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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交织
“你觉不”
“你是说刚”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想说的话撞在一起。
“你先说。”
时祺温声,将发言的机会谦谦相让。
“是刚刚那位客人。”
好像正午燃烛一般不合时宜。
他原以为温禧会被那枚梧桐叶勾缠,想起他们曾经的约定,会愿意好好同他聊一聊,却没想到她只字未提。
数年未见,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却越来越好。
他的眉尖情不自禁地拢起。
陌生的琴谱他视奏一遍就可流利,艰深的合约他沟通一遍也可顺遂。唯独昔日恋人,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位唐女士有点奇怪?”
因为话题岔得生硬,温禧便更仔细地去观察时祺脸上的神情,果真看见时祺面色不豫,心像落入空谷的小石,虚不见底。
可是言语自由,再加上她也不算说谎。
温禧暗中给自己寻找合理的注脚。
她现在是在说正事。
从调律以来,温禧与各式各样的客人打过交道,但却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充斥着矛盾感的。
温禧又想起时祺作线人的经验,最擅长观察人之相,应当对每个人所表现出的端倪更有了解。
“我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罢了,还能怎么办,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吧。
时祺答。
“是不是?”
她寻到有人认同自己,心情瞬间激动了几分。
“虽然我这些年调律,也遇到很多不一样的客人。”
温禧边说,边将放在桌上的那份提货单找出来,看见上面写的“唐金”两字与一串地址,像模像样地开始整理思路。
“首先,普通人不会对家中的地址这么陌生,其次,她这个年纪不像有这么大的女儿,还有,我看她明明会弹钢琴呀,却在我面前说自己不会。”
居心叵测,温禧在心中定调,眼巴巴地盼他的肯定。
“南江警队没有雇佣你真是屈才,当时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天赋,我就应该推荐你一起去工作。”
时祺无奈,干笑两声,说了句玩笑话。
孰料温禧顺着杆子往上爬,眼神晶亮。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就等着看我有没有观察出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时祺摇摇头,刚说的话好像对牛弹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我没有这样的职业病,即便是做过这份工作,也不可能对见到的每个人刨根问底的。”
再说,温禧站在那里,他的注意力就全在她一人身上。
便再没有余力顾及其他了。
时祺曾经做过线人,在察言观色上应当比她更上一层楼才对。如果他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那事实的真相应该是三个字。
想太多。
“啊,这样,那不用管我,”温禧强按下心中的几分疑问,脸上失落:“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时祺艰难地挤出几个捧场的字。
温禧又飘起来,又严谨地思考了一番。
“所以你刚才失踪的时候,是去找证据了?”
她的联想越来越不着边际,他连忙往回拽一把。
“找什么证据,”时祺的嘴角带笑,似乎在笑她的幼稚:“我跟她一点都不认识,怎么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跑去找证据。”
先前温禧接待顾客,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在工作室后转了转,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
“不过。”
时褀话锋一转。
“我是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休息室,糟了!
之前还有客套的虚礼,现在他随意去她的休息室,连一句礼貌的抱歉都没有了。
“倘若说证据,也是你与我之间的证据。”
温禧的心又悬崖勒缰,摇摇欲坠。
“你想要的那台钢琴,大不了我不收你的钱,”温禧痛心,想赶紧堵住这个话口,开始慌不择言:“我把它当作送给你的礼物吧。”
“我还没有挑好。”
时祺慢悠悠地说,继续将话说完。
“我刚刚是去了里面的休息室看了看。”
他欲言又止,留温禧自己体会。
温禧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也藏了一台钢琴,是他们当年在出租屋里留下的那一台钢琴。
后来他们分手,时祺出国又出得仓促,她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因为租房合同是用她的名义签的,直到房东打电话来询问她要不要续租,她才反应过来还有行李留在那里。
收拾行李又是锥心刺骨的痛,那台钢琴她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又舍不得卖掉,兜兜转转,最后就搬到琴行里来。
没曾想又被他看见,明晃晃地,就这么自证了旧情难忘。
时间凝滞,她的内心便又这么坦诚地暴露在时祺的面前,无比后悔没有将休息室的门反锁。
他像个观察细致入微的侦探,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抓住了把柄。
大概是把以前所学的那些技巧全用在她身上了吧。
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温禧想竭力掩饰,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使劲。
这幅窘迫的模样倒映在时祺眼中,为他添上几缕笑意。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每次看见她慌张的模样便会有隐秘的快乐。
因为早有前车之鉴,现在的他反复多次地确认、验证,他足够分量,可以牵动她的一颦一笑。
像是溺水之人抱上浮木,至少这一刻让时祺感觉,她是属于他的。
发现话题终于转回正轨,时祺抬了漆黑的长眸,饶有兴致地提醒她: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为我买过很多很多台钢琴?”-
当然记得。
那是温禧胡闹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之前时祺想把她甩掉的态度展露无遗,在暴雨中说了让她离开的狠话。从那次经历生死考验之后,他似乎突然开始听温禧的话,也不再拒绝她的靠近。
她每日跑到医院去探望他,以为苦尽甘来的大小姐分外开心,觉得有机可乘,自然不会放弃。
只是可惜她没跑几天,还未修成正果,就先被温良明的一纸严令送回家看管。
每日上课下课准时派人接送,其余时间便看着温禧在别墅里。
温良明从没这么不近人情过,偏偏在时祺的事上,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她被温良明教训了一番,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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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如雷到苦口婆心,但说过的话穿耳而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那日在失乐园受伤,手机就在混乱中遗失了,温禧每天连联系他都做不到。
等她翘首以盼,终于等到可乘之机时,市医院早已楼去人空,他的病床干净整洁,犹如没住过人一般。
最终在放寒假的最后一日前,温禧见到时祺。
少女穿着粉色的短羽绒服,格子裙,厚底靴,将自己包裹得像个圆雪球,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如玉琢粉雕,因为奔跑后微微喘息。
“时祺,时祺。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来看你的。”
她着急地去拽他的衣摆。
他还是一如既往未变,落拓高挑,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挑出来。
“之前爸爸不允许我出门,我跟爸爸抗争,但他最近出差不在南江,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看着我,所以我终于自由啦。”
温禧的眉眼鲜艳,好像刚获得自由的笼中鸟,奔向广阔的蓝天。
她有一百种与管家抗争的办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礼,都不如最后胡闹,将家中折腾得人仰马翻。
“你。”
时祺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却看清她脚腕上的纱布。
“怎么受伤了?”
他蹙眉,轻易地就戳穿温禧的谎言。
“我翻墙出来,不小心摔了。”
少女白皙的脸变得更红,不肯承认她的自由是以两败俱伤作为代价。
“他们带我去医院,我趁着拍片的时候,从后门跑出来的。”
在温禧夸张的嚎哭声中,管家手忙脚乱地就将她送去医院,却没看见她漂亮的眼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将计就计。
“我会想办法把你的医药费还上。”康复后的时祺与她再见,神色泠然,先说的又是钱的事:“我找了一份工作。”
“时祺,你最近在哪里工作呀?”她心生好奇,忍不住又问他。
“我在琴行,帮他们销售钢琴。”
“嗯,在琴行做销售不错呀。”温禧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这份正常的工作很满意,觉得至少比在酒吧中做招侍要强得多。
“这样多好,你告诉我琴行在哪里,以后我有空了去找你玩。”
时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发皱的名片。
“我寒假会一直在那里工作。”
“不过为什么要当销售呀,”温禧不解地问:“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琴行的指导老师,这样工资不是更高吗?”
时祺沉默,温禧又想起来这里的正事。
“时祺,我想清楚了。”
她长话短说,抓紧时间将所有的一切都厘清:“都这么久了,我还是喜欢你,所以我想在你的身边,不觉得是在犯傻,也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温禧眼若弯月。
“无论你是不喜欢我,还是觉得配不上我,那是你的事,我也没有办法控制。”
她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又不敢看他,低头看自己的足尖。
被伤过的那颗心还在隐隐发疼。
“说好了,你现在不能拒绝我了。”
也不准单方面再将我推开。
“知道了。”
很久以后,时祺依然记得这一幕。他不记得自己跟温禧说了什么,却记得人群如鸦聚,朝思暮想的小姑娘逆着人潮,不管不顾脚腕上的伤,朝着他的方向跑来,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她怀璧于身,将重新拼凑好的一颗真心献给他。
他寂静的心城,忽然多了一盏孤灯。
于是他敞开心扉,决定勇敢去爱。
第42章表白
“我要是再拒绝你,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少年千回百转的思绪终于通透,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心底一片释然。
压在胸腔的那些沉闷倏然卸去,心空天朗气清。
他做不出重若千钧的漂亮誓言,只暗自赌咒自己会拼尽心力,即使对抗世界,护她平安无虞。
情知其所起,又终有归处。
经历过生死考验,他也改头换面,想那些喜欢无法放弃,索性就负责到底。
此刻相拥,就有此刻的幸福。
“你说什么?”
猝不及防,温禧心中沉寂的风铃又被晃动,碰撞出浪漫的铃音。
她难以置信。
“我说,温禧,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时祺重新将否定句换成疑问句,他乌黑的眼中散着笑,像是白昼里的星。
骤然听见这句话,温禧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脚踩绵云。
她分明一抬眼就能看见时祺清俊的脸,却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够近。
要再近一点。
于是温禧就一头扑进他的怀中。
行动是他能收到最好的答案。
苦尽甘来,时褀这么抱她,好像将一朵绵软的云抱进怀里,落在她腰上的手便情不自禁地收紧一些,再紧一些。
紧到将羽绒服里的空气都挤压殆尽,贴上温禧柔软的腰段,恨不得能将她揉到身体里。
两人的身高差,让时祺的下巴堪堪放在女孩的柔软的发顶上,他们好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撞在一起,重新缠上命运的红线。
最大的区别在于,这次是他心甘情愿。
她听见胸膛温热的心跳,与她自己的同频共振,终于笃定。
“没有在骗我吗?”
等温禧的心绪平稳下来,便从时祺的怀中抬头,小而尖的一张脸,杏眼里清波摇曳。
“没有。”
时祺眼神坚定。
“真的没有在骗我吗?”
惊喜从天而降得太过突然,虽然不知时褀为何转圜,但温禧却很开心,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确认他的心意。
当初被拒绝时她反复问了数遍,现在梦想成真时她也难以置信。
“我是认真的,真是怕了你了,公主。”
温禧看见他眼中的神色软下来,又叫她的名字。
“叫我小满吧。”
少女冻红的鼻尖在他怀中缓了一会,绯意未褪,反而在脸颊上又浮起瑰丽的云霞。
啊,还是矜持些好。
她想了想,预备起身。
刚刚肆无忌惮地将身上的所有重量都倾在时祺怀中,现在骤然挪回来,她又觉得吃力,踩上自己不知何时散开的鞋带,一时没站稳,微微趔趄了一下。
细小的动作没漏过时祺的眼,他出声提醒她。
“你的脚还想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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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温禧佯装摔跤,果真被时祺大为紧张地扶住手臂:“你想来找我,先把自己保重好,再想办法。”
“你下次想出来玩的时候,不要翻墙了,我来帮你。”
时祺挑眉,颧骨也跟着上扬,说的话有几分嚣张与自得。
“真的?”
温禧想到时祺上次在失乐园中与凶徒搏斗时的矫健身姿,他对这种旁门左道应当很精通,想个办法带她出去玩,对他来说应当不算什么困难的事。
“先把鞋带系一下。”
时祺看见她散开的鞋带,便俯身而下,视线停在她柔软的皮靴上,认真地为她将鞋带系好。
单膝跪地的模样,好像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上来吧,我先送你回医院,让你自己走路,我不放心。”
时祺将她从怔愣中唤回神,将背朝给她,却看见温禧迟缓地没有动作。
“怎么了?”
“最近一直在家里,吃胖了好多。”
她踯躅不前,轻轻咬唇。
要是他背不动自己,那可太丢脸了。
“我还能背不动你吗?”
时祺微微一笑,看穿她的担心。
于是她便乖乖就范。
时祺背着她,走起路来依旧步履轻快。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悬空时也不再紧张,只是一个劲地在他耳畔絮絮叨叨。
“好了,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了,那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告诉我答案。”
他心虚,以为温禧还在记挂当初的重重疑点,在独处时又发现了什么端倪。
但小姑娘在背上磨磨蹭蹭,酝酿了半天开口,最终却问了个基本信息。
“时祺,你家住在哪里呀?”
“时祺,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时祺,你的爸妈都叫什么名字?”
他们分明已亲历生死,现在又从头开始了解对方。
温禧叽叽喳喳地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连查户口都没有她详细。
少年却顺着她,缓声慢语,一个不漏地回答完毕。
问完她才恍然发现,时祺的生日要到了。
他们才走到校园门口,就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却也正好遇到管家一众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失踪的温禧,面色终于和缓-
观澜庭的别墅灯火通明,温禧难得胃口好,感觉连餐桌上如常的菜色都鲜艳了许多。
管家看见她食指大动,又体谅小姐摔伤,今天虽然出逃却也并未做太多出格的事,在晚上跟温良明汇报时,也识相地缄口不言。
时祺的生日将近,温禧在思考送什么比较好,没有主意,就又找来她在恋爱道路上的唯一军师,跟一起陆斯怡远程合计。
“我要不送一个什么礼物给他吧?”
“温小姐,你都快被你爸爸关起来了,还有空担心这个?”
电话里的陆斯怡取笑她所剩无几的自由。
“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是在一起了吗?”
陆斯怡在电话那头问。
“应该”温禧转了转圆润的杏眼,嗓音甜得要沁出蜜:“应该是在一起了吧。”
“什么叫应该啊?”
陆斯怡扶额,生怕她被人卖了数钱还不知道:
“他生日是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四吧。”
温禧飞快地回答。
“还有三个月,你着什么急?”
陆斯怡头疼,想起自己异国他乡孤苦无依,生日又即将来临,幽幽地长叹:“小喜,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温禧这才一拍额,想起好闺蜜的生日就在最近几天。
“鹿鹿,你什么时候才回国,”温禧隔着电话跟她撒娇:“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可以帮我一起出出主意。”
“之前我不是教过你,要投其所好了吗?你好好想想。”
陆斯怡觉得她的挚交好友一点都不开窍,她又跟在旁边敲打。
买台钢琴吧
温禧灵光一现,曾经的主意又在心口徘徊。
“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
温禧又陷入跟前段时间相似的纠结当中,他对钢琴的态度很古怪,她撞见时祺练琴许多次,他却不肯承认自己对钢琴的喜爱。
就连当初微电影作品说让他展示一段,最后在她的百般请求之下,时祺方才同意。
当时他们夜晚一起被困在琴房,她提起买钢琴,时祺脸上的神色也不像开心的样子。
“你管他愿不愿意,”远在国外的陆斯怡悠哉悠哉,窝在沙发上给她支招:“先送再说啊,只要他不把你的礼物退回来就行。”
“但是我怕他不愿意收。”
温禧苦着脸。
“这好办啊,那你给每个人都送一个就好了。”
陆小姐大开海口,浑然不觉自己随口给出的建议会掀起轩然大波。
这个办法好啊。
既然每个人都有,再送他一份,这样就不算什么特殊待遇了吧?
温禧深以为然。
既能给他送去相宜的礼物,也能给他创造销售业绩。
温禧花钱的行动力一流,为了将这个谎圆得漂亮一点,不仅自己家的各处宅邸没有放过,又给每个朋友都精心挑选了一台钢琴。
寒假温小姐依然被关在家中反省,却丝毫没有阻碍自己远程消费的热情。
“我都不出门了,就想买几台钢琴也有问题吗?”
温禧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从小照顾她长大的管家。
被温良明派来监督温禧的管家虽然不知道她如今心血来潮,买这么多台钢琴是什么意思,但只要她肯在家中不哭不闹,偶尔花点钱是小事。
别家千金喜欢买包包买首饰,他家小姐性情古怪,喜欢收藏钢琴。
甚至她认真研究过每台钢琴的品牌,将品牌的调性说得头头是道,给自己的发小一台一台地送过去。
时隔多年回忆起来,她在进货时对那些品牌的如数家珍,竟是在那个胡闹的时候积攒下的信息。
温禧一鼓作气,原来在富西的发小却摸不着头脑,苦涩地给温禧打来电话:
“大小姐,求你放过我吧,我是真的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你送我钢琴,我也是放在家里当个摆设。“
“当摆设就当摆设,漂亮就行。”
温禧豪情万丈,将所有的一切都包在自己身上。
当月琴行的经理战战兢兢,受宠若惊,看着自己源源不断的流水。将时祺视为财神转世,恨不得能将他供起来,再摆上瓜果蔬菜,祈祷人傻钱多的千金继续砸钱。
但身边的朋友送完一圈,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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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销售的订单又停滞了。
开学以后,温小姐的目标又瞄准了南江大学里的活动。学校里定期要举办校园活动,拉赞助向来是学生们的苦差事。
于是温禧又心生一计,说自己愿意尽己所能赞助,唯一的条件就是将奖品都换成钢琴。
南江明明不是以艺术见长的院校,被温小姐这么一折腾,不到半个学期,就变得设备齐全,每个人听见钢琴似乎都要患上PTSD。
她恨不得将一户一琴的自创措施落实到底,最好每个宿舍都能摆上一台。
乃至后来南江大学的春季活动上,万众瞩目下的主持人在经过一番抑扬顿挫后,终于神色古怪地宣布:
“本次活动的一等奖是,一台钢琴。”
喧闹声渐渐平静,众人垂头丧气,一时鸦雀无声,谁都没有再去竞争奖项的动力。
往事不堪回首,至此南江大学的所有人,都记得当初那段被钢琴支配的疯狂岁月。
最后是时祺忍无可忍,亲自出面,制止了温禧这个举动。
“可是他们说你多卖一些钢琴,提成就会比较高。”
温禧言辞恳切,满心满眼都为心上人着想,让时祺找不到责备的理由。
他气极反笑。
“拜你所赐,”电话那头的少年音很克制,又仍旧夹杂进几丝无奈:“我这份工作都快保不住了。”
“小满,别胡闹了,我们好好谈谈。”
第43章约会
“在哪里谈?”
“我来接你。”
寒假伊始,温禧就跟着温良明回到富西的家中,度过了沉闷的春节,期间想方设法给时祺招揽生意。
哦不,现在是男朋友。
跟时祺偷偷在被窝里打过的每个电话都像是野枝蜂蜜,融进白水般寡淡无趣的假期中,微微泛甜。
新学期开始时,温良明就因有要事出国,天高皇帝远,温禧重新拥有自由活动的空间。
但表面上还得做做样子。
她装模作样地躺在别墅里,伺花弄草,好似过惯了独居生活。
前脚等管家出去采买,后脚就偷偷溜出门,屡试不爽。
“还有十分钟到。”
温禧躺在床上玩手机,闻言立刻清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贝白的双脚踩在光滑的柚木地板上,像林间绿枝上蹦跳追食的花栗鼠。
她的橡果在窗外。
少年穿着冲锋衣,衬着尖而锐的下颌,身高腿长,倚在男士摩托上,碎发因头盔略显凌乱,显出几分不羁的痞意,清凌的眼一瞬不瞬地朝着她的方向,笑意悠悠。
好像一张招摇的画报。
这么快?
“你怎么骗我?”
“为了让你不用花一个小时选见面要穿的衣服,但又不想让你为难。”
时祺意味深长。
“今天太阳挺好,我晒一会。”
他掀眼,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下瞅了眼他心中的太阳。
明明隔着听筒,他说的话在耳畔扩散,好像自带加温器,蒸腾出徐徐热意。
她被说中心事,脸像熟透的夏日番茄。
“你等我一下。”
“别挂电话。”
温禧依言,换下睡裙,穿上橘色高腰丝绒裙,再套丰盈的毛呢外套,最后在发尾别了珍珠发卡。
镜前的少女清新明丽,她却无心再赏,慌乱地下了楼。
争分夺秒,一气呵成,从未这么快过。
时祺听着话筒里翻箱倒柜的声音,薄唇轻抿,想起今天整装待发时。
“是去接那位小姐吧,我给你放半天假。”
琴行老板不知何时鬼魅般地站在身后,堆满褶子的脸笑眯眯的,听见时祺要请假,恨不得能将整间琴行作为聘礼打包上,送给未曾谋面的女主人。
他礼貌地点头道谢。
“我们去哪里呀?”
她刚一出门,便揽上时祺的手臂。
“不是说要买一台钢琴送给我吗?我带你去。”
温禧明明一个电话便可以让所有的钢琴送货上门的事。偏要大费周章去别的地方。
但心爱之人做的每件事不问缘由,都自成道理。
“我们是去海燕琴行吗?”
海燕琴行是时祺工作的地方。
“不是。”
“等会再跟你说。”
温禧不解地跟上他,但目光很快被眼前的摩托吸引。
他的头盔挂在后视镜上,平整坚实,摩托车刷着亮漆,温禧好奇,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他骑摩托车时,从观澜庭的门口途径,被保安狐疑地看了好几眼。
时祺侧首,感触到温禧的激动与好奇:“没坐过?”
“没有。”
温禧诚实地摇摇头。
“那今天试试。”
他用钥匙拧开后备箱,取出一顶头盔给她,自己又转身过去,将自己的头盔熟练地戴上。
温禧猝不及防地被重量落在头上,忍不住跟着歪了头,时祺转身看她时,她正在跟扣绳较劲。
她刚一着急,扣得太紧,感觉勒得下巴生疼。
“这样。”
时祺为她先将头盔摆正,长指将扣环调宽,又将细绳穿进扣环里捋平,意犹未尽地捏了她的脸颊。
这也是必备步骤吗?
“谢谢。”
温禧扬起灿烂的笑靥。
“不客气。”
少年回敬明朗的笑,好像不含一丝杂质的和田玉。
“为你效劳,荣幸之至。”
她的脸又被看红了。
“上来吧。”
直到时祺将她的思绪拉回。
“抱紧。”
温禧便听话地搂紧他的腰身,少年上半部分的冲锋衣被风灌满,好像一只舒展的白鸽。
他一个加速,摩托车便飞驰向远方-
最后摩托一路疾驰,时祺带她去钢琴的二手市场,停在一幢三层小楼前面。
“这是什么地方?”
“乐器城。”
他熟门熟路地推开沾灰的大门。
温禧对乐器城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小时候吵着闹着要一台钢琴时,被温良明带去过那里。
但她记得富西市从前的乐器商城都只会开在专门的地方,穿过爱奥尼亚柱的气派门廊,里面也是金碧辉煌。
有西装革履的服务员带着白手套,拿着产品册,跟父亲亲切又友好地低声交流。她半倚靠在松软的皮质沙发上,喝一口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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汁,再往嘴里塞进一个圆蛋挞。
温禧努力在记忆的脂膏中搜刮,确认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家钢琴店的提拉米苏是真的很好吃。
她在那里吃过很多。
一楼是花市与鱼市,二楼是珠宝玉石古玩,三楼是二手乐器商店。
温禧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感觉新鲜恣意,如入乐园之境。
“要买只金鱼回去吗?”
温禧的裙摆太长,鱼市的地又不干净,湿漉漉的,浮着青绿的藻荇与乌黑的渣滓。时祺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将裙摆捞起来。
她将面颊贴在玻璃缸前,那些金鱼就你争我夺地来亲吻她的眼睛,仿佛也知道那是世间最漂亮的宝石。
他看见她站在鱼缸前流连忘返,便问她要不要买一只金鱼回家。
他最想将她带回家。
“不用了,不是要买钢琴吗,我们赶紧走吧。”
“好。”
时祺又细心地整理她的裙摆,让她站起身。
终于他们在三楼停下。
昏黄的日光灯下,室内阴冷潮湿。
乐器行被分为钢琴与其他乐器。左边是其他乐器的栖身之地,杂乱无章;另一边是各种钢琴头尾相接,同样毫无秩序,好像称斤论两的菜市场。
玻璃面上贴了块粗厚牛皮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老板在剔指甲,刚将甲面上灰尘吹开,先隔着琴身看见温禧的一双皮鞋,知道今天来的是百年难遇的贵客,赶紧一骨碌爬起来。
“给谁买啊,男的还是女的?”
他问。
他稀疏的头顶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灯泡,几根发丝像水草一样趴在头顶,油光水滑,一瞬间让温禧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秦叔,什么时候买琴还有这讲究?”
身侧猝不及防插进一道冷冽的声音,救了急。
“嗬,时祺,原来是你小子。”
只见阴影中站着的人影骤然显现,偏暖的灯光落在时祺的脸上,眼里痞意复现,好整以暇地抱臂。
“有日子没来了啊。”
温禧闻言用探究的眼神看向温禧,好奇两人的关系。
“以前天天赖在我这弹琴呢,赶都赶不走。”秦叔露了个笑,与她解释:“现在出息了,看不上我这里了。”
“哪能呢,怕您嫌我。”
时祺浑不吝地回敬一句。
温禧便跟着问好,声音像蜜桃似的,脆生生的,只说到长辈心坎里去。
“这次来有何贵干?终于舍得买钢琴了?”
秦叔问,盘起腕上檀木手串。
“是,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他开心,便也愿意跟着他们多介绍几句。
“96年的,最近新到的老钢琴,手感好。”
秦叔发现时祺的目光在这台哑光黑漆的钢琴上停留,着重推荐了这一款。“你别看他现在不起眼,现在那些合资品牌到处偷工减料,还不如当初的老钢琴保真。”
“钢琴这东西,还得是从前旧的时候有真材实料。”
他好像陷入旧日的回忆中,怀念从前质朴无华的货品价格来。
“那一款是这两年的,卖得贵,不划算。”
时祺背着手在不大的空间里走来走去,一会伸手敲敲这个,一会摸摸那个,一旦发现他看中哪台钢琴,秦叔便凑上来给他介绍。
也许是因为鱼市就在楼下。秦叔的乐器行里也养了金鱼,幽蓝的鱼缸在安静地发光,燕尾金鱼在缸里游来游去,裙尾一张一合,婀娜多姿。
“秦叔,你这定价不厚道吧,隔壁双燕城都只卖两千四百元,还是九成新。”
时祺对钢琴的报价信手拈来,熟稔的好像亲自看过老板的进货价。
因是熟人,秦叔被拆台也不生气。
“哎呦,我们小本生意,哪里能跟那边比。”他听完时祺的话:“现在长本事了,学会来我这讨价还价了。我这辛苦一日,连个饭钱都挣不到,你还要在这克扣我。”
他越说越兴起,两片厚嘴唇唾沫横飞。
“干脆我不当这老板,把这店给你,看你一日能卖多少。”
“你说得没错,我最近还真在琴行工作。”
时祺这么说,虚虚实实,说的话半真半假。
“那些老主顾都想你呢,说你装的琴最好。什么时候回来再做做?”
“现在学业繁忙,没有时间啊。”
“什么学业,我看还不是”
在老板与时祺耍贫的功夫里,温禧好像被莫名的引力吸着,自己走到另一个地方。
越往深处走,潮湿的木料就散发出异样的味道,她的视线被盖着黑布的庞然大物截留。
温禧好奇又胆怯,像想偷吃鱼干的小猫,伸出手,又缩回,犹豫着不敢上前。
“诶,小姑娘,那个别动。”
却被秦叔制止。
黑布也在此刻被温禧掀开。
她红润的面色像瞬间被水洗净。
时祺察觉到不对劲,匆匆几步走到钢琴前,看见琴面上有古老的雕花,刷着红漆,或深或浅,明晃晃地,看着好像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太吓人了,是原来我们老南江的一起悬案,一具女尸被分以后,藏在琴盖下。”
摇晃的白炽灯接触不良,耳边还有滋滋的电流闪过,忽远忽近。
秦叔的眼神骇人,好似在说一个鬼故事。
“买家嫌晦气,又架不住它贵,就放在我这里处理。”
温禧控制不住胃肠翻涌,那些遗忘已久的血腥气,在潮湿阴暗中卷土重来,她扶住墙角,终于忍不住往外干呕了几声。
第44章愿者上钩
眼前的状况却好像更糟。
整台钢琴都在流血,那些陈旧的斑痕慢慢鲜艳,变成亮色交融,在她眼前凝成模糊的血影,潮湿又粘稠。
温禧极力控制,才不在脑海里去描摹那具尸体的模样。
但物极必反。下一秒的自己就好似被强制在凶案现场观看,看见一条灰白的手臂,从没盖严实的琴盖缝中伸出来。
她的心脏像一瞬间被人捏紧了,蓦然抽痛。
血珠缓缓滑过雕花的琴面,连续不断地滴落,积少成多,在钢琴旁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汪血池
“小满,别想了。”
直至一个熟悉的怀抱将温禧拥入,干净又冷冽,强硬地把她包裹。
像是只力竭的蝶,她腿一软,轻易地就被他捕获。
时祺看见温禧不适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半扶半抱,将温禧飞快地拉离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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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现场,重新回到光源更强的外间。
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才发觉温禧连指尖都是冰凉的,微微发颤。
时祺从来没见过温禧这么惊慌的模样。
他宽厚的手掌扣在温禧的肩膀上,将她重新拉回现实,她被熟悉的气息笼罩,那些骇人的场面也跟着烟消云散。
温禧失焦的漂亮瞳仁终于重新明亮,看见少年紧锁的眉尖。
“没事了,没事了。”
他不断地重复,低声宽慰她惴惴不安的内心。
“嗯。”
她也低声应。
“怎么还哭了?”
时祺伸手,轻轻拭去她眼尾跃出的泪。
在南江警局里,他们将时祺当作半个警队人,讨论起卷宗也从不避讳,时祺听久了,现在听秦叔偶然提起这一嘴,也觉得无关痛痒。
这个世界原本就像被刷上红漆的黑钢琴,血凝久了,暗无天日的秘密自然就无法分辨。
秦叔已在此时重新把黑布覆盖整齐,将骇人的藏尸器物彻底掩盖下去。
“还是晚了一步。”他幽叹一声:“怪我嘴快,我也不是故意想吓唬小姑娘的。”
在时祺一声声的安抚中,温禧那阵诡异的劲终于缓过来,她紧紧抱住少年,好像拽住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她的病因,也是她的解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女闷闷地说。
“很怕血,还是很怕这个案件?”
他轻声问她,像是冬日鹅绒,一点一点地温暖她的心。
“好像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很悲伤的事。”
她对红色物体的敏感度从时祺受伤以后就开始逐渐飙升。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瞬间进展到这样失态的程度。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那应当是真血吧。
“别怕,”他低声,视线半垂,将她冰凉的指尖扣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是在安慰:“我在这里。”
“是我大意了,没发现你走到这里了。”
怎么没考虑到,当初连在体育馆的钢琴底下讲故事都能把她吓一跳,温禧的胆子毋庸置疑的小。
前二十年他都习惯孑然一身,现在骤然多了个小尾巴在身边。
他应该时刻在她身边才是。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温禧定了定神,又眼弯唇翘,好似恢复如常。
生理反应不像是在骗人,她被直觉召唤,想知道更多隐情。
“秦叔。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温禧壮着胆逞强,清亮的声音却不知不觉越来越虚。
“小姑娘这就不怕了啊。”
秦叔看见她的脸色,干笑了几声。
“要是你有什么好歹,我看这小子恨不得把我这店铺都给砸了。”
“我没事了。”
听他这么一开玩笑,温禧原本纸般雪白的小脸终于涌上红润的血色。
一旁的时祺果真配合地用锐利的眼锋扫过来,暗示他不要开口。
虽然不知温禧能将这番话听进几个字。
“这是证物,怎么也能放在您这里。”
“还轮到你来审我了?”秦叔见温禧没有大碍,就自顾自地又解释起来:“我一把年纪,骗你们两个小家伙干嘛。的确是悬案,警方勘查完,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人,也没有什么办法,那还不是逮到啥就卖啥。”
“况且这事大概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好像还是上个世纪,听说死的那个女人还挺有名的,闹得挺大的。”
他常在市井生意人,消息灵通,伺机而动,对这些渠道摸得门儿清。
“你们那时候才几岁啊,没听说过也算正常。”
上个世纪,痕检技术发展缓慢,不少大案悬案也搁置下来。时祺心中明白,刑法规定案件的追诉时效从五到二十年不等,倘若凶手销声匿迹,当真让任束手无策。
既然已无证据证明那家人与死亡相关,留下的证物自行处置也有可能。
时祺知道不是讲这些事的好时候。
他将隋夜两兄弟擒获以后就没有再继续跟进,后续有专人来接受负责,之所以能推翻从前的结论,也仰仗于DNA技术的发展与普及。
“小姑娘,来喝口茶吧,压压惊。”
他们三人坐在茶几旁,看秦叔熟练地温壶备茶,水壶白烟袅袅,将泡好的茶递给温禧。
话音刚落,隔壁店的人在店门鬼鬼祟祟地探脑,好像有什么事想来麻烦秦叔。
“小时,你替我雇一下店。”
他们乐器城是小型生态圈,随手帮忙是人情常态,秦叔应声离开,被隔壁老板喊去搭一把手
临走时,他交代时祺,好像这么做了几万次一般熟练。
“时祺?”
“我在。”
店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在这里有看中的钢琴吗?”她还记挂着此行的目的,是帮他来选一台诚心如意的钢琴。
“不想呆在这里,我们可以再出去看看别的。”
时祺看见她的杯盏已空,又为她端来一杯温水。
“也不是非要在这里买。”
温禧起身,重新去瞧台面上的旧琴。
“刚才的事你别多想,”时祺的眼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转动:“有可能就是客户自己不小心,将红油漆弄脏在了钢琴面上,所以才找这些噱头,想把钢琴推销出去。”
室内亮堂堂的,少年漆黑的眼又有蛊惑人的魔力,让她信以为真。
被时祺这么安慰着,三言两语,将恐怖的血案肢解成一个空壳鸡蛋,她竟渐渐不那么害怕了。
“时祺,你以前在这里做什么呀?”
温禧一双杏眼亮亮的,含着的泪在眼眶未干,水光潋滟。
这双眼睛问什么,他都无法拒绝。
“我早几年的时候跟着秦叔干活,有时候还会跟着他去上门安装钢琴。”
“那你再陪我看看别的。”
“好。”
“怎么样,你们看好了没有?”
秦叔笑眯眯地从门外踱步进来,背手看两人的头像两个草垛,快埋在一起。
“看好了。”
时祺回答。
“就是想问能不能便宜点?”
他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又上来了。
温禧第一次见他跟熟人砍价,没有说话,心生好奇。
“怎么样,如果你们诚心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们打个八折。”
“我跟您什么关系?您就舍得只打八折”
时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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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
他八风不动。
“两千五。”
秦叔还想再争取一下。
“两千。”
他像是咬定饵料的鱼,却不把钓鱼人拖进水中誓不罢休。
“快走快走,这小子。”秦叔越退越多,最后心痛得直捂胸:“让你用这么便宜的价格买走,我可真是亏大发了。也就是你,才能有这个资格在这跟我叫板。”
他也算看着时祺的成长,拮据时穷到门口一碗捞面都吃不起。
“成交,我们找个时间来搬钢琴。”
温禧想起自己给家里的别墅与老宅,也订制了钢琴。按她的喜好,将琴面刷上粉色的亮漆,将少女的浪漫与缤纷刻绘到极致。
那台钢琴安静地伫立在那里,毫不起眼,漆黑沉闷,除了龙飞凤舞的一张金色logo标志着他的出身。
那时候,她对这台钢琴的用途还一无所知-
在回去的路上,温禧不解地问时祺。
“都这么熟悉的人了,何况已经便宜很多了,怎么还要讲价?”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温禧有限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没有砍价两个字。
比起砍价,她只参加过拍卖会,玲珑剔透的水晶灯下,优雅地吩咐身边的助理举起价格牌,习惯无限地加价。
只要买到她想买的东西就好了。
温禧认真地将她总结的人生经验告诉时祺。
“你啊。”
他想跟她解释,半晌自己又停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解释。
在一起之前他就知道他们云泥之别,怎么能期待公主理解他?
他对她好就行了。
“我怎么了?”
温禧眼神迷惑。
“你拿着。”
时祺将自己的钱包交到温禧手里。他的钱不多,跟温禧的小金库比起来连九牛一毛都到不了。
嗯,之后要给他买一个新的钱包才行。
“你这是要将财政大权上交的意思吗?我收下了!”
温禧立刻会意。
她将破旧的钱包拿在手里,除了纸币,里面还夹了不少硬币,沉甸甸地,第一次感受到这些钱换算成实体之后的实际感觉。
碎银几两,是生活的重量,足够压垮普通的人,在她的童话世界却轻如云絮。
她看着钱包出神。
“温禧,在想什么?”
在想以后的你也会一样爱着现在的我吗。
后来那台钢琴,因为筒子楼太过狭窄,是温禧指挥人从阳台用起重机吊上钢琴,惹得周围的人都来围观侧目。
还多费了一番周折。
多开心的一段时间,从指缝中偷偷溜过-
“知道了,那时候是我胡闹。”
温禧回过劲,开始心疼她那时候花掉不知道多少钱,低声说,声音越来越小,不敢与他的眼神对视。
当初怎么能把这么荒唐的事做得理所当然?
“我劝了,这不是没拦住温小姐花钱。”
时祺说起过往时好像玩笑,时祺一贯揶揄她,眼神促狭,让她恨不得立刻天崩地裂,平地上生出一条地缝,供她往此处栖身。
求求他不要再提这件事。
她脸色白皙,一点薄红就尤为明显,像是纤细的弦被挑动,弹在手背上的那种红。
“早知道今天”
温禧轻声,话说到一半,见时祺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字又缩回去。
“早知道什么?”
他隐隐觉得好笑。唇线绷直,不想让温禧看出来。
早知道他转身回头继承家业,就该让他把那些钱都还回来。
温家与任家相距甚远,任家是贵胄之后,是几世积累下的家底与财富,温良明尚有资金无法周转破产的时候,但任家绝没有这种可能性。
“没事。”
被他看了许久,温禧就也不好意思往下说,只是暗自埋怨当时的时祺,给现在的她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在想让我把以前那些钢琴还给你?”
他煞有介事地说。
鬼使神差般地,温禧忙不迭地点头,想起陆斯怡当初调侃她只爱钱的那件事。
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
她与时祺相处时已不设防,偶尔表露出自己的一点脾气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小满也是小财迷。”
时祺伸出手,指尖差一点就要戳到温禧的额角,他一本正经,却做着幼稚的举动,像当初非要去看她有没有发烧。
“我在萨尔茨堡那里买了一处房产,来放钢琴。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里选几台自己喜欢的。”
他追人的心思昭然若揭,让她措手不及。
现在轮到他稀松平常的钞能力了。
温禧定了定神。
“小满,我先走了。”
时祺不想再继续刁难她,看她挖空玲珑心思去想一个周全的答案,于是礼貌地见好就收,给她留出足够安全思考的空间。
这招欲擒故纵果然奏效。
啊,就这么走了?
温禧劝自己坚定一点,不顾心上涌动的强烈失落。
理智告诫她到此为止,可心中那个十八岁的自己一直存在,不自觉地便会取而代之,为现在的她拍板做主。
她怔怔地看着时祺的背影。
“手册我带走了,我回头再看看,然后告诉你我喜欢的。”
“要记得,你还欠我一台钢琴。”时祺侧身回眸,伸出手,在冬日暖阳勾勒出的光影中举起长指,晃了晃。
他尝到放长线的甜头,明明可以收网,上钩,却控制着那点分寸,毫不吝惜,持续不断地将那些诱人的饵料沉入水中。
等她愿者上钩。
让她慢慢习惯有自己的生活应当也不错。
什么,明天还要再来?
好吧,毕竟是自己的老板。时祺开的工资,让温禧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都有富余。她也的确看过时祺这几天的时间安排,确认他是百忙之中最后几天的剩余时间。
他接的活动少之又少,却还是架不住各种讲学的邀请雪片般纷至沓来。
温禧难以置信。
将时祺送走后,温禧才抽空去看自己的手机,却看到屏幕上有几个陆斯怡的未接来电与一连串的消息。
「陆斯怡:小喜,快看今天的新闻,那人渣出事了。」
「陆斯怡:还有,你上次让我查的东西,沈昀跟我说了,有眉目了,我整理下发你」
温禧看见信息立刻打开手机,翻到民生新闻的频道。
此时此刻,爆炸性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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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标题连着红色的惊叹号,在一瞬间闯入温禧的眼帘。
民营企业家董富明因食品安全问题被举报,接受调查。
第45章曝光
“更多相关的报道,本电视台记者将持续跟进。”
随着电视里女记者沉稳干练的声音落下,温禧与陆斯怡对视一眼,心下将前因后果都捋顺了一遍。
“你看到了吧,就是这么回事。”
南江突发食物中毒事件,食客在富明餐饮旗下的餐厅就餐时口吐白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急性症状,入院救治。
陆斯怡摊了摊手,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冷意,夸张地长叹一声:“小喜,自作孽不可活啊。”
时祺前脚刚走没多久,陆斯怡后脚就开着招摇的冰莓粉跑到店里来,说要请温禧吃个晚饭。
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陆斯怡还打听到,董富明原本当日正打算召开集团记者会,维持岌岌可危的体面,却被突如其来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暗访视频乱了阵脚。
透过暗访视频,记者揭露了富明餐饮默许国内明令禁止的添加剂在食物中的使用,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调查记者的暗访并非天衣无缝,是因为精准把控时间点,爆在此刻飙升的关注度上。
在发布会现场,有人拿着暗访视频当场质问,董富明灰头土脸,那张肥腻的脸在镜头前惊慌失措,直播也被草率切断。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陆斯怡在一旁长舒一口气,揪开薯片的包装袋,坐在沙发上。
她热衷于食用膨化食品,习惯拉温禧下水,往她手心也递去青柠味的薯片:“他这次捅了这么大篓子,应该谁也救不了他。”
“是啊,真要感谢那位勇敢的匿名记者。”
温禧点了点头。
富明餐饮经营时不是没遇到过食品安全问题,但他们早就有了一套熟悉完备的处理流程。
倘若是分店,通常会将责任归咎给加盟商,总店就自发请辞说管控不严,做出官方保证,对违规门店承诺加强培训,增加食品安全检查的频次。
或是更直接点,寻几个由头开除两三名基层员工,就可蒙混过关,草率了结。
但这次董富明是难辞其咎。
这次食物中毒之事来势汹汹,矛尖精确,已造成有两人死亡,另有多人住院,对群众的生命安全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以往在广告中宣扬的健康食品彻底变成了自打脸的骗局。大厦将倾,不乏有落井下石之徒,董富明的发迹史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在食物中毒事件之后,才将黑幕掀开一角天光。
更多企业的违法信息纷至沓来。例如曝光通过劣质油制作商品,培训的员工素质低下,掉落地上的食材又重新捡起来放到锅里烹炸。
食品安全从无小事。
人心惶惶,南江所有的市民都忧心忡忡。
如此种种,食客发难,口诛笔伐,董富明奋斗半生的基业毁于一旦。
树倒猢狲散,温禧只觉得他罪有应得。
那次骚扰虽然没给她留下太多的阴影,但却像是古怪的整蛊玩具,偶尔会在她心头突然蹦出来,变成具像化的恐怖形象。
当初第二天温禧在陆斯怡的陪伴下,到警局做笔录,她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本身是个非常不利的选择。
董富明极有可能是因为心虚,也有可能是出于其他原因,并未大张旗鼓地追究温禧在绝境下的反击。
一般这样的案件都会不了了之,温禧在报警之前就有这种心理准备。
填写报案回执时,在看见温禧身上没有出现实质性的伤口后,接案的民警也面露难色地落笔。
预想中的结局。
唯一的惊喜是,当初将那个调律工具箱遗失在董富明家之后,她原以为工具箱就这样宣告失踪,却没想到
——某一天又安然无恙地回到她的店门口。
温禧调律有自己的习惯,从市面上购买了常规的调律工具后,也做了一点趁手的改装。回家后她想起那套无端遭殃的工具,不免有些遗憾。
只好再费些心力从头做起。
但令她意外的是,却有人提前替她考虑妥帖,替她将遗落的那套工具取回来邮寄,让她签收。
他们默契没有去问彼此,但都心知肚明那个可能的答案。
她受惊后对万物警觉,和邮递员面面相觑,迟迟不敢签收,邮递员挠挠头,疑惑地问:“温禧小姐,这个包裹不是你给自己寄的吗?“
之后她报案无果,又起诉。立案之前按惯例是调解,董富明拒绝出席,只派了律师。
双方商量调解,但温禧却不愿意,她在乎的不是能从董富明那里获得多少赔偿,只是想讨个公道。
电视新闻连续多天聚焦食品安全的重点新闻,食物中毒案的新进展被滚动播放,很快又由省里牵头出了调查组,彻底调查这些甜蜜的毒药。
两个月之后一锤定音,董家资不抵债,短视频博主的视频里,拍到将那台客厅里的施坦威搬出来的那一幕。
当初温禧经手的那台崭新的钢琴,连缘角都有了磕碰的画面。
她凝神看,仿佛能听见器具的悲鸣。
“别心疼,小喜,”陆斯怡一时喜极,又豪情万丈:“如果你喜欢的话,到时候等到法拍的时候,我帮你买下来。”
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能算是事。
“是是是,就数我们鹿鹿最有钱。”
陆家做通讯起家,后来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电子企业。,最近陆斯怡与沈昀到处飞,温禧有时候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我什么时候可以喝上你的喜酒了,鹿鹿。”
温禧对她做出星星眼,状似期待。
陆斯怡笑得一脸娇羞,温禧故意在空气中大力嗅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嗅到恋爱的酸臭味。
“你怎么样?还在给你的大钢琴家打工?”
陆斯怡转身,赖在温禧的身上,好像小树袋熊,转而问起她的近况。
“你说最近时祺一直在你身边。”
“不过这样也好,我一直感觉你住的那个地方不够安全,他如果在的话,至少可以让我少担心你一些。”
陆斯怡托腮。
是,他一直在她身边,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起时祺,温禧就感觉束手无策。
当天晚上她便做梦,梦见自己置身在神秘的欧洲古堡,长而深的走廊上,烛火摇曳,玻璃柜里各色钢琴琳琅满目,让她走马观花都不知从何开始。
好像名不虚传的钢琴博物馆。
温禧还没来得及陶醉,耳后机械的电子音就开始说话。
“玩家还有五秒钟为NPC挑选出满意的钢琴。”
五、四、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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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表无情地倒计时。
她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变成指间攥不住的扬沙,一星半点地流逝。
“请玩家接受失败的惩罚。”
宣判。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身着燕尾服的时祺,端方优雅,眼神促狭。
温禧忽然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一寸一寸靠近。
救命。
怎么会梦到这样的惩罚。
持续数日,他一大早就来到温禧的店里,守株待兔,丝毫不关注会不会遇到路人的侧目。
那束香槟玫瑰她找了个玻璃瓶盛好,他每周又换新的花束来拜访温禧,不知道地,还以为她何时招聘了一位调律工作室的门面。
隔壁店铺的老板娘已经多次打听时祺的名字,温禧不厌其烦。
时祺俯下身来看每台钢琴,温禧趁他不注意,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又飞快地打字:“是啊,我每天都是一大早就来,今天连早饭都没吃。”
她的手机没装防窥膜,寥寥几语就被时祺一个眼神扫尽。
“小满,跟我一起去吃个早饭吧。”
温禧才反应过来亡羊补牢,用手去遮掩手机的屏幕。
“免得某些人抱怨被资本家奴役,连早饭都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