一半,许是见陈澍长久地不?曾吭声,那刘茂也分了心出来,朝她一努嘴,问?:“不?知陈大侠有何见解?”
“我没有见解!”陈澍利落地应道,“我就是在想前两夜的那几支箭,怎么每夜都这样,只来两三支,就没了后文呢?”
“那不?过是虚晃一枪。为的就是惊动我们,这样夜不?安寝,白日里也就不?方?便进?攻。”有人开口为她解释。
“那我们为何不?能照葫芦画瓢呢?”陈澍问?。
“你是说,夜里攻城?”刘茂沉吟一会,道,“这确实也算出其不?意,是个招式。可是我方?兵力实际上是胜于对方?,此战少说也有七八成胜算。而夜里偷袭,是赌上那守城一方?全然不?备的机会,为此,还要舍了白日精力充沛的优势,若那萧忠有所准备,那便是夜里精力不?济的我军,再对上那有所准备的萧忠,反而得不?偿失。”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夜里偷袭!”陈澍摇摇头,朗声道,“我说的是假装夜里偷袭,这不?是一回?事!”
众人之中,沈诘头一个来了兴致。
“哦?你想怎么假装?”
“趁着月色,带些布料衣物,或是拖一些草人,木桩,总之找些月色不?那么明亮的夜晚,假装是夜袭昉城。”陈澍道,“但实际上,不?过是原样奉还。那几只箭不?过扰乱我们夜里的安宁,并没有什么用,可这夜里突袭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不?曾识破,必定把?什么利箭呀,滚石呀,都放出来。”
“……而昉城如今被我们围困,不?过一座孤城,多射一支利箭,在两军真正对垒时,就少一支利箭。”刘茂缓声把?她的话说完,一笑,道,“确实是个办法?。”
这被陈澍随口提出的办法?竟在第?二日便得以实施。
不?仅因为这办法?稳妥,漫长,还因它实在是太适合如今这个四不?像的大军了。
若是寻常的攻城战,那些武林人士不?仅派不?上用场,还可能多送出去?几条命。毕竟大军之中又如何使得出功夫?那冰冷的箭雨和?滚石,砸的是一片人堆,可不?管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功夫。
但这夜里特殊的佯装袭击,却正正巧巧适合于这些腿上功夫不?俗的江湖人士。
于是,在起先两三日被昉城城里的箭弄得夜不?安宁后,他们开始了反击。
先是命些武功最好的,试探一般地夜袭昉城,同样是照着原先所商议好的,两方?夹击,协同作战。
而那萧忠,果?真放了几下箭又不?放了,许是有所警觉。但等到第?二日,第?三日,在连续多日且持久的夜袭下,参与的大军越来越多。
陈澍兴致勃勃地参与了每一次奔袭,李畴何誉也同她一齐,因而最是了解那战况。
不?过第?三次,萧忠便按抐不?住性子,派人大放滚石,把?夜袭的大军“赶了回?去?”。他那贪生怕死的性子,当真一点也不?曾作假,自从此番轻易打退了那朝廷军队的攻势,便食髓知味一般,凡有袭扰,便命人在城门上全力迎敌,甚至好几次,不?必城门外搦战,他自己便下了令,叫人开城门,放出大批兵马来,把?这边的大军驱赶回?大营。
毕竟萧忠逃离恶人谷时,还是前一日夜晚。
连他也不?知道这朝廷军队在那两日的苦战中折损了多少,端看这日日派小股士兵来骚扰的样子,逐渐放了心,大抵是真中了计,觉得这刘茂手底下估计折损过半,每一次出城都追得更深,甚至几次与其真起了摩擦,厮杀起来。
朝廷这边的军队,还是按刘茂的吩咐,只应战,只保命,且战且退,稳扎稳打地引着这萧忠出了好几次城。
也因此,哪怕与萧忠交战数次,次次都“败退”,这大军也不?曾真如同萧忠所愿那样损兵折将。
每每在两方?交战后,把?身?上带着的那些盔甲装备丢在原野之上,佯作是尸体,且仗着萧忠不?会主?动偷袭,在交战的间隙中把?那些装备又再捡回?来。
终于,足足过了一旬有余,两军交战数次,直到连萧忠也意识到这么再消耗下去?对日后打战不?利,鲜少用那箭与石头,几乎一见人在前搦战,便连城墙上做做样子的城防也不?做了,迳自命人出来深追。
那刘茂才定了决心,终于,在一次升帐时定下了最终攻城的号令。
这一回?,不?止是一股在前搦战的士兵,还有埋伏在营中,时刻准备绕去?背面袭城的大波军队。
是的,这昉城城下确实没有遮挡,无法?埋伏,甚至无法?用计。但是有一处,在往日讨论?时都被众人忽略了。
——这新建的大营。
营寨本就在城外远处,就算是白日里,那萧忠站在城上,也不?一定能看得清楚。而当两军交战之时,更没有人去?注意这营中是否埋伏着大军——哪有人把?军队埋伏在自己家里的呢,这还叫埋伏么?
大营的墙越垒越高,虽不?及城墙,却也足以掩盖住墙后准备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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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众兵士。
前方?,萧忠立于城墙上,亲自击鼓催促那些恶匪组成的军队出城迎敌,此时,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前面那一群人披了一层如同原野一般灰黄的外罩,便丝毫也不?容易瞧见了。
他们看着那前方?出阵的小股士兵被围困,看着战事开始焦灼。
大抵萧忠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反覆交战中失了耐心,这回?,哪怕是白日,出城的那些山匪不?仅气势汹汹,还很有一股要拚命,要拿面前人撒气的架势。两方?一撞,刀剑声,叫喊声,甚至嘶吼声,不?绝于耳。
而后方?,陈澍与那些兵卒一齐,等到那一小股兵士彻底被围困,昉城的人马几乎像围墙一般吧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仿佛杀上头了,那包围越挤越小,越挤越嘈杂。
陈澍捏着双拳,看了一会,就在她不?忍再看,转头,似是要张口去?问?时,她身?后那李畴拍了拍她,紧接着,一声响彻大营的鼓声响起——
“咚!”
——是沈诘!
她终于敲响了这半个月以来不?曾宣泄出的怒火,一鼓作罢,便翻身?上马。陈澍回?头看时,她已打头冲出营地,同琴心崖的那几个剑痴一齐,钻在大军之中,往昉城凛然冲去?!
陈澍自然不?甘落后,同李畴一齐,也上马来,又跟着另一波人,与何誉、还有些飞云派的女侠一起,从另一边往昉城包抄而去?!
如此大的动静,那城下正在激战的两股人如何又不?曾察觉?
尤其是萧忠手下的人。
能被他当做先锋派出去?的,自然并非等闲之辈,但见那打头的将军,脸上既有血,也有汗,面对来袭的两路骠骑,狠狠握紧了手中长枪,似乎时刻准备要面临这两路大军的冲击。
对他而言,今日必定是场硬仗了!
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他堪堪震慑住整个战场的局势,教他手下兵卒都重新排开,列阵,以防这两路又从大营中冲出的骑兵。
看那神情,似乎笃定了这两路骑兵将会冲袭而来,把?这难得上风的战场搅和?得一团乱。
是,也不?是。
就在此人如临大敌,连那城墙上的萧忠也凝目看来,攥紧了拳头时,这两路骑兵并未径直冲向?城外兵马,甚至也没有顾得上去?援救那一撮被恶人谷先锋杀得七零八落的小股兵马。
——他们疾驰而来,绕过这些才从战局中抽身?的双方?人马,尔后,就这样两面包抄,直奔那大开的城门!
直到这两队人马终于汇成了一队,才有人反应过来,这费劲心计谋划的埋伏、袭击,当然不?止是为了将这被萧忠放出城据敌的人尽数斩于马下,他们绕那一大圈,不?过是做出要包围住这一班人马的样子,实则目标比这一班人马要大多了——一队兵,和?一座城,当然是选后者!
而又因那些朝廷的人马被刘茂下了死令,不?得后退,因而先前的一番激战,这些人都在城下不?远处,甚至就是在大开的城门旁厮杀的!
原是为了留存兵力的对策,想容这群先锋在与朝廷厮杀后,能及时回?城,以待后用,却不?想如此大开门户,倒把?长驱直入的机会给刘茂拱手送上,甚至给这昉城陷落敲响了第?一回?钟。
从那战场到城门口,不?过转瞬便到,等这样一大股骑兵入了城,城墙上的萧忠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声喊:“关?城门!快给我关?城门!!”
然而,先不?说这情急之下,恶人谷一波东拼西凑的军队,这命令能不?能从城墙上的萧忠传达至城门口都还尚未可知,就说这命令顺利传达下去?了,那城门也早就来不?及关?了——
城墙越深,城门越厚,关?起来也就越缓慢。
数日过去?,越来越得意的萧忠,今日是特意登上了城墙,也就是打定主?意要杀杀朝廷的“气焰”,准备观上一场手下人将那朝廷兵马团灭的好戏。
然而,这样的临时起意,却教他更清楚地看见了从门中一骑一骑冲进?城中的人马,看见了自己手下因惊惧交加下抱头鼠窜的那些山匪,看见了李畴抿着唇一箭射死那最前面的守城卫兵,看见了何誉驱马进?城,用简单的两三块石斧死死把?城门卡住,看见了徐琼轻巧一跃,一剑砍向?城头正准备推动滚石的守卫……
也看见了已近冬日的暖阳下,陈澍举起手中那把?被他亲手抹了些朱砂糊弄出来的劣质假剑,就这么冲着天一挥,指向?这座已被马蹄声震得摇摇欲坠的城,身?后黑压压的,响起兵士们一阵又一阵簇拥一般的怒吼。
大地震颤,山河咆哮,陈澍的眼眸却还是那么澄澈,那么无害,静静地看了萧忠一眼,便驱马跃进?城门。
这不?是她的兵,但此时此刻,她,确确实实是他们的将军。
第一百零七章
先是破了翁城,接着,在前头的陈澍头一个不怕死地纵身飞上了城墙,一剑刺向萧忠,把才才还看得出神?的他惊得拔腿就跑。他一急,撞倒了身边的两个随从,还是齐班上前,顶上了陈澍一剑。
可这萧忠精心挑选的,正?是城头最显眼?的位置,若说恶人谷的陷落不曾击溃这群匪徒,连日的夜间袭扰也不曾击溃这群匪徒,可当他?们看见这个坐拥整个渝北的恶人谷之主,被陈澍那雷霆一剑刺得躲闪不能,连滚带爬地?往城墙下逃窜时,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水流轻轻地?推走?了。
这缓慢的一瞬,陈澍的剑刺进齐班腰腹,悬琴紧跟着赶到城上,帮她拦去身后长?枪,那枪/刺得险,饶是悬琴,这样?急的情况,也被刺得身形不稳,往后一靠,贴住了陈澍的背。
二人相靠而立。
长?风猎猎,那城下的景色也完整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不愧是萧忠所选的地?方,从这儿?望去,不拘是瓮城还是城外,都一览无余。
但见那城外原先鏖战了许久的那小股朝廷军队,趁着这众人入城,把注意全?都抓走?的时机,早已?又动了,心知趁着这昉城中的箭早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顶着方才险些被击溃的压力再度把排成一阵的恶人谷先锋冲散,如今正?厮杀在一块,根本分不清是哪方是哪方了。而那瓮城之中驻守的人马,或在纷乱中被踩在马下,或侥幸逃进城中,此刻反而将?他?们己?方的阵型冲了个七零八落。
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哪声喊叫来自于昉城内,哪声嘶吼又来自于城外。
在这样?的混乱当中,萧忠,凭着他?那身功夫,竟也侥幸逃进了城中,混进人群里,陈澍看在眼?里,急得出口,也不顾什么齐班鲁班了,大喊:“你给我让开!”
但那齐班,果真也如同先前一样?执拗,陈澍拔剑出来时,只听得他?闷声一哼,旁的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拦在她的面?前,不放她过。二人这样?对峙,哪里是在昉城?分明是将?那论剑台上两人的比试又换了个地?方。
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刻,只是那刮过城墙上方的风更冷峭一些,身边举着刀戟的兵士也虎视眈眈,但齐班的神?情几乎全?然未变,哪怕已?经被陈澍捅了个窟窿,哪怕萧忠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也没有丝毫犹豫。
“不让是吧!”陈澍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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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又要再刺。
那城墙上围着他?们二人的匪徒也紧紧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将?刀枪/刺出,几乎围成一圈,那寒光映着日照,煞是晃眼?,也闪得陈澍眼?睛不自觉地?一闭,往后一退,全?然靠在悬琴的背上。
那刀剑相撞的嗡鸣声中,悬琴在她耳后,轻声道:“……先追,别让他?跑了,这里留给我。”
说罢,靠他?那高大的背把陈澍一托,二人虽然头一次配合,却也极有默契,陈澍丝毫不恋战,应声便动,第一脚踩在地?上,第二脚又踩在那刺到她面?前的大刀之上,接着踩了第三脚,纵身飞去,只留下这一圈握不住刀,或失稳跌倒在地?,或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而陈澍,几个起落,踩着这些兵士的肩,甚至是头,全?然不顾身后悬琴已?又把齐班杀得连连后退,迳自往那城内奔去。端看她那瘦小身影,远远的,几乎被漫烂天光整个淹没了。
确实?,这昉城如今不过是被火点燃的纸老虎,城破不过是近在眼?前的事,连前些日子数着时间的日子都不必熬了——
可萧忠呢?
这个为祸一方的匪首,如今城要破了,头一个想的竟是逃命。而若是今日不曾抓到他?,等他?从另一面?出了城,随便拣一匹马,冲进那昉城以西的深山老林之中,届时,别说是蠢钝自大如刘茂了,就算是沈诘,也不一定能再把他?做出来。
而那些恶人谷在近百年里所做的祸事,那些贩卖马匹刮出的金银,那些欺压民众劫来的宝物,那同何誉师妹一样?在无数次劫难中丧生的性命,还有点苍关那波大水,都将?被同样?遗忘在茫茫山野之中。
这也就罢了,可他?做了如此多的恶行,临到大厦倾覆之时,竟还有机会保全?自身,在山林里过一辈子的隐士田翁?甚至还能寻机再纠集叛匪,重新自立?
陈澍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这事就发生在她的面?前,她无法自控地?愤怒,好似一团把自己?燃起来的熊熊大火,追着萧忠,不管不顾地?追进城去。
若萧忠不死,何誉的师妹如何瞑目?若萧忠不死,这整个点苍关的百姓,那日日请她去吃饭,施她一顿顿米肉的大叔大婶如何安心?!
她追着那萧忠的方向,一路追到城中。昉城也是她来过的地?方,只今日不比寻常,那城中百姓大都关门闭户,除了巡街的守卫,还有些饿死的乞儿?,再无他?人,也是听见街上有人奔走?的声音,那些人才推开窗,打开门,带着胆怯又好奇地?看着陈澍一掠而过。
果然,那萧忠是直奔西门,不过走?了三四?个街口,陈澍便看见了他?的身影,大喝一声“站住!”但那萧忠知晓她的利害,自然不肯了,脚上跑得越发快,几乎快拉开一段距离,又扎进小巷中。
不过一转眼?,萧忠的身影又消失在眼?前,陈澍急得险些捏出口诀来,但此刻已?看不清楚人了,她又是个入了痴的剑修,不会符菉不会障眼?法,用了也无用,只好先追到那巷口中,看着那短短一截便分出好几截岔道的小巷子干着急,几乎抓耳挠腮。
说来也是恼人,这云慎一幅图,给了悬琴,给了朝廷,也给了武林盟,偏偏没给她看看!
这抓瞎地?进了巷子,她又如何追得上萧忠?或许,还不如等在那西门前等他?自投罗网来得简单。
正?当她犹豫之时,听见巷内隐约传来一声痛呼,不知多远,但有这巷中回声回响,因而还算明晰,而且久久不停。
陈澍呼吸一顿,心跳快了两分,生怕是萧忠又随手杀了个人,忙抬脚朝这声音来处的方向赶去。那巷子当真逼仄,许是正?在城中几乎最繁华的地?方,两栋房屋的墙壁几乎面?对着面?,“手”拉着“手”,陈澍哪怕加快脚程,在这暗凉阴湿的巷中,也很是费了近半刻钟才赶到。
眼?前的景象,却教她死死顿住脚步,眨了眨眼?睛,好一阵没敢上前。
萧忠死了。
死在了这个叫迮巷的一个小门小户的门口,一个和萧忠一眼?皮肤黝黑,身形削瘦,手臂上青筋毕露,却满脸老实?的人手里。
死在了他?手里的破旧铁锹下。
这个杀死萧忠的人,不像萧忠本人,他?是真的老农。多日的侵袭,教这群被萧忠赶回城中的农人心生胆怯,在巷中布了不少?机关陷阱,尤其是自家门口。
萧忠还算是运气好,错过了草叉,躲过了犁耙,最终才被这铁楸一敲,踩在铺了草的铁钉上,痛得惊呼一声,然后又被那铁楸在原处一砸。
一命呜呼。
实?则在萧忠踏进他?最熟悉的小巷的那一瞬,脚步声便传到了家家户户。他?们大抵从未想到像萧忠这样?在城中说一不二,名为匪徒,实?则是渝北之主的人物,会在小巷中逃窜。
而萧忠呢,目中无人惯了,以他?的功夫,哪怕是逃命路上,也不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铁楸所砸中。
——一切,只归咎于他?这半生,吃穿住行,都是刮的民脂民膏,可偏偏心里从不曾注意到昉城里还有这数万的百姓,更不觉得这全?然为他?所有,他?熟稔于心的曲折小巷之中,竟会伸出这一把寻寻常常的铁锹。
那老农杀了人,虽然胆怯,但他?甚至不认得萧忠,见陈澍来追,还以为是什么偷进城中来的密探,有些讨好地?道:
“大人是在追此犯吧?他?踩了小人门口的陷阱,已?经死了。”
陈澍这才走?近一步,不必蹲下细瞧,只凝眸一看,便能瞧见那萧忠的脑后已?是一片狼藉
,还未凝固的血和些不知是脑花还是脑髓的东西。
确实?是死透了。
“他?是你们城主。”
那老农闻言,吓坏了,面?上皱纹越发密集,爬上了眉头,立刻丢了那带着些血迹的铁锹,摆手道:“……小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以为……”
“……他?的头,值好几万两黄金。”陈澍缓缓把话说完。
巷中本就安静,这一句话,传得很远,很清晰,只见那话音刚落,视线范围内所有的门户都打开了,探出了一个个各不相似,却又都瘦弱而坚韧的面?孔。
“你发达了,老余头!记得给街坊们分两块金子瞧瞧!”有人大喊。
——
昉城本就已?被攻破,陈澍再把那萧忠已?死的消息带回去,大喇喇地?把这尸体往城头一挂,剩下的那些人自然是越发溃不成军。
很快,在太阳落山前,刘茂的兵马便进了城,把昉城也进占了。
不过昉城毕竟是个城,又是渝北原本几个城镇人口都被迁来的大城,不比那恶人谷中营寨,这城中一一追查搜寻可不比攻城费的精力少?。
好在这些都是那朝廷,甚至不是刘茂的活了。
就在当日,一封刘茂紧急写出的奏表便八百里加急,飞往了京城。而军队进驻昉城后,连那些武林人士也跟着一起进了城,城外大营已?只剩些搬粮草,做善后的兵卒。
还有云慎。
陈澍刚把那萧忠的尸体扔了便往营中赶,果真在二人的营帐里找见了稳坐钓鱼台的云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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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寨里营帐紧张,本就是先打了恶人谷再来打昉城,加上这么多的武林人士都还在营里未离去,这攻城的十来日,他?们二人都住在同一个帐中,挤同一张床。
在点苍关睡过一处,无名崖睡过同一张袍子,加上在天虞山里那些陈澍不知晓的同床共枕,二人早已?习惯,陈澍不是计较的,云慎更乐得伴着她,每夜巴不得把她揉在怀中,好多嗅嗅她颈间血契的迷人芬芳,因而,哪怕在何誉多次欲言又止的目光下,他?们也就这么将?就了下去。
见她闯进来,云慎还适时起身,给她倒了壶水,递过来,又温言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哦,”陈澍问,仰头把那杯凉了的水一饮而尽,豪迈道,“萧忠死了!我把他?尸体挂在城头,挂了好久呢!”
“……不是问你这个,”云慎笑了,道,“是说你那丢了的剑,可有在那些恶人谷的匪徒中瞧见使那剑的?”
“……你是说这个啊!”陈澍脆声应了,一拍脑袋,嘴上咬了咬唇,干笑两声,又虚张声势地?把声量拉得更高,大声道,“这个嘛,我自然是有注意的!但是呢……”
一看她那表情,还有那拙劣的掩饰,云慎心底便明白了八分,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笑道:
“你真的有注意么?”
“真的!”这下陈澍耳尖红了,也不知是羞了还是恼了,当真回忆起那战场上的情形来,一个个地?数着道,
“齐班肯定不是,他?手上似乎没有兵器,萧忠死前好似拿着一把小弯刀,难看死了。还有那几个我们原先在昉城中见过的,陪着萧忠来哄骗我们的恶人谷匪徒,也大都拿的是长?刀长?枪,毕竟守城嘛!有少?许拿着剑的,皆是小兵,手里只拿着些短兵,因而那些剑瞧着也都并不锋利,有的甚至早便卷了刃,比我这把假剑还要破。”
“那人若拿了剑走?,大抵也不会在战场里用上的。”云慎道,又把那小茶碗从陈澍手中收回来,拦住陈澍要坐的动作,细细问,“何况你一个人的眼?睛,能瞧见多少??不必急着这会便要查清,不如去——”
他?话一顿,陈澍便迫不及待地?亮着眼?睛追问。
“去什么?”
“去问问那些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人,只需问负责的那个将?领便……你去哪?!这会他?们才入城——”
“去问呀!”转眼?间,陈澍已?经冲出了帐外,还没放下那帐子,不回头地?草草答了一句,“哪怕才入城,能搜到什么都会报给督军吧?我去问阿姐就行了呗!”
帐外,只见大营里人似乎比方才还少?了些,一车一车还有余的粮草陆陆续续地?往城中拉去,一路上,有零星几个人认出来了陈澍,冲她招手寒暄,她便也自来熟地?凑上去,问大军可是都要进城了,又问督军大人如今在哪里。
问到第四?人的时候,那兵士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抵是在昉城的城主府中吧。
如同每一座城一样?,昉城原也是有城主府的,是前朝留下来,因而与?其他?城镇的官府有些区别。但,就像那恶人谷中的小阁楼,虽不及论剑台那样?高耸入云,却也是鹤立于众多瓦舍院落之中,而因昉城正?在恶人谷谷口那块没有被山脉遮拦的方向,这两处阁楼,甚至能遥遥相望,两相辉映。
陈澍心急,迳直跃上城墙,在那一片低矮屋檐里果然看见了颇为显眼?的城主府,入了夜,月光轻柔地?洒在那高而大的屋脊上,几乎染亮了这夜空,而房中,也若有若无地?映出了些许暖黄的灯光。
城主府确实?有人。
萧忠不爱住在昉城,更何况如今昉城已?破,入住这样?城中统领全?局的位置的人,除了沈诘,确实?想不出第二个。陈澍只一瞧,便想也不想地?飞檐走?壁,朝这夜色下矗立在一片片屋瓦中的城主府而去,不过半刻钟,便走?“进路”,灵巧地?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城主府中果真来来往往,许多兵士,有的捧着册子在清点物品,有的推着车子在运货,还有的巡街回来,一边喘气一边同那上面?的参将?汇报情况。
只是院内如此热闹,楼上却不见人,陈澍一翻进去,只见那早已?荒置的案上放了些纸笔,除此之外,还透着一股许久未曾打理的灰尘味道。
一落地?,陈澍便是一愣,有那么一瞬担心自己?走?错了地?,又转头去瞧那烛火,显然也是才点燃不久,案上墨迹还没干,才放下心来,仔细去瞅那纸上字迹。
案上似乎都是废稿,不过是一些战事已?定,具体昉城日后如何整治,就此给京城陈情的信件。
一封信,写了又改,改了又添,那字迹也潦草得很,看得陈澍眉头紧皱,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就差贴在那桌案上了。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似是沈诘回来了,脚步声响了两下又顿住。
“阿姐回来了?你这信上写的都是啥呀,我想找你问问那剑的事,就是军中有没有人捡到我那把——”她一面?说,一面?回头,在看到来人时,生生地?把后半句问题咽回了肚中,还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来人哪里是沈诘,分明是这个面?是心非的纨绔刘茂!
陈澍如此惊愕,这刘茂竟是如无事人一般走?进来,也不计较陈澍擅闯的事了,笑着冲她点点头,又把桌上的信纸归好。
“你在等沈右监?”他?道,“她今日亲下战场,如今应当也在城中跟着巡逻呢,陈大侠若有事相询,可同我说。”
“……不必了,那等阿姐忙完了我再……”陈澍退一步,不知为何,只看刘茂那笑便有些头皮发麻,猛地?想起自己?还曾闯过点苍关的官府,更是心里一阵发虚,一边说,一边就要从窗户那儿?再翻进夜色中。
但刘茂却开口,又把她拦住了。
“为何不问呢?姑娘放心,这城破时姑娘所作所为,我都一一写在了奏报中,早已?命人送出——”
“——我不是找你说这个!”陈澍忙道。
“那就是问姑娘所寻的宝剑一事了?”
“也不——”陈澍一怔,不自觉地?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此事?”
刘茂又是轻飘飘地?一笑,道:“方才陈大侠自己?说的呀。何况你寻剑一事,那悬赏令都贴到官府门口来了,我又怎会不知道呢?”
“有……有吗。或许贴的时候不曾注意……”
陈澍干笑两声。
而刘茂还颇体谅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只笑着接话道:“但我听闻这寒松坞何誉已?在那恶人谷中寻见了一把剑,且姑娘今日身上带着的那把剑,就正?是那把何大侠寻到的……怎么,竟不是你丢的剑么?”
窗外能隐约听见楼下众人说话、交谈,甚至是走?动的声音,还有些许夜风,隐隐吹入陈澍方才翻进的窗户,扫过她的发梢,她眨眨眼?,突地?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异样?,敏锐地?反问:
“……刘都护既然如是说,应当是知晓了什么吧?”
刘茂听了,自是一愣,尔后大笑两声,抚掌,叹道:“不愧是沈诘的‘妹子’,当真是想瞒也瞒不过去!我确实?知晓了什么,但却不知此时与?姑娘的剑是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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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知道,你为何藏着掖着?”陈澍反问。
“——因为此事与?那恶人谷谷主,萧忠有关。”刘茂道,一见陈澍往他?这边走?了两步,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急切,显然被这句话吊起了胃口来,他?便很是满意地?一笑,才缓缓道,“你既与?沈诘关系好,应当也是知道此次大水之中,有一人在点苍关为萧忠报信,却至今未见其行踪。”
“是啊。”陈澍老实?道,“我当时怀疑的是你呢!”
刘茂不由地?一噎,和陈澍对视一眼?,陈澍面?上什么旁的情绪也没有,只真诚地?同他?点点头,把自己?的诚意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于是他?越发无言,默了半晌,才又假装不曾听到一般说了下去。
“……而此后,那萧忠在恶人谷,也有一位‘军师’,直到昉城城破也未曾找到。”他?说,“但昉城城破后,此战大捷,活捉不少?人,有好些颇得萧忠爱重的,许是因为被围困多日,不等拷问便吐出不少?东西。说这‘军师’来恶人谷,似乎就是为了一把剑,而自从这‘军师’来了恶人谷不久,也正?巧有那么一把宝剑被萧忠小心地?藏了起来——”
“然后有人找到了这把宝剑?”
这样?紧要的关窍,这刘茂语气却不确信起来了,只应道:“是有的,但也不知晓是否是真的那把剑,更不知是否是你的剑,只是打算宣扬出去,以此为饵,去钓那所谓的‘军师’来——”
陈澍哪受得了他?这吞吞吐吐的脾气?当即便又迈进来两步,就差捏着刘茂的领子问了:
“是谁捡到了?”
“——武林盟主,徐渊。”
第一百零八章
“武林盟主,徐渊。”
“……他捡到了你的剑?在何处捡到的?”云慎狐疑道。
“也不知道。”陈澍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又把手里的劣质假剑恨恨地扔回桌上,方道,“那刘茂嘴里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舌灿莲花,所以放出来的都?是?响屁!”
闻言,房里的第三人呛住了一般,猛地咳了两声,然后陈澍才抬起头瞧何誉那眼罩也掩不住的尴尬,猛地意识到什?么,讪笑道:“……也不是骂他。但他真的不肯透露一句实话,只说这盟主捡了剑,又打算用此钓那‘军师’上钩,也不知道是?什?么办法,也不知道是?什?么剑。”
这回,咳嗽的换成了云慎,他握拳,捂住嘴,就?这么掩饰地轻咳了一声,陈澍那脑袋又应声转了过?去,瞧着他。
三人如今暂住在城中?原本的客栈之中?,与先?前那家倒不是?同一家,却是?同样的简陋,只好歹能供上些餐食茶水,权作落脚。
今日是?随便寻了间房,聚了聚头,商议此后的去处。
“……你们两人昨夜都?着凉了?”她停下话头,疑惑地问。
“……不曾。”云慎道,又温和地笑了笑,道,“但何兄大抵还不清楚此事?来龙去脉呢,你为何不先?同何兄分说清楚呢?”
“不必不必。”何誉连连摆手,道,“我虽然愚钝,却也不是?傻子!是?我交给小澍姑娘这剑出了差错,是?也不是??”
“……这倒不是?。”陈澍说,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歉疚,“是?我在拿到剑时便察觉到不对了,但是?彼时一是?正在战时,二是?我怕此事?说出去,教那凶手逃了——我当时笃定这拿着我的剑的人,必定就?是?那杀了密道里那人的凶手——可如今说这剑落入了武林盟主的手里,情况便不一样了……”
说到后面,陈澍伸出手来,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更难为情了,几乎不愿意承认一般地停下来,吐了口气。
她身边的云慎宽容地哼笑一声,接话道:“原先?这‘案情’很是?明了,一个凶手,一个死者,可现在多出来一个武林盟主,而武林盟主则是?与何兄在‘密室出来后’相遇,因而这剑很有可能根本不在凶手身上,而是?那凑巧路过?的武林盟主捡到了宝剑,或是?在密道里尸体上,或是?在密道外,由那凶手扔掉的——”
“——甚至那凶手拿走我的剑,很有可能也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把此事?嫁祸于捡到剑的人身上。”陈澍闷闷不乐地接话。
“由此,一者是?剑还未找到的事?就?没必要对你,对我,隐瞒,”云慎总结道,刻意加重了你我二字,“二者呢,则是?这寻剑之事?,就?彻底陷入了僵局。”
“……为何不能去找那武林盟主,问上一问呢?”何誉问。
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陈澍朝着他开口:
“你去?”
连云慎也面带几分期待地瞧着他。
找这武林盟主问上一问,确实能直接确定这是?否是?陈澍的剑,但武林盟那边正准备用这把剑为饵呢,且不说此事?会不会因为这一问而耽搁,单说这突兀地上前一问,难免会招惹上怀疑,再一想,三人都?去过?那恶人谷密室,此时是?无事?,可若无意间证实了这把宝剑是?陈澍的剑,那“军师”究竟为何会在意这宝剑,那便是?百口莫辩了——连陈澍本人都?满头雾水的事?情,当然也辩不出个一二来。
“……徐徐图之吧。”少顷,大抵也是?相通了这点,何誉叹了口气,道。
“确实也当徐徐图之。”云慎了然地接话,也不知在想什?么,眉间带着散不去的笑意,道,“这剑又跑不了,等着瞧那边打算如何做局,待他们捉住了那‘军师’再如实相告,不就?得了么?”
这句话才在陈澍脑子里稍微转了转,因是?云慎出的主意,不等细想,她的双眼便放了光来,开口,似乎正要一如既往地附和,一旁的何誉却先?出了声来。
“这不好吧?这人既然已?逃了,若要再捉,恐怕又是?一番功夫,还不一定能捉到,但这昉城既已?攻下,大家都?急着回门,届时我们早已?散了……”
“谁说的?”云慎笑意不改,淡淡道,
“我陪着她就?是?。”
不少武林人士都?住在这几个临时腾出的客栈之中?,几人声音一轻,外间那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若有若无的夹带口音的高声谈话便溢了进来,短暂地抓取了人的心神,当陈澍回过?神来时,但见?那云慎还瞧着她,双眸幽深,莫名?地教人不敢轻易允话。而何誉人在一旁,却没了方才的闲适,只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瞧着云慎,不再言语。
于是?那外间的些许杂音便显得有些太吵了,吵得她心头仿佛有什?么燥热的东西要生长出来,只是?陈澍浅浅地呼吸了两下,又将?呼吸调整了回来,片刻前那玄妙的时刻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哦对,你的脚怎么样了!”末了,陈澍倏然想起来,凑上前,好奇地一问。
然而云慎哪里是?真伤了,他连装病都?忘了两三日了,此刻被这么一问,方才那神情还没换下来,便僵住了,眼见?陈澍甚至想摸一摸他的伤处,忙伸手来拦,口里道:“好多了,不必担心这个。”
“你真是?厉害,我听人说,伤筋动骨得一百天呢!”陈澍道,又咧开嘴来,乐呵呵地道,“说不定你也有什?么适合修行?的天赋呢!”
云慎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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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几不可见?地把那“伤处”又藏了藏,道:
“也许吧。”
——
果真,正如何誉所料,这一等便又是?一旬。
昉城的善后勉强完成了,皇帝旨意又下,跟着来的还有随行?官员,一齐把这些琐碎庶务都?接了过?去。
当然,还有对众人的赏赐与允诺。
刘茂经此事?,虽然千辛万苦也没捞到那萧忠的人头,万分悔恨,但毕竟是?率众军连拔两城,其中?艰辛无数,那老皇帝想也知道。何况这两战都?算得上是?大捷,不止圆满打下了恶人谷和昉城,将?其势力连根拔除,还留存了大多兵马,伤亡甚少。这成果自然是?众人献策,集群力而为的,但皇帝赏时,自然也要挑那个名?头最大,出力最多的。
至于具体赏了什?么,陈澍便听不大懂了。
宣旨的时候,一群人行?了大礼,那内侍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从刘茂那耳边飘到陈澍耳边时,早已?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只零星听得懂几个词罢了。除却一大串金银首饰外,似乎还有个爵位,另要刘茂进京述职。
也就?是?说,这在刘茂眼中?几乎等同流放的点苍关都?护终于是?被他熬过?去了。他当即便大喜过?望,跪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再站起来时,几乎就?这么仰头撅过?去。
除了刘茂之外,赏赐也不少,尤其是?那个失手把萧忠一铁锹敲死的老农,竟真换来了后半辈子的富贵。
若说刘茂起身后还有一口气撑着,这老农就?真的是?喜得晕了过?去,好在也只是?晕了过?去,等再醒来,要哭着跪谢那钦差时,宣旨的内侍都?已?启程两三日了。
那些武林人士也大多得了赏赐,老皇帝许是?真知道这些门派内里的难过?,虽然也赏了些名?头,但那些金银钱粮则更多,一个个侠士,如今可不是?为五斗米折腰了,是?为这五百,甚至五千斗米,恭敬地道了声谢恩。
陈澍混在人群中?,也有样学样,谢了恩,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旨意中?还缺了什?么似的。
此后,不拘是?整编册录,还是?抚恤百姓,便是?那朝堂官员的活了。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洪水一案,拖得如此之长,最终竟这样迅速地结了尾。旨意下达后不出两日,那些江湖中?人走的走回的回,这些客栈几乎都?已?人去楼空,陈澍才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楼下偷听中?听到些许那武林盟主的打算。说是?再等些时日,等那武林中?的人士都?忙完这一阵,再相约行?事?。
陈澍还要再去细听,那人却不说了,拱手道别,也出了门,似乎是?要离开昉城。她顿感恼火,几乎想追上去问个究竟,最终还是?生生地遏制住了这念头,转头又一想,几乎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打算再去城主府问个究竟。
然而,走到门前,才猛地想起了这几日以来一直萦绕在心间的违和。
皇帝没有给沈洁什?么赏赐。
这倒也罢了,毕竟陈澍自己?也知晓沈洁的来意。既然并非是?真正来督军的,身负案子,而未能查出全部凶手,哪怕是?帝王心腹,也无法让老皇帝满意。
但这长长的一串旨意,却丝毫未提沈洁的去处,似乎全然没有提起过?这个重臣,那便有些奇怪了。
他们所住的那客栈已?没了几个人,连那店小二都?乐得闲了,见?陈澍出来,只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招呼了一声,见?她不答,又更是?自觉地扭头坐了回去。
虽然走了许多人,客栈都?空了,可这街上却是?今非昔比的热闹。不提那些一身装备,显然是?出自军中?的士卒,就?单说这街上吵吵闹闹的稚童和欢喜逛街,一路闲谈的妇人,都?是?从前陈澍到访昉城时从未见?过?的景象。
她这两日心系寻剑之事?,不曾注意过?,此刻乍然发觉,却好似她初回下山那般新奇,连她也慢慢地染上了这一城中?弥漫的祥和欢快,那日渐浮躁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城主府就?在客栈附近,她站在门前,还未注意到这儿的守卫都?换过?一轮了,各个都?是?她不认识的新面孔,于是?就?在她迳自往里走的路上,被拦了个正着。
那守卫不认识她,怎么也不肯放她进,她连着说了沈洁和刘茂两个名?字也不好使,就?差说自己?是?沈洁的亲妹子了,可那守卫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拦着她,只说沈大人和刘大人早回了京,旁的便再也不说了。
可沈洁明明还没查完案子,怎会甘心就?这样返京?就?算旁人不知,陈澍也是?最清楚的。
正在二人僵持之时,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城主府中?走出来,陈澍一瞧,见?了救兵一样急忙喊出声来:
“——李畴!李大侠!少谷主!”
三个称呼,一个比一个好听,李畴应声走来时,嘴角都?压不下去了,摆足了架子只问陈澍找谁。
但等陈澍把沈洁的名?字说出来时,他也沉默了,说沈洁似乎确实已?经走了。
“怎么可能!”陈澍说。
见?李畴迈步往回客栈的方向?走去,她便也朝那守卫哼了一声,快步跟上,嘴里叨叨地念着沈洁怎么可能走呢。李畴那脸本就?由喜转恼,被她这么不识相地一念,越发不说话了,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猛地停下来,等着陈澍堪堪停在他面前,险些撞上他,又有些茫然地仰头望着他。
“别说沈洁了,我都?要回谷了!”他冷冷道。
“是?么?”陈澍说,又瞧了瞧他脸色,有些讨好道,“……那你可辛苦啦,方才是?去城主府做甚呢?”
“好奇?”
“好奇。”陈澍老实说,睁大了圆眼睛,笑着问,“你就?说说嘛!”
那李畴轻哼了一声,脸色迅速转好,只是?面上还挂着,沉吟片刻,道:“那武林盟主借了官府的地方,找我商议事?情……”
“找你商议怎么用那剑引人上钩的事??”陈澍迫不及待地问。
“……你怎么知道?”李畴虽然有一丝狐疑,却接着道,“这盟主打算剑走偏锋,等入了冬,办一场假的比武招亲,‘亲’是?幌子,那剑才是?真正想要引——”
“——哦,你能去吗?”
陈澍瞧着他,还是?微微仰着头,满眼的期冀,好不可怜可爱。
李畴看?得一怔,几乎忘记了回话,好半晌才回神,问:
“……我为什?么要去?”
“那可是?宝剑啊,为什?么不去?难不成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陈澍理所当然地应道。
闻言,李畴更是?愣住,继而恼羞成怒,喝道:
“陈澍!!”
第一百零九章
“……然后他就这么怒气冲冲地走了,好似我侮了他什么清白似的。”
何誉听得?一哂,正打算出言调侃,便?见一旁的云慎抿了抿唇,尤是明显地抑制住了笑意,又开口,道:
“你果真不曾侮了人家的清白?”
此话既出,不止向来沉稳的何誉沉默了下来,连那话说到一半,正准备继续“讨伐”李畴的陈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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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愣住了,少顷,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脸也涨成了明媚的红色。
“我从?哪里去侮人家清白!”她怒气冲冲道,“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连猎山里的野兔都小心翼翼——”
一时间,何誉张开口,本要劝,又哑然沉默了下来。别说是他,就?连那一向圆滑的刘茂来此,恐怕也不知是先劝云慎莫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还是先更正陈澍这根本不同寻常的思维。
——山间野兔,怎么能跟李畴这堂堂的碧阳谷少谷主类比呢?
但若如是说,也许应当?先庆幸李畴还不曾听见陈澍这一番狡辩,因此最多便?是震怒,拂袖而去,不至于似那老农一般,当?街气晕了,传成“逸闻”。
两相权衡,何誉还是闭上了嘴,静静地由着面前二人又斗了几句。
其实云慎与陈澍本来就?常争吵,只?是每一次吵,似乎都有些微的不同。以往三人同行?,再有不同也都是微不可察的,他自然不曾注意,但前两日,自从?那一回若有所思后,他大抵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话比起之前甚至更谨慎了。
若放在此前,哪怕是论剑大会时,云慎也一定?早就?发觉了他的思虑,甚至会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会心一笑。可此时,云慎只?用寥寥数语便?把陈澍逗得?又嗔又羞,几乎把他压到床上,故意做出一副凶样?逼他承认她明明很宽和很友善,全然不曾把一丝目光落到目带探寻的何誉身上。
他原本敏锐的眼?中,似乎只?剩陈澍了。
最后一句吵嘴,以云慎的佯作失败告终,陈澍还是骑到了他的身上,哼哼着大声宣告她的胜利,直到云慎伸手,轻轻一抓便?抓到了她的手指,往下一抚,摩挲至手心,在她将?要发觉之前挠了挠。
人道是,兵败如山倒。陈澍闪电一般地撤回那手掌,几乎要往后仰倒在地上,还是何誉眼?疾手快,上前一扶,她才堪堪倒在了何誉的手臂之中。
云慎往何誉身上一瞥,带着笑意道:“好了,不逗你?了。”
闻言,陈澍怎么肯依,自然又一骨碌翻起身来,但就?在她再度开口前,云慎又轻飘飘地又用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或者说,把她的注意又拉了回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比武招亲’,总得?有人要去参加吧,不然这剑,岂不是又落入那‘军师’手中了?”他说。
何誉正愁不知怎么调和,闻言,头一个附和了起来,故意把话递给陈澍,硬着头皮道:“是呀……既然是比武招亲,自然是重武,又不是‘比文招亲’,那我二位还有点办法?,比武招亲,是真不如把李畴唤回来——小澍姑娘问他那话虽然有些逾矩,却也是有道理的!”
谁料,陈澍竟丝毫没?听出来他蹩脚的恭维,转而问道:“等等——凭什么重武就?没?办法?了?我问李畴,也不过是想随便?找个话聊,并没?有要借他之力的意思。比武就?比武,我才拿了个论剑大比的头名,为什么非要靠那李畴——他都还要我来指点呢!”
这一声爽朗清脆的应答一落地,整间房屋都陷入了比此前更平静的死寂之中。何誉的嘴,张了又合,看?看?陈澍,又看?看?云慎,这会儿是真的手足无措起来,脸上只?写了“茫然”两个大字。而云慎呢,刚从?床上坐起来,先是讶然地抬头看?着已经直起身子?,半靠在床侧的陈澍,尔后,大抵是听明白了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才无声地一笑,抿着嘴,哑然点了点头,便?不再去瞧陈澍,而是把眼?望向何誉,去欣赏他惊得?下巴合不拢的神情了。
陈澍哪里想得?到这样?冷清的回应,她别的不说,单论武力这方面,自小是泡在蜜罐子?里哄大的,就?算是下了山,也是一双拳从?丈林村打到恶人谷,只?有她留了力的,没?有她不敌对方的,何曾有过这样?的遭遇?
她同样?是一愣,紧接着瘪了瘪嘴,老大不乐意地要开口,便?听见三人之中唯一一个知晓缘由的云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方道:“你?是说,你?要去参加那‘比武招亲’么?”说着,还把那“你?”字咬得?极重,于是何誉也应声笑了起来。
“有何不可?”陈澍哼了一声,知道这两人是在笑她,脸上红晕越发明亮,鼓着腮帮子?道,“你?们还笑呢!就?你?二人加起来,在我手底下走不过两招!”
“……我们并非是在笑这个。”何誉先收起了笑声,道。
他转头,似乎想顺手揉揉她的脑袋,但云慎先一步,伸手过来,把才才陈澍嬉闹间落出来的半滴泪抹去了,笑着道:“你?去了,是打算去求什么亲呢?”
“不拘是什么亲!”陈澍大手一挥,道,“反正我讨了我的剑回来,又能在比武台上把那‘军师’捉住,岂非一举两得??至于结亲,反正他武林盟主也只?是设局引那人上钩,并非真的要招亲,实在不行?,我在那公子?的洞房打个地铺,睡上一宿,也不算食言!”
云慎装模作样?地又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先不论这世间比武招亲的有多少是男子?,又有多少是女子?,单论这回,既然是要钓那‘军师’上钩,你?知晓那‘军师’是男是女么?”
所有关于这位“军师”的信息全是沈诘和刘茂随口透给陈澍的,她如何去知晓这军师是男是女,当?即愣在原处,眨眨眼?睛。
好在这三人中,还真有人费心去探听过消息,何誉开口,轻声在她耳边提点道:“是男子?。”
“我知道,是男的!”陈澍旋即朗声应道,又得?了些许气势一般,抬起下巴瞧着云慎。
二人这动作如此明显,云慎怎么会不曾发觉,只?是面上纵容地笑笑,并不戳破,仍旧这样?温和地瞧着陈澍,于是陈澍那脑筋又转了起来,不多时,她一吸鼻子?,猛地拍了拍自己脑门,懊悔地叫了一声。
——那“军师”既然是男子?,招的亲自然也是姑娘来招,陈澍再有非凡的武力,单报名这一个槛,她便?跨不过去。
“想明白了?”云慎问。
“……想明白了。”陈澍道。
心中毕竟仍有不甘,她那视线在云慎与何誉二人中打转,巴不得?这二人突然冒出些绝世的天赋出来,十天半个月便?能练成又一代大侠。但幻想终归是幻想,云慎还好,直面着她,见她看?过来,只?是把眉一扬,一副好整以暇,等着她开口的样?子?,而何誉甚至咳了一声,把视线挪了开来,那躲避的样?子?,把陈澍的劲头都看?泄气了。
她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问:“那就?没?有别法?子?了么?他女儿招亲,也未必会拦着女子?不让报名,你?们说对不对?”
何誉不应,干笑一声,云慎却是一抿嘴,伸手去把陈澍方才弄乱的床榻抚平了。
“……你?是真那么想要这把剑?”他问,“需知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我知道!”陈澍道,“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找到我的剑,婚结便?结了。不就?是担责么,哪怕是十个,我打上几头猪,也能把她养活了!”
云慎笑着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何止是责任。”他缓缓道,“你?当?真情愿么,哪怕你?要日日与对方相守,爱他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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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情愿的?”陈澍说,“虽然我不大懂,可是我愿意学!只?要是个好人,有什么不能爱她敬她的?”
语毕,便?见云慎盯着她瞧,不多时,敛起神色,道了声“好”,又轻声应道:
“……既如此,想要寻那剑,也不是没?有办法?。”
何誉愕然俯首,但见云慎那双眼?只?定?睛看?着陈澍,缓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