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垂下头,嗓音甜丝丝的嗯了一声,再次抬眸,那目光中的胶着是骗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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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转眼打趣宴云笺:“乌烈将军虽然人好,可真是没眼力?见,仗着我?是姑娘家?,脸皮薄,也不知道帮忙分分忧。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将军就不能……自己回?去吗?”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红脸一笑,叫人难以计较这虽有失礼却不失纯真的话。
不等宴云笺开?口,成复连忙笑道:“将军百战辛苦,怎能失了礼数?要让陛下知道,够奴才喝一壶的。”
“知道。我?开?玩笑的,那你们去吧,我?去暖阁等你。”
在成复目送中,她边走边回?头的离开?了。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看了多久,陡然回?神时,侧身看见宴云笺一直凝视着他。
被赵锦一搅乱,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有了,成复舔舔嘴唇:“今日之谈,你我?各自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顿一顿,他颇难启齿,轻声说:“方才的事,你不必多想。赵锦天真单纯,甚好哄骗,我?没有旁的意思。虽然你我?理念不同,但我?心?念之坚,不输于?你。”
宴云笺目光微松,唇齿间?泄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叹,飘零的大雪扑簌簌落在他脸上:
“你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吗?我?只觉我?清醒的很呢。你痴情姜眠,又想成事,又想保她,我?懒得管你。”
成复道:“我?和你不一样。赵锦是仇人之女,天大恩情过不了前仇,早晚要死的。”
丹书白马(三)
大雪下了整整一日。
到夜里,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屋檐上,檐角几根冻住的流冰。
薛庆历搓着手进门,一进来,温暖的热气扑了满脸,顿时身上暖洋洋的。
看见坐在火炉边烤手的公?孙忠肃,他忙弯了弯腰:“公?孙大人。”
“来了啊,”公?孙忠肃不?咸不?淡招呼道,“阿琰呢?”
“阿琰随下官一道进来的,在门口碰见了他表弟,两人许久不?见了,聊的兴起,下官就先进来了。”
薛庆历一面回答,一边脱掉斗篷挂在一边走?过去?。看公?孙忠肃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呵斥他什么,便?小心翼翼坐在他对面。
公?孙忠肃漫不?经心嗯了一声:“阿琰是个成器的孩子,有大出息。让他少跟那些庶子混在一起,对他没什么好处。”
“是。”
薛庆历舔了舔唇。
这话说的,仿佛那庶子不?是他亲生儿子一般。这么多年,他正妻无所出,没有嫡子,只有庶子,他一个也看不?上。反而因为疼爱嫡亲妹妹,对阿琰这外甥如亲儿子一般上心。
人心尖儿都是向下的,有这么一位舅舅疼爱,薛庆历对于公?孙忠肃还是感激更多:“大人深夜急召下官前来,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我可不?是叫你,我是叫阿琰。”
公?孙忠肃抬眸,似笑非笑:“你能成什么事,本官交代你办的事,能做成一二已是烧了高香。平白比自?己儿子虚长了这些年岁,却?连半分也不?如。”
薛庆历讷讷听?着,倒也不?觉得委屈——他素来如此,总是要说上几句的,但能让他坐在这里,证明也没有他嘴上说的那般瞧不?起,总归还是有用?的。
他一面拿起茶壶,小心翼翼为公?孙忠肃添茶,一面温顺道:“大人看重阿琰,是阿琰的福气,只是阿琰年轻锐气,聪慧有余,稳重不?足,下官虽然庸弱,却?可刚好调节阿琰的性子。”
话说的中听?,总让人心情愉悦。公?孙忠肃端起茶,慢慢地喝:“今日皇上将我叫到御前,摆明了他要除去?姜重山的意愿。”
“啊??”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公?孙忠肃有些不?悦,“我知道你跟姜重山年少同窗,素有交情,但亲疏有别,孰轻孰重,你也该分得清。”
“是……下官失仪了。”
“皇上忌惮姜重山,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东南大获全胜,姜重山锐不?可当,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他那十万大军驻扎在外头,能不?叫皇上胆战心惊么。”
薛庆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张地结巴道:“大人,下官并非质疑您,也不?敢违逆皇上圣意裁决,只是有一事不?明,姜重山将军……他怎么会有反意呢?若他真有,又?何必如此辛苦四处征战?他欲谋逆,这会儿兵马岂不?已经冲进京城踏平皇宫了?”
公?孙忠肃听?完,没有生气,随手?将茶盏搁在手?边小几上:“道理确实如此,可皇上不?信呐。”
“姜重山的罪,不?在于他有没有冲进来,而在于只要他想?冲进来,随时都可以冲进来。而禁军,根本无力阻挡。”
薛庆历双手?搅在一起。
公?孙忠肃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也不?用?这副表情。事情能到今天,这个局面也有你的一份力——当初我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那北胡贱奴,你呢?你堂堂三品礼仪官,甚至有出入内宫之权!结果人没动了,还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爬上了如今的贵妃之位!你以为她?是什么善类?你以为皇上对姜重山忌惮至此,不?死不?休,能少了她?的枕头风?”
“下官……下……”
公?孙忠肃一挥手?:“你也别在这给我结巴了,要不?是看在这女人对你我并无威胁,目的只有姜重山一个,我也不?至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做大。”
薛庆历唯唯诺诺点头:“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那女人狡猾的很?,可她?已经是一人之下的贵妃,会不?会……”
公?孙忠肃道:“一个女人罢了,能翻出什么天去?,她?能搬倒姜重山,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是……那皇上已经有打算了吗?”
“宴云笺,”公?孙忠肃回答,“皇上选了他,也只能是他。”
“现在整个梁朝最具力量的兵权都集中在他二人手?里,若姜重山与宴云笺能够反目,于谁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薛庆历点点头:“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
这两人强强联合,威力可想?而知,除掉一人,的确会叫人放心许多。
“可为什么偏偏皇上要利用?宴云笺铲除姜重山?而不?是由姜重山诛灭宴云笺呢?”
“皇上有皇上的忌惮,我有我的考量。姜重山大权在握,深得民?心,若有一日他当真谋逆,谁也奈何不?了。”
薛庆历舔了舔嘴唇,他与姜重山曾是同窗,年少时也曾情谊深厚,虽说这两边孰轻孰重他心里泾渭分明,但仍然觉得为难的很?,忍不?住说:“其实,其实姜大将军的为人……忠肝义胆,他是不?会谋反的。”
公?孙忠肃笑一声:“也不?能讲的这么武断。那得分情况。”
“把他的妻子凌迟腰斩,儿子五马分尸,女儿扔到军营里,任人糟践。你看他反不?反。”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闲话一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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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如此冷血之事,还有闲心为自?己添茶。
薛庆历光听?已是胆战心惊,一面擦擦额上的汗,一面挂着笑:“这种事儿……也、也不?可能发生啊,皇上他是做不?来此等事的,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不?错,我并未说这些是真的。只不?过想?告诉你,话不?能说的太绝对。姜重山反不?反,要看他被逼到什么程度。”
“是……是。”
公?孙忠肃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垂眸望着清透碧水中漂浮的茶叶,半晌摇了摇头。
“眼下皇上的意思,是一心想?用?宴云笺铲除姜重山,他无从拿捏姜重山,而对于宴云笺……他却?觉得好摆布。”他叹道,“这十几年战乱不?休,姜重山四处征战,功高震主,皇上对他忌惮恐惧皆有之,实则是怕了。”
“大人何出此言?”
公?孙忠肃说:“姜重山的确未必心存反意,可若说宴云笺身上没有反骨,叫我怎么相?信?国?仇家恨摆在眼前,只用?他亲娘就想?把他拿捏彻底,呵……倘若他就是背弃孝道,不?管不?顾了呢?那皇上手?里还有什么筹码?皇上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
薛庆历听?的分明,琢磨了一会儿:“大人觉得,宴云笺比姜重山更要危险、不?得不?除吗?”
“不?错。姜重山到底是梁朝子民?,鞠躬尽瘁,对于他,我并未有皇上那般不?放心。可宴云笺是大昭遗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岂会真的盼着梁朝好?梁朝若不?好,你我身为臣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说来说去?,这最终的利益落点,还是在自?己身上。
从这方面看,宴云笺必死,但姜重山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薛庆历想?了想?:“那大人这番心思可有向皇上提过?”
“皇上怎么肯听??他被那北胡贱婢灌了迷魂汤,姜重山活着一日,他便?寝食难安,以为自?己抓住了宴云笺这把刀,是怎么也不?可能放手?的。”
“这……”
“舅舅!”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忽地被人伴着笑语推开,薛琰一边解下身上斗篷,一边走?过来。
拿了软垫,随意坐在公?孙忠肃旁边,毫不?客气伸手?烤了烤火:“舅舅,我和阿承在外边说了两句话,可真是冻死了。”
薛庆历微微皱眉:“阿琰,不?可对大人这般无礼。”
公?孙忠肃微微抬手?:“你管他做什么?阿琰在我面前,何必讲那些虚礼,喝杯热茶,驱驱寒吧。”
一面说,他一面亲手?递茶给薛琰。
薛琰笑着谢过,低头喝了。
薛庆历看的含笑:“阿琰,你舅舅今日叫你来,是有差事要吩咐你办的。”
薛琰笑道:“我知道,舅舅只管吩咐。”
公?孙忠肃微笑道:“眼看着要到除夕了,各府之间都要走?动,你父亲与姜重山将军素来交好,他刚打了胜仗,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必然要好好登门拜访。到时你跟着一起去?细细观察一番,看姜重山与宴云笺,有无什么可挑唆之处。”
薛琰认真听?着:“他们二人上次都未反目,看来感情极好,还会有什么机会再行挑唆吗?”
“所以要亲眼瞧一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人心隔着肚皮,不?是亲生儿子,永远都是不?一样的。”这
薛琰笑了:“舅舅放心。我必定?竭尽所能。”
****
姜眠自?从入冬身体就不?大好,刚回到京城,有些水土不?服,染了风寒。
这会窝在床上裹着棉被,恹恹的一歪。
宴云笺推门进来,手?中端着托盘,上面一碗想?想?都难喝的药。
姜眠看着心中不?爽,挑刺:“呀,又?打扮的这么好看?”
宴云笺就笑。
“你笑什么啊,被说中了不?好意思?仗着自?己貌美,比姑娘家还能打扮。”
宴云笺知道她?怎么回事,有点骄纵的小脾气,他见了也觉可爱:“我有刻意打扮么?”
“有。”
“这衣服不?是前年做的?”
姜眠叹气:“看看,自?己每件衣服什么时候做的都记得这么清楚,我就记不?得。”
宴云笺舒朗笑出声:“那是你记性不?好。”
姜眠冷哼。
其实真没打扮什么,许是比旁的男子喜净,每日换件衣衫也就是了。
宴云笺说:“我错了,我明日还穿这件。”
姜眠想?笑忍住了,伸手?摸他头发,半束乌发的发带样式精致,若隐若现在发中,末端坠了两颗玉珠,“那也没用?,看看,这发带都藏了小心思。”
他顺从:“我明日散发来。”这最稳妥,免得系根麻绳都要被说精致。
姜眠终于撑不?住笑了。
闹归闹,实话还是要说,她?掀开棉被抱住宴云笺的腰:“我家哥哥生的好看,怎样打扮都是好看的,就算在泥地里摔个滚,再爬起来也是好看的。”
宴云笺一面低笑,一面把人塞回棉被中盖好,掖好被角。
“承蒙抬爱了,但愿我走?路稳当些。来干点正事,”这会药没那么烫了,宴云笺端着药碗舀起一勺吹一吹,小心递到姜眠唇边。
这姑娘,竟然还是眉心一蹙,把头扭过去?。
宴云笺哭笑不?得:“阿眠,你不?能就揪我一人欺负,义父和姜夫人在时,你就乖的不?像话,怎么轮到我,一口也不?肯喝?”
姜眠说:“这药苦的很?,你都不?知道有多苦。”
宴云笺目光宠溺,无奈地自?己喝了一勺,嗯,确实苦的要命。
他端着这碗苦药,心疼更深一分。
姜眠看他温柔的模样,那点小任性散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闹一闹他:“你看这药这么苦,喝了整个人都是苦的。你要是让我喝药,你就要说好听?的话来哄我。这样我耳朵里甜了,嘴里就不?那么苦了。”
总是有许多歪理,宴云笺忍俊不?禁,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嘴里说道:“阿眠……”
好听?的话,要怎么说?我心悦你,或者是你生的真美?
虽然心中道过千遍万遍,可说出来,也太轻浮了。
他犹豫着,姜眠清凌凌的圆眼睛就好奇的看,像是等待他能说出什么来。
“阿眠……求你了。”
姜眠差点没笑出声,这就是他想?了半天,想?出一句卑微虚弱的话?抱着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刁蛮地点拨他:“笨。你得说‘心肝请喝药’。”
宴云笺朗声笑出来,他怕药洒了,先搁在床边,望着姜眠,笑意散都散不?去?。
姜眠被他这样一直笑的有点恼,扯开被子,像炸毛的小猫:“笑什么笑?”
宴云笺笑归笑,连忙把被子重新拉好在她?脖颈边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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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哥哥错了,不?该笑你。别乱动被子,小心再着凉。”
姜眠由着他把自?己包成粽子,好整以暇哼唧一声,看着他。
宴云笺认命端碗:“心肝请喝药。”
好好的端正君子,都被自?己欺负成这样了,姜眠捂着脸笑了半天,终于自?己捧过碗乖乖一饮而尽。
她?本也不?是喝药任性的人,只是看见宴云笺,就忍不?住想?让他哄哄自?己:“阿笺哥哥,我总是闹你欺负你,你会不?会以后不?耐烦,就不?喜欢我了?”
宴云笺挑眉,“你说呢?”
姜眠抬头,眼神中带点委屈的控诉:“这还要我说啊。”
宴云笺失笑,轻轻一吻落在她?眼尾:“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她?这样可爱,点亮他灰暗世界每一处阴暗角落,他都不?知道怎样爱她?才好。
姜眠问:“那我能出去?走?走?吗?
成天闷在屋子里,人都萎靡了,她?眼睛亮亮的望着宴云笺。
宴云笺本就心软,看见她?这目光,捏她?脸颊:“说你只欺负我一个,你还真就只欺负我。”
姜眠嘿嘿笑。
“行吧,穿厚一点,哥哥陪你出去?走?走?。”
***
既然要出去?,那就要准备万全。
宴云笺信不?过姜眠,亲自?上手?给姜眠找衣服。
姜眠想?让他出去?等,他不?肯,她?揪着他:“你怎么这样啊,这是丫鬟干的活计,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宴云笺一面给她?翻,一面随意道:“可你又?没有丫鬟,姜夫人想?给你指两个,你怎么样都不?肯。”
姜眠羞赧的不?行:“没有我就自?己来嘛。”
宴云笺说:“还是奴婢来吧。”
行吧,她?又?好气又?好笑,抱着手?臂看宴云笺拿出的厚实夹袄——这是其兰那边产的棉绒料子,是她?所有衣服中最厚的一件。
等穿戴整齐,姜眠出门,看见外面等她?的宴云笺手?臂上还挂着一斗篷。
别说,他这人,为奴为婢,格外本分。认真细致地给她?穿好斗篷,将那有一圈柔软风毛的兜帽拉上,连她?的发丝都没碰痛一点。
姜眠动动身子:“我迈不?开腿了。”
宴云笺问:“那我背你?”
虽说是堵她?的嘴,但并非不?认真。姜眠什么也不?挑了,再说一句,他真动手?背她?了。
她?终于乖下来,由着宴云笺牵她?在自?己庭院中慢慢走?。
他们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在家里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不?过,没人看见他们宽大袖袍下拉在一起的手?。
“阿笺哥哥,皇上这段时间有没有为难你?”
宴云笺心一柔:“怎么这么问?你不?是知道么,皇上并没有做什么。”
姜眠说:“没做什么,可以分为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赏识你,另一种就不?一定?琢磨什么坏事了。”
她?瞅瞅他:“他那么小心眼,我觉得他有问题。”
宴云笺朗声大笑:“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他捏捏她?鼻尖,“凭他想?什么坏事,都不?要紧,哥哥挡得住,不?会让他欺负咱们家。”
沁凉空气中,他气息和暖,背后的堆雪松枝衬得他肤白如玉,温柔缱绻。
姜眠鼻尖微酸,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贪心。
忍不?住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里。
宴云笺失笑:“这是干嘛,让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看见能怎么样,姜眠不?松手?:“我就想?抱,等你以后变心了,我想?抱你都不?肯给我抱了。”
宴云笺觉得这话得说清楚,“我怎么就变心了?”
姜眠撇撇嘴,低声说:“很?正常啊,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等我老了,你看着我一脸褶子,觉得腻烦,一手?搂着一个年轻姑娘,对我说‘你看,我哪有手?抱你’。”
宴云笺不?知道自?己该气该笑,心说到底哪出了问题,自?己在阿眠心中就是这形象?
他问:“我哪来的妾室?”
这是反问,本意是想?说他捅破了天都不?可能沾染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谁知姜眠幽幽回答:“当然是你春心一动,给我使眼色,我便?贴心至极地为你纳来。”
宴云笺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手?上一捞,紧紧箍住姜眠纤弱腰肢,转了半个圈将她?抵在旁边树干上。
脸上没什么表情,侧头俯身吻下来。
姜眠本还懵着,就见他气息忽近,青松雪竹一般混着冬夜清冷,瞬间将她?笼罩。
他的力道是霸道、不?容抗拒的,却?也是怜惜疼爱的,真奇怪,这两种感觉竟然可以严丝合缝地共存在一个吻里。
姜眠下意识双手?按在他肩膀处推他,不?仅没撼动丝毫,还惹得他腰间手?臂更紧,另一手?也扶上她?后脑。她?手?臂甚至来不?及放下,被弯折着,连同她?身躯被他抱紧。
滚烫的唇齿,陌生的触觉,姜眠紧张的直发抖,他的气息就在她?脸颊旁,每一次呼吸都带给她?一阵战栗,腿脚愈发软,要不?是他扶抱,她?几乎要站不?稳。
相?比姜眠乱的一塌糊涂不?成样子的呼吸,宴云笺只是微微失稳,他本来就是含冤带怒连委屈,人还是冷静的。
就是受不?了欺负,适时反抗。
知道她?闭着气,他心里渐起舍不?得,到底还是放开了。
一得自?由,姜眠喘几口气,因为方才的丢人让她?非常不?甘心,嘴上不?屈服:“被我说中,你说不?过我就动手?——不?对,动嘴!”
宴云笺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鬼迷心窍放过了她?:“是,说不?过你是吧。”
说着他就再度低头,姜眠见势不?好,能屈能伸:“错了错了,阿笺哥哥,我错了。”
宴云笺就在距她?两寸的距离看着她?。
姜眠笑着说:“错了嘛。”
宴云笺慢慢直起腰:“怎么说?”
“嗯……你以后肯定?不?会纳妾的,也不?会给我使眼色,更不?会没有手?抱我。”
宴云笺再撑不?住严肃,眼睛里落了笑意。
揉揉姜眠的小脑袋,“还有一点,乌昭和族一生只会爱一个人,这是规矩,也是本能。”
丹书白马(四)
姜眠心一动:他真是让她每一刻都更爱他一点。
她揪住他腰间的衣角:“真的吗?”
她知道是真的。她知道是假的。
但她就是想再问一遍。
宴云笺心尖发软,其实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能察觉阿眠没有安全感。
如果真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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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安全感,无论什么原因,总归是他做的不够好。
他低头看她,疼惜地摸摸她苍白的小脸:“阿眠,是不是因为我从?来都不会?说些什么,你心里总是放不下?”
姜眠心一紧:“不是啊。”
“那怎么一直不放心我?”宴云笺微微歪头,笑着注视她,“这么怕我变心,我对你有那样坏?”
当然不是啊。
是他太好,好到让她原本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他爱恨颠到,也渐渐感到难以接受。
可踏上这条不归路,她没有回头的选择。
姜眠说:“你这么好,我太喜欢,所?以才患得患失。”
宴云笺心下一疼:真是傻姑娘。
他做了什么,反倒要她来患得患失。能得她垂爱,他已经不知自己?被乌昭神明赐予多少福分。
将她揽进怀里,这一次手势温柔更多。
“我自会?慢慢证明,叫你放心。”他说,“乖阿眠,日?后想些我好的,什么纳妾乱七八糟的,叫人委屈得很。”
姜眠忍不住笑,“多给你几个美人还不好,还委屈上了。”
他执拗道?:“那我岂不是脏了,乌昭神明会?唾弃我的。”
“那好吧,”姜眠轻嗅宴云笺身上的气息,果真干净清冷,“我以后会?保护你的,不会?叫任何?美人靠近。”
失落一阵也就是了,相?比之下,还是怜取眼前?人更为重要。她双手捧起宴云笺脸颊:“刚才怎么说来着,不是说不能抱,怕有人看见?么。”
宴云笺微微挑眉,“那你放手。”
“你先放。”
宴云笺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忽觉不对。
他一回头,果然元叔站在不远处,尴尬的要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咳咳……那个,二公?子,姑娘,嗯……方才薛大人携家眷登门拜访……呃。将军说,让你们去前?厅。”
早在看见?他时两人就齐齐放手了,姜眠鹌鹑样低着头,脸红到发烫,宴云笺倒是镇定:“知道?了元叔。”
话已带到,元叔老脸挂不住,赶紧溜了。
宴云笺回身牵姜眠,姜眠小声嘟囔:“你怎么没感觉到元叔过来呀。”
“嗯。”
“你还嗯。不是武功很高有人近身能察觉到么?”
“嗯……”
姜眠戳他:“你是不是武功退步了?”
宴云笺问:“我们打一架?”
“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姜眠话说一半,宴云笺眉眼含笑轻敲她额头,“你再大些声,客人都听见?了。”
***
到了前?厅,见?礼落座,众人说着话,姜眠悄悄瞄宴云笺一眼。
许是相?爱的人之间,对于对方的细微心绪变化感知更加敏感,她能看得出?来,阿笺哥哥对薛大人夫妇除却礼节上的敬重,还多了些许身为晚辈的亲敬。而对于他们的独生子薛琰,则有着天然的好感。
虽然他表现很淡很淡,大抵除了她没人能看得出?来。
没人注意她,姜眠垂眸细细琢磨。
历史上,薛家人的结局她尤为深刻,毕竟宴云笺当权之后做下许多人神共愤的滔天恶行,但只有武义侯一家是由他亲手五马分尸的。
亲自动手,和派人去做,这中间隔了天差地别。
此刻看就很违和——在感情上,宴云笺其实是一个被动的人,很少会?对陌生之人先释放善意,只有感受善意之后,他才会?予以回应。薛家人却是个例外。
但……也应当没到那种程度啊,没有浓烈的爱,何?来浓烈的恨呢?
“阿眠,你不舒服吗?”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耳边落了一道?低沉嗓音,姜眠抬头,宴云笺正关切望看她。
她摇摇头:“没有啊……”
宴云笺轻声说:“你还病着,要是难受就回房休息,没关系的。”
姜眠冲他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他们这边说着悄悄话,听到那头薛庆历与姜重山正聊的投入:“这眼看又到了寒冬时分,姜兄昔年的腿伤发作起来还厉害吗?”
姜重山腿有旧疾姜眠知道?,一到阴天或是气候太冷,都会?隐隐作痛,是病根无法?根治。
但姜眠听姜重山说:“早就不碍事了。”
“你呀,你便嘴硬吧,实在是我多余问这一句,你哪是个会?抱病喊痛的人,”薛庆历笑道?,“你年轻时不懂保养,只管自己?威风,这会?儿肯定遭罪。我着人寻了一贴膏药,用于断骨旧伤颇有奇效,你拿去用用。若是用的好了,我年年都给你备着。”
说着他扭头吩咐薛琰:“阿琰,把?东西给你姜伯父送去,你姜伯父如今遭的这些罪,可都是为了救你这小皮猴。”
姜重山笑:“你与孩子讲这些做什么,没得拘束了他。”
“当然要说,若没有他姜伯父,阿琰岂会?长这么大?这笔恩情重于山海,当时刻铭记在心的。”
薛夫人看了夫君一眼,微微一笑,接口道?:“可不是,我们夫妇二人,半生只得了这么一个独子,疼的像眼珠子一样。若不是那年姜大人把?他从?惊了的马上救下来,阿琰如何?能好端端活到今日??”
薛琰含笑上前?,将手中膏药恭谨地放在姜重山手边:“姜伯父于孩儿有再生之恩,父母这些年说过多遍,孩儿心中从?不敢忘记。在您面前?不觉拘束,反而亲切的很呢。”
姜重山面上含笑,萧玉漓见?了也笑道?:“好孩子,过几年趁早忘了便是,免得你们总觉得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呀,虽然当时是被马蹄踩断了腿,可没那么严重,要不是之后自己?上上下下的折腾,骨头长歪,不得不断骨重续,怎么可能落下病根呢?这事以后不提也罢。”
众人言笑,气氛正好。薛琰回到座位坐下,他的位置正对着宴云笺,抬眼便能对视上。
此刻一抬头,见?宴云笺注视来,目光虽平静,但绝不冰冷,薛琰便弯唇一笑,颔首回应。
宴云笺微笑道?:“原来你也曾被义父救过性命。”
薛琰笑意加深,他本就生的唇红齿白,好不俊朗,又从?来都自带三分笑,任谁看了都觉他亲切:“二哥这话,倒被小弟听出?些门道?,这个‘也’字很妙,仿佛带些许知音的意味呢?”
他张口就是二哥,嘴甜的很。
宴云笺几不可察一顿。
再看他,目光就更温和了:“义父之于我,自是再生父母的恩情。你亦得他救命,我见?你,如同见?另一个自己?。”
薛琰端起桌上的酒:“二哥抬举小弟,我若有二哥万分之一的风采,可真是光耀门楣了。如此,我们当真有缘分,这杯,我敬二哥。”
他遥遥举杯,含笑饮了。
宴云笺没有说什么,端起桌上杯盏,默默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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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辣陈酒。
……
“舅舅,据孩儿所?察,这姜重山和宴云笺当真亲如父子,他们二人皆是重情义之人,想唆使反目不是一件易事。”
薛琰坐在公?孙忠肃对面,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拿着铁签子在碳盆中胡乱划拨。
虽说坐没坐样,但他一点也不怕。舅舅对他一向疼爱至极,看的比亲儿子还重,从?不会?因这些小事而说他半个字。
公?孙忠肃的确无奈看他一眼,由他去了:“你一向细致入微,小小年纪,识人断物的本领就已非旁人可比,若你这样说,那倒是麻烦。”
“是麻烦,”薛琰点一点头,舅舅什么都跟他说,他对这里边的事清楚的很,“在孩儿看来,姜重山是不会?杀宴云笺的,难道?宴云笺就能下手杀姜重山吗?”
当然不可能。
那既然不可能,宴云笺对于皇上那头就是缓兵之计,谁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公?孙忠肃说:“阿琰,你还是年轻,你这就想错了。我说麻烦,那是因为我信得过姜重山的为人,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也绝不会?做样子。他对宴云笺视若亲子,那一定是真的。可宴云笺之于他,我倒觉得未必。”
薛琰仔细回想了下:“可是宴云笺对姜重山敬爱有加,那神色是做不了假的。”
公?孙忠肃伸手拍一拍薛琰的脑袋,并没加力气,倒像是爱抚:“你这孩子,居然还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姜重山不会?装样子,宴云笺难道?不会?装样子吗?姜重山没有目的,不图宴云笺什么,疼爱孩子那就是真疼爱。可宴云笺却并非无欲无求,若他能让你看出?来他对姜重山并非真心敬爱,难道?姜重山看不出?来么?这快年到半百的老狐狸,眼力还能输给你?”
薛琰笑了:“倒也是。”
“站在宴云笺的立场上,若他能杀了姜重山,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弊,不仅能将所?有兵权扩入囊中,迅速成长为掌权第一人,在军事上再无任何?掣肘,甚至能与我并肩。就看他是否要选择弃情义而拥利益,踩着姜重山姜重山的尸骨,更上一层楼了。”
薛琰若有所?思。
说句实话,他并没有见?过为奴时的宴云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此人,印象居然还不错。
“舅舅,宴云笺……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吗?”
“他要不是个傻子,他就会?走这一步,谁不盼着攀顶,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呢,”公?孙忠肃说,“只是我并不希望他走这一步。他独拥兵权,和姜重山独拥兵权,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可姜重山对宴云笺是真疼爱啊,想让他杀这个儿子,谈何?容易呢?薛琰想了想:“舅舅,孩儿还有一个观察,却不知有没有用,只说来与您听一听。”
“你说。”
“孩儿瞧着,似乎姜大公?子不太受宠呢。”
“此话怎讲?”
薛琰将铁签子放下,双手交握:“若讲证据,孩儿却也没有,只是一种直觉。姜重山疼□□云笺,那是不加掩饰的,他夫人人称铁娘子,对宴云笺也还尚可……可是他们与亲生儿子之间,总觉得别扭。”
公?孙忠肃问:“莫非他们宠爱义子而冷落亲子?”
薛琰斩钉截铁地摇头:“那绝不是。这一点孩儿看的分明,姜重山夫妇对待他们一视同仁,甚至还是更偏亲儿子一些,只是这位姜大公?子自己?奇怪罢了。”
“孩儿不过把?看到的、想到的都说来给舅舅听一听,也许是多心,但也可能有用。舅舅如果想做事,没准大公?子是个突破口呢。”
公?孙忠肃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想想吧。”
……
三日?后,除夕宫宴。
时隔四?年,姜眠对这里陌生多了,毕竟来到这里没多久,就被父母接走了。
这一回只是来参加宫宴走个过场,姜眠倒也不太紧张。
席间正百无聊赖,身边走来一小宫女,压低声音道?:“请姜姑娘安好,我们明乐公?主记挂您,方才去了西配殿,就等您前?去叙话呢。”
姜眠还认得她,是赵锦身边的小宫女。这宫中她只有赵锦一个朋友,姜眠也想念得很:“好,我这就去。”
退出?大殿,才知道?里面喧嚣,外面竟然如此安静。大地上一层厚雪,更显得处处干净柔软。
那白雪像上好的松糕,姜眠有点舍不得踩,沿着前?人脚印一个一个走。
她低着头,也根本没注意两旁。
顾越就站在宫道?旁的阴影里,目光漆黑安静,定定望着姜眠。
李青霜在他身侧都快急死?了:“大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顾越陡然抬手制止他发声。
他不敢大声,小声嘟囔:“是姜姑娘……”
知道?。
顾越不舍得眨眼地凝望。
他没有任何?叫住姜眠的意思,也不准身边的人说话。目光苍凉安宁,看着那娇小的身影一点一点远去。
琢磨着人走远了,应当听不见?了。李青霜憋的不行:“大人,您……您怎么就这么倔呢?!”
顾越说:“你出?息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这不是出?不出?息,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敢把?这话放地上:“大人,您说您这是何?苦啊?我一个外人看着都着急,您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要论痴情,卑职真没见?过您这样的——都喜欢成什么样了,为什么不肯去争一争呢?毕竟姜姑娘还没定亲不是?您的心意,怎么就说不得见?不得了?苍天有眼,让姜大将军四?年就平乱回来了,你二人的缘分,有什么不能再续上的?”
顾越不理会?他,就望着姜眠的背影——那已经模糊成浅白色的小小人影。
“过了这个年,大人您就二十六了,换别人家的公?子,孩子都有几个了,您就非要孤身一人。顾夫人给相?看的姑娘,您是一个也不看。您要是在等姜姑娘,也得让她知道?不是?恕卑职说句不好听的,姜姑娘她早晚会?嫁人的,您这么闷下去,想等着天上的馅饼直接落到自己?怀里,那是不可能的。”
说了这么多,顾越真可谓无动于衷,面不改色。
李青霜气的想吐血,是,要他说姜姑娘不嫁也对,就他们大人这脾性,谁能受得了?
世间所?有的驴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人倔!
他要是打定主意不说话,刀架脖子上,也别指望他嘴里能吐出?一个字。
李青霜已经放弃了,懒得再劝,不想这会?顾越静静开口:“她为什么不踩新雪走呢?”
“哈?”
合着他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他家大人脑子中就想的这些?
李青霜只觉无话可说:“许是……姜姑娘觉得新雪干净,好好的在那儿,不舍得踩吧。”
顾越笑了一下。
他硬朗的眉眼因这一笑,平添好几分柔软。
“是啊……”他叹,似乎还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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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终究什么都未再说。
丹书白马(五)
*
姜眠走进西配殿,赵锦已?经等好一会儿了,看见?她又笑又跳,扑过来抱住:“阿眠!阿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姜眠被她抱个?满怀,也?弯了眉眼:“我也?想你?啊,你?过的好不好?快让我看看。”
这是她回京以后第一次进宫,也?是四年来第一次见?赵锦。
因为是除夕,她穿了一身大红色宫装,头坠精致大气的金饰,无一不彰显皇家公主的气度。雍容华贵,又带着她独有的俏皮可爱,实在是很美。
姜眠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移不开眼睛:“阿锦,你?生?的真好看。”
赵锦被她看痴的模样逗得直笑,用手指刮她的脸:“还说呢,我们阿眠是世上第一美人,打扮的这么素净干嘛?也?不知道多戴两件首饰。哎,回头去我宫里,我的首饰都任你?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看她这样开开心心,眉眼不见?任何?愁容,便知她无忧无虑,应当过的很好。
姜眠心里高兴,拉着赵锦到一旁坐下:“阿锦,我就猜到,我进宫你?肯定要找机会偷偷见?我。我给你?带了礼物,正好可以亲手送给你?。”
“啊?还有给我的礼物?”赵锦先?是惊讶,而后又有些懊恼,“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两手空空的,岂不是很不好?”
说着,她站起?来扬声?吩咐:“鸢桃,你?回去告诉小英子?他们,把我梳妆台下的几个?大箱子?都拿来……”
“哎呀,你?快坐下吧,”姜眠哭笑不得,拉一把赵锦,一面叫住鸢桃让她在门口守着,“这有什么嘛,我在外面四年,回来了当然要带礼物回来给你?,你?方才不是说你?的首饰让我挑吗?那有什么着急的。”
“这么大张旗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确实,闹出太?大动静也?不好。赵锦点?点?头:“那说好了,你?可一定要来挑啊。”
“知道啦。”
姜眠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扯开口子?,露出里面一块沁凉的玉牌:“这是潞州特产的天山翠,虽然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但我看着好看,就让制了一对玉牌,咱们一人一个?。”
赵锦喜的嘴角都压不住笑,接过来左看右看:“真的好漂亮!阿眠,你?对我最好了,我喜欢这个?寓意,”她视线向上,美滋滋地说,“这一对玉牌我们一人一个?,将来生?了孩子?就让他们结为夫妻,这对玉牌就又成为一对了。”
哪跟哪儿啊?姜眠哭笑不得,阿锦说话比她还不避讳:“你?还没嫁人呢,连生?小孩要结为夫妻的事?儿都想到啦?”
“那当然。”
姜眠瞅她,揶揄道:“阿锦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公子?了?”
赵锦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想些什么,目光渐渐落寞下来。
“怎么啦阿锦?”她的喜哀太?明显,什么都挂在脸上,姜眠瞧出不对,“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我……就是……”
“嗯?什么”
“我……我……”赵锦支支吾吾,“阿眠,前阵子?,母妃是给我相看了一个?公子?,是忠义伯家的嫡长子?,他……他人挺好的,我也?知道他挺好的。但是……我又哭又闹,硬求着母妃不要给我定这门亲事?。”
他说着这些,头低垂下,发饰上的流苏也?跟着垂下来,轻轻的一晃一晃,显得可怜。
那神色既委屈又迷茫,姜眠看的心疼:“那你?既然也?觉得忠义伯家的公子?很好,为什么这般抗拒呢?是因为……”
她小心猜测:“你?喜欢旁人?”
赵锦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嗯。”
若说阿锦的身份尊贵,最得皇上喜爱,要是真喜欢,应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朝驸马不可入仕为官,但这规矩也?没那么紧,领个?闲职,当个?富贵散人还是可以的。
身份低不打紧,怕的是对方身份高,心有志气,才难办。
姜眠这么琢磨着,觉得赵锦为难的大概是这个?原因:“阿锦,那对方是什么态度,他可知晓你?的心意?”
要是对方也?钟意阿锦,这件事?就没什么棘手,但若对方并不愿尚公主,只?怕不能强求于人。
赵锦声?音低的很:“他……他当然也?是喜欢我的……”
姜眠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为何?没请皇上为你?们赐婚?”
赵锦看她一眼。
这一眼,真可谓复杂。
很难想象这双天真灵动,向来不装一丝愁意的眼睛里,也?能有如此?神色。
“唔……哪里不妥?”
“阿眠,这话,我跟谁都没有说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赵锦挪了挪身子?,离姜眠更近,两个?人几乎挨在一起?。她小声?和她咬耳朵,“我就跟你?一个?人说。”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他……”结巴半天,她终于一横心,“他是成复。”
成复?
姜眠茫然,成复是谁?
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虽不能说如数家珍,但毕竟总跟在宴云笺身边看他处理事?务,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哪个?品阶高的官贵之家是姓成的。
姜眠问:“成复是哪家大人的儿子??”
赵锦说:“他不是哪家大人的儿子?,他是父皇的大内总管。”
姜眠用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赵锦说的这句话。
大内总管?
他是个?太?监啊。
“阿锦,你?……”
“你?先?别说,”赵锦忙不迭抬手捂住姜眠的嘴,“阿眠,我要先?问你?一句话——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太?监?”
姜眠着急地拿掉她的手:“我当然不会瞧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会很辛苦!”
她不会瞧不起?这个?时代的太?监,或是任何?一个?身份低微,为奴为婢的所谓下等人。太?监在她心中,只?是受了严重伤害的可怜人。
但心疼赵锦也?是真的。
赵锦听到阿眠说不会瞧不起?,眼睛都亮了:“阿眠,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瞧不起?成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很喜欢了。姜眠心中有些不忍:“阿锦,我不会看不起?成复,也?不会看不起?你?的喜欢。可你?们怎么在一起??皇上和贵妃娘娘怎么可能答应?”
赵锦小声?道:“父皇母妃最疼我了,只?要我一直求一直求,他们会答应我的。”
“不会的阿锦……你?听我说,这件事?你?告诉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了。”
姜眠知道赵锦天真,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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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会单纯至此?。她是生?在安稳盛世中的公主,即便之前战乱过,如今也?太?平了。身上不担和亲之责,人生?是望得到头的平稳坦途,无忧无虑。
赵锦明亮的大眼睛灰暗下来:“可是如若不求父皇和母妃,我怎么和成复在一起?呢?我能推掉母妃给我定下的一个?亲事?,但我推不掉所有。”
姜眠沉默,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跟成复在一起?,于她而言也?是坏事?。
皇上首先?是君王,其次才是她的君父,对于皇家的尊严和脸面,未必不会看的比一个?女儿重要。
“阿锦,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但是你?一定要忍一忍,为了自己,也?为了成复,不要再?与旁人提此?事?。”
她也?有喜欢的人,明白赵锦眼中的光芒代表了什么,“如果真的让皇上与娘娘知道,只?怕他们不仅不会成全,甚至容不下成复。你?明白么?”
成复有不测,那阿锦也?会伤心极了。
赵锦乖乖点?头,下一刻,门外有人轻轻敲,鸢桃向里开心道:“公主,成公公来了。”
赵锦眼睛一亮,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让他进来。”
成复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件狐皮大氅,看见?姜眠也
銥誮
?在,他微怔。
不过刹那间,他便调整好神色,端正向她们行礼:“公主金安,姜姑娘安好。”
赵锦挥手让他起?来,笑着看一下姜眠,冲她眨眨眼睛。
姜眠知道她的意思,还蛮认真d打量了一下成复:这人衣衫干净讲究,背脊有些微佝偻着,但个?头不矮,整体还算端正,容貌很是俊朗,不输许多世家子?弟。
无端端的,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成复恰到好处的笑,恭谨低下头:“殿下,奴才给您送件大氅,天气凉,小心冻着。前头还需要奴才伺候着,便不打扰您与姜姑娘叙话了。”
他行礼后退出房门,走了几步,渐渐慢下来,望着天边一轮清冷的月出神。
里面又传来隐隐笑语声?,他听不清内容,只?是听这声?音,不知不觉怔然。
成复不知自己愣了多久,再?回神时,听到一阵脚步声?,眼光一扫,宴云笺已?经立于台阶之下了。
今夜是除夕夜,衣着都要讲究,他们身上穿都是官服,只?不过一个?是从二品的朱红绣金袍,一个?是大内总管的墨绿蟒纹袍。
成复失神想着:凭他外面什么皮,以我们二人的身份,穿这东西都是一样的奇耻大辱。
看宴云笺一步步走上台阶,成复挂上笑容易微微躬身:“见?过将军。”
宴云笺颔首还礼:“公公不必客气。”
“将军怎么到这来了?”
“前头夜宴快结束了,我来此?寻小妹回家。”
“回家?”成复慢慢咀嚼了一遍,“咱家真是好生?羡慕将军。”
他缓缓抬眼,唇边笑意未断,意味深长:“此?前咱家邀过将军过府做客,只?是将军推辞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咱家总是心有不甘,在此?再?邀将军一回,将军可愿赏脸?”
宴云笺道:“多谢公公美意,要事?在身,就不去打扰了。”
成复眼底笑意渐渐凉透,唇边笑意却越来越深。
“好吧。”
“雪天路滑,前路难测。将军行走时定要分外小心,千万不要被什么绊倒了才好。”
昭昭灼心(一)
回府后,天上又飘下大雪。
纷纷扬扬的,像被撕扯成碎片的素锦,大片大片飘落下来。瑞雪兆丰年?,除夕夜有这?样的大雪一扫往日陈旧,来年应当是个好年。
姜眠这?样想着,痴痴望着窗外出神。
过了这?个?年?,留给她思考出路的时间又能剩多少呢?
朝夕相处,她有无数机会试探宴云笺毒发之日的日期,避无可避的,那日子越来越临近了。
“阿眠,来喝药了。”
宴云笺在后面专心致志煎药,托她的福,这?些丫鬟的活被他一力包揽,他心细如发,对于?照顾自己这?件事上,实在令人挑不出半分错,连姜重山夫妇都不怎么过问了。
宴云笺用软布垫着药罐把手,将浓郁的药汁倒入白净瓷碗中,“喝过了药,我们去前头和?义父他们守岁。”
姜眠乖巧应一声,转身走过来坐下,细白的手指扶着瓷碗边沿,因为烫,她拿勺子舀了吹一吹,慢慢的喝。
宴云笺看了她一会儿?,坐在她对面:“真是?奇了,今日怎么这?么乖?”
他伺候她喝药,哪次不是?连哄带求?今天一下都没闹,都让他有些不自在。
姜眠一边喝药,一边抬头嗔他一眼:“我哪次不乖?”
“是?么。”
“我一向都不叫人操心的。”
宴云笺笑,不打算反驳。
喝过药,两人一起往前厅走,还未走到先看见脚步慌张的元叔。
“公子……姑娘也在啊,我说到房间去寻怎么没人呢。”
“元叔,”宴云笺大步迎上去,他对于?危险与变数的感知极为敏.感,看他表情知道事情要紧,“出什么事?”
“……”元叔犹豫。
宴云笺压低声音:“是?不是?高叔的事有眉目?”
姜眠步子迈的比不上他,这?会才跟过来,也问:“怎么了元叔?看您满头的汗。”
元叔先对宴云笺几不可察轻轻摇头,旋即道,“是?凌枫秋醒了。”
姜眠和?宴云笺对视一眼,过了数月,他终于?醒了。
她心中欢喜难过皆有,复杂地绞成乱麻,而宴云笺沉静的目色渐渐凛冽:“我现在去看看。”
姜眠说:“我也去。”
宴云笺还未发表意见,元叔先不赞成:“姑娘,您就莫要去了吧,凌枫秋……他的模样……实在是?……”
他家姑娘一个?娇娇女?儿?家,那么残忍的场面,怎么忍心让她去看呢?
“我没关系,我要去看他。”
姜眠没有任何听劝的意思,抓着宴云笺的手,要扯他往前走。
宴云笺默了默,点头:“好。”
他对元叔安抚了句:“没关系元叔,我会看着阿眠的。”
***
当日发生的事太过惨烈,凌枫秋伤势之重,几乎救不回来,许是?他性格坚韧,竟忍下常人所不能?忍,一息尚存,硬扛着没有咽气。
当时姜眠被掳,姜行?峥当家,不忍心看凌枫秋如此忠义之士凄惨死去,便一直请大夫全力救治,他也争气,一直扛到张道堂回来。
昏迷数月,终是?醒了。
姜行?峥先收到消息,已经过来了,在床边看张道堂诊脉,眉目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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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着。
见宴云笺过来,姜行?峥点点头,微微侧身让了些地方,好让宴云笺能?看清楚。
这?么看凌枫秋,其?实很难分辨他是?醒着的。他瞎了眼,割了舌耳,断手断脚,若非张道堂诊脉需要碰触他,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这?触感能?让他察觉,微微颤抖着身子。
姜眠看的眼中含泪,不忍地侧过头,宴云笺无声揽住她,慢慢拍抚她的背。
“命是?保住了,总算是?熬过来,”张道堂说,“其?实各处伤残已不致命,重要的是?内伤,不过也在渐渐好转。这?次醒来,当不会再昏迷了。”
姜行?峥皱眉:“如何才能?让他少遭点罪?”
张道堂诚实道:“那就只有让他死。”
话音刚落,凌枫秋竟有了反应,他竭力抬手,却因为没有手掌,而只抬起两条光秃秃的手臂。
“他、他可以听见——”张道堂蹲下仔细检查他的耳朵,“是?失了耳廓,但听力并未全然受损。我们讲话,他应当可以听个?模糊。”
闻言,宴云笺矮身半蹲在凌枫秋床前:“枫秋,你能?听见我说话,可识得?我是?谁?”
凌枫秋手臂顿了顿,慢慢向宴云笺的方向伸来,宴云笺垂眸,轻轻攥住他苍白枯瘦的残肢。
他不动了,任由宴云笺抓着他手臂。
“他能?听出我的声音,”宴云笺抬头看张道堂,“可有什么办法知晓他心中意愿?”
张道堂蹙眉想了一会,摇摇头:“他可以听见,却无法表达,恕属下直言,您最多只能?猜测发问,而由凌枫秋做出反应——这?反应多半也是?晃一晃手臂,点一点头。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没有旁的办法可想。”
他说的直白,声音清楚,姜眠忍不住说:“好了,没有就没有,说这?么多做什么。”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些凌枫秋都是?听得?见的,说这?些话不是?刺他的心吗?
听见姜眠的声音,凌枫秋又有了些反应,而他唯一可以动作的便只剩四肢与嘴唇,此刻,他苍白的唇无声开合,然而因为没有舌头,并不能?准确的表达出他所言之语的唇形。
宴云笺却明?白:“阿眠没事,平安回来了。”
凌枫秋不动了,唇角微微上翘了下。
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怜的很。张道堂叹息着,低头想了一会儿?,抬眼望着他们。
他声音压的很低很低,轻如气音,让凌枫秋听不见:“二位公子,姑娘,我有一句话可能?是?不当讲,但实在忍不住,要说给你们听一听。见凌枫秋如此,谁心里也不好受,当初救他是?因为他气息未绝,医者仁心,不愿看一条生命砸在自己手里,但现在他已经醒了,意识清楚,此后半生只能?活的如同行?尸走肉……我想说,此刻他可以自己选择,若他意愿不想如此,我可以银针封穴,让他没有痛苦的走。”
似乎医者仁心,万世相通,但能?认知到这?一点,委实不简单。这?番话说的,甚至颇有后世人权的意味。
他的意思大家听得?懂,但提与不提,对谁都是?残忍。姜眠一时之间未想清楚,看宴云笺也是?眉眼黑沉,似在权衡,这?一会儿?功夫,却是?姜行?峥先行?开口问了:
“凌枫秋,我们都知你痛苦不堪,若你不愿继续遭罪,便动一动唇,我们自会替你想办法。”
谁知此话一出,凌枫秋残躯病体竟大力挣扎起来,连宴云笺都险些脱手,他四肢乱动,仿佛想坐起来却不能?够,如同脱水的鱼,只在床上拼命挣扎,却未动弹半分。
而只有一点,他的双唇,始终紧紧闭着。
张道堂看的分明?,连忙抢道:“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
凌枫秋侧耳分辨了会儿?,反应过来,大力点头,却仍是?乱动挣扎。
宴云笺立刻安抚:“枫秋,你不必害怕,你的心意我们明?白,必定会好好照顾你。”
可这?话并不能?让凌枫秋得?到安慰,他仍在不停挣扎,一条手臂被宴云笺抓着,另一条也尽力的向宴云笺的方向伸,在半空中不断摇晃。
无论宴云笺如何安抚,他始终不曾安静下来。
姜眠看的心疼极了:“哥哥,凌枫秋是?不是?有别?的话想说?”她蹲在凌枫秋枕边,柔声问他,“凌枫秋,你有话想与我们说是?不是??”
凌枫秋停止挣扎,怔怔的样子。
他还能?点头,很慢很慢的点了下。
他想说,可是?他表达不出来。姜眠忙问:“你是?不是?哪里疼?哪里难受?”
凌枫秋摇头。
“你是?有什么心愿未了?父母,或是?兄弟?”
凌枫秋依然摇头。
姜眠想不出来,看看两位兄长。
宴云笺道:“残害你的歹人还未抓到,但你放心,我必定将他碎尸万段,给你报仇。”
然而,凌枫秋还是?摇头。
姜行?峥也猜测道:“那……你是?害怕?你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一定不会让你死。”
这?一回,凌枫秋连摇头都没有了,静静躺着,仿佛灵魂被抽走,空洞的令人心惊。
张道堂看了会儿?,提议道:“二位公子,姑娘,我看你们也别?猜了,凌枫秋有心愿,但只怕很是?复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猜的准的,只能?慢慢来。他方才刚醒,身子还虚弱的很,这?样一直询问,对他也是?折磨,待会我煎一帖药,先让他休息吧。”
这?也好,他们已经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问了,却全都不是?凌枫秋想要的,那就证明?他的心愿并非常规,大抵很难猜中。
先让他休息也好,来日方长。
姜行?峥站直身子:“那就托付给你费心了。”
张道堂连道不敢。
姜行?峥在张道堂肩膀上握了一下,侧头向宴云笺和?姜眠望去:“阿笺,阿眠,我们去前厅和?爹娘一同守岁吧。”
……
万家万户灯火通明?,鞭炮爆竹声不绝于?耳,一派祥和?喜气之相。
薛琰没陪父母守岁,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房间,他一向是?被娇惯的,在家里纵使?没规矩,也不会有人舍得?管他。
困了,跟父母告罪一声,便回来躲懒睡觉。
有几个?丫鬟服侍他宽衣解袍,刚刚净了脸,他的亲随阿景上来,双手递出一封信:“公子,您的信件。”
薛琰随意瞥一眼,见信封是?空白的,并未署名?:“谁送来的信?”
“小人不知,是?个?脸生的人。大约两刻钟前送到府上的,指明?要亲手交给您。”
“不知?什么阿猫阿狗的信也能?往我眼前递了,”薛琰一边懒洋洋笑着,单手拿过阿景手中的信,随意看了两下,“连署名?都没有,也未免太无礼了。”
阿景陪着笑脸:“确实是?不识礼数,可小人一向是?傻的,只怕万一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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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重要信件,耽误了公子的大事,所以怎么说也是?要给公子您拿来瞧一瞧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薛琰随手将信件扔在桌子上,没有打开的意思。
等屋里人都退下了,他给自己添了杯茶,慢慢的品,外面炮竹声震天响,这?一时半会是?睡不着的。
薛琰眨眨眼睛,侧过头,目光慢慢落在被他遗留在桌上的无名?信件。
他这?半生顺风顺水的紧,从未有什么奇遇,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信,还是?蛮好奇的。
总归无聊,要不看看?算是?他抬举这?人。
这?么想着,薛琰已经噙着笑,撕开信封,拿出里边薄薄的两张信纸。
只扫过第一眼,他心中忍不住笑骂:这?叫什么信?不介绍自己身份,没有落款,甚至没个?像样的开头。
但今日他心情颇好,也不计较,还饶有兴致地念出了声:
“当年?仪华长公主夜宴惊胎,移至偏殿产子,恰逢武义侯夫人胎动,与长公主一同生产,当夜人心惶惶,纷乱凌杂……”
这?人是?在做什么?讲他出生时的故事给他听吗?
薛琰觉得?好笑:“长公主腹有双生子,而世人只知其?一……”
他忽然不念了。
染着笑的眉眼也渐渐冷下来。
本?歪歪扭扭没个?正形的仰靠在椅子上,此刻身体一点一点坐直,双手持信,目光沉冷地看下去。
信上说,不是?所有的乌昭和?族人都生暗金色眼眸。
信上说,若另一个?孩子的身世揭露,不知会是?如何下场。
信上说,万事皆空,其?实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一无所有,他唯一能?依附信任的都是?虚幻。
信上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讲了个?故事。
可薛琰的手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
他强自冷静,拼命镇定端起已经半冷的茶盏,不停抖动的手却连茶杯都握不稳,些许茶水溅洒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衫。
长公主生了双胎又怎么样?鬼知道另一个?孩子的下落,这?些跟他薛琰又有什么关系?他是?爹娘的独生子,只不过恰好和?乌族贱种同日降生罢了!
他爱怎么揭露就怎么揭露,他薛琰乐的看好戏,乐的看那隐姓埋名?的人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他是?武义侯的独子,嫡子,身份无比尊贵,他的舅舅大权独揽,是?皇上最信任的心腹公孙忠肃,他是?天之骄子!
和?他没有关系……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薛琰心绪大乱,勉强喝了一口茶。
牙齿磕在茶杯边沿上,哒哒作响,他竟连一口茶都喝不进,怒从心生,抬手狠狠摔了茶盏。
可是?、可是?……
如果呢?
从小到大,有多少人曾说过,他虽然长得?俊朗英挺,却和?父母不是?特别?相像。
他一向不在意这?些,可是?此刻那些话却通通灌入耳朵,拧成一股呼啸的风,将他的心吹的七零八落。
如果他真的是?双生子之一,那么父母娇宠,舅舅疼爱,他尊贵无比的身份,将全部化?为泡影。他会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受制于?人,听命于?人,成为一颗无根的飘萍。
薛琰惨白着脸,双手颓然落下。
身在天堂,已犹如地狱。
昭昭灼心(二)
宫城。
成复下了值,独自一人提灯慢慢向前?走,拐过角门,忽然一个人影窜上来一把蒙住他眼睛。
他心一凛,下意识已伸手向腰间藏别的毒针探去,刹那间寒风带起一阵甜香,他慢慢放下手。
“公主?。”
他轻声,声线含着无奈:“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未休息,一个人躲在这,出事可怎么好?”
赵锦见自己一下就被认出来,欢欢喜喜放下手:“我是公主?,我能出什么事啊,你这些日子忙的不见人影,还不准我来见见你吗?”
成复转身:“公主?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是想见你,”赵锦自然?地拉着?他向前?走,还知道反思,“我总烦你,是不是不够矜持?”
成复微微笑了下,想动一动手挣脱,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动作。这段路是无人值守的,要走到前?面二?道门才?会有侍卫。
他由着?她,浅笑道:“公主?烂漫可爱,奴才?不觉得烦。”
公主?,奴才?。他说的话每个字她都不喜欢。
赵锦闷声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就?不能唤我一声阿锦吗?像你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一口一个阿锦,而且你也不会自称为奴啊。”
真?是孩子?气,成复失笑:“当初奴才?犯错,被打的奄奄一息,公主?好心救下奴才?,却偏偏要戏弄奴才?,谎作宫女,叫奴才?好生失礼。”
赵锦笑道:“才?不是戏弄你呢,我一开始说过我是公主?,叫你别怕,可你浑浑噩噩没听?清楚,又抗拒得很,为了救你,我只能那么说了。”
月色静柔,清风拂耳。
成复神思随着?她话语飘荡一瞬,便回过神,唇上挂着?笑,细致地提着?风灯照路:“公主?小心脚下。”
赵锦娇蛮劲上来,竟不肯走了,倔强地看着?成复,眼眸清澈,一眼不发。
成复静了片刻,低叹:“阿锦。”
复又道:“你这又是何必,我岂能配得上你。”
这她可不管,听?见了想听?的,赵锦立刻笑开,脚步轻快地向前?走。
成复被她扯着?袖子?,不得不跟上她脚步。
“阿锦,忠义?伯的嫡长子?是个很好的人,又有祖上荫封,你若嫁他为妻,以后可以与他一起去绍河封地。那里虽然?离京城远了些,但气候温宜,景色和美,是个很好的地方。”
赵锦现在最?不想听?这些:“我不想离京城很远,我就?要在京城里。”
“京城有什么好的?”
赵锦不回答,低着?头,兴致勃勃去踩成复映在地上的影子?:“成复,你现在也开始与我说这样的话了,和母妃、表哥他们一样。你以前?从不说这些,你会哄我玩,给我讲笑话,说许多我没听?过的新鲜事物。”
她说着?说着?,却把自己说郁闷了。
原来成复待她很亲近的,最?开始自不必提,后来知道她身份后,也一样的亲近,无人时口口声声唤她阿锦,她听?得欢喜。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唤她公主?,不与她亲近了。
成复知道她说的那时,那是从前?。
从前?与现在又哪能一样,否则古人也不会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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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再走十几步,他们就?不能这样亲密了,赵锦停下来,望着?身侧的男人:“成复,我谁都不想嫁,只想嫁给你。旁的王孙伯爵再好,我也都不喜欢。”
她还是个年纪小又被娇宠的姑娘,说起这话,坦率的叫人不敢看她眼睛。但毕竟剖白心声,何其?娇羞,说完后一下扭过头,飞也似的跑了。
成复一人在原地站了许久。
冬夜雪风,透过衣衫染上骨,一点?一点?削去他身上温度。
静立许久,他慢慢卷起袖子?,看着?自己手臂内侧靠近手肘位置,那片黑狞的刺青。
刺青上用刀划过,是两个相交圆弧。
刀刻血痕求乌昭神明庇佑,分?为两种。
此为长相厮守。
遇上一人,他求过。但他也知道,这是一场空。
*
回了房间,随手脱下大氅,成复拿着?火折子?点?燃桌上灯烛,门口响起敲门声:“干爹,是我。”
“嗯。”
听?见里边回应,小贵子?堆着?满脸笑进来,乖巧走到成复座椅旁跪下,慢慢给他捶腿:
“干爹,您吩咐孩儿办的事,孩儿都已经办妥当了,请干爹放心。”
他一口一个干爹,嘴甜的很,但实际上不过十六七岁,并?未比成复小多少。
重?复低头,小贵子?跪在他脚边,就?像一只听?话的哈巴狗,他随意伸手拍了拍他脑袋,目光静静的就?这样望着?他。
小贵子?是个机灵人:“干爹,孩儿躲在一边,亲眼看见那信交到薛公子?手里,没经任何人的手。”
成复依旧望着?他。
“……干爹放心!那信干干净净的,孩儿绝对没有打开看!”小贵子?一面说,一面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成复一下一下摸着?小贵子?的脑袋:“我知道,你伶俐,办事也妥当。交给你办的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小贵子?得了夸奖,动作更加讨好,谄媚笑着?。
成复看向窗外,目光渐渐变得冷。凭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必再挖空心思利用什么人做什么事,他随便动动手指,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为他分?忧。
“小贵子?,你知道那收信的薛公子?是何人吗?”
小贵子?稳妥回答道:“干爹,不该孩儿知道的事,孩儿不会沾染分?毫。”
“你该知道。”
成复微微弯腰,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今天,我很想将压在心里的事找个人说一说。”
此等殊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小贵子?懵过之后,咽了咽口水——干爹这是将他完全当做自己人了。
他忍不住激动,愈发乖顺,做出一副倾听?模样。
成复将这一切都收进眼底,淡淡一笑:“其?实那位朝堂新贵薛琰,是我的亲弟弟。”
小贵子?惊呆了,微微张大嘴巴。
成复浑然?不觉:“其?实原本让他一生无忧恣意,快活的过也没什么不好。可一来,我需要他帮助,但他站的太高了,岂会轻易为我所用?我不得不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变为泡影。当他恐惧绝望到极致,知道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摔落地狱,我才?会出现,做他崩塌世?界那无边洋流中的唯一一根浮木,让他依靠我这唯一能依靠的人。”
这些话突然?间打落下来,小贵子?已经有些懵了:“那……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我也很不甘心。很不甘心。”成复微微叹气,“当年我是有机会逃离这深宫的,我的母亲已为我铺好了后路。要说我们两兄弟与武义?侯家真?真?是有缘分?,当时他们夫妇二?人膝下无子?,想从宗室旁支过继一子?,我娘亲……连身份都以为我做好了,只可惜我没这个福分?呐……”
饶是小贵子?再不懂事,此时此刻也反应过来——有的秘密听?了,两人捆绑在一起,有的秘密听?了,是用命来听?的。
此时此刻,他耳朵里灌进来的这些事,他不觉得,他还有资格活着?听?。
小贵子?再不敢听?了,伏在地上不断砰砰磕头:“干爹饶命,干爹饶命!孩儿对您绝无半分?二?心,今天这些话,孩儿听?了必定会烂在肚子?里——不,孩儿从来没听?过!求干爹看在孩儿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孩儿性命——”
他正拼命求饶,忽呛咳一声,喉咙里像有一口瘀血。但咳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咳。
小贵子?已说不出话,血红着?眼望向成复,满眼怨毒。
他踉跄着?抬手,却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力,更别说碰到成复一片衣角。
成复站起来,居高临下:“你忠不忠心,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从你替我送这封信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该是个死人了。”
小贵子?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双手一起拼命抠喉咙,明明浑身上下不见一丝异样,他却仿佛下一刻便会断气。
“这是宫里的好东西,用着?干净,不见血的处理起来方便,”成复望着?小贵子?渐渐脱力,拼命抓扣的手指也变得绵软,一点?一点?垂落下来,“真?是可惜了,我压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好不容易今天想找个人说一说。”
踢开小贵子?的尸体,成复慢慢坐下:“到底叫了我两年干爹,我还想与你说一说阿锦,问问你的意思呢……”
“你说,我是不是……连阿锦一根头发丝也配不上?”
小贵子?气息全无,自然?不会回答。
“罢了。”
阿锦,阿锦。
成复垂眸,完好无缺的右手轻轻摘下左手食指的指套,抚摸过那凹凸不平的断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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