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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难追(二更)
温禧沮丧地发现,时祺又开始销声匿迹。
他一连消失了数日,这次更甚,连自己发的消息都不再回复,好像石沉大海,被埋没在与他头像一般的漆黑中。
他们的关系如同莫比乌斯环,首尾相连,终点即是起点。
还以为当初时祺笑,是肯定她穿这身衣服与他十分相称的意思。现在想来,不知又在哪个未知的领域触碰了他的逆鳞。
温禧回家后,就将所有的浓妆都洗净,褪去夸张的发饰,换回了平日的装扮。
“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又玩失踪。”
温禧闷闷不乐地趴在桌缘,将他触碰过的那枚五角星发夹抓在手心婆娑,苦恼自己的弄巧成拙。
她与剧组的人解释。
吴荻没有办法,但好在上交微电影的截止期限还有半个学期,只是寻找时祺的任务就又落在了她的头上。
温禧甚至跑去曾经相遇的琴房,负责管理琴房的门卫大爷也摆摆手,说自己最近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同学。
他会去哪儿呢?
哪里有钢琴,哪里就应该有时祺的踪迹。
温禧想起体育馆,当初候场时在杂物堆积的后台看见一角琴凳,决意去那里碰碰运气。
体育馆内人声鼎沸,如火如荼的排球比赛正在散场,前述比分紧咬,获胜的队员团抱在一起欢庆来之不易的胜利。
喧闹声中,琴弦振动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但她能听见。
温禧蹑手蹑脚地溜进后台,四处张望。
她又看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体育馆的后台幽深,在白昼中圈出一片昏暗的无主之地。那里有一架废旧的钢琴,藏在角落的最深处。
时祺背身而坐,身穿白衬衫与搭针织背心,简单干净,少年感极重。
他左手反撑在琴凳上,似在滔天的乐海中身陷囹圄。右手停在高音区举棋子未定,最终抬手落指。
时祺已将这一小节的颤音反复弹了数遍,但仍没有止息。
好像潮汐涨落,他陷入练习的无限循环。
一、二、三、四、五
温禧在立柱后安静地计数。
她汲取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经验,安静地等在时祺身后,待他把想练习的曲子练完。
因此,她在门柱后站了许久,久到腿酸,久到排球赛人走场散,喧嚣归为静默,久到燃烧的暮色卷过她的影子,将它缓慢地拉伸,成为时间的度量衡。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流淌的琴音,与他-
守株待兔的笨办法奏效,猎物是守到了,但她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没有人了吧。”
是巡逻的保安在例行确认,中气十足的嗓音回荡在整个体育馆。
时祺的琴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她正在思考要用什么办法出声,既能不被他发现,又可以告知保安自己的正确方位。
但下一秒钟。
——啪!
学校的保安对烧鸭饭垂涎欲滴,迅速下班,话音未落,体育馆的后门彻底被锁上了。
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
“温禧。”
时祺已经觉察到身后有人存在,翻身来看,蹙眉叫她的名字。
两人面面相觑。
两个人被锁在体育馆里,眼下没有比当前更棘手的场景。
她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可以通往外界的通道。但她从里到尾都仔细寻了一遍,发现通往外界的只有一扇高高的汽窗。
月色不遗余力,才从模糊的玻璃上渗出几缕银丝。
温禧伸手往上蹦,眼巴巴地看着窗外自由的世界。
“别想了。”
时祺双手撑在琴凳上,在身侧好心提醒她。
“要是想爬出去,我可以帮你一把。”
但这个想法明显不切实际。
即使他在这里托自己一把,但外面没有人愿意接,出去肯定会摔得很惨。
“那你怎么办?”
少女不知所措,用求助的眼神看时祺。
“我?我无所谓啊。”
他四海为家,睡在琴房里便能多练一晚上的琴,早就习以为常。
“有了,我打个电话。”
电光火石间,她又想起新的主意。
但温禧却高兴过早。
她从手包里取出寄予厚望的手机,手机在耗尽电量时回光返照了一瞬,终究安详地彻底熄屏。
“糟了,今天出门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温禧陷入焦虑的谷底。
她觉得时祺神通广大,一定有能出去的办法。
于是再次将期待的眼神投向他。
“保安十二点的时候会再来巡逻一次,你要是想出去,那个时候出声就好。”
时祺忽而开口。
“好。”
时间陷入漫长的静默,无声的空气在两人中来回漂浮。
“这架钢琴的声音好像不怎么准。”
温禧说。
“你能听得出来这个?”
时祺清朗的声音里有惊喜。
“是啊,这很特别吗?”
尽管学过钢琴,她对乐理一窍不通,却能凭直觉判断出这些音的走向有所偏差。
“大概偏低两度吧。”
她希望能得到时祺的夸奖,于是又仔细搜刮音乐细胞,往后猜了个答案。
“我也这么觉得。”
原来他刚才的犹疑是因为琴键的异样。
这台钢琴看起来年久失修,没有调律师经手,会产生偏差也不例外。
“这里的钢琴这么差,怎么不去琴房?”
温禧复又问。
“进不去,琴房只对音乐专业的学生开放。”
“但上次你在练琴室是怎么进去的?”
“尾随,或者用手掰开的,很容易的。”
时祺满不在乎,耸了耸肩。
从前琴房是感应门。
“现在他们换了门锁,我的办法也不管用了。”
温禧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却又像想起了正事似的。
“我给你买台钢琴吧。”
“什么?”
“我给你买台钢琴,你练。”
“不用。”
回答她的是掷地有声的冷硬-
后来时祺弹琴,她便俯身在旧物筐里翻翻找找,终于在一堆杂物里面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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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个金属打火机,连续擦了好几次,火焰终于在指尖燃烧起来,
泛着青光的火焰不知疲倦的跳动,让她瞬间感觉被安全感包围。
“幸好。”
“这里还有个打火机。”
时间慢慢推移。
没了手机,温禧也不知道现在几时几分。困倦感逐渐翻涌而上,她的眼皮好似被灌了铅,沉重不堪。
“不睡觉,你打算在这里看我弹一个晚上的琴?”
她看见时祺还在弹琴,强打着精神想陪他。
现在已过秋分,过了昼夜等长,温差缓慢地拉大,时祺将自己放在身侧的外套拿起来,递给她。
本身体育馆里的钢琴就年久失修,他将扩音踏板用东西压住,弱化钢琴的声音,体育馆内本身就一堆杂物,掩盖了钢琴本身的扩音功效。
“大小姐,将就一下,这里也没有床。”
他指了指旁边的摊成一坨的破旧沙发,对上少女在火光中错愕的双眸。丝毫不记得之前温禧对他的通牒,从喉间传来克制住的笑声。
这是他的乌托邦,现在因她的闯入而被打碎堡垒的屏障,却在他们之间构建起更深刻的羁绊。
“时祺。”
她听话地坐过去,却轻声喊了他一句。
“我有点害怕。”
温禧看着火苗后的剪影,模糊的记忆里,忽然钻入一段清晰的影像,记得之前刚入学的时候,学长学姐带她夜游南江,途径体育馆时说起南江怪谈,就有一条跟体育馆深夜的后台相关。
那人信誓旦旦,绘声绘色地与众人描绘了一番。
“怕什么?”
时祺问。
“我记得当初好像,大概,可能,也许,这钢琴里不会有鬼吧?”
温禧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几不可闻。
“有的。”
时祺笃定地点头。
什么?
她本以为时祺会不屑地嫌弃这种低级版本的鬼故事,没想到他却表示了肯定。
“我还遇到过。”
眼前少年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在骗人。
温禧感觉离魂体外,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让她瞪大双眼。
她从沙发上又站起身,不由自主地朝着时祺的方向靠近。
“早知道我不来这里了。”
温禧紧张地抿唇,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去拽了拽少年的衣摆。
“体育馆后台深夜的钢琴会自动演奏,对吧?”
听完这句话,少女好似一只受惊的野兔,伏在原地风声鹤唳。
她根据他的描述已脑补出鬼气森森的盛景,青面獠牙,琴键上积蓄了千年的幽怨与残念,屏气敛息,准备无差别地吞噬每一个过往的来客。
黑夜是恐惧的放大镜,缓缓潜入温禧忐忑的心。
时祺甚至绘声绘色地开始讲故事:“有一天,一个人在深夜听见了钢琴演奏的声音,想一探究竟,他慢慢地走到钢琴旁边”
他的嗓音低沉,平缓,扣人心弦。
“然后呢?”
“然后”
他忽而酝酿起坏意,将尾音慢慢拖长。
时祺的手不知何时绕到低音区,钢琴发出闷哼,陡然放大的音量在少女耳畔炸开。
温禧几乎是在同时撞在他的胸膛上。
时祺忽然也跟着心跳。
温禧靠得太近。少女剧烈又温热的呼吸隔着衬衫传递到他的胸口。他似乎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乌黑长发。
“好了没事,骗你的而已。”
他轻咳了两声,示意她从胸膛上离开。
“我暑假的时候也会来学校弹琴。可能就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谣言吧。”
他解释。
原来南江怪谈的始作俑者就是身边之人。
“原来你就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时祺不愿意光明正大练琴。
时祺身上好像有巨大的谜团,吸引她飞蛾扑火,即使头破血流,也要不断靠近。
“别说话。”
他耳尖,听见远处传来钥匙开孔的声音。
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应该是保安回来巡逻。”
拖沓的脚步在走廊上响起,手电筒耀眼的光投射在空旷漆黑的场地上,宛如鬼影憧憧。
时祺反应迅速,欠身,给她在琴下让出半个身位,让她往里藏。
保安大概也是南江怪谈波及的受害者,虽然提着手电筒深夜到体育馆里巡逻。但却不愿走进体育馆的后台看看。
这一刻她全然忘记要逃生的意图,又是倏然拉近的距离,少年温热的体温再次将她包裹,让她本能就跟着往里藏。
“走了。”
“好。”
温禧从琴下往外钻出来。
她红着脸,感恩现在处在没有光亮的环境里,让人看不出端倪。
“你还要练琴吗?”
回答她的是时祺笃定的琴音。
不知恍惚了多久,温禧终于按耐不住困意,沉沉坠入梦乡。
这时身边的时祺也不再弹钢琴,他趴在钢琴盖上,呼吸均匀,将一张俊脸埋在臂弯里。
很快,温禧就睡得不省人事。
被他盖好的外套不知何时滑脱,落地的动静将浅眠的时祺唤醒。她大概觉得很冷,在梦里也吸了吸鼻子。
“时祺”
她丹唇微启。
“什么?”
时祺俯身,侧耳去听温禧在说些什么。
“时祺,不要把我甩掉。”
不知道梦里自己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温禧又在唇齿间絮絮叨叨,连做梦时都没有安全感,担心被他抛下。
时祺从地上将外套捡起来,重新给女孩盖在肩上,轻声认真地回应她说过的话。
“好了,我答应你。”
他安静地看了很久温禧的睡颜,眼睫颤动,垂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朝阳在地平线缓慢地爬升,将灿烂的阳光洒满校园。
温禧最后是被他从睡梦中唤醒的。
“起来吧,体育馆的门已经开了。”
时祺俯身喊她,温禧睁眼,看见明媚的日光落在少年的发梢,眼眶下的青黑明显:“回去好好休息,我下次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虽然不知为何一晚过去,时祺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但有总比没有强。
她也没来得及问时祺为何突然消失,只执拗地相信他现在的承诺效力。
“斯怡,我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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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禧隔着电话线,给好朋友陆斯怡煲电话粥。
“恭喜呀。”
温氏千金的名号悬在头上,早有无数追求者趋之若鹜。偏偏小公主虽然娇纵,却从没给任何一位男生机会,恋爱史上仍旧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八岁,追她的人更是枚不胜举。
“鹿鹿,你说,如果要追一个人,要用什么办法比较好?”
她洗了澡,换了身蕾丝的睡裙,一会不知所措,对着卧室的星空顶发呆。
一会又内心烦躁不安,扶着花梨木的走廊扶手,在空旷的别墅里来回踱步,感觉自己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这栋别墅是温良明买给她,给她单独居住,生怕她在学校的宿舍过得不舒心。
温家小公主在别墅里打转,不知道如何引他上钩。
他看起来与众不同,和遇到温润如玉的公子做派完全不同。
但正是那种动荡的危险,才是令她着迷的根源所在。她从来没接触过那些
远在大洋彼岸却半斤八两的陆斯怡给她出馊主意。
“那还不简单,投其所好呗。”
“让我想想他看起来喜欢钢琴,但又好像不那么喜欢钢琴。”
温禧凝神思考。
“喜欢?又不喜欢?温禧,你别在这给我打哑谜了。”
“哎呀,反正还挺复杂的。”
她看见时祺演奏钢琴时眼中迷恋的神色,于是暗自发誓,希望这样缱绻的眼神也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温禧感觉自己说的不太清楚,索性放弃挣扎。
她第一次遇见时祺的时候,是在琴房练琴,最后一次见到他,也是在琴房。
但他又拒绝自己
“你说我要不要重新去学钢琴,然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比较有共同话题?”
要不感觉好像融不进他的世界里。
温禧是家里的无敌破坏王,家中的钢琴早已闲置,闲置的原因是却在幼年时被她拆至散架。
她却毫不知情。
“我明天就让黎叔帮我联系一下有名的钢琴家。”
她快乐地开始计划未来。
“笨啦,你不会直接找他去学?还在外面找什么钢琴家。”
陆斯怡一语中的。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小公主一拍脑瓜。
于是下次在片场见面时,她便脱口而出拜师的心思。
“时祺,我跟你学弹钢琴好不好?”
第22章戏
“我不会教。”
围读剧本的间隙,温禧仍缠着他。
彼时时祺头也不抬,正在一心二用。
他一边平静地应付她的问题,一边飞速地翻阅白纸黑字的剧本,长指在书页间掀动,卷起微凉的风。
“干嘛这么小气。”
少女托腮,一瞬不瞬地瞧他。
她以为是时祺故意藏着本事,深藏不露,不肯教她。
这是对学琴最大的误解。
“我就问一句,每天练琴八个小时,每首练习曲一百遍,坚持一百天,你可以做到吗?”
时祺认真地回答问题。
严苛的要求让少女望而却步。
但时祺没有说谎,所有的乐器都是通理,望有所成,勤学苦练是最基本的条件。
“可是我只是想学一点儿皮毛,你能不能”
“等等。”
他掀起眼皮,将食指放在唇间,轻扫了温禧一眼。
“让我安静地读一下剧本。”
时祺需要专注的环境。
“自己读剧本多没意思啊,我找你就是来请教的。”
经他提醒,温禧像是想起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因为涉及音乐主题,吴荻为了严谨,反复地打磨剧本的言语,后期又理所应当被添加上许多复杂的音乐术语。
那些专业名词像湿漉漉的鱼,从温禧的脑海里光滑地游过去,只象征性地留下几个气泡。
让她叫苦连天。
“我不了解这些音乐术语,所以才来问你。”
她抖一抖手中或圈或点的纸,哗哗作响,暗示自己已尽了十分的努力。
“不过时祺,我会弹钢琴,我是有基础的,不难教。”
温禧话锋一转。
片场的现场也有一架钢琴,是剧组为完成表演借来的电子钢琴。电子钢琴跟真正的钢琴相去甚远,击键时没有力度,声音机械。
温禧飞快地坐上琴凳,按儿时的记忆按图索骥,虽有纤纤玉指,却软得像八爪鱼,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慢速蠕动,将一首儿歌张牙舞抓地爬完。
听在时祺耳里,好像一场连天漫地的折磨。
偏偏她不自觉,志在必得,好似自己已是钢琴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时祺叹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手型不对,节奏不对,击键方式也不对。”
他让噪音制造者从琴凳上下来,自己在琴键上做了示范,用最直观的形式展示两人的差距。
时祺每次落指,音色刚劲有力,即使耳不能闻,光看轻盈的手指,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果真术业有专攻。
“像是这样。”
“属七和弦,减七和弦,明白了吗?“
温禧懵懵懂懂地点头。
他鬼使神差地,索性坐下来开始教学,将音名与唱名从头到尾与她讲解一遍。
温禧学得很快。
时祺想起上次她在体育馆后台敏锐的听力,若有所思。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欲信手随便敲几个键。
“你说说看,我刚刚弹的是什么音。”
思前想后,他故意一次性按了三个音,仔细观察她是否知难而退。
“你有绝对音感,或许可以去试试调律。”
时祺与她盖棺定论,衷心希望能将她从学琴的道路上劝退,因而指了另一个方向……
“你说调律,什么是调律?”
温禧对术语很陌生。
“钢琴是一台精细复杂的机械品,制造后会因为使用频率的增加,产生不少问题,对音色和音量都有影响,就跟上次体育馆后台的钢琴一样。”
“一架钢琴至少有八千个零件,所以需要调律师经常进行调整。要提高乐曲的完整度,调律师与钢琴演奏者缺一不可。”
“当然,调律师的工作跟钢琴演奏者相比,一点都不轻松。”
时祺担心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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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心血来潮,特地着重提示。
“意思是钢琴演奏者离不开调律师的吗?”
她灵敏地捕捉到时祺话里自己想听的部分,眉开眼笑。
“那我愿意去试试看。”-
在温禧下定决心学调律之前,却出现一个小插曲拖慢她的脚步。
吴荻因为拉赞助的事已经苦恼了很长时间,上次为了在新生晚会上筹备最好的服装,已将曾经的资金都消耗殆尽。
温禧看见吴荻面对摄像机一脸苦闷的模样,便去问怎么回事。
聊来聊去,最后一群人就浩浩荡荡,进了温禧在观澜庭的别墅。
“哇,温禧,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厉害的摄影基地?”
“这里应该很贵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在南江,有少数别墅深受独立摄影师欢迎,或买或租,改造成拍摄基地,储存大量的拍摄服装。所以大家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这一种可能。
她提前让黎叔准备了剧组的服装,将闲置的客房变成了临时的衣帽间。层层叠叠的衣架,让常年在剧组打杂的年轻人也眼花缭乱。
“没有,这里是我家。”
小公主笑意盈盈,众人瞠目结舌。
吴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歪打正着,就抱到资本的大腿,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大手一挥,便弥补上剧组所有的服装空缺。
甚至给路人甲乙丙丁选的配饰都不粗制滥造,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剧组的服装都拉到了最高配置。
“你也去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喜欢的。”
欢欣的气氛里,唯有时祺抱臂,沉默地站在角落里。
给时祺精心准备的制服放在人台上,甚至有一枚铜扣是她亲自缝上。
“这么贵重,我哪穿得起啊。”
他淡瞥一眼,没什么惊喜感,在阴阳怪气地揶揄,好似回到在巷口时不羁的模样,一双眼兴致缺缺。
从进入别墅开始,时祺就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磁场。
“爱换不换,懒得管你。”
温禧被他激得起了脾气。
每次都是这样,上次送给她一句“不合适”,然后无故消失,一口一个公主小姐,偏要将她捧到居高临下的位置。
她将衬衫与外套塞到他的手臂里,却忽略了他身后闪着光的手机。
他什么都不问,就莫名其妙地降罪于她-
整整三天,她没跟时祺说一句话。
但三天后有戏要拍。
所幸拍的是初遇场景,台词与动作都少,男孩与女孩一起,到图书馆去翻阅一份琴谱。他们相遇,命运的齿轮就在此刻被红线缠绕。
南江大学的图书馆的设计独具匠心,高低错落的天花板好似雪浪涌动,古色古香的雕花书架。最大程度还原了传统意境,室内光线通透明亮。
在图书馆,温禧穿绀色的水手服,搭配同色的百褶裙,腰直腿长,洋溢着白桃乌龙般的元气感。
一张尖尖的小脸,骨架纤细,与身后时祺的体型差明显。
时祺穿长袖衬衫配青色毛衣,衬衫上松黑色的领结,神清气爽的少年气,英眉俊目,他摘下那枚耳钉,那些痞气也随之消散。
发觉他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温禧故意偏头不去看他。
两个人又再次站在一起,好像天然地和身边其他人有分隔滤镜,随便定格就是一幅画。
虽然赏心悦目,但硬被扯在一起的,好像两颗被强扭的瓜,气氛微妙。
麻烦接踵而至,他们换上拍摄时的服装,但温禧领上的三角巾却怎么也系不紧。
更可气的是时祺早就将自己的领带打好。
她顶着被风吹乱的三角巾,到处跑来跑去,不肯过来与他低头,但剧组同一时刻大家都有事情要做,无暇顾及。即使有,也在尝试几次后爱莫能助。
整个片场只有时祺一个闲人。
时祺安静地看她四处碰壁。
“过来吧,我帮你。”
还是没办法不管她。
时祺看不下去,是他先抛出和好的橄榄枝。
他的手指灵活,将练琴时的技法用在这里,顺理成章地就缠上她的领巾。
“时祺,你会得可真多。”
温禧的刘海微卷,将视点凝聚在时祺的指尖。
“当时腰带松了,都知道找我帮忙,现在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他在数落她,手上却没有停下,先将她的衣襟整理好,然后细心地将三角巾绑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棕色的领结在他手下服帖听话,系出的成品也像他一贯的风格。
干净利落。
她的情绪好似也在此刻被熨平。
“真是不争气。”
温禧戳了戳漂亮的领结,言下之意是在说自己,莫名其妙又跟他屈服了。
她在忿忿地抱怨。
“好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敬请公主原谅。”
时祺连道歉都没有正形,散漫的笑意含在漆黑的眼里,被她的眼神拽住,摇碎了眸光。
这声“公主”叫得莫名,有些服软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
一切准备就绪,开拍前吴荻将温禧拉到身边。
“你俩今天的气氛怎么这么奇怪。”
吴荻面色为难。
“没有啊。”
她矢口否认。
“那你当初说让我做的事,还需要吗?”
在时祺看不见的地方,温禧疯狂点头。
还是要的。
戏剧和电影又不一样,戏剧是无数的彩排撑起一个现场,无论发挥好坏,仅有一次珍贵的机会呈现在观众面前。
但微电影却可以精雕细琢,找发挥最好的一桢定格。面对摄像机,便很少有人能灵活自如地演绎,控制好面部表情。
正好给了温禧钻空的契机。
于是她与吴荻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让他屡屡喊卡,多将戏份重来一遍。
“再走一遍吧。”
导演面对堪称完美的视频,违背良心,鸡蛋里挑骨头。
他们配合默契,时祺便被忽悠着再演一遍。
其实他早心知肚明,只是心甘情愿地陪她演,放任自己心动一遍又一遍-
回环往复,终于到温禧最喜欢的一幕戏。
从生涩即刻拉快进度条到暧昧阶段。
校园爱情本也拍不出太多亲密戏份,触手、擦肩、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就构成青春氛围感的怦然心动。
剧情两人早已烂熟于心,虽然女孩长时间的追逐,男孩始终绕着道走,但未防被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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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每次都能被堵住。男孩淡漠地瞥女孩一眼,警告她不要再跟着自己。
但女孩偏要纠缠,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她甚至不用演,跃然面上的就是真正的温禧。
层层叠叠的书架里,少女将纸抵在自己的秀挺鼻尖,故意靠近,将下半张脸藏在泛黄的琴谱里,一双明亮的眼,长睫如蝴蝶振翅。
他有条不紊的呼吸便也乱了起来。
“我跟你约法三章。”
时祺还在坚持把台词念完。
“那这样可以吗?”
他往前走一步,时祺的背便贴在书柜上。他依然紧绷一张脸,落窗的秋阳从窗外透入,清晰地照亮他与瓜果般熟透的耳尖。
不过如此。
她忽而踮脚,用单薄的琴谱为媒介,换一个清浅的吻,落在他的颊上。
他漆黑的眼倏尔生理性放大。
原本面对少女的靠近,时祺连手里的书拿反了都不知道,只将早已上下颠倒的书本,匆忙藏至身后。
现在。
他紧张得手腕一松,原本背在身后的散落书页,在这个瞬间翩然滑落。
时间好似被按下暂停键。
“咔。”
直到从摄像机的方向传来隐秘的快门声,一击即中。
面具戴久了,他竟真在甘之如饴。
直到时祺嗓音艰涩,开口打碎幻境。
“温禧。”
第23章剧终
“怎么了?”
少女闻声仰头,脸颊绯红,明亮的杏眼倒映着灯辉,不知他为何突然唤起自己的名字。
“明天结束后留一下,我找你有事。”
时祺的耳尖亦有薄红,尚未消退,撂下这句话时却干净利落,步履匆匆就出了片场,剩下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温禧。
和满满一墙,看戏正在兴起戛然而止的剧组人。
诶,这是什么意思?
晚间饭后,她对着客厅茶几上的零食拿发呆,决定心不在焉地划动微信列表,恰好漆黑的头像映入眼帘。
他惜字如金,只言片语都没在朋友圈发过。
既然想不到,就直接问问本人好了。
她给时祺编辑微信消息。
「时:怎么了?」
「Wency:时祺,可以给我剧透一下明天要跟我说的事情吗(星星眼)」
「时:你明天就知道了。」
「时:早点休息。」
明天明天,可是她一刻都不想多等。
等等,是她想的那个方面吧?
温禧的思绪宛如脱缰,调动了全身的能量,朝着那唯一的方向狂奔。
不行,她要打电话问问陆斯怡。
“小喜,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正在睡觉。”
温禧等了许久,电话那端的陆斯怡方有动静,哈欠连天。
“现在不是下午两点吗?你睡哪门子的觉?”
温禧纳闷。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你快醒醒!”
她欢快的声音像奔腾的浪花,一浪接一浪奔着陆斯怡而来。
“时祺要跟我表白了!”
“什么?”
陆斯怡得知这个意外的消息,哈欠也不打,瞬间清醒。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才说要花心思追他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沦陷了啊。”
缓过震惊劲,陆斯怡洋洋得意起来。
“小喜,我就说你出马,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人。”
温禧靠在客厅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洗耳恭听陆斯怡的恭维,素手在水晶盏上盛的水果里挑挑拣拣,剥好的青提晶莹圆润,舌尖回甘。
“嗯,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我给你模仿一下,你帮我听一听。”
回过神来,温禧又有点犹豫。
“万一是我会错意了,那多尴尬啊!”
“好啊好啊,你说,我帮你听听。”
得到闺蜜的首肯,温禧便模仿起时祺说话的语气,故作低沉。
“明天结束后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没了?”
“没了。”
陆斯怡沉吟片刻,音量倏然像烟花一样炸开。
“绝对是绝对是。”
连带着温禧跟着激动。
“都让你特意留一下了,要是别的事,那当着大家的面有什么不能说的!”
“快,你把前面的细节跟我说一遍。”
温禧于是将今天在图书馆的临场发挥与陆斯怡完整地叙述了一遍,一开心又补充了更多的干货。
“还有上次你跟我说,要让他教我弹琴。”
“他教了吗?”
那边的陆斯怡问。
“嗯。”
“本来不太愿意,但我撒了撒娇,他就同意了,真好!”
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在为心上人说话。
“这不恰好说明他愿意为你改变底线,磕到了磕到了。”
陆斯怡化身尖叫鸡,恨不得直接从坐飞机回来,搬个板凳抓把瓜子磕cp。
“斯怡,还是你会想。”
“对了,他还跟我说可以去做调律师?斯怡你知道吗?”
“不知道诶。”
“不知道就不跟你说了,我要早睡早起,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
半个小时电话的功夫,温禧又在别墅里从上到下跑了好几趟,最后在床上连续打滚,好像煮熟的明虾,将自己裹进羽被里。
人生大事,她要好好准备-
温禧第一次失眠了。
“穿哪件衣服好?”
顶着眼眶的青黑,她苦恼,娇小的身影快被衣帽间里翻出的衣服遮得严严实实,连保姆上楼都找不到她。
不知道是穿这件针织长裙,更温婉可爱一点。还是穿这件皮质短裙更显身材,更俏皮活泼,但是秋天又感觉有点冷。
对了,发饰也要好好挑选。
盛装出门后,整整一日时间,她都快乐地像踩在绵软的云端。
顺利的话,大概两个小时的拍摄。傍晚七点接受告白,时间刚刚好。
但开机拍摄,她的男主角却总不在状态当中,时祺今日穿了牛仔外套,身影高挑,落拓不羁,
吴荻剧本里的男主很还原时祺,从小练习钢琴长大,是个面瘫脸,冷漠自傲,少有情绪起伏,甚至都不需要他做什么大的表情。
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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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频频分神,将简单的一句台词都念错好几回。
“专心一点。”
在拍戏的间隙,温禧眨眼,提醒。
“行。”
时祺淡声回应,说时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他嘴上说好,做得却是另一回事。拍摄重逢后的剧情,他似乎在抗拒任何肢体接触,连将手放在她的肩上都要犹豫片刻。
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他。
最后是她将时祺拉到一边跟他讲戏。
“你听我说,这里我们跟凶手打了照面,所以脸上的表情要慌张一点,知道吗?”
少女信手拈来惊慌失措的神色,像只龇牙咧嘴的小兽,晾给他看。
“必要必要的肢体接触也是可以的。”
温禧说完,耳尖微红。
“我知道了。”
时祺陷入漫长的沉默,那双长眼阖着,目光扫地。
偶尔他在片场也比较活泼,今天又不知是怎么回事。与时祺说话像在撬坚硬蚌壳里的珍珠,费劲千辛万苦才剖到一颗。
因为上次时祺的杳无音讯,让现在的温禧隐觉不妙。
等等。
该不会是因为在跟她表白提心吊胆,所以才这么不在状态吧?
好有道理。
温禧翻来覆去地梳理逻辑,瞬间觉得一切顺理成章了许多。
既然是在筹备表白的事,那她就大方地原谅他吧。
想到这,心霾一扫而空,温禧的心情莫名又雀跃几分,情不自禁地开口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先不要走神,结束了我等你,我们一起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时祺忽而抬起头看她,黯淡的眼挣扎出几分惊异的光,好似被她说中心坎。
果然没猜错。
也不知道时祺会用什么方式表白。
会不会是因为跟剧组的人提前商量好了?那他可真厉害,跟大家合作,也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场地会选在什么地方?他又会把那些准备的东西放在哪里呢?
他会送什么呢?她是不是忘记告诉他自己喜欢什么花了?好在她喜欢的花还算多,也不太挑剔,玫瑰不错,月季也还可以,秋天不会送菊花吧,寓意一点儿都不好。
但他会买花吗?
会不会他其实不知道表白的时候要准备礼物。
哎呀,管他呢,不管他送什么,送不送,她都会很喜欢的。
温禧沉浸在白日幻梦中,梦里英眉朗目的少年捧着一大束纯净的香槟玫瑰,温柔地牵过她的手,轻声告白,说从初见时便对她一见钟情。
“温禧。”
“温禧。”
一连唤了许多声,吴荻才将温禧从走神的边缘叫回来。
两人各有心事,同场异梦。
最辛苦的是吴荻。
按下葫芦起来瓢,他心急如焚,不知如何调和两位主演的状态。
“大家抓紧时间拍啊,等会要下暴雨,我们提早结束。”
自己亲手挑的主角,哭着也要拍完-
温禧等到散场,都没有等到她期待的剧组表白。随着剧组的人接连走空,整个场地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大概是他比较喜欢两个人独处吧?-
黄昏时,大雨倾盆。
“今天早上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雨啊。”趴在湿漉漉的玻璃窗边,雨珠从缝隙中溅落,像弹珠反弹至温禧蹙起的眉心,“早知道不穿这双鞋了。”
她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找了双缎带切尔西真皮靴,不好沾水。
但事已至此。
温禧将演戏时穿的校服换下,穿得比在片场更加靓丽。针织长裙摆上缀着小颗的珍珠,轻盈透亮。
又像个公主了。
时祺在屋檐下靠墙等她,等公主拖着裙尾姗姗来迟。
倾落的雨在他漆黑的眼里织就连天密网,将浓厚的情绪封得点水不漏。
“时祺,我们要去哪里?”
看见珠慧玉丽的温禧,时祺的眼,像将熄的烛火,亮一亮,又被骤雨扑灭。
她如愿在时祺眼里看见一闪即过的惊艳。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们在路上说吧。”
“你没带伞,我把你送回家,然后再叫司机来接我。”
温禧顺口说。
“好。”
原本雨势已渐渐减弱,但他们两人出来时,狂风骤雨又卷土出来,两人偏偏只有温禧一把精巧的阳伞。
两人并排而走,他将大半的伞面都倾斜给她,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温禧分神,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洼。
小时候雨后,她最喜欢踩水洼,因为水洼里有月影,自己落脚就能任意改变形状,以为自己可以控制阴晴圆缺,后来才发现那轮月亮悬在天上,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
它亘古明亮,从不为凡人而改变。
时祺也是如此吗?
身边的少年湿了半边肩,牛仔外套给她,衬衫被雨水浸湿了,贴在身上,显出肩背紧实的肌理。
但今天的她,对这轮月亮志在必得。
他怎么还没开口?
两人无声地走了一段路,终究是温禧按捺不住。
“时祺,我们来排练一下台词吧。”
温禧心血来潮地提出建议。
“好。”
她的声音破风斩雨,抵达在他耳尖。
那就再做一次戏中人。
温禧刻意挑选了最后一个镜头。按照剧本里的台词,两人在八年后久别重逢,终究携手将危机化解。
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将从前桎梏的枷锁都放下,如愿以偿迎来一场深情的表白。
“你想对我说什么?”
下一句本该是温禧的台词,她却抢先将时祺的部分说完,然后安静地让他来接:“我可以与你开始吗?”
他就快说出那句话了。
温禧用心跳读秒,期待下一刻的降临。
但时祺张了张口,眼内百般情绪交织,话在嘴边徘徊,好像潮起潮落,掀起又退去,终于从口中艰难漫出。
“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
“时祺,你是不是说错了?”
少女一瞬慌张,但又很快佯装镇定,捻着裙摆的手却微微发抖,想他是否在关键时先抑后扬,开她的玩笑。
“我没有说错。”
他亲眼目睹温禧眼里的光一寸一寸褪去,被无尽的不解与惊异的黑笼罩。
“说那句台词的不是我,但现在是我。”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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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难抑,在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像是相信宿命般的闭上了眼。
斜细的雨丝落在时褀的面上,脱力似地顺着锐利的下颌滑落,有几分狼狈与惨淡。
“温禧,我很清楚,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
第24章告别
“时祺,这时候开玩笑一点都不好。”
温禧漂亮的眼迅速地凝上一层白霜,如烟似雾。她的视野不再清晰,在混乱的雨幕中失焦,剩下时祺模糊的轮廓。
少年的声音却凌厉,残忍地给她下最后通牒,告知她即将落幕的未来。
她用力地仰头,深切呼吸,感觉意识恍惚,整个人都要痉挛,心脏抽痛的窒息感连着指尖的麻木,保持冷静,一忍再忍,泪水依旧失控,悄无声息地顺着眼眶滑落。
他应当在骗自己吧?时祺是最喜欢开玩笑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威胁说要跟她用吻作交换吗?结果最后转身就走,也没有下文。
真亦假时假亦真,他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吗?故弄玄虚,这样就能让人看不清他的心之所在。
他最坏了。
“温禧,我没有在开玩笑。”
时祺沉声,执拗地戳破她自欺欺人的透明气泡。
倘若她认真去瞧,就能看见时祺眼里纠缠的情愫,挣扎着浮出表面,却好像沙漏里流泻的细砂,无法控制自己即将下落湮灭的命运。
他也一样不好受。
因为做出的决定与本心相违背。
原本痛下决心做最后的告别,冷硬地想将这句话再说完。勇气如猫见老鼠,又在此时此刻变得无影无踪。
掷地有声。
“你别说了。”
温禧飞快地开口,她将所有的抗拒都用在音量上,但被雨声一裹,到底还是绵软无力,失了底气。
“我不想听。”
风雨晦冥,世界沉寂。
眼前的温禧,好像橱窗里精致娃娃被人扯坏。亮色的唇釉已从她的唇减淡,剥脱,显得整张脸毫无血色。
她精心准备,迎接一场盛大的告白仪式。那种感觉就像满心欢喜地种下漫山遍野的玫瑰,不遗余力地灌溉、施肥、培育,最后却被心上人斩草除根,一朵不留。
烈火燎原,之后她的心田焦黑荒芜,寸草不生。
“时祺,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了?”
她不知道是哪一步开始走错了,一子落误,满盘皆输。
于是想问个彻底。
沉默了许久,温禧想笑,却笑得并不好看,那张尖尖的瓜子脸惨白。烈雨狠戾的冲刷,清洗了所有红润的颜色,徒留泪眼盈盈。
是不是她太缠人了?还是太主动了?她应该很烦人吧,每次都会在关键的时刻打扰到时祺,好像狗皮膏药一样。是不是这次也不经意间破坏掉他准备的惊喜,才会让他在现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是了,他本该是南江一阵自由自在的的风,过境无痕,一定很讨厌这样被她桎梏。
那她可以改啊。
在喜欢面前,温禧失魂落魄,喃喃自语,裙尾上点缀的一颗珍珠不知何时被挣落,悄无声息地滚落在泥地中,深陷污沼,最后不知所踪。
她也无暇顾及。
“不是因为你,你一点儿也不用改变。”
“你也不要怀疑自己了。”时祺将自己的声调放缓。“我的决定跟你没有关系。”
在争吵的间隙,温禧仰头看他,却也一起看见天,晨时出门清澈湛蓝的天,此刻早被浓重的阴霾覆盖。
天边那轮明月早就消失不见,浓荫蔽天,凄风苦雨,剩下路灯在雨影里碎落成花,充当唯一的光照物,
天上地下,只有一点昏暗的光。
是她愚蠢,遗忘了,雨夜是没有月亮的-
“时祺,不要说这种我们到此为止的鬼话。那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只想问一句,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温禧连说话都已带着哭腔,好似从泥沙里捞起的一把卷刃的钝刀,在时祺的身上慢慢凌迟,泥沙俱下,让他的伤口雪上加霜。
时祺用余光看她,看见断线的水珠从她的面颊跌落,不知是雨渍还是泪痕。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想为她抚去眼泪,最终指尖在触碰到她的前一秒,戛然而止。
时祺早有心理准备。
他预料到温禧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天真率性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射在脸上,从不隐藏。
所以今日在片场演戏时,他屡屡分心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预演,推算她可能有的种种反应。
然而事发当时,即使早在内心已演练出千万遍该怎么将这番话说出口,时祺依然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目睹一面圆镜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拼命地打磨措辞,研究字句,就像他在给一把即将捅穿他人胸膛的利刃不停地雕刻花纹,镶嵌宝石,但诸般作为并不会改变刀刃的锋利。
最后那把刀依然会被直插进她脆弱的内心,她也没有因为刀的精美,而觉得再好受一些。
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此刻,脑里另一个危险的声音在煽动他说:“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不试试呢?
“温禧,你喜欢我吗?”
又在明知故问。
连在最后的时刻,他都在极力避免直面这个问题,反而将荆棘抛给她。
温禧觉得很可笑。
“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我很喜欢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朝着我靠近,你教我钢琴,替我挡酒,陪我演戏,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你不直截了当地拒绝我?”
其实她的责难也有几分没有道理,时褀对她,总归是拒绝的时刻比较多。偶尔的回应,让她觉得事情又有了转圜的余地。
可是星星之火也可燎原,而希望本身也是绝望。
是啊,为什么不早点说?
当然是因为他也有私心。
从初遇开始,他就自然而然地动了心,初遇的时候他只想逗温禧玩玩,看眉眼鲜艳的大小姐怎么吃瘪。从此以后,他水墨般寡淡的生活,突然便被添了色彩,变得鲜亮无比。
没有人会不喜欢公主,只是没有人配得上公主。
每个人都向往的是灿烂的光,更遑论那束光是为他而来。他无法抵挡有光朝自己的方向降落,所以反复地拉锯,可她太亮太傲,将他的理智灼烧得一干二净。
直到理智死灰复燃,时祺又反复地告诫自己要学会放弃,现在沦落到这样荒唐的境地,都是咎由自取。
他已经离别的时间一拖再拖,也曾想过今朝长醉不复醒。他贪婪,要得已经够多了,长痛不如短痛。
时祺终于下了狠心。
此刻雨势渐增,白雨跳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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稠密的雨丝毫无遮拦,落在温禧俏丽的脸上。
即使在争执时,时祺依然将雨伞朝着她的方向倾斜,而少年几乎整个身子都落在雨中,像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惩罚。
没想到被温禧随手,将伞一把打翻。
那柄干净的伞悄然落地,不知主人为何变心,将她遗弃。
“不用撑了。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接受不起。”
温禧不断地后退。
他想从地上捡起那把伞,但身形却僵了僵,只机械地将伞递到温禧面前。
“你自己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的眼神坚定,温禧执着地等一个答案。
“温禧,你冷静点,听我说。”
被他一喊,她的情绪翻涌,又有大滴的泪珠从眼睫上落下,与雨水交缠在一起。
“温禧,你是温氏千金,聪慧、美丽、善良、独立,有多少门当户对的人适合你,”他在形容温禧时,恨不得能用尽一切优美华丽的辞藻。
“我叫你的每一次公主,都是认真的。”
话里有苦意。
“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没有本事,摘不下你这轮月亮。”
“而我,充其量算是在南江地界上有名的混混,倘若离开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他轻牵嘴角,露出一个些许牵强的微笑。
“这是你要的答案。”
“你之所以会喜欢我,是因为你在从前的生活中,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人,觉得好奇罢了。”
时祺将一颗心剖开,直面最深层的恐惧,希望这样真诚的答案能将温禧说服。
“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换位思考,时祺很笃定,最后又补了一枪,见血封喉。
“那,你连钢琴也要放弃了吗?”
怪不得他不再弹钢琴了。
“不是这样的,”
生长在不同的环境中,时祺过早地成熟长大,“追逐梦想需要经济条件,温禧,但我一无所有。”
时祺认真地与她剖析辩白,试图用缜密的逻辑说服她。
少年很坦然,神色落寞,摊了摊双手。
“我与你不合适。”
他很早就挑破了不争的事实,但当时温禧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甜蜜当中,时褀早在有意无意之间暗示明示,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他的提醒。
他不是温禧,不会永远会有人愿意为他在身后买单,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心甘情愿地策马扬鞭,尽管眼前有沉垒的砖石,密不透风,狠狠地撞上这堵南墙。
温禧慢慢回转,开始思考起时祺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她明明从一言一行当中,从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当中,就可察觉到时祺对等的心动。
是她感受到与她同等的爱意回馈,所以才会不断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在喜欢他的日日夜夜中,温禧在想,或许是因为他高冷吧,那就让自己来吧,让自己靠近。她长途跋涉,自己将这些艰难的道路走完,但他真切地站在面前,一字一句郑重地告诉她。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一切都是水月镜花。
“不会啊,我吃得也不是很多。不用花很多钱,我知道有很多名牌的衣服都是空有其表,我也可以不花这么多的钱。而且南江小吃街都挺好吃的,我可以好好生活,不会挑剔的。”
温禧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断断续续。
“温禧,你明白的,不要再犯傻了。”
“我不需要你为我委屈自己。”
凉风像是钻进骨髓,冰冰凉凉,也让一颗炙热的心彻底寒凉。
温禧沉默片刻,看起来好像终于将他说的话听进去了。
为什么两情相悦的人不能在一起?在温禧的认知里并没有这样荒唐的道理。
可他们谈一场恋爱而已,不可能有什么本事将两个家庭都搅动得天翻地覆。并不是家有世仇的怨侣,也无人从中作梗,他们就是现世中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她原本已兴高采烈地规划了在一起以后他们可以去做的事,翻阅了那些恋爱中可以做的一百件小事,一起看电影,一起玩游戏,一起去音乐节,一起去过山车,一起去看日出,一起看日落,一起去海洋馆,一起将整个南江城逛遍。
但地动山摇,所有的美好设想都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为什么要去担心未来的那么多种可能?为什么要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未雨绸缪?
她不理解。
“我知道了,我现在清楚你想跟我说什么。”
但她没有除了接受现实,没有别的选择。
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行了,那就这样吧。”
时祺没有阻拦,只是接起口袋里震动了许久的手机。
“这次的事比较危险,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没问题。”
“可以,记得让他好好配合。”
“我明白,我有经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接起电话,电话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时褀沉声回应,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在雨幕中打着双闪,他看见保姆模样的人匆匆下车,将一张毛毯迅速地包裹在她的身上。
温禧此刻很温暖,也很安全。
她的世界有许多关心,不缺他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这一份,苟延残喘的这一份。
他目视着少女大步抛开,渐行渐远的背影,掀起嘴角。
好像整个光彩绚烂的世界都在同一时刻随她离开。
平行线不会相交,却能相生相伴,而他们短暂邂逅以后却再没有未来。
那颗珠子滚了很远,最终停在马路中央。
时祺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他蹲下身,将落在在水洼里她裙摆的珍珠小心地捡起来,用衬衫的内袖将水渍擦净,好似珍宝。
身后车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他置若罔闻。
公主和穷小子的爱情不叫童话,叫人间惨剧。
很久以后,温禧回想起当初的这一幕,才知道他当初说的话虽然残忍,却句句属实。
少年在在藏污纳垢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从淤泥中脱胎,她伸出手,想隔着光影触碰那个旧日的少年。
她那时候想什么都天真,此时此刻却幡然醒悟。和八年前的时祺,用以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方式完成了交汇,
“我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了,我现在知道你的感受。”
他用最绝望的方法将温禧推开,却是当时的他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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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最好的办法。
但为时晚矣。
很遗憾,他们中间总差了一步,现在他勇敢的时候,她开始退避三舍,现在却再也不敢接受来自他的爱了。
温禧失魂落魄地上了车,连保姆的温声关切都充耳不闻,毛毯从她身上滑落。手机屏幕亮光一闪,陆军师还在期待她带来好消息。
“没戏了。”
她却早没有心思顾及。
与时褀的一番拉扯与争辩,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温禧蜷缩在车后座上,被毛毯盖着,保姆将准备好在保温壶里的红糖姜茶递给她。
“小姐赶紧把姜汤喝完吧,今天下雨,天气不好,小心别冻坏了身子。”
温禧在车后座上靠着,小口地喝着姜汤,姜汤温暖,些微的辛辣刺激着她的舌根,却不能宽慰她冰冷的心。
直到隔着眼前迷蒙的泪幕,她收到一个来自父亲温良明的问候电话。
第25章山茶
“小禧,爸爸要回家了,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温良明常年出差在外,为温氏在国外开拓商业版图。温禧念小学后,便很少在家中再见到他,好在家中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毫不吝惜。
她习惯了回家面对空空荡荡的客厅,从某种程度来说,金钱是她最好的玩伴。
但温良明是称职的父亲,每次归家时,都会记得给她带一份伴手礼,对她的要求百依百顺。
“怎么了,我们小禧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开心啊?”
许是她说话时神色低落,连话音也透着端倪,被细心的温良明听在耳畔。
果然,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给予自己关怀与疼爱的,有且仅有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
但她很少与父母诉说心事,与时祺相关的事自然也不会提。
从头至尾的知情者大概只有陆斯怡一人。
“没有,爸爸。”
雨打车窗,洗礼温禧这个有点蹩脚的谎言。
“正好爸爸有两个好朋友的女儿说要来南江玩,可能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经常和她们一起玩,这次有机会,你也带她们在南江逛逛。”
温良明说,体贴地不去追问,站在她的立场思考问题。
“钱不够记得跟爸爸说,好好招待她们,玩得尽兴。”
温禧眼热心暖,便一口答应。
话音未落,她银行卡账户上便又多出一笔七位数的零花钱。
南江也算是半个旅游城市,温良明在熟络的生意伙伴面前煞费苦心,为她去联系旧友,然后攒局让她放松。
温禧闷闷不乐很长一阵时间,连与剧组拍板要完成的任务都无法交代,好在吴荻说已将最后一幕拍好,只差几个单人镜头,好在没有耽误作业的完成。
她后来又和吴荻见了一次面,不住地道歉,倒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顺便承包了吴荻之后拍摄的经费,聊表自己的歉意。
有点可惜。
温禧偶尔会想起时祺,每次便强制将自己将这个念头驱逐。她不探听他的消息,时祺从整个世界人间蒸发了一般,漆黑的头像也在她的列表沉寂下去。
一厢情愿维系的关系,如若不是她苦心孤诣地经营,早就该划上终结的句点。
一周以后。两个贪玩的世家小姐妹果真如约而至,邀请她一起去玩,她们亲厚得像是闺蜜一般,温禧被拉着作陪,将南江所有的高奢店都消费了个遍,战果辉煌。
但她看着别墅客厅里散落着高奢品牌的纸袋,心中却没有很愉快。
虽然她们的关系并不算很亲密,她到南江上学以后,更是与从前的朋友少了些联系。
“怎么会想来南江玩?”
温禧问她们,小姐妹支支吾吾,不多时就说漏了嘴,果真是温良明从中协调,邀请她们到南江来。
她从心里更感激自己久未谋面的父亲。
“不如我们一起去酒吧玩玩?”
吃穿住行都逛腻了,她们又将重心倾斜在别的事上,在温禧跟前提了个大胆的建议。
“可以啊。”
客随主便,温禧无条件服从她们的意见。
她鲜少去酒吧。
偶尔去也是到私密性极高的清吧,和朋友偶尔饮几杯果酒,聊一聊新近发生的事。
但在酒吧说不定有意外浪漫的邂逅,就能将他抛诸脑后,快意人生了。
温禧想。
她却不知,从此刻开始,平静无波的南江开始撕下伪装的面具,好像稚嫩的孩童揭下装裱的窗纸,她得以窥见漩涡底下光怪陆离的阴森世界。
“去这家吧。”
小姐妹们翻来覆去,最后翻开自己的手机,展示了一张从社交媒体上淘来的照片。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只隐约显出侧颜的剪影。唯一的光落在那人面部的中轴,从挺拔的鼻骨到饱满的唇珠,足以推断出优越的骨相。那人低着头,在擦拭一只高脚杯,指骨扣在晶莹剔透的玻璃脚上,微微使劲,性张力拉满。
她们猎艳比她经验丰富,七嘴八舌地便讨论起要去求证一下这位素人的颜值。
“听说他们家招侍长得不错。”
底下的评论刷疯了“哥哥别擦杯子了擦我”之类的露骨评论,纷纷在捞人,却谁也不知道那人真实的基本信息。
无人得偿所愿-
华灯初上,他们便大张旗鼓地到那所酒吧。
酒吧名为“LostinParadise”(失乐园),意为对欲望的放纵不加规训,借鉴了弥尔顿的长篇叙事诗,讲求新雅的西方格调。
墙面装饰着茛苕纹墙纸,挂上镶嵌在木框中的古典主义旧画,遍布珠圆玉润的美人体,有几分伪装的底蕴。
走进门,鼻尖有一阵浅浅的油漆味。场地不算洁净,但胜在热闹。中间是舞池,外周是卡座,是最集聚喧闹与狂欢的地方。
天花板吊顶极低,但装修上又用了大片的玻璃,加强视觉的纵深感。衬上灯色缱绻,交叠出辉煌之感,反而酝酿出别样的风情。
难怪他虽是新近才修建好,却一举在整条酒吧长街上脱颖而出。
乐园外晚秋萧瑟,乐园内火热撩人,两相比较,好像根本处在两个不同的季节当中。
一进门,温禧的耳便被喧闹的音乐充斥,震得头皮阵阵发麻。众人穿衣都火辣大胆,在舞池上贴面热舞亦是常态,彻底释放熟男熟女的情与欲。
今日恰巧赶上以面具为题的变装晚宴。她们在进酒吧时,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温禧临出发时才得知这个主题,架不住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姐妹。在米色的羊绒外套下,换上了一条红白相间的山茶花裙吊带裙,乌发在脑后挽了朵同色的绒花,自然垂落在白皙的肩头。
她本就昳丽,化妆也精细,在眼尾处细描一瓣浓郁的山茶,妆光酒色,是整个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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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点睛之笔。又在锁骨处画了与之匹配细长的枝蔓。妖娆地缠绕在雪肤上,让所见之人顿感呼吸一滞,为鲜艳而生动的美折腰。
好像人间永不荼靡的山茶花神。
别人扮形,她偏要扮神。
小姐妹见到她,就自然恭维了一番。
“对了,我昨天在论坛上又看到一个劲爆的消息。”
“什么消息?”
温禧问。
“听说这家酒吧是有男模的,隐藏性的。”小姐妹神秘兮兮,说到一半,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所以说不定我们对照片上的小哥哥还是有可乘之机了。”
温禧一时瞪大双眼。
“我要是昨天就跟你讲了,小禧肯定不愿意跟我们来。”
温禧知道她们玩的多且杂,却不知大胆到这个地步。
现在骑虎难下。
为融入整体的气氛,她们放弃包厢,随意找了个无人的卡座,点上几杯酒水。
温禧正在专注地浏览酒水单时,小姐妹探照灯似的目光已在满场搜寻此行的目标。
“喏,你们快看快看。是不是那个?”
被小姐妹一喊,她胡乱地在单上指了一款鸡尾酒,就赶紧顺着小姐妹的手向远处看去,目光努力在交叠的人影中拨云见日。
终于看见那人的模样。
那人也遵照酒吧角色扮演的规矩,用半扇银色的面具将眉眼遮蔽得严严实实,身形修长,但唯有他跟前站着四五个女孩,一看就是慕名而来。
他不厌其烦,也极有礼貌。因为身高的差距,说话时朝几位女孩的方向微微俯身。
身边的小姐妹已将手机上的照片缩小又放大,反复确认。
温禧却还在看他。
光线太乱太暗,她辨不清他脸上面色几何,只瞥见一眼五官优越的轮廓。
心中却已描摹出那个名字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