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觉已看不见皇后身影的时候,她才忽然长出了口气。
一个月前她登门拜访了一次周国夫人,再次见到了跟着周国夫人静修的母亲。
在听闻陛下身体有恙、风疾发作的消息后,母亲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了句这样也好。
李素筠追问何为“这样也好”。
母亲便说,陛下原本就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个人,病了之后只想着自己,岂不是更想不起来了。她如今日子过得安逸,才懒得被召回宫中。
近来周国夫人带着她在鹤林寺中给女尼和捡来的姑娘们讲经授课,还让她觉出了点趣味来。
倒是她和姐姐二人身在宫中,还是该当和皇后殿下打好关系,毕竟,日后到了择选夫婿之时,总还是要看皇后脸面的。
可要李素筠说的话……
饶了她吧,她根本不敢跟皇后相处。
就刚才的那两句,她都说得大喘气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她是外人,还是大多数情况下便是如此,当她试图将今日的皇后和当年皇后册封典礼上所见的样子相互对照,发觉她那等不怒自威的气势已越发分明。
在近距离下越发如此!
或许对长年累月直接打照面的人来说,这种改变只是缓慢而不易察觉的,对于李素筠这种平日和皇后见不到几次的来说,便有些明显了。
再说了,什么择选夫婿,哪里有练习骑马好玩,还是免了吧。
她还惦记着阿菟早年间说的,要在田猎之时一展身手!
不过,倒不是为了让李治觉得这个女儿还挺出息,而是为了试试,她是不是真如教授骑术的老师所说,在这方面有些天赋。
天知道她跟着阿菟一起打熬体力基础的时候遭到了多大的打击。
这可不行!她必须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希望阿菟没在殿中弄什么奇怪的东西,让皇后殿下对她做出限制出行之类的行为。
李素筠眨了眨眼睛。
应该……不会的吧?——
李清月当然没搞什么违法乱纪操作。
当武媚娘行到女儿的寝殿外头时就发现,她虽是让人将门给把守得严严实实的,却并未真对她做出拦阻,直接就将她放了进去。
透过殿外透入的光照,武媚娘并不难瞧见,她的寝殿中并没有什么超乎她想象的东西,也只有她在角落里奋笔疾书。
听到有人前来的动静,李清月抬起头来,便瞧见了母亲,连忙搁下了手中的笔。
武媚娘含笑问道:“你这又是在弄什么?”
李清月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将手中的纸张反过来,展露在了母亲的面前。
只见上头写着偌大的六个字——
《人造祥瑞计划》。
这……这是什么?
瞧着武媚娘已被她手中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李清月清了清嗓子,宛然一派郑重的样子解释道:
“阿娘近来要准备洛阳献俘之事,老师没教过我这个,我帮不上忙。那什么远征高丽的战事离我太远了,我也帮不上忙。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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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娘说的那个因祥瑞吉兆出现而改元,我可能还真有些办法。”
武媚娘饶有兴致,“你有什么办法?”
可别是来个什么“大楚兴陈胜王”之类的东西,到时候李治的头风病都要被她给气好了。
若让李清月听到这句揣测,她非得跳起来反驳一下。
她才没有那么不着调呢。
不过现在嘛,她只是开口解释道:“之前我不是同孙神医的弟子在邙山脚下买了个宅院吗?说是要研究点特殊的药。”
反正炸药也带个药字,又是从伏火硫磺法中衍生出来的,李清月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当然,不是那个药能当祥瑞,是我们研究期间弄出来的另外一项东西,对打造祥瑞有用。”
李清月一边将那份上头写了不少字的《人造祥瑞计划》给收了回来,抱在怀中,一边眼巴巴地仰头望过来:“阿娘,您信不信我?”
武媚娘向来都不将她当做寻常的小孩子,这会儿听她以这等恳求的语气开口,也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回道:“若我信你,你打算如何呢?”
李清月回道:“您若肯将这个重任交给我。那我就先给您看个大概的效果,然后具体的执行……”
她拍了拍胸脯,一副极有信心的样子,“我想先让澄心代我往益州跑一趟,让段长史来负责第一出好戏。”
“您放心,这出祥瑞必定谁都没瞧过,也定能给阿耶一个惊喜!”
第76章
“我看你不是要先给你阿耶一个惊喜,是要先给那位段长史一个惊吓。”武媚娘犀利地点评道。
洛阳和益州之间往来不易,这个想要以祥瑞为由改元的想法绝不可能在三两天就抵达益州,又千里传音自那头回返。
可想而知段宝元对此是不知情的,那么届时会是何种想法?
大概会是——他怎么突然之间就凭空多出了这样一个任务?
虽说因他在益州开办医馆,发展采矿采药行当,为洛阳供给药材资源,在当地执政的两年间已日渐收拢此地民心,怀柔政策日渐生效,取代了高士廉高履行父子在益州都督府的影响力,对于提出此建议的小公主可算是越发信服——
但掺和进这样的大事之中,总归还是需要考验一下心跳的。
“阿娘您放心吧,我觉得段长史没那么容易遭到惊吓。”
李清月说得还挺理直气壮,“得亏我去翻了官员履历才知道,别看段长史生得挺圆润,他还出自武威段氏呢,早年间竟在大理寺干过。”
他是因人事调度才去的洛州,又因上面那位洛州刺史办事雷厉风行,这才显得躺平太久,有点不太遭得起风浪。
可瞧瞧他当日乘船而行、击缶配乐之时的场面就知道,他不是真像个棉花团。
武威段氏的西凉悍勇之风,恐怕依然藏在他的骨子里。
“阿娘肯定早就知道此事,才让他去当那个益州都督府的长史。现在我这只能算是……”
李清月忽然想到了彼时她偷跑蜀中蹭车时候的话,“让他再领一份功勋。”
武媚娘笑道:“行,那便让你来做这件事。”
“然后……说起来,我还想向阿娘领个任务。”李清月磨蹭了两下,还是将手中那份《人造祥瑞计划》给搁置到了桌案上,又凑到了武媚娘的面前。
“不是已将祥瑞之事交托给你做了吗?”武媚娘语气郑重,“你可不能尽想着自己有本事,便分心两用。”
“不是不是。”李清月认真答道,“此事和这个祥瑞有点关系,和阿娘要筹办的献俘大典也有点关系。”
与献俘大典也有关系?
那武媚娘倒是要听听女儿要说什么了。
看她还故作神秘地招了招手,武媚娘也干脆弯下了腰来。
便听阿菟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您还记得当年老师教我第一课的时候,我同您提起的那个西域胡商吗?”
“当年我说还不到将他收为己用的时候,您觉得,现在的时机到了吗?”
武媚娘眸光一闪。
对于擅长投机下注的人来说,确实是已经到了——
对于皇后身边的亲信而言,从筹办大典中展现出来的风向更是鲜明。
北方的冬日里,到了本该起身的时候,窗外还是黑沉一片。
在一众起身的宫人之中,桑宁的动作依然麻利得有点出挑,仿佛一点也没被冬眠的困意所干扰,快速地绾发、濯面、上妆,而后将代表尚仪局司宾女官的鱼袋挂在了腰间。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朝着周遭扫视了一圈,“都看着我做什么,是我能帮你们绾发不成,每人晨起就这么点热汤,凉了可别找人要新的。”
其中一个小宫女被相识的推了推,作为代表出声道:“我们是在看,桑宁越来越有干练模样了。”
或许说干练还有点不大确切。
那是一种干练里带着些泼辣的气质。
早两年间,她还是个身姿高挑、仪态端方的低位宫女,这两年间的变化当真不小。
“行了,少在这里打趣我。”
桑宁行到了一名宫女的背后,将她有少许褶皱的后领拍了拍,“今日要在外朝办事,都给我打起些精神来。一会儿用过早膳后,将文书册印尽数检查完备。”
皇后不可能一个人将所有的筹办事宜全给大包大揽,也无法将每一个官员都给面见过去,便需有她们这些长于宫务的宫女协助沟通往来。
参与过亲蚕礼的筹备,让这些宫人对于面见外朝之人,倒是没那么多的胆怯,至多就是因为不熟悉这新的事务有些紧张。
现在既有领头之人,这份忐忑便已被她们暂时抛在脑后了。
还不如先想想,怎么让冷风能少吹一点在身上。
桑宁则先抱着一捧昨日皇后草拟的文书去寻尚仪女官了。
天色犹暗,好在各处的灯笼还映照着她面前的路。
在这等安静的环境中,只能听得见零星的脚步声,也便更容易让人去想些事情。
刚进宫的时候,小宫女总是容易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尤其是在如今的武皇后入宫后,更让人会想,连出自感业寺的先帝妃嫔都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她们为何不能也做个尝试。
正因如此,对于彼时武昭仪夹在王皇后和萧淑妃之间的情况,总要多抱几分担忧。唯恐被拖累成了落败一方,也就再也没了那等机会。
但好像武皇后天生便有一种御下的本事。
她到底是何时打消的那等想法,一时半刻之间让她去回想,她也有点不太记得清了。
总之在她得到进学机会,有了宫官品阶提升的希望开始,她已再想不起来此事。
显庆二年之前,她一直被分派在太子身边,看护于他。
随后因太子不像是此前一般年幼,便被皇后调入了尚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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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仪局主管礼仪起居,能以一种最是温吞无声的方式渗透进大唐皇宫的各个角落。
以至于桑宁一面有些羡慕澄心能跟着小公主到处跑,一面又觉得,这等发号施令、结识各方的职务,当真是令人着迷。
此番献俘大会,皇后既要鸿胪寺、礼部官员协办,又担心其中会有阳奉阴违之人,便让尚仪局宫官在其中承办不少职务。
正是给她一展身手的机会!
谁能想到,六年多前,她所学的还是乐府诗呢。
那时她念的,好像还是一句“江南可采莲”……
在思绪转圜之间,她已行到了一处宫人屋舍的外头,伸手敲了敲门。“裴尚仪,皇后殿下令我来寻您问几件事。”
当这出说是问话不如说是请教的交谈完毕,日头已升起了。
听太史局那头观测的气象,近日应当没有雨雪,这才让大典筹办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桑宁望了望天色,便匆匆地告辞离去。
此时尚食厨的早膳已送到隔城之内的宫人屋舍。
她简单用了个饭,便穿过宫门前来外朝官员办事之地。
近来天子抱病,原本的朝会被延长了间隔,今日就不必宣政殿面圣,但这些依然在周转的朝堂各部官员,却不比那些宫人起得迟,早已来到了此地。
桑宁往鸿胪寺方向走的时候,正见右威卫与右监门的戍卫穿过右掖门大街,回返到外朝的暂驻之地。宫官则顺着大街两侧避让开了这些荷戟兵卒,而后各自散入附近的衙署之中。
这等场面对她这个平日行走宫闱之人来说,真是少有一见。
她本打算目不斜视地沿着拐入的东西向大街继续走下去,却在各方的脚步声和盔甲震动声中听到了个特别的声音。
也或许是因为他话中带有“皇后”二字,这才让桑宁直觉一般地紧绷了起来,留意起了那头的动静,随即放慢了脚步。
正逢归队的卫兵隔绝开了街道两侧的视线,在对面中书外省廊下交谈的两人并未留意到有一名女官正在经过,依然保持着先前的攀谈。
一名稍显年轻一些的男子,正站在中书侍郎上官仪的对面,有些感慨地说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虽说安心养病也是理所应当,但居然要在此期间将部分事务交托给皇后来处理……”
他早年间担任过李治的太子舍人,在永徽六年李弘被册立为太子后,便同时担任着黄门侍郎和太子左庶子的位置。
当然,与其说他是东宫官员,还不如说他是陛下的近臣。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为母亲守孝的丁忧年份未足,就被夺情起复。黄门侍郎这位置,也是近侍之臣的代表。
所以旁人或许只觉,这是陛下希望皇后能将早前筹办亲蚕礼的精力也给用在这出献俘上,他薛元超和边上的上官仪却是早知其余内情的。
想想这既已是陛下的诏令,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皇后终究有德不配位之嫌,薛元超便话锋一转,“这献俘之事,还是该当办得开阔大气些,所幸还有礼部官员从旁协助,该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上官仪也皱了皱眉头,“是啊,如今时间也紧张了些,陛下本该再多委派几人协助的。”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听见不算太远处传来了个女音。
他连忙收起了话茬,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女官径直朝着一人走去。所幸不是冲着他们这边来的,应当也没留意到他们这边的交谈,他这才放下了心来。
那很有些行动如风架势的女官似乎是为怕那人听不见,将声音放大了些,喊的正是一句周将军。
上官仪认真打量了一番她喊人的方向,当即认出了个熟人,正是坐镇洛阳的守军将领之一——临川公主的驸马周道务。
女官行到他的近前,又道:“周将军,皇后有事寻您,商量献俘那日的戍卫问题。”
周道务不疑有他,未曾料到这是桑宁为了避免被发现听到了上官仪和薛元超的对话,这才拿他找了个搭话的由头。
想到自己确实是在昨日傍晚得了这样一出委任,被皇后早早询问也算情理之中,当即应道:“我即刻收拾队伍,前去面见皇后殿下。”
他小跑了两步,和同在此地的崔知温交代了两声,当即随人一道继续往前走。
上官仪望着周道务这个仿佛得了重要差事的笔挺背影,嘴角扯了扯,“这算什么,夫凭妻贵吗?”
听闻昨日临川公主被皇后领去做了个助手,就不难想为何戍卫的职责会交到周道务的手中。
看门看得好的,完全可以看看薛仁贵今日是何等仕途。
也难怪周道务对这份新委任重视有加。
哪怕他得算是因临川公主的缘故才得了提拔,也并不妨碍他因此而觉踌躇满志。
但上官仪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说得并不太妥当。
临川公主毕竟是皇室公主,固然周道务早年间的职务升迁,其实没因临川公主的身份而得到多大的好处,那到底也算是尚公主。
何况,他也只是这出大典的其中一个组成部分罢了。
真正的问题还是在皇后的权力被陛下一手抬升了。
若非陛下病症尚未缓和,他在此时说话不妥,他是真该和陛下劝谏两句,天子仍在的情况下,后宫干政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薛元超对于皇后的出身也有些微词,只是当年局势如此,立武媚娘为后有利于陛下扳倒长孙无忌,他便从未说些什么。但如今的局势发展,实是让他有点看不透了。
罢了,且先不管此事。
这等并非常态的情况,应当也持续不了多久才对。
然而这二人却并未看到,已走远的桑宁又转头朝着这两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了一缕打量之色。
这份打量稍纵即逝,最后已归于平静。
桑宁心中腹诽,看起来,皇后督办此事引发的微词并不在少数。
但除却要将此事奏报给皇后之外,她大概很难不因这出见闻而下定决心,必须要将她的分内之事办个妥当!
以至于她都未曾发觉,在她的宫中密友里,居然少了个人。
再与人问起的时候,便听人说,是小公主要往长安走一趟,替皇后办点事情,连带着澄心也一道去了。
不过,澄心去的却不是长安。
她早早与安定公主分道扬镳,往益州而去。
随同她一并前往益州的,还有当年被李清月“慧眼识珠”的炸炉天才刘神威。
因只有几人赶路,又不像是彼时官员上任一般还有辎重携带,澄心和刘神威行路的速度很快。昼夜交替之间抵达蜀中,竟只用了十日。
惊见几人到此的段宝元都吓了一跳。
眼看这些人沿路颠簸,大约并未睡个好觉,他连忙着人将他们给安顿了下来。
可很快他又受到了另外的一出惊吓。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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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澄心只是喝了口水,就从行囊之中翻出了安定公主所写的那份《人造祥瑞计划》递交到了他的眼前。
一看到上头的字迹,还没等他看其中的内容,段宝元就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澄心:“……”
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段宝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重新站了回来。
本着多解释多错的原则,他干脆也不在自己方才那行为上多加辩解。
但也实在不能怪他有这样的反应。
不错,小公主人是没到。
但打从显庆二年开始就带给他的“心理阴影”,那可真是多年如一啊。
当他接到那份计划书的时候,他更可以确信,自己的担忧一点也没错。“蜀中见龙?”
这听起来就是好一个大麻烦!
第77章
可不就是个麻烦吗!
段宝元的眉头拧巴了有一阵,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容我问一句,这蜀中见龙之事,到底是公主的意思,还是……”
还是上面人的意思呢?
段宝元不是在李治即位后才做官的,所以记得点早年间的对祥瑞的态度。
光看修编《隋书》之时对于隋炀帝“雅好符瑞,暗于大道”的批判,就知道彼时是何种态度。
虽说地方上的小祥瑞其实一直就没有少过,但已被禁止上报,至多就是在各地的县志上稍有记载。
怕自己的意思没被那二人听明白,他又解释了一句:“唐律之中是有规定的,若是诈称祥瑞的话,要被判处流放两年。”
他这个做官上任的益州,就已是极偏僻的地方了。
要是再被丢出去流放的话,那估计就会被往岭南之类的地方丢了。
段宝元自认自己没有这个制造祥瑞却不被发现的本事,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却听站在他对面的澄心坦然答道:“但这句话的后半句,说的是,如果真的有祥瑞出现了,各级史官必须上报,否则还要罪加二等,我没有记错吧?”
段宝元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唐律繁复,对他这种不仅在大理寺干过,还当过地方官员的人来说,必须倒背如流,澄心这个宫女却也能直接接上话。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来此地前就准备好了用来说服他的说辞,还是小公主的手底下能人辈出。
澄心接着说了下去,“昔年太宗所颁布的《诸符瑞申所司诏》也说了,今后若是有麟、凤、龟、龙出现的大瑞,还是要上报到中央的,既是蜀中有龙,上奏天子并没有问题吧?”
段宝元咬了咬后槽牙,再度意识到,这确实是有备而来。
澄心又道:“此外,倘若段长史仔细看过公主给您的这份计划书就会发现,这个见龙的传闻不会只在益州出现,只是由您先来做个开头罢了。说的人多了,这难道还不是真的祥瑞吗?”
段宝元沉默:“……”
这话在大唐背景之下格外真实。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各州若是都有祥瑞现世,其中没有上报的几个州反而要被怀疑,是不是将其忽略了过去。
为了不遭到处罚,倒不如干脆一并上奏,反正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法不责众了。
段宝元现在的疑虑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可要如何伪装,才能让这个见龙的吉兆足以让人信服呢?”
他说话之间想了想近来的消息,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一点需要打造祥瑞的缘由。
陛下患病之事,民间百姓或许不知,他们这些上下官员,哪怕距离洛阳很远,也多少有些听闻。
若是以祥瑞之兆压住生病风闻,好像也说得通。
那么问题只在如何操作上了。
所以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就听澄心答道:“这一点,就劳烦刘博士为您解释了。”
刘神威这会儿已从赶路的疲惫中缓过来了几分,只是听到博士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神情僵硬。
东都尚药局效仿的是长安太医署的官职,除却令、丞这些管理的官员外,其余就按照博士、助教、医师、医工划分。
刘神威乃是孙思邈的弟子,单论看诊的本事也不比绝大多数的医者要差,加上安定公主对他格外看重,自然领走了那个博士的位置。
可若让刘神威自己说的话,他还算个鬼的博士!
在离开洛阳前来益州之前,他又被小公主“教唆”着,在邙山下打造了两尊土垒方头炉,用来尝试丹书中记载的“炼石胆取精华法”,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医者的行为。①
倒是小公主对其兴致勃勃,很是惊喜地说什么这是“硫酸”,让他试试能不能提高浓度,说不定对他们的炸炉大业有用。
刘神威也不能确定有没有用吧,总之先权当公主说的话都对好了。
不过石胆精华的事情可以另说,目前要管的还是眼前。
见段宝元已将目光转向了他,里面很有一番希望他创造奇迹的期待,刘神威越发有种自己已不是个医者的感觉。
但他还是老实地解释道:“去年的时候,公主希望我继续调整炸药的比例,确保此物的攻击能力更强。我调整出了一版,用的是硝石、硫磺、草木灰和……和蔗糖。”
说到蔗糖二字的时候,刘神威自己的语气都有一段可疑的停顿。
段宝元更是忍不住问道:“为何用蔗糖?”
他光知道此物能放在菜肴餐点之中,何曾听过将其用在丹药炸炉上。
刘神威无奈答道:“当时公主说,我若不知道该当加什么,就按照本能来做,就算加贵的东西也无妨。正好手边有一份甜点,我觉得糖就挺贵的,干脆弄了点糖加了下去。”
段宝元:“……”
糖确实贵。
哪怕有王玄策出使印度,将熬制蔗糖的技术带了回来,对大唐境内的产糖技法有所改善。
在这短短的十年间,也还无法造成根本性的改变。
但问对方的想法为何如此清奇,多少有点影响感情,段宝元便只问道:“那最后成功了吗?”
“没有。”刘神威的回答过于果断,让段宝元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刘神威的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惑,“虽然没有成功,却弄出了另外的一种东西。这个东西没有炸炉,而是能够持续不断地冒出烟雾。”
烟雾?
段宝元隐约觉得自己摸索到了点什么,当即朝着李清月给他送来的那份计划书上看去,见其上所写,正是让他打造出一条假龙。
而烟雾所起到的便是遮掩的效果。
谁都知道,云从龙,风从虎。
哪怕他弄出来的只是一条假龙,在有云雾的遮掩之下,对于不明就里的人来说,乍一眼看去只会觉得那是真龙!
是了,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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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法子确实可行!
甚至光是那平地生烟,就已不像是凡间手段了,若再加上一条足够威风的龙……
段宝元已能想象到,那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场面。
而按照李清月所说,既然是吉兆,总不能在洛阳大摇大摆地做好,然后一路扛到蜀中来,在保密上就不太妙。
倒是他段长史所管辖的蜀中,多的是犄角旮旯的地方,能被用来干点不适合为外人所知的事情。
这话说得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又好像只是在事实陈述。
段宝元继续往下翻去,就见李清月继续写道,蜀中比之其他地方,还有另外一个天然的优势。
显庆三年六月的施浪诏反叛,并未造成川蜀的动乱,反而一面让段宝元结识了邻近各州的长官,一面也让他和洱海南诏有了往来。
在他上报朝廷的奏报中就提到过,那位南诏王因苍山洱海地界上的资源匮乏,多与蜀中贸易往来。
见证祥瑞之人,若只是段宝元自己,说不定还会被怀疑是他在编造假话,可如果看到此事的乃是南诏人士呢?
这些还有些蛮夷习性的人,是学不会撒这种谎话的。
至于要如何让他们看到这一幕,作为这一出吉兆的开端,就要看看段宝元的本事了。
他现在已不是当年刚到益州时候的随从寥寥,应该没那么难了。
等到益州的吉兆出现后,再令其依次经历各州,直到出现在洛州以南的地方。
如若太容易被发现,靠近洛州的地方可以舍弃不顾。
反正依照着这个轨迹,真龙吉兆必定会被人传言落在洛阳。
唯独有一个州千万别去碰,正是梁州。
段宝元眸光微动。
不需要有人从旁提醒,他也能从李清月的这句话中看出一个意思,梁州那边终于要有取而代之的变化了。
当然,这就跟他这个忙于蜀中事务的长史没什么关系了。
“段长史可还有什么问题?”澄心问道。
“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带的那个制造烟雾的东西够不够用?”段宝元没看漏他们的行李,发觉这分量少得可怜。
这让他的心脏不由一紧。
“自然没有,”刘神威回答他,“沿途水路潮气极有可能将其破坏,我们如何敢带上太多,自然是来此地制作。”
反正配方他记下了。
“那这蔗糖……”段宝元犹豫开口。
“购置一应物事所需钱财,我等都已尽数带来。”
澄心的这句话对段宝元来说简直有若天籁。
川蜀没多少钱的!
他当即把掌一拍,“那我这就让人去筹办起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分明是给他送政绩来的!
也不知道小公主是怎么做到的,竟能将个神医弟子发挥用处在这种地方。
简直是奇才!
他却不知道,被他念叨的安定公主,早已去挖掘另一个奇才去了——
在和澄心分开后,为能赶在苏定方领战俘抵达洛阳前及时回返,李清月直接选择了走水路返回长安。
为此,她甚至放弃了让王勃和卢照邻跟从。
年仅十一岁的王勃大概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玄学问题。
李清月反正是觉得,自己的行动很有道理。
历史上的王勃渡海溺水,惊悸而死,卢照邻不堪病患,投水而亡,她现在要往三门峡走,带上这两位岂不是在叠负面效果?
他们还是先安分留在洛阳吧。
为了防止这两位多想,李清月直接以阿娘在洛阳筹办大会还需要人手为由,将他们也给安排了出去。
她则带着卓云一道直奔长安。
抵达长安之时已近黄昏,李清月想了想,直接转道去了外祖母的宅邸。
今年的九月里,差不多就是在李治发病之前,外祖母杨夫人的封号被从代国夫人改成了荣国夫人。
这个位居外命妇之首的位置,配合这个“荣”字,无疑要更显贵重。
就连长安城中的宅邸,也已又经过了一番修缮,因购置了邻近的院宅面积翻了个倍。
有点巧的是,李清月行将抵达的时候,恰逢有人登门后告辞离开。
她望着对方的背影,瞧见马车上有个弘农杨氏的标志,便并未走出来与之攀谈。
而是等到此人离开有一阵子后,这才上门敲响了杨氏的宅门。
开门的小厮曾经见过安定公主随同皇后一并登门,一见是她,连忙将人放了进去。
李清月才懒得搞通传那一套呢,等门一开,便已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人还未到,那“外祖母”的喊声就已传到了杨夫人的耳中。
“我就知道,除了你可没人有那么闹腾。”
杨夫人含笑朝着来人看去,开口调侃道,“怎么想到在这个时候回来长安了?”
李清月一本正经地背着手:“外祖母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见她已凑到了面前,杨夫人无奈地回道:“你就直接按真话说吧。不是特意上门来拜访我的又有什么关系?”
在贺兰敏之“拜师”王玄策后,媚娘专门登门来见过她一次,向她如实说起了贺兰敏之接下李义府请托的混账事,也将她所面临的局势认真交代了一番。
杨夫人固然宠爱外孙,觉得他算小辈之中难得合乎心意的,但相比外孙,到底还是亲生的女儿重要。
何况外孙被接来长安的时间还不算长,与她培养不出太过深厚的感情。
既然媚娘说,让他往域外走一趟,既能增长他的见识,又能打磨掉他身上的纨绔习气,还是跟着一位足够有胆魄智慧的外交官员行路,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大女儿武顺因此在心中有些微词,自那之后明显登门的次数少了。
杨夫人将两个女儿的表现看在眼里,不免有几分唏嘘。
可她知道,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有太多的无奈之处,终究还是难以两全。
加之她素来信佛求静,倒并不那么在意过点清静日子。
当然,这种清静可能也只是暂时的。
起码再度追加敕封的消息传来后,她的门前又多了不少往来送礼的人。
不过比起那些人,她自然还是更愿意见到这个嘴甜的外孙女。
李清月仰头卖乖,“这就被您发现了可太没意思了,我原本还想说,我是来沾沾外祖母那长寿喜气的。”
去年外祖母过了八十大寿,放眼唐代如此之低的平均寿命里,真是一等一的高寿。
最难得的是,她如今还依然腿脚灵便,眼神清明,简直不像个八十一岁的长者。
杨夫人问:“那你实际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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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月答道:“阿娘在洛阳举办献俘大会,庆贺苏定方苏将军攻灭百济归来。我来长安招募几个人手,洛阳那头有用。若是明日能办成的话,我直接就回去。”
“这么着急?”杨夫人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
但想到洛阳那边的情况已在此前女儿送回来的信中告知于她,她又觉得,估计确实不容耽搁。
李清月安慰道:“等我下次再来陪外祖母久一点,或者……等什么时候接外祖母往洛阳去久住吧。”
虽说长安是帝都,可无论是她还是阿娘,都显然更喜欢洛阳。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杨夫人叹了口气,“我是说,你要走得这么着急,我原本还在斟酌这件事该当怎么说,现在便得跟你交代明白。”
“诶?”
李清月只愣住了那一下,就已被腿脚有力的老夫人给拉去了内堂,省得外头有人听她说话。
杨夫人缓缓说道:“你来得迟,没撞见前头来拜访的人。那是弘农杨氏来了人。”
“和外祖母攀亲戚的?”
李清月听阿娘说起过弘农杨氏那点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
说是还能统称这个名头,实际上的血缘关系,大概也就是大家心中有数了。
“要只是攀亲戚的也就算了。”杨夫人嗤笑了一声,“你阿娘如今摆出来的做派其实也不错,能让有些试图借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打消算盘。但总还是有些人会抱着些其他想法的。”
杨夫人活到这个年纪,除却亲情之外的东西都还看得明白。
便是在朝局信息上有些迟缓,需要女儿告知她如何去做,也并不妨碍她在听到今日的那一出后意识到,这登门恐怕不是好事。
杨夫人道:“他们是来谈亲事的。”
“亲事?谁的亲事?”李清月有点惊讶。
既然此事被外祖母专门告知于她,便是该当和阿娘有关。
而不是诸如给武顺母女说亲之类的情况。
——虽然李清月是挺想这么干的。
杨夫人抛出了个有点惊人的答案,“给你那太子阿兄。”
李清月哑然了一刹,“翻过年去他也才十岁!”
给一个十岁的孩子说亲,便是古代早婚,也少有这么干的,何况李弘的身份还是太子。
他们怎么想的啊!
可李清月又陡然觉得,这行为……好像还真是世家干得出来的事情。
想想看吧,当今天子正在病中,这一次的头风病或许能在神医的诊治之下被控制住,但三代遗传下来的痼疾,无人能确保下一次会不会直接让他送命。
好像该到了下注于太子身上的时候。
如今皇后得陛下信赖,只隔着一辈人,便能同弘农杨氏搭上关系,朝堂之上还好说事。
可若是太子即位,杨夫人又已年老,谁知道会不会与他们日渐疏远。
这可不太妙了。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为太子定下一位弘农杨氏出身的太子妃。
若是杨夫人同意的话,由她去向皇后说起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可惜,他们显然低估了这位荣国夫人。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杨夫人瞧着李清月已有恍然的表情,开口问道。
她这个外孙女可真是聪明异常。
也难怪她母亲放心让她出来办事。
李清月点头,“差不多想明白了,来稳固姻亲关系。只是他们选择的时间不太好。”
“是啊,倘若他们换个时间来同我说,比如在我身体衰败下去,觉得大限将至的时候……”
“呸呸呸,哪有这么诅咒自己的。”李清月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杨夫人好笑地瞥了眼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个时间不好在哪里?”
李清月不需犹豫,“阿耶还想长命百岁,怎么会容许有人在此时随意下注。”
“连阿娘都在此时先是为他举办献俘大典,后为他……此事就先不说了,再有便是为此病症里外操心。他们倒是很有胆子,想在此时为太子订亲!”
“若是七八年后或许可行,如今却是找死!”
“说得不错。”杨夫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同他们说,太子的婚事是陛下和皇后决定的,不是我来定的。”
“他们与其关心此事,还不如想想如何在朝中升迁。你猜他们想说给太子的是谁家女儿?”
李清月向她投来了求知的目光。
“九寺五监中的卫尉寺丞杨思俭,家中有个跟你岁数相仿的女儿,就是她们想说给太子的太子妃人选了。”
李清月掰着手指一算,更觉此事有些好笑,“从六品上阶?”
若是从卫尉寺丞升到卫尉少卿可能还好些,现在确实是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人还在梦里!
她这会儿更是庆幸,自己方才在瞧见了那访客的马车时没有直接现身此地,给那等脑子不好使的人找上搭话的机会。
杨夫人说道:“你能看得懂其中的关系,你阿娘肯定也知道,我是不用担心的。不过我怕那些人里还真有胆大包天亲自造访皇后的,先提前与你说一声。反正你很快就回洛阳,也不需我另送一份书信了。”
这些人有没有这个上门去的胆子呢?
以杨夫人对今日来客的神情观望,恐怕是有的。
她早年间在长安城中四处拜访,看得明白那种当真有底气的高傲和如今弘农杨氏的这一种之间,到底有着多大的区别。
偏偏这些人,不可能像是武家一般如此轻易地打发掉。
“其实也简单。”李清月摸了摸下巴,给出了个答案,“他们要是真找到洛阳来,我就说,反正都是攀关系,不如让他们把那个小姑娘送我这儿当伴读。”
“当太子妃多不保险,还是当公主伴读安全。”
要知道,那长安的长乐门里,可还住着个隐太子妃呢。
李清月理直气壮地又补充了一句:“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闹到阿耶跟前去。您别担心了,这种事情好解决得很。”
她还没到十岁,可以继续不讲道理。
杨夫人被这表现噎住了:“……”
她忽然觉得,比起担心女儿会遇到另外一波亲戚的打扰,还不如担心一下,这些人遇到她的外孙女,会不会被扒皮抽骨吃个干净。
再一想想,阿菟刚才说,她来长安是做什么的来着。
哦,招募人手的。
那就只能说,希望对方自求多福了。
“可是您真的不想往洛阳去吗?”李清月第二日原本已要出门了,又扒拉着门框朝着外祖母发问。
“其实我能猜到您现在的想法,”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您觉得现在去洛阳,有点对不住姨母,但您真的不想看看,由阿娘筹办的献俘大典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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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吗?”
杨夫人的神情微怔。
阿菟的这个问题,当真是正中要害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纠结,才让她在本可以跟着媚娘一并回并州省亲的时候托病拒绝。
也同样是这个缘故,让她在听到前往洛阳的邀约后总是暂时忽略过去。
又听李清月继续说道:“您想想,贺兰敏之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姨母也不会始终跟阿娘生分。怎么说,你们三个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呀,阿娘肯定很希望让您瞧见她风光之时是何种样子的。”
是啊。
如今陛下抱病,媚娘忽而如阿菟所说要主持大局,所担负的压力必然不小。
她这个做母亲的明知还有“亲人”在图谋算计,也明知女儿正在走出对她而言重要的一步,却还要只在长安遥遥祝福吗?
阿菟那双尤其像她母亲的眼睛,更是让人……让人不由想到入宫之前的武家二娘子。
她轻轻地伸手推了推面前的外孙女,“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这话听起来真像是拒绝,让李清月都不由鼓了一下腮帮子,露出了点沮丧的神情。
结果下一刻她便听到外祖母说道:“万一你那回去的队伍闹闹腾腾的,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我都多大的人了,经不起这个折腾。”
李清月目光一亮,当即应道:“好嘞,保管让您满意。”
她没再多耽搁,直奔长安西市而去。
四年前刘仁轨带着她在此地,以观摩那西域胡商为由,为她上了第一课。
四年之后,便仿佛是这堂课的收尾。
这回纥来的胡商到底是何脾性,在刘仁轨的讲解之下,李清月已大略有数。
但让人有点奇怪的是,这胡商的铺面居然一点也没扩张,还是她当年看到的样子。
李清月从当年那酒肆上往下看去,还能隐约瞧见那位回纥商人的影子。
只是没像当年那般直接站在店铺之外罢了,并不难认出身份。
确实是他的地盘。
“你说,他为何没拓张势力呢?”
一个聪明的商人,在一个商业越发发达的地方,不该是这个结果吧?
可惜她这两年几乎没在长安,就算是跟着老师去体察民生,也去的洛阳里坊,倒是没留意过这边的情况。
但阿史那卓云是负责教习武功的,又不是当参谋的。
此刻听到这句话也只能摇了摇头。“要不,我将他给您抓上来问问?”
“……”这个就不必了。
李清月道:“你还是去将酒肆老板请上来问问吧。”
这酒肆老板从李清月的口中听到了刘仁轨的名字,端详了这位年少贵客有一瞬,忽然朝着她行了个礼,这才答道,“您若说的是那个油滑的葛萨,我倒是真知道些。”
“去年苏将军不是击败了九姓铁勒之中的思结部首领都曼吗?葛萨虽然隶属回纥部,但跟思结部往来最多。”
“都曼那个当首领的都差点被陛下砍了脑袋,得了苏将军的求情才保住性命,葛萨这种在长安城里做点买卖的,自然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您且看吧,他这人认识的同行最多,也总有奇怪的办法弄到物资和马匹,最多再当半年的罗鹑,就得重新折腾他的买卖。”
原来是这样?李清月扶着窗沿,又朝着那头看了一眼。
这酒肆老板的话倒是让她确信,她居然还选了个好时候来到此地。
她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您告知。”
她再不需观望,在支付过了酒钱后,直接领着卓云一并踏入了那间曾经去过的店铺。
那葛萨本已在柜台后头打盹了,忽然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当即将头一抬,也在瞧见来人衣衫布料的那一刻眸光锃亮。
他近来夹着尾巴做人是一回事,有客人到来,可不能不赚钱!
但让他意外的是,来人上来便是一句,“我来寻你做一笔交易。”
等等……她说的,是交易而不是生意?
葛萨有一瞬顿住了脚步。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奇怪。
更何况,说出这话的人固然衣着不凡,话音郑重,却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令人只觉她是来开玩笑的。
葛萨一边继续自柜台后头走出,一边问道:“可我并不认识您,为何要忽然找我做个交易?”
问话之间他已又将来人打量了一番,确信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年纪的长安贵族。倒是那随行的胡女,不知为何让他有点熟悉感。
可他一个做买卖的,一年到头见到的人多不胜数,恐怕人人看起来都有点熟悉,并不能作为评判的标准。
那么这突然上门的两人,就应该确实不在他的熟客范围。
然而他刚站定,便瞧见那女孩抬眸一笑。
可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这笑容之中,怎么看都有几分讥诮的意味。
她说出的话就更是奇怪了,“四年前你想借给我老师一笔贷款,我瞧着你这人有点意思,这个理由,你可还满意?”
“你就当……”李清月顿了顿,像是想出了什么绝妙的答案,将语音一扬,“我是来报恩的好了。”
“贷款”二字一出,葛萨不由一惊,也下意识地以更为细致的目光端详起了面前的孩子。
从三岁到七岁的四年,在一个孩童身上还不至于造成翻天覆地的影响,还能窥见当年的影子。
当年他也曾经遗憾于那对祖孙为何再未出现,否则他说不定真能凭借着投资那二人得到不少进项。
结果……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与那个孩子以这种方式见面。
他惊呼出声:“是你!”
但很显然,他所面对的惊吓还没结束。
因为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孩子抬起了一只手,一枚金丝鱼袋正吊在她的指尖,唰得一下垂坠了下来,在他的眼前摇晃过去,而后——
经由几次摆动,定在了那里。
那是一枚,代表官员身份的鱼袋。
第78章
在认出那是鱼袋,而不是什么其他钱袋的一瞬间,葛萨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让他非要嘴快!
但凡他的记忆力稍微差上一点,没有直接喊出自己确实见过对方——
反正是没有直接证据的事情,以他这种生意人的本事,也不是不能将其浑水摸鱼地蒙混过去。
偏偏他已说出了一句“是你”。
那手持鱼袋的女童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来了。”
葛萨:“……”
他其实也可以没有认出来。
以对方这堂而皇之拿出鱼袋的表现,并不难猜出,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诞,但她这身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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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率不是拿了家中什么人的,而是原本就是她的所有物。
这意味着来人的身份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特别得多。
可还没等他拿出那等认错了人之类的糊弄理由,就听到对方又补充了一句,“长安这边应该没太听过我的名号,洛阳那边多些。若是你觉得这鱼袋有假的话,可以请市署的人前来确认。”
葛萨尝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哪怕对方那个“报恩”的理由怎么听都是威胁的意思更重,光看她只是带着个随从就找上门来,并不像是要直接将他缉拿法办的意思。
反正这长安西市之中不循法度之人并不只他一个。
再者说来,若是对方真有意要问责的话,也不会等了四年。
“有客远来,不该上些茶水吗?”李清月忽然又是一句话打断了葛萨的思绪。
本着人都已来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原则,葛萨当即在脸上堆出了笑容,做出了一个让人往里间请的手势。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呢,就听到李清月补上来的一句,“我是大唐的安定公主,建议你还是别想着能用歪门邪道的本事。”
葛萨的动作一个卡壳,险些自己被自己绊摔过去。
安定公主的名头,诚如李清月方才所说的那样,在长安其实没那么响亮。
但葛萨这种生意人,对于大唐的显贵之人总是要牢牢记住的。
别管对方会不会在出行之时觉得长安西市乃是鱼龙混杂之地,因此有意避开,总得先预备着他们家中的僮仆会来到此地吧。
所以葛萨当然知道这个名头意味着什么。
那是当今皇后的女儿!
想想自己四年前见到她的时候,她居然在当街叫卖布料,葛萨就有一种有若做梦的感觉。
再想到自己曾经当着她的爷爷,啊不对,若按照她所说是她的老师,说出了自己放贷“利息很高”这种话……
请问他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他本觉得自己这个能以各种法子捞到钱财的回纥人很是精明,甚至能将一些落魄贵族玩弄于股掌,却着实没想到,还有人能折腾出这种花招。
但想想安定公主都已说了,他也确实别想着用歪门邪道的本事反抗。
譬如将她之前当街卖布的事情给抖落出去,比如现在就逃,再比如在端上来的茶水里弄出点花样来。他能做的,好像也就是在此时安分地坐在她的对面。
店中得了他叮嘱的店员端上了炒面茶后就退了下去,留下此地一个安静的交谈空间。
“公主此来到底所为何事?”
葛萨对于自己的家产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
这份财富放在长安西市之中,或许还能让他做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放在一位公主面前,便绝不够看了。
尤其是,别看回纥首领婆闰因协助苏定方平定西突厥,而受封右卫大将军,都曼的反叛依然让葛萨再一次感到惶惶不安,只能对大唐敬服不已。
李清月慢条斯理地端起了面前的杯子。
这举动放在一个如此年少的孩子身上,真有些违和感。
可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对于唐人敬畏有加的回纥人,那就只会让他更觉得,自己今日所要面对的,恐怕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炒面茶的味道对于李清月这个从未喝过此物的人来说,稍微有点煎熬,但这份不适并未在她的脸上表现出来。
而是回道:“我进来之时就同你说了,我要同你做一笔交易。”
葛萨目光中犹有几分惊疑,显然并不太相信自己会因为这样的缘故被找上门,“愿闻其详。”
李清月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洛阳来做买卖?”
“你先别急着拒绝。”她抢先一步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等采购了边地货物之后,便将其一路运送到长安,抵达此地已是不易,正好经由金光门入长安,并入西市之中。但我想问你几句话——”
“长安西市之中的胡人已有多少?”
葛萨没有犹豫,便能给出这个答复,“若算上不入西市,被雇佣在外的,一万多人。”
“人挺多的。”李清月又问:“你今日能因思结部战况而约束行为,焉知明日会不会因为其他回纥动乱而再陷入窘境?”
葛萨迟疑着没有答话。
但他必须承认,公主这话说得没错。
做西域和中原买卖的人最怕的就是战争。
何况是他这种人。
在布料买卖之余,真正支撑起他挣钱买卖的其中一项,是马匹交易。
一旦出现了战争,马匹被征用都是其次的,大不了就是过几年再发展生意。
可若是与他做买卖的人被牵扯其中,甚至直接被以叛贼论处了,那才叫麻烦。
都曼被释放回归部落,就让葛萨大松了一口气。
要不然,他早就跑了。哪怕心痛,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不过这种话,大概不适合在这位公主的面前来说。
但对面之人显然并不介意此问没得到一个答复,已继续说了下去,“四年前我老师就以你这个人作为课程,让我瞧瞧长安西市的胡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你怎么知道,不会还有其他人也在观望着你的举动,只等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来拿你问责呢?”
“大家对有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因为还没过界而已。可你真的觉得,大唐官方在粮食上能设立平准署划定规矩,在唐律之中制定出那样多的严刑峻法规范秩序,却对你的这些小聪明全然放任?”
葛萨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甚至将目光都给偏移出去了一瞬。
这是个典型的紧张反应。
他也必须承认,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上来就戳穿他的买卖,其实远比对方抬出安定公主的身份,还要让他感到惊恐。
只是他到底经历了不少风雨,在此刻还是要维持住脸面的。
“那么若我没听错的话,按照公主的意思,您并不打算对我问责,只是希望我将做生意的地方从长安转移到洛阳去。敢问,这其中的好处在哪儿?”
李唐的陛下都曾经要为粮食如何从洛阳送到关中来而头疼,这些商人难道不想避开长安的同行竞争,换一个更加广阔的市场吗?
显然不是的。
不过是因为长安已经形成了对他们而言的“聚居地”,在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后能找到出自相同部落的族人联手摆平。
长安城中的居民也已经习惯了能在此地淘到来自西域的东西,只要有购买的念头就会来到此地,而不必他去费劲地做宣传打招呼。
更要紧的是,他不必再经过一段开销不菲的运输,让自己能赚取到的钱还要多分摊出去一份成本,只需要在长安西市的生意行当中出头就行了。
那么,为何要让他去洛阳?
李清月将杯子放回了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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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臂端详了那回纥商人一会儿,直看得他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这才听到她说道:“还能想到跟我辩驳洛阳和长安之间究竟孰优孰劣,可见我没看错你的胆子。”
她语带警告地接出了后半句,“不过这份胆子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你自己心中有数。”
葛萨面色一苦。
不错,别看他将话说得还有讨价还价气势,实则也知道,在真正的权贵面前,莫说什么“前往洛阳的好处”了,就算没有好处,除非他能确保自己可以脱身遁逃,否则就算赔本也得把生意搬迁过去!
他之所以敢如此发问,恐怕还是因为面前之人太过年少。
可正如对方上来就说的那样,她不怵于让长安西市的管理者来验证她的身份,那么也必定不会介意于让这些人来把他逮走,好好地上下查验一番!
别看他们哄抬马匹价格和放贷的事情都做得隐秘,对不同的人也总拿出了不同的表现,总是能被人抓出把柄来的。
“行了,少摆出这么一副脸色,我又不是来要你命的。”李清月摆了摆手,“我但凡多带几个人来,那才叫威胁。至于你说的前往洛阳有什么好处……我倒是真可以给你说出几条来。”
“洛阳比之长安,市集都还得算在重建之时。但有天子颁布的建东都诏、奉迎佛骨入洛阳宫和洛州官员重新选拔,此地市集能否大兴,你是个商人不会看不出。”
葛萨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李清月说的“大兴”二字,并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都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建东都诏中如此鲜明地抬高了洛阳的地位,洛州官员必定会对能让此地兴盛的种种都做出扶持。
商业也是其中一项。
长安西市的法令是在体系已经完备的情况下做出了种种严格规定,以稳固市场延续生命,可前期的洛阳必然不会上来就严刑峻法,这其中就有了很多让人腾飞的机会。
“其二,洛阳何止是东都,也是关东水路交汇之地,在长安兜售货物不过是在关中而已,可若是在洛阳站稳脚跟,便是将你的商品贩售至山东、江南也未尝不可。放贷所得还要胆战心惊,做这等大买卖却不必。”
李清月留意着葛萨的脸色,果然在这一句说出后,瞧见他多出了几分意动。
她随即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其三,我想你不会没听说过,三门峡地段的水路转陆路运输已经基本开辟成功。”
“那确实是官方用来押送粮食的,可早已有关东大商借助此道运送货物入关中,在几个月前于长安东市大赚一笔,你又为何不能同样尝试呢?”
他嗫嚅低喃,“这事我听过。”
运货和运粮是不同的,所以不必借用那转运仓,只需要借用那条已更加容易走的山路就行。
或许唯独需要单独置办的,也只是一批推车而已。
但比起售卖货物所得,那真是九牛一毛!
“至于最后一个好处……”李清月忽然将那三根手指都给转了回来,指向了自己,“就凭,是我对你发出的这个邀请。”
“你要知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这话外之意已很是清楚了。
他是不是这个识时务的俊杰呢?
那就要看他的选择了。
葛萨在这一刻心绪翻涌。
但凡李清月没有拿出那枚鱼袋,又但凡她没有表现出这等先声夺人又有理有据的样子,葛萨可能都要对这份邀请犹豫一番。
哪怕拼着要被长安西市衙署逮捕的危机,也绝不做什么长久的赔本买卖。
毕竟,公主不是皇子王爷,能给予他的实际利益支持有限。这份合作不谈也罢。
可现在,葛萨不得不承认,在对方气定神闲地说出那句“识时务者,在乎俊杰”的时候,这份去洛阳发财的构想已经在他的心中落了根。
李清月往后靠了靠,姿态越发悠闲,“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做出决定的好,就像你刚才说的,在长安城中的胡人还有一万多呢?”
前往洛阳发展的好处是客观存在的,三门峡以北山路的开凿更是如此。
反倒是葛萨该当庆幸,自己之前居然和这位小公主有了一段特殊的碰面,才让他可以做这个万人之一。
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仿佛是在作为总结:“你说,我是不是来报恩的?”
葛萨的脑子灵活,在赚钱上还能不计手段,若按照刘仁轨教学的那样,只要大唐始终对于回纥处在领导的地位,那就不怕以他为代表的回纥商人能翻出天去。
不过现在她是要针对这个人,那就不能只是国力压制了,还得拿出将其驯服的筹码。
这家伙也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
下一刻她便瞧见,对方的脸上堆满了做生意打交道之时的体面笑容,“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不过是在教我如何做个俊杰而已。不知道您打算何时让我前往洛阳?”
“越快越好。”李清月答道。
“洛阳城中还有八九日就要举办一场百济献俘大会,为的是让百济众人归心臣服,你等回纥商人身在其中,正能说明,洛阳也已是四方交汇之地,反倒是他们百济还在边地作乱,全无好处。我希望你能赶上此事。”
所以这个“越快越好”,可不是她必须依赖于对方做事,而是她以公主的身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必不可少的情报。
葛萨怎么会不知道这条消息的重要性,但凡他能参与观摩这场典礼,或许就能拿到更多在洛阳城中经营的优待。
“我即刻让人收拾行李启程!”
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耽误。
不过在他行将走出铺门的时候,又听到李清月开口提醒了一句,“将前往洛阳的队伍安排得舒服些,我还要带着一位贵客一起过去。”
贵客?
能被安定公主都称为贵客的人可绝不会简单。
这让葛萨不由更觉心情紧绷。
可想到伴随而来的机遇,他这个都敢在长安城中放贷的人又忽然精神振奋了起来。
他赶忙应道:“请公主放心就是。”
他既要做个“俊杰”,多花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与此同时,另一位识时务的俊杰已到了收获之时。
当皇后正在洛阳筹办典礼要务,段宝元开始筹备见龙祥瑞,而安定公主则在长安城中招收手下的时候,一封由天子盖章的诏书在黄门侍郎许圉师的携带下,抵达了梁州。①
已越显颓丧之相的梁王定定地看着这位突如其来的来使,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这绝不可能是一封阿耶回心转意的诏书!
第79章
梁王的这个猜测一点不错!
那确实是一封问罪的诏书。
李忠其实一度觉得,陛下直到此刻才来处置他,都得算晚的。
可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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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许圉师念出的这份圣旨之时,他还是只觉自己像是遭到了一记重锤,砸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圣旨中说——
梁王李忠以占卜巫蛊之术诅咒于陛下,以奇装异服招摇过市,又暗中联络长孙无忌旧部,密谋大统。
其人不忠不孝,不堪配为皇室子弟,将其废为庶人,流放黔州,囚于李承乾旧宅。
梁王去梁州都督位后,梁州刺史由户曹唐璿接任。
……
“梁……”许圉师刚脱口而出了一个字,又连忙吞咽了回去,改口说道:“唐刺史与庶人李忠接旨吧。”
唐璿没有动。
本着李忠曾为上司的缘故,哪怕在圣旨抵达的那一刻他已经处在了胜利者的那一方,他也并没有直接走上前来。
但李忠也没有动。
在惊闻圣旨的那一刻,他的面容已更显苍白,现在还因为他这个停住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
“流放黔州……居然是流放黔州。”李忠近乎自嘲地喃喃。
他本就没有多少心思来管理梁州,所以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在他卸任之后,会由唐璿这个户曹直接连跳升官,坐到刺史的位置上。
他在意的,是李治给他选定的流放地!
他出身不高,还被扯进了皇权和相权的争斗之中,其实根本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但他总觉得父亲可能还是对他有几分情谊的,至多就是将他贬为庶民,而后让他过上一段平淡但安稳的人生。
可当黔州二字出现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皇室斗争就是有这样的残忍,连安度余生的权力都不给他。
看看吧,圣旨之中都已说了,让他在流放到黔州之后居住在李承乾旧日的宅邸之中。
那是太宗皇帝一朝被废黜的太子最后的去处,也是他的殒命之地。
就算只往前数两年好了,长孙无忌也同样是被流放到这个地方,而后在被逼迫之下服毒自尽。
起码在李忠的视角中,那绝不可能是长孙无忌认清了自己失败的事实,选择追随先帝而去,只有可能是被逼死的。
他李忠前往黔州之后,又会是何种结局呢?
恐怕也只有一个“死”字了。
自许圉师所在的角度看去,李忠的牙齿似乎是在隐约颤抖,带动着他的脸颊也显出不自觉的扭曲。
早年间这位太子几乎一直隐没在王皇后和长孙无忌的影响之下,以至于若要让许圉师去形容他到底是何种脾性,竟还难以找到一个词。
仿佛像是个木头玩偶,或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可在此刻他宛然活了过来。
他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过了圣旨,眼看着下一步像是要将其撕碎。
但也就是在同时,察觉到李忠异样的唐璿弹身而起,一把扼住了他的肩膀,在将人按压下去的瞬间,提起右膝高抬撞向了他的小臂,迫使他将手中的圣旨给松了开来。
圣旨落地的那一刻,李忠也被唐璿直接按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下颚撞地的痛呼声。
剧烈的疼痛中,李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唐璿此人乃是长安城中屯营百骑出身。
哪怕他担任的户曹是个名义上的文官,也并不妨碍他能发挥出武将的本事!
可再怎么诧异于唐璿在此时果断出手,还发挥出了这样的本事,李忠此刻的满心悲愤早已压倒了一切。
他极力仰头朝着许圉师看去,愤怒喊道:“谋逆之罪,是能以这等轻飘飘的方式定下来的吗?”
“不错,我确实求神问道,笃信占卜,可谁告诉阿耶这是要图谋他的命,那分明只是我想要试图自保而已。”
他怕死,怕得不得了。
他甚至有一阵子觉得,是不是只要他将自己乔装成了个妇人,就能够免于被清算的下场。
可他发觉这依然无用。
长孙无忌死后,也还是有一批人在尝试着拉拢于他,希望他能成为他们手中的筹码。
在陛下头风发作后更是如此。
他厉声问道:“我想卜算出一条能让我生存下去的路,有错吗?”
他才不到二十岁!
因这个被按倒在地的状态,他的说话显得有些含糊,甚至已有了几分哭腔,“他既然给我起了李忠这个忠字作为名字,就应当知道,我绝不可能忘记这名字的意义。”
“他给我取表字正本,希望我能秉持正本清源之道,我也记得清楚。凭什么就给我扣上密谋大统的罪名?”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带着几分希冀地朝着许圉师问道:“告诉我,这不是阿耶的想法是吗?”
陛下分明还在病中,若是武皇后在此时谎称他要谋逆,将他给趁机解决了,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若是妖后祸君,也完全……
可还没等他问出这句话,敏锐异常的唐璿就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将后半句话给说出来。
更让他失望的是,在他所能看到的视线里,这位前来传旨的黄门侍郎眼中,对他并没有多少同情之色。
许圉师很清楚,政治斗争的残酷就是如此。
李忠的结局,其实早在王皇后被废的那日就已注定了。
李建成、李承乾都没逃过死亡的结局,陛下也不可能在清除祸患这件事上有所松懈。
他要继续在陛下的面前高升,也就不可能对失败者报以任何的怜悯。
面对着垂死挣扎的李忠,他只是用极冷静的口吻回道:“陛下并未因疾病而影响神志,这份圣旨完全出自陛下的手笔。”
是李治不想再看到这个对他来说乃是耻辱的儿子了。
李清月原本还想建议让这出废黜梁王的旨意由阿娘来协助下达,但很显然,当阿娘主动揽过了筹办献俘大会的差事后,李治并不介意于投桃报李,或者说他原本也有这样的必要,再为太子李弘除掉一个政敌。
许圉师的这句话,无异于一把尖刀扎入了李忠的肺腑。
在收到了信号的唐璿松开手后,李忠也并未直接跳起,而是保持着瘫软在地的状态。
“是他想让我死……”
是他的父亲不想让他活着,与他人有什么关系。
这何其可笑啊!
倒是唐璿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那封一度掉在地上的圣旨给重新捡了起来。
见他郑重地将圣旨重新看了一遍,许圉师转头朝着唐璿贺道:“恭喜了。”
这位可真不知道该当说是运道还是本事了。
能从昔日吴王李恪的下属成为今日的梁州刺史,其中的转变也才不到十年而已。
不,还是该当说他善于抓住时机。
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为了不远放边地,选择加入屯营,在最合适的时候对李忠做出了举报,拿到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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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以梁州这个地方的条件不太容易做出政绩来,但这个起点已是绝大多数人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也不知为何,许圉师还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或许将来他们会在朝中相见的。
不过此刻说这些还有些遥远。
唐璿一边接下了这份道贺,一边谦逊地朝着许圉师回了个礼。
但他心中是否有如此平静,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要他看来,他能有今日,可不单是他有本事,更重要的是安定公主给他选择了好去处。
不过这份感念和站队就暂时不必令外人知晓了,起码对于不明内情的许圉师来说,这位行将上任的梁州刺史很有几分未来好同僚的影子。
他甚至主动分担起了将梁王送往黔州去的职责。
“黔州为穷山恶水之地,梁王年纪尚轻,恐怕其想不开,总该好生看护才对。”
唐璿朝着许圉师说道,“我瞧了瞧舆图,走陆路多有颠簸,恐怕梁王难熬,倒不如走嘉陵江水道南下,转入大江后再入涪陵江,就是黔州了,往返一趟不过十余日的工夫,许侍郎你看如何?”
“若许侍郎的时间还有空余,大可在梁州地界上多滞留一阵,等梁王被平安送达的消息传回后,再行折返。也好让人知晓,陛下并无迫害子嗣之意,不过是梁王……”
他平静地给出了一个对李忠来说很是残忍的答案:“是梁王太不服管教了。”
许圉师点头称道:“唐刺史说得在理,我让人回京禀告一声吧。只是,你得记牢一点,不要再称呼他为梁王了。”
唐璿点了点头,又低声说了一句,“此外,您既要滞留此地,我必定是要尽一番地主之谊的。您也不必将此事看成攀关系,只是我刚做地方长官,对于许多事情还不太了解,想向您请教几件事,不知您是否愿意作答。”
许圉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很难不觉得对方看起来更可靠了些。
饶是知道对方有些善于谋划时机的本事,也不能否认他这张稍显气质老实的脸,很能拉好感度。
他当即应了下来。
却不知道当唐璿望着他在此地安顿下来的背影时,心中在想的是——
此前澄心和刘神威前往益州途中在梁州有过短暂停留,与他说起过那蜀中见龙的祥瑞之事。
公主确实意在避开梁州,让其不必在此地出现,为免显得梁王李忠在此地治政的两年终究还是有些效果。
可许圉师回返洛阳途中经过的州府,却是能有吉兆现世的。
多加一个可控的见证者,岂不是更能让这出祥瑞显得逼真?
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上,许圉师此人的胆子又够不够大,会不会被其吓出个好歹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请教的想法也同样出自他的本心。
毕竟,从今日起,他就是这梁州刺史了。
虽不像梁王为此地长官之时那样,还有督辖其他各州的权力,但迟早他也会做到这一步的。
唐璿手握圣旨,缓缓地抬了抬嘴角。
公主对他寄予厚望,他又怎能不以国士之礼回报!——
李清月打了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被念叨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十二月的江上终究还是寒风凛冽。
“所幸这些年间气候温和,若是往前去个几十上百年,这个天气行路可是要见到河水生冰的。”
李清月闻声回头,就见外祖母也跟着走到了甲板之上。
她连忙快走两步,“您怎么也出来了,若是沿途冻出了疾病来,阿娘非得再揍我一次。”
杨夫人摆了摆手,“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光是看这趟出行之中的配置,杨夫人便猜到,阿菟为了她那句“经不起折腾”做了不少准备。
但若让李清月说的话,这该当是那位回纥商人在确认了她的身份并非作伪后,生怕她所说出的警告之言会生效,真让她从额外的一万多名胡人中另选一个,所以在言行举止上谨慎了不少。
杨夫人忽然又意识到了李清月话中另外一处问题,“你刚才说——再?她之前打过你?”
哪能打孩子呢。
要不是阿菟提醒,她还险些要同媚娘生分了。如此聪慧又懂得人情世故的女儿要从何处去找!
要是这样都还不满意,未免也过分了些。
却听李清月无奈回道:“之前我去蜀中请孙神医的时候没跟阿娘说,她着急上火。”
杨夫人:“……”
那……那要是这么回事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对外传出的消息中,只说安定公主为了母亲的身体延请孙思邈入洛阳,并未提及这毫无报备的入蜀。
媚娘大概也是怕她这个老太太跟着着急,就没将内情告诉她。
现在倒是不得不交代一下。
但怎么说呢,或许是因目之所及尽是冬日寒江,杨夫人一时半刻间也暂且将诸如弘农杨氏还有贺兰敏之那些糟心事都给抛在了脑后,心情阔达了不少。骤然听闻这一出,反倒是因阿菟的那番话想到了媚娘当年的情况。
“你真是跟你阿娘很像。”
“她当年也做出过这种事情吗?”
杨夫人一转头就对上了李清月好奇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那没你那么能耐。至多就是在你外祖父任职利州的时候,听说昔年蜀道之中的要塞剑门关,就在利州与剑州的交界之地,直接让人领着她去看那飞梁阁道、一睹昔年魏蜀风云去了。那年……她应该也才五岁而已,可没你跑得远!”
剑门关在利州附近,那最多也就是家门口走一遭。
哪像阿菟,愣是能从洛阳跑到蜀中。
李清月嘀咕:“那这应该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杨夫人无语,又见李清月扯了扯她的袖子,歪着脑袋问道:“阿娘以前还有什么趣事啊?”
她绝对不是想要再来个青出于蓝,只是……只是想要增加一下母女之间的了解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杨夫人以手扶栏,仿佛有很短的一瞬扶了扶额头,但又大约是因为少有人能以这等态度同她说话,便又继续同她絮叨,“若说趣事的话,那大约是在荆州的时候了。”
“那是贞观六年,荆州大旱……”
李清月趴在船头听了有好一阵的故事,发觉外头的河上风力更紧,赶忙拉着外祖母进了船舱。
好在这点风浪并不影响船行如电,在已越过了三门峡段后,顺着水势一路朝着洛阳行去。
在途中,李清月还听到杨夫人说起了她们早年家中浓郁的佛教氛围。
比如她的两位堂姐,就被取名为“上慈”和“十戒”,也难怪她会在这样的影响下投身于佛教,一直到四十多岁才出嫁。
当李清月问起杨夫人的名字时,她说,若按照梵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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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译的话,她的名字有两种叫法,一个叫做迦叶,一个叫做饮光。但无论名字是什么,现在对外几乎也都以“荣国夫人”四字相称了。
“我倒是觉得,名字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若不然为何还要有名有字,方能显出门第身份,要我说,阿娘可能就不喜欢太宗皇帝给赐的那个名字……”
“嘘,这种话可不是你能说的。”虽说二人此时已在船舱之中交谈,杨夫人还是伸手在李清月的面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吧,不说了。那就还是说回外祖母吧,”李清月回道,“我还是更喜欢饮光这个名字,有种餐饮日月光华的感觉。说不定就是因为如此,您才如此长寿康健呢。”
杨夫人轻笑了一声,“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嘴甜还是该说你大胆了。”
但转念又想,或许有这样一个脾性鲜活的女儿在身边,对于女儿来说真是一件幸事呢。
就连她都体会到了这种旅途不觉漫长之感。
谁让船行第三天的时候,阿菟就让卓云把那回纥商人给拎了过来,由他讲讲西域的情况。
饶是杨夫人自小饱读诗文,也不曾听过这等边地轶闻,还觉得怪新鲜的。
以至于当众人在洛阳码头处下船的时候,祖孙二人还是精神抖擞,葛萨却是扶着身边的下属叹了口气,“先在洛阳寻个安顿下来的地方吧,距离那献俘大典还有四日,等公主拜见完了皇后殿下后,对我们自有安排。”
他既已选择了相信这位安定公主能给他带来改变,也就自当一条路走到底了!
好在,这几日间的往来也让他越发确信,这位公主是个有本事的人。
就是太能折腾了一点。
李清月可不管他在想什么。
她已领着杨夫人入宫去了。
抵达洛阳宫前正是黄昏,白日里的筹备工作到了此时也该当歇下了,李清月朝着正在收尾的桑宁打听,便获知阿娘已在寝宫之中。
这倒是方便她了。
她连忙拦住了桑宁想要让人先向皇后禀报的举动,直接带着外祖母所乘轿子顾自赶了过去。
武媚娘还在屋中一道道勾划剩余的筹备事项呢,就忽然听见在外头响起了一道耳熟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可一点不管宫中的规矩,带着一股子横冲直撞的雀跃气势,就喊出了一句“我回来了!”
武媚娘眉头一挑。
这不是来自她那个前往长安去的女儿还能是谁。
她倒是往返得足够快的,一听就知,在长安城中要办的事情相当顺利,在往返的路途之中也没多做停留。
她也并不只是满足于那句回来,那紧随其后的另一句话已透过开启的门窗传入了室内。
“阿娘,我还给您带来了个惊喜!”
武媚娘一边起身走出来,一边应道,“怎么?你往长安一趟难道还能又带个孙神医一般的人物?”
屋外的李清月随即朗声答道:“那倒是没有,不过我觉得您应该更喜欢一点。”
当武媚娘迈出门槛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女儿的这一句,也……
恰在看到女儿身影的同时,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杨夫人。
那张本因内外忙碌而稍显威严的脸,顿时就因一份喜色而明亮了几分。“阿娘,您怎么来了!”
这可真如阿菟所说,是一份惊喜了。
哪怕贵为皇后,在面对自己亲人的时候也难免真情流露。
何况是对她而言已有一阵子并未见面的母亲。
杨夫人答道:“这你可得问问阿菟了,她都没看到你将事情办得怎么样,就先吹嘘了个遍。我实在好奇,也跟着过来了。”
武媚娘闻言朝着李清月看了一眼,就见她无辜地摊了摊手。
压力已经给到阿娘了,剩下的就不关她的事了。
武媚娘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随即绽开了一道更为明艳的笑容。
她本就有心要借着这场大会踏出她协办政事的第一步,绝不可能让其有所缺漏,如今还有母亲与女儿的支持,那就更不容有失!
毕竟,有那样多双眼睛,行将见证这场特殊的盛会——
四日之后的早晨。
一队浩荡的人马自洛阳以东的官道行来。
卫兵将领虽是风尘仆仆,但仍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凯旋的喜悦,相对之下更显神情垂丧的,正是数十个被他们守卫在中间的人。
百济国主扶余义慈因是俘虏的缘故,早已被卸掉了他那头顶的旒冕,只是看在他到底要代表百济贵族投降的份上,才准许他头戴“折风”,饰以鸟羽。
他裹了裹身上的厚袄,吐出的唏嘘就成了面前的白雾。
自百济抵达东都洛阳的这一路上,他已不记得自己发出了几次这样的喟叹。
比起百济所占据的土地,大唐的疆域当真是可怕得惊人。
而这段从沿海登陆抵达洛阳的行程,按照苏定方所说,甚至还不到大唐疆域纵深的三分之一。
他到底是为何非要在边境叛乱的?
扶余义慈有点想不起来答案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跟上了苏定方等人的步伐,朝着洛阳城郭的正南门而去。
当这一列队伍行将抵达城郭之下的时候,那取自“周武王迁九鼎,周公致太平”之名的定鼎门上,竟骤然响起了一道铿然金鼓。
苏定方抬头望去,正见定鼎门的双阙与门楼,沐浴在一片冬日晴光之中。
第80章
这是洛阳的门户。
苏定方已经历过两次长安的献俘,一次是西突厥的阿史那贺鲁,一次是铁勒的都曼,却还是第一次在洛阳上呈战败国的俘虏。
洛阳自被指为东都还没有几年时间,李唐的祖宗社庙也都不在此地,这让历来遵循周礼章程的献俘看起来有些奇怪。
但想到早前已传到他面前的消息,苏定方又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更何况,这出献俘礼的场面丝毫也不逊色于他此前参与过的那两场。
定鼎门上的钟鼓,随着他与众士卒的列队而越发响亮。
这扇门户的门楼与双阙本就特殊,并无前后区分,而是并列作一字。
以至于当一列列北衙禁军出现在城墙、门楼、一字阙之上的时候,仿佛是另外一堵拱卫洛阳的城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为今日晴光所照的,何止是那门楼屋瓦,还有禁军手中树立着的一只只长戟。
也就是在此时,城楼之上传来了一声拉长的高呼。
“开定鼎门——”
徐徐开启的定鼎门之后,屯营飞骑少有地出场在人前,还尽数身着明光铠,骑乘宝马。
在其前方领队的,一位是阿史那道真,一位则是作为宗室子弟代表出现在此地的韩王李元嘉。
成为了迎接凯旋兵马的第一支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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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与之相对应的一方,苏定方震声喝道:“列队!”
昨夜他们已在附近的洛州府衙中经由了一番休整,不至于因战事奔波而颓丧无力。
现在正是他们该当展现出唐军风采的时候,又怎能在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之下,做出任何一点懈怠的举动。
被裹挟在其中的百济国主甚至有一瞬间在恐惧,他会不会被遵从那等古老的献俘典礼,在仪式之中被割掉耳朵。
可在此时的队列中,他显然没有任何一点反抗的余地。
将士的锐气与数年征伐培养出的血气两相映照,让这洛阳城门里外已是一片肃然景象。
他好像只是其中的一块小石子,无法在此时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只能看到鼓吹令、令旗手、歌工、乐工尽数骑马而来,在仪式指挥官员的引导下,立定在了城门之内。
这条贯穿洛阳外郭门、皇城门、宫城门的长街,无论在哪一段都能叫做天街,正是应和了这面见天子之路。
或许原本位于洛阳里坊之间的这一段,还达不到献礼的要求。
可在武媚娘指挥着洛州官员对这条路快速翻修后,却绝不会让人在途经此路的时候还会去想,这条路比不上长安的朱雀大道。
当苏定方缓缓策马,跟在乐工、飞骑以及旗手的后头踏上这条长街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种感受。
当他看到了道路两侧的人时更是如此。
扶余义慈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在惶惑的情绪之中,他难以避免地朝着周遭东张西望,就瞧见了许多明显不属于唐人特征的面容。
他们衣着光鲜,像是在这洛阳地界上从事着什么体面的工作,所以能有余暇,用格外好奇的表情看向了他们这些战败者。
这样的目光,让人哪怕明知道那些西域势力也经由过大唐的毒打,依然在此时因落入围观的窘境而觉臊意上涌。
洛阳的四方人员交汇,在这条长街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些真正的洛阳人更是混在人群之中看热闹得起劲,组成了其中为数更多的看客。
毕竟,在洛阳被起复为东都之前,他们哪里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们恐怕也没法在贾敦颐这位洛州刺史病故之后,迎来另一位负责的长官。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还刚在东都尚药局领了一碗驱寒的药汤,这才站定在这里。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这献俘景象的激动人心,还是因为驱寒汤药的药力发作,这才让他们的面色发出了潮红之色。
又或者,这是因为他们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桑宁举起了手中的信号旗。
在这信号一节节传递下去到达尽头的那一刻,已被苏定方等人抛在后头的定鼎门上,忽然又传出了一道鼓声闷响。
于此同时,鼓吹的乐队终于奏响了乐声。
倘若有人能告诉扶余义慈的话他就会知道,那乐声正是《破阵乐》。
他只能听到如同层叠浪涌的欢庆胜利之乐,在骤然之间将他吞没。
这支并未以舞图变化方式展现的破阵乐,其中的气势一点不减,反而因其中确有凯旋的将军和被困的俘虏,而更有一种呼应之美。
这让扶余义慈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行到的洛水之前。
而如果说,洛阳百姓的围观是以一种人力的方式给他带来压迫感,那么当骑兵同行于洛水河桥之上,两侧阙楼与远处的皇城门拱卫而立,就是一种“九天阊阖开宫殿”的恢弘。
洛水河桥因水陆法会而扎下的石桩,让这座桥梁在承载着骑兵渡河之时也未曾摇晃。
让人只见冬日稍显平静的洛水,也仿佛是一道粼粼玉带,将这座东都守卫在中间。
也将这些归来的将士们托举过河!
正在他们之中的最后一人度过最后一道河桥之时,在皇城门上传来了一声与定鼎门上相似的鼓响。
随着鼓声大振,两列同样精锐的甲士自皇城之中缓缓行出,列队于侧。
苏定方一眼就看见了这一次负责统领之人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跳。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英国公李勣。
在昨日休憩之时他就被人告知,这次作为皇城门的端门其实承担的是太社门的作用。
当他列队于前,合该由献官出迎。
可“献官”这样一个引路之人由英国公担任的那一刻,作为被迎接的将领,苏定方无法不感到这场献俘大典中受到的重视。
阿史那贺鲁被献至昭陵,是他对于先帝有了一个交代。
而今日……
今日是如今的天子所给予的荣耀!
不,并不只是陛下。
他既将这出献俘大典全权交托给皇后来办,那么能有此等隆重场面,让远征的将士有归来的荣光,也合该对皇后有一份感谢。
他往前看去。
皇城之内的天街两侧,早已是五步一人,旌旗飘动。
甚至让人忘记了破阵乐声已在端门之前结束,只觉这两侧官舍林立的长街远远通向那则天门的所在之地。
此时的那扇宫城门户虽然还有些模糊,但苏定方完全能想象得到,那上头会是什么画面。
为了迎接远行归来的将士,皇帝也需筹备一番晨祝。
赐福之酒、胙肉和黍稷饭都已在此时被礼官呈递于天子,算作是先行对于宗庙的告祭。
那也是对献俘将士的尊重。
想到这里,苏定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心中沸腾,在李勣的引导之下翻身下马。
与他同步下马的,还有前头的领路仪仗与随同他一并抵达皇城之外的将士代表。
在“邢国公率俘馘觐见——”的高呼之中,苏定方又扶了扶头顶的盔甲,这才迈开了向内走出的步伐。
在这一次的天街两侧,他看到了众多熟悉的面容。
也有一部分他觉得该当出现在此地的人,并没有在这里。
但在缓步向前的齐整脚步中,他是无法继续去想此事的。
只因他已听到了在两侧响起的唱词祝祷。
这取代了破阵乐的声音乃是庆和之词,似乎此前并未听到过,应当是为了这一出献俘而专门写下的。
齐唱的乐官之中似乎有不少女官,却丝毫不见宫闱内苑之气,反而因为那乐音高亢而回荡在皇城之内,分明有一番穷极浩宇的巍然。
他也听到了陆续散开的引路队伍站定的声音。
哪怕此前他们不曾在洛阳天街之中从事过这样的迎接礼节,也并不妨碍他们的动作停止得整齐划一。
而后是陆续走出的持筐士卒,将他们所携带的武器都先收缴到了一边,以防这出典礼之中出现不测。
又是一道鼓声传来。
苏定方驻足抬手,后方的亲兵齐齐顿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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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前方,终于变成了那代表宫城门户的则天门。
这是天子迎接他们的地方,也是天家旗帜最为密集之处。
就位的其余官员和宗室子弟,以及最为重要的帝后,均在那门楼之上,甚至在这个距离下已经能被城下之人瞧见身影。
破阵乐再一次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伴随破阵乐的,还有则天门前徐徐推动的战车。
他们与一步步走向门楼的将士与俘虏几乎并排而行,形成了一种前军列队的阵仗。
则天门上,武媚娘眼见这样的一幕,当即出声提醒道:“陛下,到您的场合了。”
方才的祭酒献肉不过是开场,现在才是李治迎接功臣的时候。
李治应了一声。
此刻这位天子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虽已比早前的目眩神晕好了太多,但若让他朝着下方看去,依然只能看到一片晃动的旗幡和兵刃反射出的利光。
好在这并不影响到他从周遭的反馈之声里听出,皇后并未辜负他的期望,将这场庆典办得足够有声有色。
他一手接过了递过来的酒爵,仿佛也接回了这主持大局的权力。
在他的耳中,将士登楼之声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又一方势力被平定的证明,也让他愈发确信,自己所经历的疾病也只是短暂的波澜而已。
可此刻的皇后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在将酒爵递交到李治手中的那一刻,武媚娘同样在朝着城楼之下看去。
跟随苏定方穿过长街抵达此地的将士绝不可能尽数登上楼来,在下方与她划定的禁军队伍一并,形成了视线之中最为锋芒毕露的方阵。
在那贯穿于三道大门之间的天街之上,百官齐齐恭身而贺的行礼场面,则定格在了那一片锋芒之上。
旗帜翻动,五色招展。
她清楚地知道这其中还有不少人对她今日能够主持大局而觉不满。
但再有多少不满,他们也必须在此时作为这出庆典的一部分。
比起并州的阅兵仪式,比起接见那些旧日乡邻,今日的这一出,也更让她明白,当权力被执掌在手的那一刻,到底能够看见何种风光。
她忽然更觉庆幸,当陛下发病之前她已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上,这才让她得以更进一步地攥住更高的权柄。
而既然给了她这样的一出机会,她也绝不会让其从她的手中溜走。
她低声说道:“陛下,我扶您上前。”
苏定方还有几步就能踏上城楼,连带着的还有三位百济俘虏代表。
谁都知道,这出迎接仪式越是恢弘大气,李治就越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妥。
所以他需要皇后托举住他的这一只手,让他稳稳当当地出现在来人的面前,朝着对方徐徐举起那作为归来奖赏的酒爵。
展现在外的,便是一番天子皇后伉俪情深的景象,让李治不得不将此刻的威严与名望分摊到皇后的身上。
然而此刻会有人留意到这一点不妥吗?
李清月在距离几十步的位置,看着眼前的这幅画面。
觉得恐怕更多的人看到的,是随后的光辉场面。
天子宣告,为苏定方再加食邑,加授尚辇奉御,赐天下大酺三日。
天子宣告,百济分为五部,在百济国土之上设立熊津、马韩、东明、金连、德安五个都督府,下辖三十七州,二百五十个县。任命扶余义慈的儿子扶余隆为熊津都督府的长官。
还是天子宣告,既已攻灭百济,将其领土纳入己方的管辖之下,覆灭高丽之战也将提上日程了。
……
而后便是:
“再奏乐——”
当破阵乐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将士、百官甚至是更远之处的洛阳百姓,都发出了不绝于耳的欢呼之声。
至于这场胜利的果实到底有多少能被这些洛阳百姓所感受到,那应当并不那么重要。
一场对外征讨的胜利,意味着大唐依然强盛。
对于不希望重归乱世的百姓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但在这等盛大的欢庆场面中,李清月一面为阿娘迈出的这一步而觉欣喜,又因她所站的位置,看到了另外一个残忍的事实。
这位接连数年西征东讨的邢国公,今年已有六十多岁了。
显庆二年他与西突厥的作战,因彼时还是程知节为其中的主将,让他数次在曳咥河流域不得不以少数兵马打出牵制效果。
显庆二年与显庆三年之交,阿史那贺鲁兵败逃亡,苏定方领兵自双河一路追到了碎叶水(哈萨克)。
千里奔袭之间何止是对敌劳苦,还因收缴了西突厥人畜四十万之众,需要费心慰问百姓、恢复生产、划定部落界限。
而这一些事情,甚至是在他将阿史那贺鲁押解回到长安之前就需要完成的。
显庆四年苏定方与吐蕃将领和铁勒叛将的交手,均是葱岭之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放在高原环境之下的高强度作战对人身体的摧残不小。或许不会在一两年间显现出来,却也是在缩短一员大将的服役寿命。
然而他甚至没能得到休息的时间,就已转道百济,加入了这场覆灭百济之战。
别看只是从西北到东北,可这其中又没有什么高速路连通,光是赶路,就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所以一点也不奇怪,当这位老将军登上城楼,自李治手中接过那杯庆功酒,也接过那封敕封官职的诏书之时,除却那岿然不动的凛然身姿之外——
当这冬日长风自则天门上穿过的那一刻,他鬓角的白发也显得尤其的鲜明。
偏偏李清月还隐约记得,这位当世战功最为辉煌的将领之一,在随后的东西战场上都还需要承担起尤为重要的责任。
以至于在往后数年他几乎没有停歇下来的机会,而后……
而后病故在了西域。
在李清月的视线之中,他那没被压在战甲头盔之下的白发在日光中映照得有些透明。
万千欢腾声中,那好像依然是“白发将军亦壮哉”,大唐的慷慨激昂底色在他身上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也不能不令有心之人浮想联翩。
对未来的联想。
站在她身边的李素筠听到了一声很轻的低语:“我也想……”
“你说什么?”
李清月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答道:“我说,我也想像他一样献俘则天。”
是则天门还是则天,在此时并无所谓。
这也并不是一句毫无根据的豪言壮语。
比起当年薛仁贵远征之时,眼前的场景让她更为清晰地意识到了,她也该当从中图谋进取了。
不是什么“高丽战场离她太远”无法插足,而是——
她也想成为这敬献俘虏之人,在这其中分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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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别忘了,她该选自己的封地在何处了。
否则当年那出公主宫殿的奖赏,外带上后来在洛阳宫中为她单独分出的居所,和邙山之下的“炸药研发基地”,合计起来也只能让她活到十岁出头而已。
如今梁州已在唐璿的掌控之下,可以在汉中这片土地上施展抱负,不必再顾及在那梁州疆土之上还有一个毫无作为的梁王,她是不需要将自己的封地选在梁州的。
想到行将拉开的高丽战事序幕,李清月觉得,自己可能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她也想验证一番,系统的另一种可能!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做完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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