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处死的不是最高战犯吗?怎么?会是棠姑娘呢?”
“王爷他……王爷他不是最心疼棠姑娘的吗?平常谁敢怠慢半分,都?要按军规处置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棠姑娘做王爷军师多?年,忠心耿耿,又与他情谊甚笃,从未出过半丝差错,为何今日如此不?留情面?”
“不?该啊,王爷怎么?舍得杀棠姑娘……半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落的。”
“是啊,方才?王爷听说棠姑娘去他营帐找他,他那板着的脸,立刻就笑?起来了……”
“安静!安静!”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杨潇烨的副将楚清河不?由得回头大声喝止。
他转过身,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王爷,您……”
其?实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此事?没有丝毫预兆,王爷竟突然对棠姑娘发了狠。动刑不?说,竟要将她?当众处死,连一刻钟都?等不?了。
楚清河为难地看一眼刑架上的秦棠——谁不?知?道那是王爷的心肝肉,她?陪着王爷出生入死,王爷把她?当做命根子一样。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这秦棠姑娘,怎么?连句话也不?说呢?楚清河心里着急,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劝道:“王爷……王爷您三?思啊,纵使棠姑娘犯了错,您也不?要动这么?大的气,以免来日自己后悔。”
“您不?是已在?王都?备好了一切,只等着回去后与棠姑娘成亲吗?”
“成亲?”
杨潇烨慢慢反问,仔细咀嚼这两个字,他声音不?高不?低,却气息浑厚,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与这贱人成亲么??呵,想一想,我都?觉得恶心无比。”
楚清河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会从杨潇烨口中说出来。
他扭头看向秦棠——她?一向聪慧,柔弱,听到王爷这样的诛心之?语,却没露出一丁点伤心神色,只是微微向后仰头,冷漠淡然,无所谓到极点。
这两人都?是怎么?了?究竟怎么?了?楚清河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六神无主向四周看一圈,只见大家脸上和他别无二致的表情。
“王、王爷……”咬了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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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楚清河决定再劝最后一次。他陪伴了王爷十几?年,王爷一路走来有多?艰辛,没人比他更了解。棠姑娘可谓是王爷命里的唯一明亮色彩,王爷爱重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王爷,棠姑娘曾在?冷宫中救过您的命,您征战数年,她?更是立功无数。您再生气,可否看在?这些份上,小惩大诫……”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杨潇烨说:“她?今天必须死。”
楚清河沉默了片刻:“……是。敢问王爷,依军规处死犯人前,需大声宣读犯人所犯条条罪状。属下愚钝,还请您示下。”
杨潇烨愣住了。
人群中,姜眠咬自己下唇,无意识地渐渐加重。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秦棠有什么?罪名,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痛恨她?。
终于,杨潇烨薄唇轻动:“她?让我恨之?欲狂,我只想令她?生不?如死。”
“那……那……”
“为什么?我会这么?恨她?呢……”杨潇烨喃喃,像是在?问楚清河,也像是在?问自己。
楚清河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就听杨潇烨一槌定音:
“凌迟。千刀万剐。”
一只只火把燃起来,明亮的火光点燃了这片空旷寂静的刑地。
杨潇烨的脸庞映在?晃动的火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他望向秦棠的神色满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而秦棠时而垂眸,时而回望他。目光平淡冷静,看不?出一丝昔日情谊。
行刑的士兵走上前,两人面面相觑,都?回头看了杨潇烨一眼,见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才?抬手擦一擦额上冷汗,迟疑着用刀尖对准秦棠。
他们迟迟不?下刀,直到杨潇烨一声威仪又迫人的低喝:“动手啊!”
士兵们一狠心,硬着头皮行刑。
凌迟几?乎算得上所有历史记载中最残忍的刑法之?一,姜眠一眼也不?敢看,只低着头盯自己鞋尖,她?知?道自己在?轻颤,却实在?控制不?住——那个一看见自己心爱姑娘,便立刻收起冷厉,温和又讨好说没有正眼瞧过别的女人的杨潇烨,因为爱恨颠毒发,对自己所爱之?人恨到了如此程度。
爱之?越深,恨之?越浓。
脑海中这句话回荡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几?乎魔障的念头最终被秦棠凄厉的惨叫打断,她?开始还死死忍着,龃龉牙齿压抑闷哼,但人的血肉之?躯,实在?扛不?住如此折磨,终于痛苦惨烈哭出声。
“杨潇烨……杨潇烨……”
姜眠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行刑之?人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杨潇烨自己。
他拿着刀,丝毫不?顾秦棠因为剧痛的挣扎,冷静而残忍地一刀刀割下她?的肉。
她?气息急促,喘·息与惨叫争先恐后从气管中泄出。
“陛下!陛下!!”
秦棠仰头,就像看见远远处什么?人一般,对着天空发出两声凄绝的惨叫。
微微一笑?,旋即头一歪,气绝而亡。
杨潇烨没有再多?看她?一眼,随意丢下刀,踏着一地碎肉走下来。
“将士们——”
他扬声,音色隐隐含着两分傲气:“今夜叫大家齐聚于此,除了观刑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本王方才?收到消息,大梁最新一批军资粮草被朔川阻在?关隘之?内。没有粮草,他们最多?只能撑三?天,于我燕夏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今夜,我们便以这女人祭旗,即刻出兵,趁着他们缺粮困顿将他们围堵到死!”
杨潇烨的话铿锵有力,瞬间点燃在?场之?人的雄雄斗志,他下了军令即刻出兵,大家纷纷转身,准备出拔营出发。
姜眠跟着人群往前走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满是血腥肉末的刑架上,秦棠只剩一副血骨架子。
死的惨烈可怖,也轻描淡写。
她?不?忍再看,咬牙转身。
进了营帐,宴云笺第一时间摘去姜眠头上头盔,三?两下解开覆眼的纱布,捧起姜眠的脸仔细看了看:“阿眠,吓到了么??”
姜眠脸色白的很,听他关切问话,摇摇头。
宴云笺知?道她?这副神色怎可能不?害怕,抱抱她?:“哥哥以后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乖阿眠。”
姜眠心里一酸,一股巨大的委屈冲击大脑,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她?闷头扑进他怀里,也不?说话,就这样紧紧抱着。
“没事?了,没事?了。”宴云笺轻轻拍抚姜眠瘦弱的背脊,低声安慰。
姜眠手轻轻揪着宴云笺腰侧的衣服:“阿笺哥哥,你以后……别不?要我行吗?”
这是什么?话,他的心脏几?不?被她?捅一刀:“我怎么?会不?要你?”
他可以不?要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也要将她?和信仰放在?一处捧高,不?染尘埃。
宴云笺低头看她?,捏捏她?的脸:“还说没事?,都?说胡话了。”
姜眠说:“秦棠死的惨,杨潇烨……也很可怜。”
宴云笺默了一会:“秦棠得成夙愿,杨潇烨爱恨已乱,永不?恢复,知?内情的人唏嘘,他们二人自己却未必难过。”
这一定不?是心里话,否则怎会说的如此拙劣,他只是想安慰自己罢了。姜眠微微笑?起来,抱着宴云笺,不?舍地蹭一蹭他胸膛。
古今晓的戏,不?仅打破她?所有的幻想,由不?得她?半分侥幸;还将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丢在?她?眼前,让她?自己,看个清楚。
他步步为营,算计人心,所说的话,最终都?成了真的。
——她?最好的阿笺哥哥,她?爱着,怜着,也防着。
不?,不?要灰心,古今晓确实掌控局面,但有一件事?他也决计想不?到,她?敢在?这个当口上,对宴云笺坦言说爱。
即便是到了现在?,看到这鲜血淋漓的一幕,她?也不?后悔。
如果这世上真的没有双全之?法,也没有关系。到最后毒发前夕,她?会将一切告诉宴云笺——为了保护家人,再不?忍,她?也会牺牲他。
姜眠想着,轻轻呢喃出声:“但是阿笺哥哥,这已经?……很不?公平了。”所以,我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
她?声音很轻很轻,有一些音节根本没有发出声来。宴云笺以为她?在?说秦棠,“阿眠,不?想这些了,我们要趁此机会逃出去。”
原本扎营在?这里,他相貌惹眼,是没什么?太好机会逃离的,现下大军开拔在?即,最是能浑水摸鱼之?时。
宴云笺拿了一些药品收进怀里,又将秦棠给他的那本记载剧毒的书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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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伸手:“阿笺哥哥,这个我帮你拿。”
宴云笺不?疑有他,递过来:“阿眠,一会我会带你从后方绕。但是要看情况,我们未必会有马。”
他筹谋本就不?容易,马的目标实在?太大,姜眠赶紧点头:“我知?道,哥哥你不?要考虑我,我能吃苦。”
宴云笺伸手扣住她?后脑,低头在?她?额心轻轻一吻。
有上一次紧张羞涩到极点的吻打底,这一回,他吻得游刃有余许多?。
姜眠心中一甜,更觉得安心稳妥,比起自己的处境,她?更担心家人:“杨潇烨说的消息会是真的吗?爹爹他们的粮草断了?”
“有可能。”
赵时瓒对义父敌意至深,希望他功成,却未必希望他凯旋。对他而言,义父收复东南而战死沙场,才?是他最想看见的结局。
宴云笺眸光静暗,动了动唇正想说话,忽然姜眠两只小手一起揪住他袖口。
“来都?来了,”她?说,"我们跑之?前,把他们的粮草烧了吧。"
薄血覆影(三)
如果断粮的消息是可?靠的,那么杨潇烨打的主意必定是大军围困,将姜重山的军队耗死。
若这样看,烧光他们的粮草是解决燃眉之急的最好办法。
若是不做,这一仗不仅艰难,可谓是凶险至极。
营地外面的声音愈发杂乱,宴云笺轻掀帐帘,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锐利如鹰的眼迅速巡视。
留给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以他此刻假扮的身份,一炷香之内再不出现,必定有?人起疑前来查探。
宴云笺转身:“阿眠,你这主?意极好,断他们?的军粮是必做之事。”
姜眠目露喜色,眉眼弯弯的等?着。
她对燕夏军队并不了解,就期待仰望宴云笺,等?他下一步指示。
宴云笺说:“但我不能带上你,你先潜出去等?我。”
姜眠一急:“为什么?我们?一起啊,我可?以帮你……我跑的也?很快,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他哭笑不得:“这跟跑的快慢有?什么关系。方才?出去那一趟,混迹人群,相安无事,这回想不露声势都难。引火,纵火,真烧起来,还会有?人围捕。”
他一个人,火烧连营就地打个滚,能从火线中铺开路;面对长刀,穿了身体也?能撕出个口子。这条命硬,怎么都好说。
可?带上她,心?里求的,就只能是毫发无损。
姜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宴云笺点她鼻尖:“知道?你机灵,但这不一样,这是危险的事,哪有?人虎穴里走一圈,还把?身家性命背上的?”
这话说的可?够直接,姜眠脸颊有?些发烫,却还是很担心?:“你一个人去,能照顾好自己吗?”
宴云笺哑然失笑。
这一晚上的事,瞬息万变,太多情状令他来不及细想便接踵而来。他被推着走,全副心?思几乎都为当下处境,思索怎样才?能叫他二人平安无事逃离这里。
阿眠这事上,还一直觉得恍若梦中。
她说他喜欢自己,不是对哥哥那种喜欢,这让他心?理防线骤然溃塌。人都有?一己私欲,他也?许更不堪些,听闻这些不思矫正,便卑劣地占住了她。
直到听她说这一句,怕他照顾不好自己。
——一直以来,因稳重可?靠,义?父对他极为放心?,他亦在军中作为主?心?骨一样的存在。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对他甜蜜的质疑:那么危险,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这世上,有?不顾世俗的偏爱,就有?闭目塞听的担忧吧。
宴云笺心?脏愈发酸软,把?姜眠拉进怀中,抱着她纤细单薄的身子:“我要是这么笨,连拿着命去找你都做不到,你还是别要我了。太没用,我自己都不能让自己过?关。”
姜眠直接在他腰上拍了一下:“胡说什么。”
宴云笺低笑:“阿眠,你安心?等?我,不会很久,我一定把?你平安带走。”
只要是他说的话,总是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姜眠点头:“好吧……那我在哪里等?你?”
“这里不安全,我一会儿护送你到营帐后边的丛林,你借着草丛掩住身形下河。”
姜眠眼睛一亮,从河里走,确实是个极好的主?意。此时?夜色正浓,有?草丛掩映,很难被人发现踪迹。就算有?人发现少?了容山,搜寻起来,也?很难找到藏匿在河水中的他们?。
但河道?那么宽,总要有?个确定的地方,姜眠直白道?:“阿笺哥哥,那我就在我们?定情的地方等?你。”
“……好。”
等?回去后,是不是该正一正她这不含蓄?
罢了,不板也?罢。他的阿眠这样最是可?爱的紧:“你藏好了,就不要出来。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记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知不知道??”
“嗯,”姜眠答应,随即提要求:“我知道?你一定会带我走,但是也?不准弄出一身伤啊。”
宴云笺唇角轻弯,低头蹭了一下她脸颊。
“知道?了。”
……
再次潜入这河水中,姜眠觉得比上次还要冷上一些。
许是上次有?阿笺哥哥的怀抱,纵使这水冰凉刺骨,也?没有?那么不堪忍受吧。
一个人在这里,流水静谧,树丛安宁,隔绝外界的喧嚣杂乱,脑中不受控制去想一些事情。
姜眠叹了口气?。
若没有?爱恨颠,此时?此刻,她在这里想必会是满心?安宁欢喜等?待他回来。
可?终究是命运无情,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秦棠惨死的情状,和杨潇烨冷漠厌恶的一双眼。
他们?一个从未爱过?,最后只为真正心?爱的男人甘心?赴死;另一个将挚爱当做仇雠,残忍杀之,终其一生到死都糊涂。
说到底,这两人自己所感到的痛苦,还不如留给外人唏嘘时?来的多。
念头一起,姜眠探手入怀,将那本书拿出来翻开,借着月光又细细看。
当时?怕过?后没有?机会细细研读,便囫囵粗略强背下来,现在刚好有?片刻时?间让她静静思虑。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是古今通晓的道?理。爱恨颠没有?解药,只有?这么一个不算克制,却留出余地的法子。
按压指甲显出星状血点时?,往后推十个月便是毒发之期;显出瘢痕状血点时?,往后推三个月;显出连片血点,往后推一个月;等?到用力按压指甲赤红近黑时?,往后推十天便是毒发之时?。
此记法,几乎可?以精确到一刻。
这么看秦棠也?算是变相为她验证,这法子的确可?靠。
姜眠慢慢放空目光,仰头望天上皎洁明月。
阿笺哥哥为了装作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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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覆眼睛,这本书交给他,他还没来得及看过?上面的内容。
这样便好,否则他那么聪明,迟早会露馅的。
姜眠垂眸,心?一横,将手中书本放在水面上。
书籍虽然破旧,但盛着水的浮力并没有?立即下沉,姜眠手压在封皮上,缓缓按下去。
书页吸饱了水,变沉,落下,直至沉底。
现在,她是世上唯一一个能推算爱恨癫毒发之期的人了。
走这一遭,也?算值得。
世事无常,到这一步,她不后悔。只要他还是她的阿笺哥哥一天,她就敢爱他。
但不能连任何准备都没有?。
正想的出神,忽觉后边动静愈大,姜眠回头,透过?树丛缝隙,隐隐看见火光。浓黑的夜仿佛是流动的,细细看去才?发觉那是滚滚黑烟。
他果真什么都能做到,像个无所不能的人。
上天赋予他从容、沉稳,无双的容貌,善良的性格底色。为什么不能再偏爱他一些?
姜眠眼前渐渐模糊,下一瞬身侧水流涌动,她心?里一突,转头看去,却看见一张熟悉不过?的脸庞。
他额角和脸颊有?些蹭黑,眼神明亮,望着她时?自带几分?笑意。
看来是很顺利了。
“阿笺哥哥……”她喃喃唤了声。
宴云笺眉头紧皱:“阿眠,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是河水太冷,还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她害怕了?
“我没有?哭,”姜眠抬手抹了下脸,她手上沾过?水,小脸湿漉漉的,“是刚才?河水溅上去的。”
怕他继续追问,也?是闻到他过?来后这里浮一层淡淡血腥气?,和一丝焦灼皮肉的焦气?,连忙问道?:“阿笺哥哥,你伤到哪里了?”
等?不及他回答,姜眠自己上手检查。
宴云笺怕她乱摸,抓住她手低声道?:“后背被火燎到一点,没什么事。”
“后背?”姜眠心?疼坏了,“你去年才?伤过?背的,也?是烧伤。”
她对他身上的伤,只要见过?的都记得很清楚。更何况那伤痕是为了救大哥留下的。
宴云笺微笑道?:“那不是正好,反正也?留了疤,没烧到其他好的皮肉,这火也?算是眷顾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满嘴胡话的打趣!姜眠要数落他,又舍不得,这次是真的气?恼到眼圈有?些红。
宴云笺看见,心?一窒,连忙低哄:“阿眠别生气?,怪我不好,乱说话。”
姜眠伸手抱住他。
宴云笺心?软下去:“阿眠,这里还不算安全,军粮被烧,杨潇烨很快便会反应过?来是内鬼所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查到我头上。他计划全乱,恼羞成怒,必定倾力搜捕。”
事不宜迟,需尽快离开才?是。
宴云笺与燕夏作战多年,对燕部地图了如指掌,无论?地形还是城镇,他都熟记于心?,带着姜眠沿河而下,绕了近路,走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到前方一处偏村。
边境战乱不休,难民时?常有?。他们?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打量起来,确实像无家可?归的流民。
此刻亥时?过?半,已到了歇息时?刻,大部分?门户都已闭门熄灯,还有?少?数人家烛火亮着。
宴云笺揽着姜眠走,走近一处亮灯人家时?,正巧里边的女主?人端着一个水盆出来倒水,看见他们?二人,她讶然道?:“你们?这是……这是打哪儿来?”
宴云笺沉声道?:“大娘,我们?从邵州流落到这,上月苛税,收成的米粮全部交了朝廷。我们?吃不上饭与官衙抗争,却被打做暴民赶了出来。”
他声线微低,“您可?知附近有?无客栈?”
妇人摆手:“哎呦,我们?这儿客栈少?,早就住满了,而且那些人惯会看人下菜。你们?这样,看一眼都不会让进的,”她露出心?痛的神色:“邵州那边发生的事,我们?都有?所耳闻,真是可?怜呐……这天色已晚,你们?这么赶路也?不是办法,若不嫌弃,就到我家来歇息一晚。”
没想到她这样说,宴云笺微微颔首:“多谢您垂手相帮,在下必定铭记。”
“唉,还说这些话做什么,快进来吧,看你媳妇儿脸色白成什么样了,快进来歇一歇。”
妇人把?他们?二人引进房间,这本来就是一处破落的偏村,穷苦清贫,家徒四壁。正厅摆了张桌子,里边有?个门洞,黑漆漆的似乎是厨房,东西各有?两间房,再无其他了。
听见动静从东屋走出一个佝偻身子的男人,他身体不好,边走边咳:“老婆子,是来客人了吗?”
“邵州来的一对夫妻,可?怜的很。这大晚上的,让他们?在咱家歇一歇。”
“哦,我去杀只鸡。”
姜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伯伯不必客气?,我们?在您家中已经多有?打扰,再让您破财,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老伯又是一阵咳,笑了笑:“要的要的。”
他一面说,一面慢悠悠向厨房走。
“可?是……”
“哎呦,阿囡你莫要管他,”姜眠生的温婉,言谈懂事,老妇人看着喜欢,笑道?:“没什么的,你们?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来到大娘家就好好吃一顿饭。”
她把?两人往西屋领,“你们?就在这里歇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就与我说,我当家的姓韩,你们?叫我韩大娘就成。”
西屋比正厅还要狭小一些,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板床,一张桌子,两条长条凳,再也?无旁的家具,却已是转身都艰难。
不过?,墙壁上贴着一张微微褪色的大红囍字,倒显得这屋亮堂两分?。
韩大娘微笑道?:“这原是我儿子儿媳的新房来着。他们?拜堂成亲不到半月,儿子便被朝廷募兵招走了,到现在也?没有?音信。儿媳……唉,也?是苦命人,嫁来就守了活寡,上个月拿了些财物,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她止住话头,搓了搓手,有?些歉意地看着姜眠二人:“嗐,我说这些做什么,怕是让你们?觉得不吉利,莫往心?里去啊。”
宴云笺道?:“不会。您好心?收留,我们?感激不尽。”
姜眠也?软声说:“韩大娘,您与韩伯伯都是好人,善有?善报,您的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与您相聚的。”
韩大娘低头一笑,转身出去拿被褥,还带了一对喜烛过?来。
她眉目慈祥,低头点亮了这对龙凤花烛:“这日子过?的清苦,战火纷争的,也?没什么盼头。见到你们?啊,是缘分?,看你们?如此恩爱,也?觉添喜气?。这花烛给你们?点着,盼望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好一些。”
宴云笺眉目温和:“多谢您。”
等?韩大娘走了,姜眠有?些好奇地跑过?去看。
这红烛制作格外粗糙,简单雕刻龙凤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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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细看,甚至有?些看不出来。
但她似乎不觉得,清亮的大眼睛认真端详它们?,没有?丝毫嫌弃模样。
宴云笺温柔看着,心?中情动,一声响过?一声。
他的阿眠,真是世间最好的姑娘。
“阿笺哥哥,”姜眠回头,眼眸中不加掩饰的欢喜快乐,“我们?有?今晚这样的洞房花烛,我好开心?啊。”
上天真是格外优待她,他们?两个,不知道?能不能有?自己的洞房花烛那一天了。竟给了她这样珍贵的一晚,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
让她以后,还有?如此甜蜜的回忆。
宴云笺走上来,从背后抱住她。
好笑之余,又有?点心?疼:“阿眠,你是义?父姜夫人,大哥和我一起捧在掌心?疼宠出来的,怎么一点娇纵劲都没有?,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不是一定要什么排场,可?眼前场景也?委实太寒酸了些。窄小的房间,破败的家具,唯一鲜亮的喜色便是墙上泛旧的囍字,和桌上这对龙凤花烛。
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他犹嫌不足,到阿眠这里,怎么要求如此低?冷清也?罢了,还是别人用过?的。
宴云笺把?姜眠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自己:“我们?有?自己的洞房花烛,傻姑娘。”
他说:“这下可?不敢把?你嫁给别人了,三瓜俩枣就满足,太容易受委屈了吧。”
姜眠转了转眼睛。小小的哼了一声:“你不懂。”
宴云笺失笑,低头在她头发上吻了吻。
垂眸瞬间,视线落在桌上那对红烛上。
他们?的成亲礼会是什么样?
宴云笺心?中柔软,此情此景,他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薄血覆影(四)
没过一会,韩大娘提了一壶水进来。
她?脸上有?笑纹,看上去慈祥的很:“饭菜很快就好,你们先坐一会儿。
“别看白日里热的要命,这晚上可是够冷。我刚烧了热水,喝一些暖暖。”
姜眠笑道:“多谢大娘,我们给您和伯伯添麻烦了。”
“什么麻不麻烦的,相逢便是有?缘,这样说就见外了。这世道不好,都是为了活下去?。”韩大娘看姜眠,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抚一把她?的脸颊,“阿囡生?的真?漂亮,可惜我没有?福分生?个女儿。若是有?,像你这样乖巧懂事,不知道有?多贴心。你们成亲多久了?”
最后一句,是对着?宴云笺问的。
宴云笺难得?卡壳:“我们……”
“知道了,新婚还没多久是吧,问一句就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韩大娘很了然,笑着?叮嘱道,“大娘看你是个本分人?,阿囡跟着?你颠沛流离,你往后可要好好对她?啊。”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宴云笺仍正色:“是,在下谨记。”
姜眠被韩大娘“本分人?”的说法?逗得?想笑,悄悄在底下戳宴云笺的手,宴云笺面上不露声色,反手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让她?没法?再乱动。
两个人?在一起,表面上装的再正经,那种恩爱的感觉是遮掩不住的,韩大娘看的笑意加深,由衷叹道:“你们小夫妻感情甚笃,必是有?福之人?呐。”
宴云笺微笑:“承大娘吉言。”
“你们家?中还有?什么人?吗?往后可做好了打算?”
“打算北上,去?……”
这位大娘是个热情善良的人?,她?的问话,宴云笺愿意答,只是顷刻间拿不定主意怎么说才不唐突。
姜眠笑眯眯接道:“去?寻他的岳父岳母。”
她?说的自然极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一点遮拦也没有?。宴云笺又?好气又?好笑:敢情是真?把此刻当洞房花烛了。
韩大娘目露喜色:“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原来阿囡的父母还健在,他们以后的生?活也算有?方?依靠。
“大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宴云笺低头看一眼?姜眠,对韩大娘温声道。
怎地?如此客气,韩大娘摆摆手:“客套什么,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必定尽力。”
宴云笺轻轻揽住姜眠:“方?才为了躲避搜捕,我们不得?已隐匿在河水中,我……内子体弱,湿衣在身恐会生?病,可否烦请大娘备一套干净的衣衫?”
韩大娘立刻心疼,伸手摸了摸姜眠的袖口:“哎呦,方?才我就觉得?你这衣衫湿干,忙起来忘了问,怎么没早一点说呢,这可不是要生?病么……你们先喝些水,我这就去?找两套衣服来。”
话音刚落,韩大伯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过来,“唉——你去?哪?”
“我去?拿两身衣服,孩子们方?才下了水,衣服还湿着?呢,”韩大娘努努嘴,“先让他们吃饭。”
韩大伯点头,笑说:“你们这一路肯定饿坏了,来,快吃吧。”
饭菜的香气一飘出来,姜眠才感觉自己?真?的是很饿。她?这段日子多数都浑浑噩噩,自己?都没什么吃东西的记忆,也不知道古今晓又?搞了什么邪术。
只是,看他们夫妻日子过的清苦,他们用这里的吃穿,又?打扰一晚上,总觉得?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韩大伯像是看出来什么:“阿囡别客气呢,这鸡不会下蛋,我们老两口老早想宰来吃了,又?实在不爱吃,怪浪费的。你们受了好多苦,正好补补身子。”
宴云笺摸摸姜眠发顶,低声道:“多谢大伯。”
等他走了,宴云笺挨着?姜眠坐下:“阿眠,你一定要吃些东西,今日在河里浸了那么久,本就容易生?病。”
姜眠在自己?身上找了一遍,又?摸摸自己?头发,很失望:“要是我们有?钱就好了,可以给韩伯和大娘留下,让他们少些损失。”
从未缺过钱的人?,在关键时刻拿不出钱才是最沮丧的。姜眠闷闷的想,早知道她?唯一的那只发簪刺过自己?之后,应该再戴回头上的。
宴云笺笑道:“我有?啊。”
“你有??”
姜眠格外惊喜,伸手向他怀里摸抓:“在河水里泡了那么久,没有?掉吧?”
宴云笺侧身一躲,一手将姜眠两只小手抓在一起:“……阿眠,你对我是不是也太不规矩了?”
姜眠不可置信望着?他:“瞧你的小气劲儿,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还不能碰了?”
她?振振有?词:“你是我夫君,我对你做什么都成。”
宴云笺沉默,只觉自己?是不是记性不好,漏了什么,他们二?人?的认知差距怎么如此之大?
他又?怜惜,又?想笑,干脆追问到?底:“我什么时候成你夫君了?”
姜眠张了张嘴:“你……”
她?本想说早晚都是,可转念一想,他们未必走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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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那天,他就已经毒发了。
毒发后,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再也不会有?此刻的模样。更?有?甚者,他还会深爱上其他女子。
想着?这些,姜眠本来很欢喜的目光渐渐落寞下来。
宴云笺只是想逗她?,却不想她?忽然失落,心中一沉,还以为她?会错了意:“阿眠,我不是要反悔的意思,怎么还伤心了呢?”
双手捧起她?小脸仔细看了看:“我这张嘴是怎么了?一高兴起来,连哄你开心都不会了,我定是欢喜傻了。”
姜眠忍俊不禁,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别胡说了,你去?把钱藏到?床铺下边,不然我怕韩伯和大娘不收。”
吃过饭,韩大娘拿来干净的衣物,叮嘱他们早点歇息后便回房睡觉了。姜眠手里抱着?衣服,看一眼?宴云笺,宴云笺立刻心领神会,这回不仅是转身,还贴心地?走出门外,关上了门。
虽然他不在,可身处这逼仄的房屋里,身边亮着?一对红烛,姜眠还是羞涩紧张,快速退下衣衫,将韩大娘拿的那套换上。
刚把脏衣服收好,宴云笺回来了,手里拿着?纱布。
“阿眠,你手臂上的伤再换一次药。”
姜眠听话坐过去?,“那等下我给你后背上的伤敷药。”
宴云笺道:“我自己?来就成。”
“那多不方?便。”
宴云笺看一眼?姜眠,悠悠道:“不行,我是黄花大闺女,碰一下都不成,怎么能随便让人?看?”
姜眠忍不住笑喷了:“你要这么说,那我还看定了,”她?没大没小笑嘻嘻地?在宴云笺脸上摸来摸去?,“看了就看了,你怕什么,我肯定对你负责任的。不仅负责任,还只要你一个,旁的人?我一眼?都不稀罕。”
“此话当真??”
“嗯!”
宴云笺笑着?裹缠纱布:“那奴家?可就把这一生?尽数托付了,万望莫要负心薄幸。”
“知道知道,那现在快把衣衫退了,我给你上药。”
玩闹归玩闹,等到?了来真?的的时候,宴云笺方?才陪她?胡闹的恣意笑容渐渐变得?沉静:“阿眠,我身上……丑的很。”
在心爱之人?面前,谁不想是完美无缺的呢?方?方?面面落了任何一点瑕疵,都觉得?不妥。
他这衣冠之上的面容还有?几分能看,但他自己?知道,衣衫下包裹的躯体,可谓丑陋到?几不忍睹。
让阿眠看见,他怕她?不喜。
姜眠心中一软,握住他手:“我不会觉得?你丑。”
宴云笺哑然失笑,刮一下她?鼻尖:“这是事实,你还能分不清美与丑么?”
姜眠说:“我分的清,但是是你,我就不会想到?丑。我喜欢你,你就哪里都不丑,要是有?伤疤,我只觉得?心疼。”
她?很认真?提议,“你要是觉得?伤痕丑陋而难过,我们回去?后,寻些好的去?疤膏,渐渐就看不清了。”
宴云笺唇边笑意就没淡下去?过,他目光渐渐变深:“阿眠。”
“嗯?”
“真?不嫌弃?”
“绝不嫌弃!”
“那……”
“啊?你说什么?”
“那我让你看了。”
姜眠真?哭笑不得?——这么别扭?不是说她?家?阿笺哥哥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吗?怎么接个吻纯情,退下衣衫上个药也纯情。
这些想法?,等到?真?正看到?宴云笺裸.露的后背时,便没方?才那样轻松了。
男子的躯体蕴含着?磅礴力量,肌肉线条凌厉漂亮,极具侵略感与野性,只是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刀剑伤,烧灼伤,还有?陈年的鞭伤,重叠交错,狰狞可怖。
望着?宴云笺背上的伤,姜眠心里酸涩的厉害,她?想起被他丢弃在河中书上所记的话——爱恨颠之毒,顺着?伤口进入肌理,深种于血肉之间。
这样多的伤,实在不知是哪一道害苦了他。
姜眠指尖落在他之前那片烧伤的伤疤上,宴云笺不受控制的一抖。
“疼了?”
“不是。”
她?这么摸他,他……
宴云笺无奈至极:傻姑娘,什么都不懂。
姜眠动作极轻,药物粉倒在那片伤口上,她?小心呵护着?为他裹上纱布。宴云笺静静感受着?背后的一切,心脏逐渐化成一片温水。
他侧目去?看桌上点燃的那对红烛。
烛光映在他浩淼温润的暗金眼?眸,他轻轻动唇:“阿眠。”
“怎么啦?”
伤已处理好,宴云笺手臂微收拢起衣衫,转过身面对她?:“我一直想问你,当日府中发生?了何事?你被贼人?带走,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姜眠便将那日的事情讲给他听。谈到?古今晓给她?那两个选择时,她?眼?圈微红:“他们把凌枫秋……”
“我知道。”
姜眠低声:“是我连累了他。”
宴云笺摇头:“不是你的错,阿眠,对方?手段低劣,你不要把罪揽到?自己?身上。”
姜眠轻轻点头,将后边的事情说完:“我走出去?后闻到?一阵很奇怪的香味,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偶尔醒来,只知一直在赶路。最后清醒时发现自己?变成了要送到?杨潇烨手中的女囚,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宴云笺没说什么,伸臂抱姜眠在怀里。
他当时就不觉得?燕夏有?能力绕到?他们后方?,此番听来更?加确信,若真?是燕夏,何必多此一举伪装阿眠的身份。
人?做事,总有?目的。第一次是警告,要他们给出应变之法?,第二?次……他竟推测不出对方?所求为何。
从高叔开始,到?阿眠两次遇劫,似乎是一盘很大的棋,可手笔又?不像出自他宿敌之手。
看上去?,不像是有?后招的样子了。可他总觉得?,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这样问,问不出什么,对方?显然不想给阿眠任何信息,才让她?一直昏睡。
“阿笺哥哥。”忽然姜眠唤道。
宴云笺低头:“嗯?”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我流落在外这么久,你会不会心中有?疙瘩?但我……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姜眠越说声音越小,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宴云笺眉心微拧,不怎么客气地?敲一下她?小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说这么傻的话。”
真?是疯了,他恨不得?把灵魂捧出来给她?看,让她?不要再剜他的心。
姜眠笑了,想一想又?说:“还有?个事,阿笺哥哥,我刚才换衣服发现……那本书不见了,可能是丢在河水里了。”
宴云笺摇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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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你不怪我粗心么?”
他失笑:“怪你这个做什么,没关系。”
当时是想,毕竟奇毒,多了解一些,技多不压身。但之前那种情况,没留住也罢了。
“好了不想这些了,阿眠,这段时间都没有?安心休息过,去?睡觉吧。”
姜眠确实已经困极,呆在宴云笺身边,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开心答应,爬上床铺,跪坐在床上回头看:“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宴云笺摸摸鼻子,提醒她?:“阿眠,我们还不是真?夫妻。”
“哦……”
姜眠四下看看:“可是这房间这么小,你没办法?睡在地?上呀,要不然咱们就将就一晚吧。”
这是他不愿意将就一晚的事吗?
宴云笺真?拿她?没办法?:“你快躺下吧,我坐在这儿守着?你就成。”
姜眠不同意:“那不行,你也很累了。”
他一个人?潜进燕夏军营,冒充他人?,费心筹谋救她?,身体和心理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一晚上折腾这么久,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宴云笺正要说话,姜眠却比他先开口:“阿笺哥哥,你过来一起躺着?吧,你在那个椅子上坐一晚,我好心疼啊。”
她?已经困的眼?皮有?些粘住,声音闷闷的,跪坐在床上缩成一小团,感觉下一刻就要睡着?了。
大概太过温暖,是会灼伤人?的,否则心脏为何会这么疼?宴云笺不受控制起身,被蛊惑一般坐在床边。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她?的爱,在心脏中堵塞成一团,带来持久的窒痛感。
宴云笺摸摸姜眠的脸,将她?抱起来放平在床上:“快睡吧,阿眠。”
姜眠强撑着?睁眼?:“你不躺下我就不睡。”
宴云笺沉默了一下,旋即慢慢躺在她?旁边。
心底叹息声震耳欲聋,他的自制力竟如此溃败,乌昭神明在天上,看见他如此胆大包天,会不会将他视若珍宝的幸福收回?
念头一起,宴云笺竟真?的隐隐恐惧,正想起身,姜眠的小手搭在他腰上。
她?手臂伸长了够着?,似乎本意是怕他跑,然而刚做完这个动作,她?窝在他怀中,便沉沉睡去?。
宴云笺一下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所有?意识都清了空,贪恋地?望着?她?的眉眼?。
阿眠,阿眠。
你怎么对我这样好?
仿佛听见宴云笺心里的声音,姜眠在宴云笺怀中蹭了蹭,唇角微弯,睡颜恬静安宁。
宴云笺便也忍不住低眉笑了。
阿眠,我珍爱的阿眠。
轻轻抬手摸摸她?头发,点点她?脸颊,小心到?不舍得?多碰。
他好欢喜。
漂萍不渡(一)
和燕夏最后一战打的十分不易,双方都无?军粮,几乎都是?靠性命在?拼,谁坚持到最后一个倒下,谁就?是?赢家。
宴云笺带姜眠从侧方绕过去,终于在?交战第三天时把她带回姜重山身边。
彼时战争正?值激烈时,他们来不及多说几句,宴云笺便换了戎装去战场。有他在?,烈风军直如如虎添翼,比姜重山预计的还要早两天结束。
把杨潇烨的残兵余部逼入绝境时,宴云笺搭箭上弓,那一瞬,他心中想的不仅是?这一场浩荡战役的结束,还有他体内的爱恨颠之毒。
爱已被?他亲手埋葬,恨,不能再错下去了。
哪怕仅仅作为对手的尊重,他也不愿看见杨潇烨活着回去,对给他无?尽苦难折辱的皇兄卑躬屈膝,效忠犬马。
一念至此?,他脱手松弦,直直射穿杨潇烨的头颅。
***
军中都说经?此?一役,他们少将军的军衔要?擢升从二品了。
“我朝律例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须金殿受赏,由皇帝亲封,此?番只能等回京再受封赏了。”
才下战场,后续扫尾的事?情不少,姜重山手中抓着头盔,随意抹一抹脸上溅到的血,一面?往回走,一面?与宴云笺聊。
宴云笺说:“义父,他见到我,得知这四年屡屡立功的乌烈就?是?宴云笺,只怕对您不利。”
姜重山指挥前方士兵抬走伤员,回身淡笑道:“他不敢,我们是?班师凯旋,他那样的性子,怕这怕那的,总要?掂量。”
“十三万兵马驻外,他不敢对你如何。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届时他咬牙认你是?乌烈,一言九鼎,过后再反口,也不可能了。”
宴云笺想了想,点头。
“阿笺,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姜重山停下脚步,正?视他,“你又救了阿眠一次,若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为父亲,我恨不得丢下一切去救我的女儿,但我不能抛弃这成千上万把性命交付在?我手中的将士们。你把阿眠带回来,等同于救了我的命。”
宴云笺无?奈:“义父,您若对我说谢字,会让我无?地自容。”
姜重山拍拍宴云笺的肩膀。
一家人说谢,是?见外。
他放远目光,战场萧瑟荒凉,脚下土质坚硬,处处未干的血痕。
“阿笺……”
“义父。”
两?人声音一道响起,姜重山笑了:“你说。”
“义父想说什么?”
“哎,不重要?,我只是?看这地方荒冷,有些感慨罢了,”姜重山指指他,“下了战场,你少见这么郑重,什么事?啊。”
“有件事?,与阿眠有关。我想告诉您。”
***
因?为断粮,这场战役须速战速决,姜眠清楚这一点,故而没有走,就?留在?军医这里?帮忙。
今日传回消息,战事?彻底结束,杨潇烨已死。
“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这是?立了大功啊,听说那姓杨的脑袋还是?被?少将军一箭射穿的呢。”
张道堂念念叨叨个没完:“怎么将军一回来,就?把少将军给罚了?立这样大功都不能抵,犯的什么事?啊这是?……”
“什么?少将军被?罚了?”
姜眠进来就?听张道堂的大嗓门,放下手中药品,小跑着凑上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个……少将军怎么了?”
“姑娘啊,”张道堂笑,“就?刚刚,才进营地。听前面?说一回来,少将军就?被?将军赶去军营门口罚站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
看来他都不知道,姜眠把手套和面?罩一起摘了:“你在?这忙着,我去前面?看看。”
“您只管去吧,给少将军好好求求情,要?不然大伙心里?怪不得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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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抿唇一笑,转身跑了。
其实她倒不是?特别担心,毕竟阿笺哥哥那样稳重懂事?,不会做叛逆之?事?。光听描述来看,爹爹应当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有些恼了——爹爹真生气,可不会罚的这么轻飘飘。
到将军营帐外,姜眠第一眼就?看见宴云笺。
卸了甲胄,周身还有些挥不去的刚硬感,身姿如竹,挺拔出众。
她一见便笑,正?冲他走去,忽然营帐门帘一掀,姜重山在?里?边叫她:“阿眠,过来。”
姜眠回头应了一声,又转过去看看宴云笺,他早就?听见动静,抬眸望她,温和的目光里?尽是?缱绻宠溺。
姜眠用口型说:你等我。
宴云笺微微一笑,也用口型回:快进去吧。
感觉……好新奇,姜眠来了兴致,正?想再说一句,营帐里?传来姜重山微微提高的音量:“阿眠。”
这回不能再耽搁了。姜眠冲宴云笺挥手,转身跑进营帐:“爹爹,您找我有事?啊?”
姜重山看见她,眉眼先?软了两?分:“阿眠,你过来爹爹这里?坐。”
还挺严肃,姜眠笑着乖巧坐在?姜重山身边,微微歪头等他说。
姜重山垂眸,在?女儿柔软的脸颊上抚了抚。
阿眠刚刚回来时,正?是?战争打?的最激烈的时候,他们没有军粮,而燕夏虽一时之?短,但后续补给却源源不绝。这场仗输赢等同于生死,要?在?燕夏军粮供送之?前彻底摧毁他们的大军。
所以,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阿眠说一句话,便带着宴云笺匆匆出发。
“阿眠,这段时间在?外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姜重山疼惜低问。
姜眠乐了,抱住姜重山手臂枕在?上面?:“没有啊,就?是?吃的差了些,他们都不给我吃饭。”
她音色温软地撒娇:“爹爹,等回家我想吃栗子鸡。”
姜重山知她哄自己?,微笑:“好,爹爹都答应你。”
“你大哥……”
“不怪大哥,”姜眠立刻抬头,她就?怕家人迁怒,“爹爹,我好好的回来不就?好了么,错的是?歹人并非大哥。当时的情况,您不知道,对方带的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凌枫秋……他已经?算是?当时府上武功最高的人,却也不敌。”
姜眠把当时古今晓给的两?个选择简单说了下:“那样的情况,我只能暂时妥协以保全更多人,大哥已经?尽力了,我失踪他必定懊恼自责,如再去责怪他,那不是?打?击太?大了?”
姜重山沉默了一会儿,问:“每隔三日报一次平安信的主?意,是?你提的?”
姜眠忙不迭点头。
罢了。
姜重山摸摸她发顶:“在?外边除了吃不饱,真的没受伤吗?”
“真的没有,爹爹,我对您肯定说实话。”
女儿笑颜清甜乖巧,姜重山却看的心中百般滋味:他的掌上明珠早晚有一天会长大,会嫁人,他这样看着,真是?舍不得啊。
半晌,姜重山道:“阿笺都跟我说了。”
姜眠一怔,反应过来忙问道:“他……他说什么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迫切,眼睛都睁圆了。
姜重山打?量着,道:“你觉得呢?”
她觉得?
她怎么知道宴云笺会怎样说,联想到他在?外边罚站,更不知道他的分寸拿捏到哪里?。
说他们两?人已定终身?或者他吻了她?那天晚上他们同榻而眠……不不不,这么私密的事?情,阿笺哥哥应该不会说这么细……
权衡之?下,姜眠试探:“他说……他要?娶我?”
姜重山道:“是?么?他倒没提这个。”
看女儿神色一瞬间变得茫然,大大的眼睛睁着,似乎被?他的答案弄愣回不过神,那迷茫细究之?下,还有一丝丝懵懂的委屈。
这样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阿笺生的好,性子好,待她细心温柔,又如神兵天降救她于水火。小女儿家情窦初开,再正?常不过了。
姜重山不再逗她:“爹爹骗你的,方才阿笺与我坦言,非你不娶,我听的心头火起,不想看见他,就?把他赶到外面?站着去了。”
姜眠忍俊不禁:“爹爹你一向霸道,就?欺负人吧。”
姜重山:“……这也算欺负,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那您同意啦?”
“同不同意的……你少打?听。”姜重山点点女儿眉心,算是?没答。
原本听宴云笺的话,心中确实不愿,但他又说婚娶之?事?不急,待身上的事?全部了结,他再来提亲。只求他不要?早早将阿眠许给别人。
话还有点顺耳——他原本也没想这么早将阿眠嫁人。
这么着,才熄了心中的火。
“阿眠,你实话告诉爹爹,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突然?阿笺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这种事?儿哪能告诉的这么细,姜眠说:“他什么都没说,我喜欢他很久了,这回一下没忍住,就?跟他说了。他不肯,我就?一直哭闹,最后他就?答应了。”
反正?大差不差,她也没撒谎。
姜重山听得瞠目:“那他有没有对你不规矩?”
“没有。”她对他,倒是?挺不规矩的。
姜重山想了想,也是?,阿笺那孩子端方慎独,又重情,那么疼惜阿眠,定不会舍得。
“那……”
正?说着呢,下一刻帐帘一扬,萧玉漓走进来,身后竟还跟着宴云笺。
姜重山就?看。
打?他一进来,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阿眠身上。原本情绪几不外露的人,这回看着平静,却能瞧出来在?隐忍,不想在?长辈面?前露出太?直白的欢喜。
而他怀里?的女儿,好似目光被?吸引一般,瞧见了人,向那方向微微一动,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倾向性动作。
这两?人……姜重山心头不快,问宴云笺:“谁让你进来的?”
“我让的。”
宴云笺还没说话,萧玉漓直接答了。
她快步走到姜重山对面?坐下,“敢问姜大将军,你想罚他到什么时候?”
姜重山有些拿不定主?意望着自己?夫人: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为宴云笺说好话,还是?讥讽人的功力见长——他竟有些听不出来。
萧玉漓说:“你要?罚,你就?来点真的。不痛不痒站在?那儿算什么?况且你罚过之?后,又待如何?若是?心中中意,就?别来这出没用的,看把你矫情的。”
哦,竟是?为宴云笺说话的。
但讥讽功夫也确实长进。
漂萍不渡(二)
萧玉漓这个态度是姜重山万万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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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鼻子:“难得你做回主,是要?免去旁人的惩罚。”
萧玉漓向?后一靠:“是么,这?也算是惩罚?我不过把人叫进来罢了。”
她冷哼:“反正都是站着,这?天?气在里边站着和外边站着,也没什么区别。”
姜重山哑然失笑,抬眸瞧一眼宴云笺,挥挥手:“你也坐吧。”
这?一家人都是什么性子他?早就了解,宴云笺压着唇边笑意,口里道:“多谢义父,多谢姜夫人。”
萧玉漓微怔,瞥了他?一眼。
哪里不妥么?宴云笺面上不显,心中暗自思量。
旋即,萧玉漓移开目光,冷淡道:“阿眠是我的宝贝女儿,只要?她喜欢,做母亲的不会阻拦惹她伤心难过,但是你可记好了,是阿眠喜欢你,我可不喜欢。”
宴云笺低头:“是,云笺谨记。”
看他?温顺模样,萧玉漓再没什么话可说。
方才?所言是真心,为女儿挑选的夫婿,必定?要?能护持她一生才?是。宴云笺为阿眠的,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男子能做到如?此程度。此等真心,令她放心。
况且,朝局她看的分明,东南战事已经落幕,只等回京述职宴云笺便要?受封从二品镇远将军。身份之事,除了是她自己心里的疙瘩,旁的也不算什么了。
既然已有?决断,萧玉漓懒得再想,问姜重山:“清扫战场还需要?一段时日,是否先行通知府里做好回京准备,待我们从战场返回潞州,便即刻启程。”
“先不急。”
姜重山打开手边的羊皮地图,目光盯着上面某一点:“这?还有?一处尾巴,需得好好打理。”
垂眸一眼萧玉漓便明白他?的意思:“这?查探起来,大约要?费一番功夫。做出这?种事,算是搭上了身家性命,必定?准备万全不留痕迹。”
宴云笺不同意这?说法:“凡做过必定?留痕,想藏,也会留下藏的痕迹。”
“不错。”姜重山点头,萧玉漓也默认不语。
他?们一个个的,这?也说的太快了,又不说明白是什么事。姜眠听的头都大了:“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一句都没听懂。”
姜重山和宴云笺对?视一眼,皆是笑了,萧玉漓脸上也浮现淡淡笑意。
两位长辈低眸都不说话,这?是要?他?来解释的意思。宴云笺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羞赧紧张:
“阿眠,你应当知晓,刚刚结束的这?场战役打的凶险,若是军粮充足,我们会赢的更稳妥些,但没粮就只能用没粮的打法——朔川在?最紧要?的时刻断了军粮供给,就是想要?我们命。”
姜眠心一紧:“他?们是故意的?”
宴云笺点头:“这?种事情,若无授意,拼死也得保证供给,没有?任何理由?断在?半路。”
对?方想让他?们死。
姜眠心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就是古今晓,但转念又觉不对?。
古今晓别的不说,他?是一定?要?看宴云笺爱恨颠发作?的,此事与他?目的相悖,那就不会是他?。
是谁想要?他?们的命?
宴云笺看着姜眠神色,低声宽慰:“不用怕,阿眠,危机已过,现在?是我们算账的时候。”
他?转过头,正和姜重山的目光对?上:“义父,战场后续事宜需得您来坐镇,让我去吧。”
姜重山略迟疑,萧玉漓先点头:“如?今你的官阶已能独当一面,又是姜重山义子,的确合适。”以姜重山的身份,若亲临去查这?等龌龊之事,也实在?太给对?方面子了。
“好,那便即刻动身吧,切记仔细查探,不必顾忌时间长短,务必要?查的水落石出,不使?人含冤。”
“是。”
姜眠看看他?们:“朔川这?样大,要?从何人开始查呢?”
姜重山屈指轻轻敲一下她小脑袋:“你是替阿笺问的吧,担心他?经验尚浅,走了弯路,想让爹爹帮忙提点两句?”
姜眠脸一红,不承认:“才?不是呢。”
她低下头,能感觉宴云笺看自己,却?也羞于对?视一眼看他?目光如?何。
姜重山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也罢,虽然阿笺心中有?数,但我身有?父责,还是多说几句。朔川作?为东南十四州的要?塞之地,东南州巡就驻守在?此。”
“州巡权力之大,抬手能遮半边天?。军粮被断这?件事,他?若丝毫不知,那是不可能的。”
姜眠若有?所思:“这?位东南州巡叫什么名字呀?”
姜重山说:“姓虚,叫虚通海。”
……
宴云笺回去收拾行囊。
他?前去办事,行李简单,一人一马,路上以轻便为主。
这?一趟不适合再穿戎装,他?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高挽的发也改做半束,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装扮,却?如?落凡仙君,风姿无双。
向?西走了不到五里,宴云笺忽觉不对?,轻拉缰绳回头望去。
清浅的马蹄声远远的,但的确不是错觉——作?战时所用的战马,与普通百姓家所养的家马略有?不同。他?身为主将,更能分辨其中细微差别。
这?马蹄声,分明是他?们军中的马。
宴云笺在?路边等了会儿,却?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姜眠。
姜眠看见宴云笺竟驻足在?路边,格外惊喜挥手:“阿笺哥哥!”
催马疾行,转眼到了跟前。
“我本来以为我要?好一阵子才?能追上你,”她笑的开心,一边说一边下马往他?这?小跑,“万一你骑的快,我就只能少睡一个觉去追你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停在?这?里!”
宴云笺静视她。
她额上有?细密的一层汗珠,说话时眉眼含着明亮笑意,看上去鲜活生动,比平时还要?可爱。
但他?却?不怎么笑的出来。
看了她一会儿,宴云笺转身去牵马绳:“上马,我送你回去。”
姜眠一把拉住他?:“哎——等等等等,话还没说一句呢,送我回去?”
“嗯。”
“喂,你是不是以为我偷偷跑出来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怎么能干这?种事?”姜眠扬了扬下巴,本想装不开心,而后却?没绷住,还是笑了,“我要?是偷偷跑出来,爹爹娘亲虽然转念一想就知道我是来找你,那不也让他?们担心么。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要?真是偷跑的,你看见我,一准把我绑了丢回家去,呐,就像现在?这?样。”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用词怎么这?么不对?劲?
宴云笺问:“我能把你绑了,丢回家里?”
姜眠很有?证据,指着宴云笺的手:“你刚才?去抓马绳,你就是想用它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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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笺气?笑了,都懒得跟她说了:“所以你这?是求了义父和姜夫人的同意,才?跟过来寻我的?”
姜眠仰头望天?,带着丝丝的小得意:“那当然咯。”
宴云笺被她这?样子逗的想笑,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竟会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呀,”姜眠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你看这?是爹爹给我的,我跟他?说,虽然你现在?官阶不低,但现在?的世道,可未必人人都卖你面子,总需要?一个由?头。我是姜重山之女,从父令替父巡查,谁也不能质疑什么。有?我给你撑腰,比你孤立无援要?好的多,你做事也能更放开手脚。”
她煞有?其事拍拍他?肩膀:“没我保护,你可怎么办啊。”
宴云笺抓住她不老实的小手,握紧了就没放,不轻不重嗔她一眼,拿过令牌看了看。
这?是义父的烈风令,此令一出,便如?见姜大将军本人。
他?低叹:“他?们竟也放心。”
“哎呀,有?你在?,有?什么不放心的?”姜眠笑眯眯的,她虽是女儿身,但不仅仅只作?为一个娇弱姑娘,她是将军之女,若无必要?确需护好自己,不让家人牵挂,但需挺身而出时,也不能一味缩在?家人羽翼之下。
道理宴云笺都明白,只是立场不同,他?艰难一些又有?什么关系?让阿眠跟自己颠沛流离,他?便舍不得了:“就算有?什么困难,哥哥也都摆得平,何须你吃苦跑一趟?”
姜眠说:“那怎么能一样。”
宴云笺问:“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姜眠心一突。
他?如?何能这?般敏锐?
确实,在?最一开始听这?些的时候,她心中还没有?这?么多想法,直到听见爹爹说出那江南州巡的名字,虚通海。
在?历史上,一切悲剧的转折点,是公元九四二年,宴云笺党同文渊阁大学士公孙忠肃于四月初九朝堂陈词,上奏姜重山通敌卖国,藐视君上,身怀异心,拥兵自重,好大喜功数条重罪,条条证据确凿罪无可赦,史称“青阳陈书”。
故而姜眠很早就将公孙忠肃这?个名字重视起来。
提起宴云笺与公孙忠肃联手,他?们后面便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那就是虚通海。
而在?历史记载上,虚通海曾是大昭子民,乌昭和族人。
此时此刻,宴云笺将要?单独会见的人,便是后来与他?们党同的虚通海,为了以后的谋划能更加万无一失,她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这?一趟不得不来。
想要?亲眼看着他?们二人是真的,担心宴云笺也是真的。姜眠说:“因?为我……因?为我知道……”
宴云笺柔声:“什么?”
姜眠抬眸,上前两步,双手一起抓住宴云笺的手,不是为了抚慰他?,而是这?样她的勇气?能再足一些:“我知道他?是你的宿敌。”
这?一句,就是她自己的猜测了。
按照推算,如?果他?将视若生命的家人推入深渊火海,那么他?去站在?一起的,应当是他?恨着的人才?对?。
所以公孙忠肃,虚通海,都是一样的。
宴云笺瞳仁微颤,喉结滚了滚,把姜眠拉进怀中抱着:“为什么。”
“因?为你跟爹爹把范觉要?走了。范觉手下一定?还有?人,走这?一趟,你带的都是乌昭和族的旧部?。”
宴云笺低声:“就因?为这?个?义父都未这?样想。”
姜眠说:“还有?爹爹说虚通海这?个名字时,你的神色。”
这?话也不假。
他?们刚刚在?一起,正是甜的恨不得目光都粘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当时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可是她就是看出了他?心绪那一瞬间的波动。
那种隐忍,让他?目色刹那间变得漆黑粘稠,他?心情不好,她就是知道。
宴云笺想了想:“我那时候,表情很不对??”
“也没有?,看上去你没什么变化,”姜眠很认真,“但我就是感觉到了,哎呀,这?就是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看出来的。”
宴云笺忍不住笑了。
他?手掌微凝,一下一下拂过姜眠的头发:“阿眠,你真是……”
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姜眠却?懂了,在?他?怀中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是不是很感动?心里一高兴,是不是也不舍得把我送回家啦?”
“什么叫心里一高兴?”
“你就说是不是不舍得让我回去?”
宴云笺目光柔软,半晌才?道:“嗯。”
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是真不舍得让她离开自己。
“阿笺哥哥,你抱我一下。”
宴云笺垂眸看看自己的手:“我这?不是正抱着你呢么?”
“不是这?样抱,你把我抱起来。”
“有?人看见。”宴云笺没顺从。
就这?地方?姜眠笑出声:“哪有?人啊,这?么半天?了,我都没见走过一个人,你别磨蹭,快点快点。”
她直接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搁。
她又来折磨他?了。
宴云笺胸腔里无奈与甜蜜交织,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不受控制地把人稳稳抱起,就像没经过他?同意一般。
他?是用抱小孩的姿势抱她的,一手托她身子,一手揽住她腰,这?样一来,姜眠就比他?高出半个头。
宴云笺仰视她,唇边含着笑意:“说吧,这?回又有?什么新花样戏弄我?”
姜眠很不客气?扯他?耳朵,“我什么时候戏弄过你。”
好吧,没有?,宴云笺心甘情愿让她扯耳朵,也不反驳。
姜眠笑了几声,松手了,从袖口拿出一根两寸宽的白绫,对?着宴云笺的脸比了比,便覆在?他?眼上,手绕到他?脑后,仔细系好。
宴云笺由?她折腾:“这?是要?做什么?”
姜眠一边将有?些歪的白绫调整,一边柔声笑道:“你方才?没有?否认,那就证明我猜对?啦。既然他?是你的敌人,若无必要?,就不要?让他?看见你的眼睛。你行走在?外是乌烈将军,没有?人会多想,但要?是看见这?双眼睛,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宴云笺一直听着,待她说完,忽然道:“阿眠,你看我脸侧有?什么东西。”
“嗯?有?什么东西啊……”
姜眠凑近细瞧,下一刻宴云笺微微偏头,正正吻在?她唇上。
姜眠猝不及防,她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里,动一下都不能——还是她刚才?自己要?求抱的,主动走入陷阱的猎物一样。
他?亲她一下,离开。
虽然这?次也是浅尝辄止,但自然而然的宠溺,不似上次在?河水中气?息那般混乱,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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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触即分。
姜眠有?点害羞,明明他?看不见,但这?却?更放大了她的羞涩,趴在?他?肩头小声吭唧:“你骗人。”
“怎么骗人了?”
“你骗我脸上有?东西叫我靠近好欺负我。”
他?一本正经:“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不见么。”
谁信这?鬼话,姜眠拍他?:“我要?下来。”
宴云笺却?把手臂收紧了:“阿眠,让我再抱一会。”
他?看不见。但黑暗中,她就是唯一的光,此刻就在?他?怀里。
太爱了,以至于没有?自信患得患失,总想不停向?爱人确认他?的幸福永远都在?:“阿眠,你会一直喜欢我,这?般待我,不会不要?我的,对?么?”
姜眠摸摸他?的脸。
“可能不会一直喜欢宴云笺,但永远喜欢阿笺哥哥。”
清风安宁,日光和暖。宴云笺不知道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听懂这?句话。笑问:“有?什么区别呀?”
“宴云笺会欺负人,阿笺哥哥不会。”
这?是说自己方才?捉弄她么?原来不经允许吻她,是要?被记仇的。宴云笺唇角微弯:“知道了,记仇鬼,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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