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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51章

一瞬间,少年整个人都肉眼可见浮上红晕,刚才的担忧化作强烈的羞耻感向他袭来,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

他好像那种出轨后也依旧趾高气昂的妻子,看似假模假样的“关心”实则是在丈夫伤口上撒盐,没有一点愧疚。

黑睫轻颤,郁慈抬头飞快瞄了一眼水罐。

——他真的害怕他把贺月寻气得翻白肚了。

幸好,作为抓出轨的那一方,贺月寻显得还算冷静,悬停在水中静静看着少年,如同在等一个解释。

莹白的鼻尖急得微微湿润,郁慈努力在脑中寻找说辞,好半天,才磕磕绊绊说: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在你面前这么做的……”

一听,好像是不在男人面前就可以了的意思,更不要脸了。

连忙咬了下舌尖,郁慈红着脸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没想那么做的……只是意外……”

都是沈清越,才让他变得奇奇怪怪的,整个人都好像软成了一滩水,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而且,他只是摸了摸我,嗯……还亲了几下,没有做其他的……”郁慈小声地说完最后一句。

他这么说本意是想减轻自己“出轨”的罪责,毕竟撇开一些“互帮互助”,他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好不好。

尾鳍在水流中轻轻舒展,每一片鳞片都闪着光,锦鲤依旧没有动。

显然,贺月寻并没有被小妻子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一人一鱼就这么隔着玻璃罐遥遥相望,日光静静流淌。

少年娇嫩的脸蛋被照得有点烫,粉白粉白的,想了想,郁慈忽然身体微微前倾,唇瓣飞快地在玻璃面上点了一下。

——隔着一层微凉的玻璃,少年在锦鲤身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呀,你本来伤就还没好……”

又是这副可怜巴巴的语气,又是这副抿着唇、圆眸湿润的委屈样子。

昨晚还躺在情夫床上,脸蛋红红地说“舒服”,现在面对丈夫却又嗓音轻颤,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既胆大,又纯情。

尾鳍终于以极小的弧度动了动,锦鲤慢慢游近了,停在玻璃前又不动了。

想了想,郁慈又凑近啄了一下,才眼尾嫣红的问:“你是这个意思吗?”

想要他再亲一下?

那片漂亮的尾鳍摆动的幅度果然更大了些,见自己猜对了,郁慈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但气还未舒完,耳边忽然落下一道熟悉清泠的嗓音:“阿慈,犯错之后可以就这么轻易揭过去了吗?”

愣了下,郁慈几乎不知道是先震惊能听到贺月寻的声音,还是该为自己求求情。

纠结片刻,还是贺月寻的伤势更重要一些,郁慈小声问:“你可以说话了,是伤要好完了吗?

其实不是。

为了冲破身上的禁咒,贺月寻生生忍下了散魂铃的攻势,哪怕有禁咒在,他的魂魄依旧被冲得七零八落。

只可惜,禁咒顽固,他身上仍有残余,只能先修养固魂,再另寻其他方法。

伤势过重,阴气不受控制地外泄,贺月寻不想伤害到少年,意识快要溃散的前一刻,他去了公馆的水池。

——他仅剩的想法便是,只要变成少年喜欢的锦鲤,便可以见到少年。

如今,他每开口说一个字,体内魂力冲荡的伤势便要再重一分。

可亲眼目睹着少年被压在床上,眼尾嫣红,肌肤瓷白、汗水盈盈的样子,他的冷静自持便荡然无存。

甚至某一刻他在想,真的变成厉鬼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可以把那个奸夫掐死在床上,然后让少年对他露出害怕的神情。

可在少年亲吻玻璃罐,闭着眼,睫羽细密地垂下时,他忽然改变了想法。

比起少年怕得轻颤的模样,他还是更喜欢少年对他笑。

“伤口如何,我以为阿慈早忘了。”

冷冷淡淡的嗓音,让郁慈立即回想起,男人的伤势正是由沈清越一手造成。

而他,在贺月寻眼底下,与伤害男人的凶手不知廉耻地亲昵。

指尖用力掐着手心,郁慈抿着唇瓣,说不出话来,露出点羞愧难当的神色。

见此情形,贺月寻语气忽然变了,轻声说:“阿慈,我已经死了,我不反对你寻找新的伴侣,但沈清越不行。”

停了下,他的语调微冷:

“阿慈就算要找,也该找一个更好的,沈清越阴险狡诈、表里不一,绝非阿慈良人。阿慈应该早日看清他。”

一副大度体贴,为少年考虑的样子。

鼻尖有点发涩,郁慈红着眼圈说:“我没有要找下一个……”

从最初到现在,他的名字始终和贺月寻紧紧挨在一起。

哪怕贺月寻已经死了,他的身份也只是从“贺夫人”变成了“贺家遗孀”而已。

少年圆眸湿润,可怜兮兮地抿着唇瓣,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也许少年年轻做错了事,也知道错了,贺月寻的心忽然软了几分。

同意找下一任丈夫本来就是骗少年的,所有觊觎少年的人,也要看他们命够不够硬。

“我知道,阿慈一直都很乖。”怪只怪,那些野男人的把戏太多。

轻轻吸了下鼻尖,郁慈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蹙起眉尖,有点着急地问:

“你身上的禁咒怎么办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了吗?”

从少年嘴里听到“禁咒”这个词,贺月寻有些意外,猜到应该是贺衡告诉他的,不想他与此有太多的牵连,说:

“已经解得差不多了,阿慈不必担心。”

最后一字因为骤然冲荡的魂力变得有些失真,贺月寻耗费心神压下翻涌的气息,以保少年听出什么。

可郁慈还是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急切地追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势又重了,我都知道的,你不可以骗我。”

说到最后,已经染上了隐隐的泣音。

细白纤长的指尖抱着玻璃罐,郁慈目光试图从锦鲤身上看出什么。

“如果你不说,那我只能去找贺衡了。”

不知是不是“威胁”起了作用,贺月寻做出退步,“只是伤还没有好全。”

再多的,却没有了。

哪怕郁慈再天真,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相信。既然男人不想说,他便只能依靠自己找出办法。

而禁咒涉及术法,他知晓的也只有一人。

青山雾气缭绕,石阶一阶累着一阶。

对于少年提出要再来一次寒山寺,沈清越猜到几分缘故,却也没有阻止,而是选择陪着一起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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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沈清越提出背少年上去,郁慈拒绝了。

他要一步步走上去,上天才会看到他的诚意,才会听到他的祈愿。

哪怕小腿酸痛难忍,鼻尖凝出细密的汗珠,郁慈紧紧咬着唇瓣,没有喊一声累。

身后的沈清越眸色漆黑,几步跨上去,将少年拦腰抱起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唔!……你做什么!放我下来。”郁慈没有防备地一下子抱起,心脏快速跳了下,反应过来拍着男人臂说。

没有理会少年微弱的挣扎,沈清越下颌绷出一条锋利的线条,语气讥讽道:

“如果需要你一步一步爬上去才能彰显出诚意,那我看这上天也没有信的必要了,贺月寻也早该死了。”

如若这是必须的过程,那他为什么不能代少年经历,无论是爬山,还是需要从这里叩首到山顶。

他都愿意。但究竟是求上天救贺月寻,还是让地府早点把人收了,那就不一定了。

慢慢眨了下眼,郁慈心底有点涩。

很难听的话,但抱着他腿弯的掌力道却很轻,像是担心会弄疼自己一样。

男人眉目冷戾,高鼻薄唇,略一皱眉看起来就是很凶很不耐烦的样子。

但透过这些,郁慈却窥见了男人藏在皮囊之下的、别扭生涩的爱。

手指勾上沈清越的脖颈,郁慈小声说:“那你不准在心底悄悄咒贺月寻,一句也不行。”

冷哼一声,沈清越调整了下姿势让少年更舒服些,“知道了。”

他可不信这些。

寺门很新,没有脱落的红漆,应该得益于贺衡的“功劳”。悟生也长高了不少,只是头发依旧短到露出青色的头皮。

打开门看见郁慈时,悟生眼睛明显亮了不少,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而这次郁慈准备了两大盒各式各样的点心,够小孩子吃很久了。

安抚完悟生后,沈清越在外面等候,郁慈独自进入正殿。

空气中依旧是沉香的气息,净空闭眼打坐在佛像下,双手合十,神色平和安详。

听到脚步声,净空没有睁开眼,只说:“是郁施主吗?”

心底忍不住惊讶,郁慈脚步一顿,更加印证了猜测。

像猜出了少年的想法,净空微微露出笑意,睁开眼说:

“不必担心是什么怪道神力,只是悟空走路时总爱跑几步,每一个走路都不一样,听久了也就辨认得出来了。”

被拆穿后有一瞬间的脸烫,郁慈眨了下眼,很端正地行了个礼,才说:“主持,我来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

“是有关禁咒的事吧。”净空转着念珠忽然接下话。

第52章第52章

乌眸瞪圆了几分,郁慈抿了下唇,神色犹犹豫豫的样子没有问出口。真的……不是读心术什么的吗?

少年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眼看出,净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解释说:“我与贺家曾有着一段渊源。”

“或者说,是我的师弟净竹与今天的贺家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净空、净竹都是被师父清远道长捡回来的孤儿,自小一同修行念道。

但比起心境平和的净空,净竹性格偏执,一直怨恨丢弃他的亲生父母,埋怨世间的不公。

担心他会走上不归路的清远对他苛责大于奖赏。但在净竹看来,对一向师兄和颜悦色的师父对自己对却如此严厉。

心有不虞,净竹认为师父偏心,也许那时恨意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了。

直到净竹替权贵人家做法改命的事情被清远得知,师徒俩之前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之后,净竹被逐出师门,清远不久后也圆寂。但死前清远曾向自己的大徒弟托付了一件事。

“当年贺祖德找上我师弟,求他用禁咒逆改命运。一个家族的衰败却企图用一个无辜稚儿的生机来阻止。”

当年贺祖德的夫人怀上孩子还不足八个月,却被强行取出。

在那个孩子还无法发出第一声啼哭时,禁咒就已经在他的身上刻下,他的往后也在此刻注定。

“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大都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但禁咒未解,无辜的人还在受罪,这是师父临走前的最后的牵挂。”

念珠被轻轻拨动,净空眼神仍旧平和,但皱纹却清晰地占满了他整张脸。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也许是清远的遗嘱让他在山上坚守了如此多年。

心口的涩意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郁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可是贺月寻已经死了。”

哪怕贺祖德或是净竹都因禁咒的反噬早早去世,但贺月寻受到的伤害却仍旧没有改变半分。

疼了就是疼了,受伤就是受伤了。

郁慈执拗地强调,第一次露出那种真心实意的生气神色。绷着脸蛋,嘴角抿成一根直线。

净空拨动念珠的手停了停,才说:“是,所有人都会为此赎罪。”他和师父也不例外。

他目光投向少年,道:

“贺月寻身上的禁咒已经解了大半,剩下的只需你去往贺府,找到埋在那儿的符隶销毁。魂魄便可解脱。”

“不必担心,悟生会带你找到符隶。”他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像一个长辈对晚辈那样亲切地说:

“去吧。”

悲伤的情绪如同被一阵风抚平,郁慈迫不及待站起身,刚往外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净空的声音:

“悟生很乖,想来不会给你添麻烦。”

悟生的确很听话,郁慈也很喜欢。下山后,他还可以给悟生买更多的点心。

大殿外,见少年走出来,沈清越原本靠在柱子上的背挺直,语气不太好地问:“怎么样?事情解决好了吗?”

最好是说贺月寻的情况已经无能无力了,只能等着魂飞魄散了。

面对躁郁的男人,郁慈可以十分熟稔地处理了。他走近拉起沈清越的手,抬起脸看去,软着调子说:

“可以了,只需要再去贺府一趟。”

在男人要说出拒绝的话前一刻,郁慈晃了晃他的手臂,说:“你会陪我去的,对吧?”

又撒娇。

冷着眉“啧”了一声,沈清越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知道目的达成,郁慈小小得意了下,然后找到后山的悟生带着他一起下山。

上次贺衡和沈清越见面的情形实在一眼难尽,这次也是。

两个高大的男人各自占领了一张太师椅,分庭抗礼,气氛一片死寂,沈清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至于贺衡,哪怕表面上没有什么波动,但郁慈还是通过他轻叩膝盖的手,看出他心绪不佳。

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找出符隶,就算两个人打起来了郁慈也抽不出心思去拉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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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幸好,悟生很靠谱,很快便确定了方向,领着郁慈穿过众多庭庭院院,来到了一处黑漆正门前。

这是贺家的祠堂。密密麻麻的灵台供奉于高台之上,每一块都像一面墓碑。

以往郁慈也许会感到害怕,但此刻看着这些生前虚伪死后也要显贵的每一个名字只觉得恶心。

他径直走向正中的香鼎,悟生说他感受到符隶上有着浓重的立香气。

扒开厚厚的香灰,底下露出一个小黑坛,郁慈圆眸里透出点冷意。黑坛打开,一股经年不散的血腥气便飘了出来。

黄色的符纸上用暗红的鲜血写下扭曲的纹路,散发着不详之气。

而上面的鲜血就来自刚离开母体、连微弱的哭声都发不出的贺月寻。

而选择埋在香鼎里来掩盖血腥气,也是怕被人发现其中的龌龊吧。

眸色彻底冷下来,郁慈毫不犹豫地将符隶放在一旁的烛台上点燃。

一阵腥臭的黑烟升起,那张牵扯了几代人的禁咒终于在此刻彻底散去。

心口突然有点空,郁慈慢慢眨了下眼,视野有点迷糊,才发现不知何时泪珠已经滚落了出眼角,沾得整张脸都是。

……贺月寻应该自由了吧。

可这样想着,胸前依旧像压着一块重石头,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郁慈吸了下鼻尖,不再自欺欺人。

他在为贺月寻感到难过。

眼泪无声流了好一会儿,眼睑酸涩难耐,可能又肿了。郁慈胡乱擦了下泪痕,一走出去便看见等他的悟生。

后知后觉有点丢脸,郁慈抿着唇说不出话,只是耳尖悄悄红了。

悟生心思细腻,什么也没有问,两人一起走到正厅。

几乎是少年跨进门的瞬间,两道目光就同时落了过来,面对少年显而易见哭过的脸蛋,眸光皆深了深。

沈清越直接站起身,说:“既然事情彻底解决了,那我就先带着阿慈走了。”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现任的模样。

嘴角讥讽地抬了抬,贺衡冷声道:“贺家的未亡人凭什么跟着你走,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呐。”

“怎么?”沈清越毫不退缩地讽刺了回去,“什么年代了,贺家还这么封建,不允许人改嫁吗?”

“再则,阿慈的前夫是你的兄长贺家主,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特意在“兄长”两个字上咬重了些。毕竟贺家兄弟不合的事情整个柳城皆知。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八仙桌上轻叩了几下,贺衡坐在太师椅上八风不动,淡淡掀起眼皮:

“就算嫂嫂要改嫁,贺家自会重新为他挑一门好的亲事,而不是某些阴险可恨之人。”

不得不说,贺家俩兄弟在某些方面格外相似,特别是看人的目光。

喜欢是,讨厌也是。

郁慈牵起悟生的手,决定不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下去,要是教坏了小孩子怎么办。

刚一抬腿,却险些迎面与一个男人相撞。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郁慈认出这人是沈清越留在寒山寺的人,他不解地蹙起眉尖。

这人为什么会急匆匆地出现在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心头掠过一阵不安的阴霾,郁慈下意识攥紧悟生的手。

那人面色不好地冲沈清越低声说了几句,沈清越拧了下眉,瞥一眼他冷声道:“不是让你们看好人吗?”

额头的冷汗渗了出来,男子不敢分辩。但他们检查过了,的确是年纪大了寿终正寝……

偏头看了一眼少年的方向,沈清越心绪有些烦躁。

……阿慈一向心软,本来眼睛就肿了,到时候知道这件事更要肿得像两只红桃子了。

在沈清越投来的那一眼里,郁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好的苗头,而涉及寒山寺的也只有净空了……

努力不让脸上表现出异样,郁慈蹲下身嗓音温软地叮嘱:“你去外面等等我好吗?我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带你去买点心吃。”

悟生乖乖点头,走出去。

亲眼看着房门合上,郁慈才偏过头,语气焦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是寒山寺出了问题吗?”

在沈清越沉默的那几秒里,郁慈手心一片濡湿,脑中将所以糟糕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可真正听到时,还是有一瞬间的空白。

“净空圆寂了。”

好几息后,郁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湿答答的黑睫黏成一簇簇的,哽咽道:“……不可能……”

可话刚开了头,却说不下去了。

“悟生很乖,想来不会给你添麻烦。”

原来,当时净空主持是这个意思,冥冥中他已经预感到了一切。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完成了师父的遗嘱,也给悟生找了托付。

可、可净空主持还没有和悟生正式道别,他要怎么告诉悟生将他养大一直陪着他的师父没有了呢?

离别,死亡,永远是个无解的话题。

泪眼朦胧之际,一个宽大的胸膛将他拥入怀中,语气无奈道:“我就知道你该哭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少年乌眸光润润的,唇瓣嫣红,抬头看过来时,让沈清越心头一软。

他下意识想低头落下一个吻。

一只掌横在他面前,偏过头,贺衡面色冰冷道:

“怎么,当我死了吗?”

第53章第53章

那只掌落在沈清越臂上,看似力道极轻,每一寸指骨却慢慢绷紧,不容拒绝地收紧,“放开阿慈。”

贺衡瞳色极浅,此刻就如同淬着一层薄薄的寒冰,冷泠泠地盯着人,几乎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观感。

嗤笑一声,沈清越蓦然沉下眉,将他掌重重甩下去,语气轻蔑:“你说放开就放开,多大的脸呐。”

那贺衡刚才刺他的话刺回去,沈清越活动了一下肩膀,又说:“还有,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晦气。”

此时此刻,贺衡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一向收敛情绪的他,也罕见露出几分怒意。

眸色沉寂,嘴角绷直。

舌尖顶了顶后齿,沈清越犹不解气,正要在补一句,忽然掌被重重甩开,他连忙低下头。

少年眼尾依旧是海棠一般的艳色,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敛着圆眸没有看人,冷冷淡淡地说:

“你们慢慢吵吧,说不定最后吵着吵着就冰释前嫌成为朋友了,我先走了。”

什么鬼话。

沈清越下意识想反驳,但随即看到少年红肿的眼皮又忍不住心头一软,凑近放软了嗓音哄道: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不该跟他吵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少年仍旧板着脸,沈清越又去牵他的手,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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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下的人已经将净空的尸体妥善保管好了,要不要让悟生见他师父一面,都由你说了算好吗?”

高大的男人弯下腰,恨不得将头杵到纤薄少年的脸上,眉弓高挺一副凶戾的模样,却偏偏装出温柔商量的语气。

……像只没脸没皮的狗,紧盯着肉不肯转眼。

贺衡在心里冷冷评价。多看一眼他都嫌恶心。

表面上理智沉稳,实则贺衡脚步也未移一步,依旧站在原地,距离少年很近的地方。

沈清越挨得很近,宽阔的身影几乎将少年整个笼住,而一旁的贺衡也身姿挺拔。

两个高大的男人如同两堵墙似的,将少年的去路遮得严严实实。

无论有意无意,气势都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郁慈蹙了下眉,后退一步,挣出两人的阴影,才说:

“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虽然并未弄清楚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但沈清越依旧从善如流地哄他。倒是贺衡领会到了什么,淡淡后退了几步,给少年留出一点空间。

悟生还在门外等他,郁慈不想耽搁太多时间,垂下圆眸,轻声说:“我想带悟生去见见他师父最后一面。”

作为一直抚养悟生的人,净空教会了他读书、写字、如何种出水灵灵的小白菜,是悟生小小生命的一大部分。

也许比起离别的悲伤,悟生更不想让见不到师父最后一面成为遗憾。

刚走出大厅没几步,就看见悟生蹲在檐下台阶上,剃得光溜溜的脑袋露出青色的头皮,抱着膝盖小小一团。

轻轻蹲在他身边,郁慈偏头小声问:“等很久了吗?等下我们一起回寒山寺吧。”

在还没有尝到太多甜滋味的年纪,却要经历最亲近之人的离别,郁慈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他。

至少,不能太过直接。

可等了很久,却没有听见回答,郁慈目光一动,忽然看见了台阶上晕染开的点点湿意。

思绪一顿,郁慈愣住。

……悟生都知道了。是因为听见了他们说话吗?

“悟生……”郁慈轻轻唤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郁慈伸出手摸了摸他有点刺的脑袋,说:

“悟生,你可以哭出声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坐在这里,眼泪一滴滴落进尘埃里,连悲伤都不肯让人轻易察觉。

手心下,悟生身体颤动的幅度随着郁慈的轻抚渐渐变大了。终于,小孩儿抬起头,露出一张憋得通红的脸。

眼泪将稚气未脱的脸蛋糊得乱七八糟的,紧咬着的唇瓣松开,悟生哭得语不成调地说:

“可、可是师父……呜……不让我回寒山寺了。其实我知道的,今天下山前是我见师父最后一面了……”

小孩的悲伤总是显而易见,一瘪嘴,眼泪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细致地将他眼泪擦去,以免糊住眼睛,郁慈问:“为什么?是净空主持说了什么吗?”

寒山寺的生活很清贫。大多时候都是自给自足,但悟生小小的脸蛋上还是养了些软肉,可见净空对自己唯一小徒弟的疼爱。

既然关系亲密,那为什么不肯见最后一面,甚至要断绝悟生与寒山寺的联系。

哽咽了半天,悟生才从哭声中挤出一句。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郁慈彻底愣住。

“师父让我不要再给小白菜浇水了。”

所以,净空从头到尾并没有说些什么,只交代了这么一句。

悟生是个从小被抛弃的孤儿,净空也一样,如果有可能,净空并不想让悟生走走他走过的路。

寒山寺太冷,并不适合小孩子居住。对于他唯一的小徒弟,净空可谓煞费苦心。

悟生,悟于青山,生生不息。

朝夕相处的岁月里,不止净空清楚自己小徒弟的一切,悟生也十分了解他师父的秉性。不过几个字,他却尝出了死别的意味。

小白菜不用浇水了,师父也要走了。

胸口的涩意越来越汹涌,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来,郁慈眨了下眼镜将眼泪忍回去,才说:

“我住的地方也有一片园子,你可以教我怎么种小白菜吗?”

很轻的话语,郁慈乌眸湿润一动不动地看着悟生,像试探性地碰了一下他被紧紧包裹住的心房。

问出口后,郁慈手心里一片濡湿,忍不住开始紧张。

……要是悟生拒绝他了该怎么办?他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早知道应该把林伯请来做这件事了。

思绪控制不住地乱飞,郁慈抿了下唇,怀中却突然一重。

——悟生扑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溢出的眼泪将衣布浸湿,“郁慈哥哥……”

好半天,郁慈慢慢眨了下睫羽,摸了摸悟生的背。

……幸好他之前有随身带点心的习惯。

悟生哭累了,直接睡了过去,直到天黑也没醒过来,只能让人将他抱去厢房。

这意味着,他们今晚要在贺府住下。

沈清越的脸色一直不好,特别是得知他被安排的客房是离凝翠阁最远的那间后,已经不能单用难看来形容了。

在男人冷着脸走后,郁慈将格架上所有的盒箱搬下来,打开打开清点了一下其中的数目。

即使他不怎么识货,也知道这些价值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底气,郁慈趁着夜色叩响了静堂的门。

刚沐浴完,贺衡脱下了苍蓝色西装,只是简单的衣衫,湿濡的发丝垂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的凌厉感轻了些。

但当那双浅色的眸攫住他时,郁慈才知道那仅仅是他的错觉。

长腿交叠,贺衡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深更半夜来敲小叔子的门,可不是一个嫂嫂该做的事。”

停了下,他语气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轻佻,“特别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嫂。”

好像人前人后,有没有穿上那套军装,贺衡是两个人一样。

而现在,贺衡显然是不太正经的那面,准确来说,是罔顾人伦、重人欲、只在深夜无人暴露出的那面。

细白的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衣角,郁慈压下心里的不安,轻声说:“我来是跟你商量一件事情的……”

还没说完,贺衡就淡淡打断了他,“不要告诉我是准备改嫁给沈清越的事,想也不要想,我绝不会同意。”

这下,郁慈真的有点恼怒了,黑眸睁圆了些,有点气地说:“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不要提些奇怪的事。”

而且,就算他真的要“改嫁”,也不关贺衡的事。但考虑到后果,他最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手掌搭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贺衡微微勾了勾嘴角,“那嫂嫂请说。”

没有理会男人的挑逗,郁慈抿了下唇,神情很认真地说:“我想把贺府买下来可以吗?我可以给你很多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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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寻留给他的那些钱庄铺子算是贺家家产的一部分,他之前说好还给贺衡了,但贺月寻还给他送给很多值钱的礼物。

所以,这么看他应该是买得起贺宅的吧?

郁慈不太确定地想。

敲击扶手的指骨顿住,贺衡掀起眼,问:“你买贺宅做什么?”

少年对贺府的不喜一向是写在脸上的,事出必有因,他现在想知道因是什么。

本来也没打算要瞒住贺衡,郁慈说:“我讨厌这座宅子,想把它买下来烧了。”

其实对于贺家这种高门世家来说,祖宅意义非同寻常,更不可能接受“买下来烧了”这种荒唐的提议。

但贺衡从来没掩饰过对贺家的厌恶,这也是郁慈敢直接说出来的缘故。

房间内沉默了片刻,郁慈才听见男人问:“究竟是你不喜欢,还是因为贺月寻?”

“不要撒谎,我要听实话。”

像是知道少年是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贺衡嗓音沉沉地“警告”。

第54章第54章

少年才说了几句,男人就这么轻易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带着一种被看穿的无适与慌乱,郁慈飞快地颤了下眼睫,试图蒙混过关,含糊其辞地说:“都有一点吧。”

没有撒谎,他说的是实话。

交叠的双腿从容地换了只,贺衡上半身微微前倾,眸光不动地注视着人,压迫感更重了。

“一点是多少?不要告诉我答案是一半一半。”

他过于了解少年,每次遇到不想回答又不能不回答的问题,少年总是会说“一点”、“都有”,嗓音很轻好像裹了蜜一样。

似乎习惯了凭借撒娇来蒙混过关。

可惜,他不是沈清越那只没有骨头的狗。

明明男人居于下位,可气势却不减半分,问人话时声线冷冷淡淡,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但比起畏惧,少年心底最先滋生出来的情绪竟然是恼怒,如同雨后春笋细细密密冒了出来,然后啪的一下爆开。

“你又凶我!”郁慈瓷白而饱满的脸蛋晕染开潮红,好像气极了,皱着鼻尖,十分不满地指责男人。

长眉慢慢挑起,面对少年的“恶人先告状”,贺衡第一次有些好奇,少年究竟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手臂搁在书案上,贺衡有些好笑,问他:“哪里凶你了,郁小慈,不要试图以撒娇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眼眸里透着笑意,语气也不怎么严肃,一看就没有怎么把少年的控诉放在心上。

嫣红的唇瓣抿了下,乌眸渐渐变得水润润的,郁慈心里的生气莫名变成了委屈,又觉得自己不争气。

男人只是说了他一句,他还是会觉得有点不舒服。明明贺衡又不是他什么重要的人,干嘛要把他的话看得那么重要。

可就算已经这样安慰自己了,但一对上贺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郁慈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就是凶了。”

“明明我已经认真回答你问题了,你还要一直问,语气还很冷很严肃,我又不是你手下的病,更不是什么犯人……”

说到最后,少年还红着眼圈,委委屈屈地补了一句:“你最讨厌了……”

对于一向温吞的少年,这已经算得上是很严重的一句话了。

某位“铁石心肠”的贺大军官,终于凭着最后几分还未泯灭的良心察觉到了少年的委屈。

目光在少年嫣红的眼尾顿了顿,贺衡想。

……明明已经笨到被人卖了还要数钱的地步了,却还是知道如何拿捏他的软肋。真是无可救药。

却不知这“无可救药”之人究竟指的是谁。

浅淡的瞳中眸光微动,贺衡放下腿,双手合十,语气缓和了几分,以一个谈判的姿势问道:

“那我该怎么取得阿慈的原谅?”

似乎在提醒少年趁机可以将条件摆出来。

见男人态度还算诚恳,郁慈勉勉强强同他讲话,“那你先同意把贺宅卖给我。”

抿了抿唇,又飞快地加上另一句,“也不准再问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少年还特意强调:

“一句都不可以。”

无论是改嫁什么的,还是原因占比问题都不可以。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贺衡垂着眼眸,好像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

过了一会儿,在郁慈有点忍不住紧张的时候,贺衡淡淡掀起眼皮,语气似乎有些真诚的困惑:

“你从来都没有看过你名下的财产吗?”

“事实上,贺月寻留给你的遗产中,就包括贺宅。”

白软的脸蛋上露出几分怔愣,郁慈终于后知后觉,贺衡一直在骗他,他还把底子都抖了个干净!

圆眸中气得又湿又亮,郁慈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扭头就走。

一阵低沉的轻笑声在背后响起。

郁慈咬了下唇瓣,更气了。

还没走上凝翠阁的台阶,就瞧见蔷薇树下立着一道颀长的黑影,像块望夫石一样杵在那里。

郁慈用气糊涂了的脑袋努力想了下,天天这么多精力的,应该是沈清越。

果然,沈清越从树低阴影中走出来,月光照亮了他眉眼间的冷戾,黑眸比夜色更加浓重,问:

“你去哪了?”

有了前车之鉴,郁慈并未先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蹙起眉尖,语气狐疑地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房间?”

在男人刚张开嘴,还未来得及答话时,郁慈就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立马说:

“哦,我知道了!你翻凝翠阁的窗户了是不是?”

一定是这样。郁慈在心中肯定自己的猜测,连圆眸都亮了几分。

被揭穿这种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实,连一向厚脸皮的沈清越也有些不自然,而少年那张红红的小嘴还在那儿巴巴:

“你怎么可以随便翻别人房间的窗子,你的道德呢?你的素质呢?”

“还有你那么高,也不够瘦,真的不会被卡住吗?我猜翻窗户的姿势一定很难看。”

“说不定,窗台上还有你的鞋印……”

今晚天色很好,无风也无云,明澄的月色轻柔地落下,照得少年的肌肤莹白,连那截细细的颈子都好像在眼前放大。

唇瓣是嫣红的,发丝是乌黑的,连声音在沈清越看来都是轻轻柔柔的,像裹了蜜一样。

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沈清越蓦然抬起少年的脸,遵从内心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还未讲完的话被堵了回去,在郁慈愣神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尾舌已经强势地挤了进来,熟练而亲昵地吸着软肉。

树影婆娑。沈清越闭着眼,高挺的眉弓和深邃的轮廓一览无余,撒落的呼吸有些滚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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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十分专注。

……明明正常人被抓到翻窗总该有几分羞愧吧?沈清越居然还有心思亲他?

他手指推了推男人的胸膛,碰到硬石一样起伏的肌理,高出一截的体温让他指尖一烫。

气息紊乱间,沈清越还腾出嘴说了一句:“阿慈,别动。”他都要亲歪了。

短短一句话,让郁慈再次被男人的无耻程度震惊到。

唇中敏感的软肉被人亲了个透,仿佛连汁水都要尽数榨出来,可怜的湿红的舌尖也被勾着,不允许退缩一点。

直到喘不过气男人退开时,郁慈已经被那股从尾椎升起来的酥麻逼得小腿有些发软了。

在他努力喘匀气,正准备恶狠狠地控诉男人一番时,却听见沈清越气定神闲地说:

“翻窗了又怎么样,我翻你的窗户最多只能算是情趣,而你深更半夜去私会别的野男人,这番账该怎么算?”

虽然他对于少年去见贺衡了的事只是猜测,但依他对少年的了解,诈一诈就能分辨真假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气得黑眸又圆又湿,但冒出来的第一句却是:“什么情趣,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

翻别人的窗户,最多算是一种更不要脸的贼。

抿了抿嫣红的唇瓣,郁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点道:

“不准再翻凝翠阁的窗户了!贺宅现在是我的,小心我把你赶出去让你睡大街!”

少年的白腮上浮着一层秾艳的红,哪怕努力板起脸讲话,乌眸也是圆的,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白猫。

心尖像是被勾子轻轻勾过,沈清越瞳孔黑漆漆地盯着少年,不自觉地吞咽唾沫,道:

“你怎么老是冲我撒娇?”

害得他老想亲少年,脑子也罕见有些钝转不动了。

短短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郁慈简直要被这些男人给气死了。

所以,这些人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呀?都是装的棉花吗?

不想再跟这个无法沟通的人讲话了,郁慈抿着还有点木的唇,试图忽视男人直接走上台阶。

一直有力的手臂将他拦了回来,沈清越低下头旧事重提:“你是不是去见贺衡了?”

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对头上戴没戴绿的事情不上心。沈清越此刻就像抓住妻子晚归的丈夫,满心怀疑。

从少年绮丽迷离的幻梦中脱离出来,沈清越直觉一向不会出错。

少年黑睫细密地垂着,不说话,直直看向男人,一点也不心虚。

他现在可是贺宅的主人,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见状,沈清越头凑得更近了些,放软嗓音,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劝道:

“阿慈你听我说,贺衡居心叵测,城府又深,绝不是什么好人,接近你也是出于他见不得人的心思……”

男人又高长得又凶,像一堵墙一样把少年堵在这里,竟然就是为了讲一些“诋毁”的废话。

听他絮絮叨叨了半天,郁慈忽然抬眸看向他,冒出一句:“你应该和城口的老太太很有共同语言吧。”

嗓音一顿,自诩苦口婆心的沈清越面上缓缓浮现出几分不可置信。

心里小小哼了一声,郁慈就是故意的,他也要沈清越也体验一下跟沟通不了的人讲话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少年藏不住心思,眼底已经明晃晃透了出来。

伸手掐了下少年脸上的软肉,沈清越咬牙切齿、又爱又恨地说:“阿慈,你就故意气我吧。”

努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郁慈故意补刀说:“你跟那些城口老太太一样碎嘴……”

还未说完的话化作了一声惊呼,“唔!你做什么?”

视线一转,郁慈已经被男人抱起放在肩上了,身下硬挺的肌肉硌得他有点不舒服。

“你又发疯,快把我放下来!”郁慈蹙起眉尖。

抬手拍了下少年的软桃,沈清越淡淡说:“马上就让你下来。”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第55章第55章

某种程度上,男人很信守承诺。

后背刚挨上云丝锦被,郁慈却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样,下意识轻轻一颤,然后立即往床沿爬去。

企图从男人身侧跑下床。

一声不轻不重的轻笑声响起,如同在笑少年的天真。沈清越一低头,轻而易举地拦手抱住少年纤细的腰肢。

他嗓音里透着笑意,眉目舒朗,以一种亲昵宠溺的语气开口:“阿慈怎么跟只小狗一样到处乱爬?”

“还知道往老公怀里爬,真乖。”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少年重新揽进怀里。两只宽掌穿过少年腋下,捁住那两片纤薄可怜的蝴蝶骨。

这次没有借力支撑的地方,郁慈为了不滑下去,只能用两只纤白细伶的腿勾住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身。

“……你、你才是狗!”郁慈是真的被气到了,圆眸中氤氲着粼粼水光,像是潮生的春水,又清又亮。

但沈清越的瞳色极其漆黑,让他下意识联想到某种兽类的眸子,不自觉生出几分惧意,嗓音细细发着颤:

“你放我下来好不好?你以后翻凝翠阁的窗子也没关系了……”

在等待回答的那几秒里,郁慈想,就是翻静堂的窗户他也不会再笑男人一个字了。

……跟一条会咬人的疯狗一样。

浓重的眉挑了下,沈清越凑得更近了些,两个额头亲昵地抵在一起。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年的眼,看着少年鸦黑的睫羽一颤一颤,似蝶的羽翼掠过他的心尖,让他不受控制地心动。

细密的电流划过每一寸肌理骨髓,四肢百骸都随之战栗,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防线土崩瓦解。

沈清越突然喘了口气,在这心潮起伏的一刻,他忍不住想,为什么天底下会有人长在他的心尖。

就仿佛少年是用他的骨血打造,所以一个呼吸、一次回眸就能他溃不成军。

“阿慈。”他说:“我当然是狗了。”

“只是阿慈的狗。”

嘴上说着是狗的男人,到了床上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动作又凶又重,将少年翻来覆去最后一滴甘甜馥郁的汁水榨出来才肯罢休。

意识昏沉不清,透过隐绰的泪光,郁慈最后记得的一点印象,便是男人泛着狠光的黑眸和浸湿的鬓角。

连莹白的指骨上都是细密的红痕,郁慈眨了下坠着泪珠的睫羽,忍不住带着泣音道:

“……都怪你,唔……都湿了……”

一滴汗从禁绷的下颌滑落至滚动的喉结上,蜜色的肌理上汗涔涔的,沈清越呼了口热气,低头凑近才听清少年在说些什么。

“……被子都湿了,呜呜……太丢脸了……坏狗!”

一想到明天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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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府所有人都会知道凝翠阁的被单脏了,郁慈便羞愤地咬住唇瓣。

委委屈屈哭了半天,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沈清越不免有些好笑,笑完后还记得要哄人:

“既然是坏狗弄脏的,当然是坏狗洗了。”

接着,他俯身细密地咬着少年的耳尖、颈子,用气音说:“阿慈,勾紧点。”

太过混乱的一夜,郁慈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记得了,但醒来时,身下的被单的确已经换成了干净的一套。

珍珠敲门进来时,少年还抿着唇坐在床沿上,脸上有点愣的样子。

将帷幔卷上去,珍珠一转头,有些疑窦地开口:“……这被子是不是换过了?”

她怎么记得,昨天不是这套?可凝翠阁的一切都由她经手,除了她,还会有谁好端端地动一套被子?

不自在地垂下眸,郁慈羞得白软的脸蛋上浮上粉意,闷声说:“……没有,你记错了。”

……所以沈清越为什么要把昨天青色的床单换成蓝色的?!就不会找一套颜色类似的吗?

在珍珠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郁慈的脸烫了一早上。

早餐还未用完,悟生就找来了凝翠阁。

在净空去世后,对于悟生小小的世界而言,郁慈便自然而然晋升到第一重要的人了。

小孩迫切地想寻得一点安全感,确认自己没有被丢下。

看见悟生肿得跟两只核桃似的眼睛,郁慈便知道他昨晚又偷偷哭了,目光忍不住有些心疼地问:

“你是不是没有吃过早饭就来找我了?”

轻轻摇了摇头,悟生试探性地将头挨在少年身上,见少年没有抗拒才将自己完全挤进少年怀里。

他的确吃过了,但只喝了薄薄一碗清粥,不想少年担心,便不想说出来。

轻轻摸着小孩的脑袋,郁慈没有戳穿,只是软声哄着他说:“那悟生可以陪我吃一些点心吗?”

不说好好吃饭照顾身体之类的话,只是以一种商量的轻柔语气问可不可以陪他吃一些点心。

眼圈又有些发酸,悟生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些,才摇摇头。

“郁慈哥哥,我不想吃。”

眉尖微微蹙起,郁慈更加担心了,轻声说:“是福荣阁的点心,你最喜欢的那种……”

这次怀里人摇头的幅度更大了,郁慈不得不放弃了。

*

虽然已经知道贺府在自己名下,但想做的事情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成的。郁慈还是让下人将那些古董搬去了静堂。

一向冷肃单寂的静堂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盒,而脚边的黄梨木盒中就是一只前代的汝窑青瓷,价值不菲。

漆黑的军靴越过那些奇珍异宝,连目光都未分出去半分,贺衡径直停在少年跟前,居高临下道:

“做什么?”

经过昨晚一夜,贺衡还以为少年起码又要躲着他好几天了。

不过,今早少年就带着一堆箱盒出现在静堂,确实有些出乎他意料了。

低下眸看人时,男人浅色的瞳总是显得有几分冷淡,郁慈下意识避开与他对视,说:

“只是给在贺府做活的人的安家费。”

毕竟,很快柳城就不会有贺宅了,那些人自然也需要重新谋生。

哪怕那些下人曾是少年有关贺府阴霾的一部分,但在他们应得的东西上少年却不会克扣半分。

好像,少年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次可以报复的机会一样。

……真是上天送给他的小菩萨,多么慈悲呐。

淡淡掠起眼睑,贺衡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太多了,用不完。”

没想到男人会这么较真,郁慈蹩了下细眉,想了想道:

“你不是养了支军队吗?花费应该很大吧?那剩下的都给你好了。”

反正这些都是贺月寻送给他的,他作为嫂嫂,送给贺衡也没有什么不对。

……小菩萨的慈悲心思竟也分给了他几分,贺衡眸光微动,嘴角慢慢勾起。

“阿慈这么大方,是要养我吗?”

“准确来说,是贺月寻养的你。”丢下这句,郁慈不顾上看男人脸色,连忙匆匆离开静堂。

身后,贺衡神色不改。

……拿前夫的钱养他而已,他都能接受。

悟生仿佛刚睁眼的雏鸟,认准了郁慈,便一直黏着他。多离开半步,一回头就能看到小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回到公馆后,郁慈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你喜欢这里吗?”

少年掰着手,细数公馆里的地方。

“外面有一片花园,我们可以一起在那里种小白菜,还有水池,里面有很可爱的锦鲤,你可以给它们喂食……”

其实,说来说去,这都是少年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安静地听下去,直到少年停下来征询他的意见,悟生才乖乖地点头,“郁慈哥哥喜欢的,我都喜欢。”

他脑袋圆圆的,头发极短,如同一颗黑青色的蛋,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目光多看了几眼,郁慈抿了下唇,有些迟疑。

……悟生的头发要留长吗?而且一直吃素,对小孩子长身体也不好。

但习惯不是一时改变的,更何况那是和他最亲爱的师父生活的点点滴滴,是他如今珍贵怀念的记忆。

郁慈并不准备让悟生在段时间内接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所以在晚餐时,林管家贴心地准备了一盘素食,哪怕只能在蔬菜范围内选择,林管家也尽可能地搭配得营养均衡些。

而悟生一直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察觉到了林管家的用心,他朝林管家轻轻弯了下嘴角。

……真是个乖孩子。

心里发软,林管家同样回以温和的笑容,轻声道:“祝您用餐愉快。”

有些羞赧地点点头,悟生旁边坐着的就是孟澄。孟澄推了下眼镜,笑嘻嘻地开口:

“不挑食的孩子真棒!等下把我那份点心让给你作为奖励呀!”

不得不说,在哄孩子这一方面,孟澄很有一套。

他姿态自然,语气没有任何压迫感,很轻易地将悟生的大概情况套了出来,甚至还为悟生做了个粗略的检查。

除了有一点营养不良外,悟生发育得还算不错。

花了一点时间将悟生哄睡着后,郁慈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他罕见有了一点养孩子的感触。

刚合上房门,一扭头,郁慈鼻尖撞上了一片□□的胸膛。

抬头看,是沈清越。顶着有点红的鼻尖,郁慈不高兴地问:“你做什么?”

沈清越眉目间盛着笑意,“阿慈,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是有了孩子的老夫老妻?”

第56章第56章

只要一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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