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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姜眠还催促:“你把手?放回来啊。”

宴云笺有想过一瞬不服从,但那念头还没?在脑中成型、罗列后果、可能承担的风险……手?就?已经听话的摆回原位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砍了算了,反正也不听他?的。

姜眠称心如意,伸手?握住了他?两根手?指。

这人身体?的一小部分,抓在手?里,才有了实感,双脚落地的踏实感觉。否则他?任何躲避的动?作?,都会?触动?此时此刻有些敏感的神经。

——她想拉着他?,永远不放手?,或者说,不到最后一刻不放手?,再不济,也不是现在就?划清界限一样不让碰了吧。

姜眠抓到了人,也不急着说话,就?捏着这两根手?指出神,脑中胡乱的思绪,终于?过渡到事物本身上。

阿笺哥哥的手?,真是她见过长得最后好看的了。手?掌细长却不羸弱,掌背腕间?浮着淡淡的青筋,极具力量感,骨骼走线漂亮,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手?被人拿捏住,宴云笺由?着姜眠折腾,也不催。

但等着等着,他?耳根渐渐烧起来——除了被她抓着的地方,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其他?部分的存在了,只有那两根手?指,她指尖轻擦,酥麻感似光亮的一线,顺着血液直击心脏。

当日在书房,义?父说“将阿眠嫁给你的话不作?数”后,他?分明是清醒沉静回答了“好”的。

现在他?这算什么,要手?给手?,想抓就?抓,时长不限。

宴云笺终于?忍不住了:“阿眠,你找我,应该不是就?观察我的手?吧。”

姜眠抬头:“哥哥,我之?前看书,书上讲你们乌昭和族的人,有很?多规矩是不是?”

她忘了自己本来要说的事,提起这一遭:“书上说,你们犯了错,最严重的刑罚是削指是吗?”

宴云笺笑了一下:“当然不是,犯了错,最严重的刑罚当然是砍头。”

他?看一眼自己的手?:“削指这一惩罚,并不被记录在刑法案中,是乌昭和族自道德层面的……自我谴责。”

“什么意思啊?”

宴云笺告诉她:“乌昭和族原来有个传说,有一个男人冬夜里负伤,即将冻死在路边时得一好心的姑娘搭救,姑娘待他?极好,为他?包扎,给他?饭食,日久生?情他?们就?结为夫妻。后来有一日,天神降世,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从此他?便也能变成人们供奉的神,条件就?是需要他?拿出一件嫁衣,要用发妻的血染就?。”

姜眠渐渐入神,盯着他?微微低垂的睫羽,浓密纤长。他?讲起这些,整个人周身都笼罩一层虔诚与?纯澈。

“男人听后,辗转反侧……”

姜眠喃喃一句:“辗转反侧就?不是什么好事。”

宴云笺停顿,笑着问:“为什么?”

“辗转反侧,证明他?还是动?心了呗,只是在做与?不做之?间?纠结。如果他?真的心念坚定,应该立刻对天神说‘我已经有妻子了。恕难从命,什么劳什子嫁衣还要人的血来染,没?有!你回天上去吧!’,他?又不说,自己回去左思右想,准没?好事。”

宴云笺莞尔:“嗯,想的这么明白,以后不用追连载文,加企鹅君羊以污贰二期无儿把以担心你被哪个混账的花言巧语骗去……”他?是真的欣慰,但念头一转想到自己在想什么,笑容渐收,又觉得心头空空。

姜眠问:“所以呢?最后他?回头了吗?”

宴云笺道:“没?有。他?将自己的发妻勒死了。”

“他?不知道怎么用血,一直等到天神再降。然而,天神轻轻一挥手?,他?死去的妻子站起来。站到天神身边——她就?是天神的女儿,乌昭神明,渡人成神,只是男人最后一道劫是自己破的。”

宴云笺笑了笑:“乌昭女神收走男人的命,丢进苦海,只留他?一根手?指在人间?,算是留下一丝过往情分。”

所以千百年传承下来,这规矩翻了个面?姜眠道:“因为这缘故,后来乌族的人背义?,就?自己削指?”

“嗯,乌族若寡义?,要断指来抵。”宴云笺颔首,传说到底是传说,人不是神,总要看它可否实行。

姜眠好半天没?说话,终于?撇出一句:“你不要砍自己的手?指头……以及其他?胳膊腿什么的,都不要砍,反正,不能自残。”

宴云笺哭笑不得:“我干什么了我去自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

那要这么说,宴云笺道:“有了过,规矩该守就?得守。”

“不行。”姜眠摇头,“你得答应我,本来这个事就?界定的很?模糊……比如,你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把我撞摔,头正好磕在石头上死了,这是无心之?失,难道你也要把自己的手?指头切下来?”

宴云笺皱眉,“阿眠,别?乱说话。”他?不想听她讲“死”。

姜眠改口:“那半身不遂。”

“没?有这种事。”

“所以是如果啊。”

“没?有如果。”

姜眠有点委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沉默。宴云笺望着她,后知后觉抵想自己是不是有些上纲上线,阿眠要求这些,都是为护着他?。

“阿眠,好,我答应你,”他?软语哄,“我不会?自残。”

姜眠看他?一眼,抓着他?的手?,揪住无名指往掌心内扣,摆好手?势把他?手?臂向内折置于?心口上方:“发誓。”

宴云笺要气?笑了:“你当乌昭和族人的誓言是大白菜,随时随地想发几个发几个。”

姜眠说:“你确实没?少?发啊。”

宴云笺无话可说,是,他?不轻易起誓,活到现在所有誓言,还真的就?全给了她一个人。

想他?乌族誓言,重逾千金,弄得现在好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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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管他?的誓言在她心中还剩多少?价值,她要,那他?就?给,“我发誓,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都绝不会?自残。”

反正,他?不会?做任何背义?之?事,也就?不会?有断指的机会?。这话说出口,实则一点难度都没?有。

姜眠张张嘴,还想让他?再补一些诸如“这个范围很?广泛,也不能自伤、自杀”等等,但又觉得,这实在是太明显了,现在这样,她闹他?一下,还能混过去,再多要求,他?必起疑。

这样,应该算是有保障了。她还没?想好后面的路,但能堵一点,便是一点吧。

***

几场雪下过,天气?愈发寒冷。

姜眠抱着暖炉,在高梓津房间?里看书。

他?的房间?还时时打?扫着,留着一丝人气?,不止姜眠,有时宴云笺和姜行峥也会?来这坐坐,静静呆会?。

姜眠来的却是比他?们勤,一来她不像他?们有军务要管理,二来,她确实有正事。

这几日她反复想,有一点点突破的方向:都说爱恨颠没?有解药,但是高叔仍然在努力寻找,其实他?擅医不擅毒,这样都能想出一种药草来,如果事擅毒之?人,会?不会?更有思路?再者,这毒出自燕夏,在燕夏境内,会?不会?有流传的秘法?

这一切思虑的支点,都是来源于?历史——历史上,宴云笺举止反复,不似一人,他?做出背叛之?举,是中了毒,而为姜家平反后自尽那是——解了毒?

如果按这个思路的话,那是不是代表,也许爱恨颠是可以解开的?

这几日反反复复想,将这的医书翻了几遍,却没?往下推进的收获。姜眠默默告诉自己沉住气?,在书架上仔细翻找一本她要用的书。

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

那倒不是她最常翻的,最多算是一本辅助性的,但前日想看就?没?找到,她一时不急也没?在意,今天又是没?有,姜眠有点奇怪,倔强劲上来,还非找到不可。

认真找了一圈,书架上,桌子上,抽屉暗格,都没?有。

姜眠走出门外:“你们值守时都见谁来过?”

侍卫回答:“姑娘,除了您,就?只有两位公子。”

他?们没?道理把高叔的医书带出去啊。

虽然这么想着,晚点的时候姜眠还是问了一下,均得到否定的答案。

宴云笺问:“书名是什么?一会?我去找吧。”

姜行峥笑说:“一本书,不会?有人拿走的,就?在那个屋子里,越找越是找不到。没?准过两天,它自己又出来了。”

姜眠也觉得,说不定是自己放在哪忘记了,反正也不是急用,就?没?再提。

这事没?两天她就?抛在脑后,这里书之?众多,根本看不过来,眼看快到晌午,姜眠靠在椅背上,一手?捏着眉心沉吟,不经意一抬眼,微微一怔。

高叔房间?这个角度正对后街,就?是一夜的功夫,外墙后的红梅开了。

姜眠心念一动?:高叔最爱红梅,东南这边盛产檀香红梅,他?更喜欢,以往这个时节,都是她给高叔挑选折梅的。

今年丰雪下开的第一株梅,应该要给高叔看看的。

她静静想着,目光流连在那红梅上,看着看着,忽然目光一顿。

***

姜府后门对着的街并非主路,但也不偏,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街上人往来熙攘,还算热闹。

姜眠去后门旁,这个角度看,比刚才的视角更要好些。

没?错,树上挂着一本书,挂的不高,但姜眠踮起脚也够不到。

她捡起一块石头,扬手?打?过去。

准头还成,擦着边过,正巧将书挂下来。

捡起来翻面一看,正是前阵子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本。

姜眠看看书皮,仰头望望梅树——这本书怎么会?挂在这?谁这么无聊?有什么意义??

还不等她腹诽完,隔着一堵墙,那对面有人说:

“姜眠。”

姜眠浑身一颤,全身的血液似乎冻住,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墙面,抓着书的手?渐渐垂下。

墙还是平平无奇的模样,古朴黑灰,只是那边再次传来低沉的声音:

“姜眠,别?喊人,也不用使眼色,别?让人看出任何端倪,如果你有丝毫小动?作?,我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愿意的话,你一个人出来,我们聊聊。”

这个声音,就?算死了都不会?忘记,噩梦一样、系统的声音。

鹤归华表(六)

聊聊?

他竟然会以一个“人”的形式出现。

姜眠脸色有些发白,迅速四下看了一圈。

真奇怪,虽然这里是姜府后门,但?后门也是门,整个府宅的防护管辖是宴云笺亲自安排的,这里的守卫应当不会如此松懈。

此刻,她贴着墙根站着,身边根本没有人。

想想那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书?,又离奇挂在这株梅树上,恰好在方?才她坐的那个位置才能看见——大哥与阿笺哥哥虽然思人,但?两人都极其守礼,从不僭越去用高叔曾用的东西,所以,坐在高叔坐过的书?桌旁的只有她。

思绪疾转间,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直窜上来。

对方?有备而来,只针对她。

有内鬼。

“怎么?样?想好了吗?五个数,你若不应,我这便走了,”对方?漫不经心,“不用想着留任何线索,你放心,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再说你也知道我的能耐,无论你有任何动作,我都一清二楚。”

“怎么?样,想聊吗。”

姜眠咬唇。

她想聊,信息是互相的,一旦上了谈判桌,未必只一昧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明显知道很多事情,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只是,若能将这个混账带到家人面前?就好了——似神?如鬼的系统,人无法制服,但?如果是一个只敢装神?弄鬼的人……她的父亲哥哥,随便一个人都能将他拿下了。

一切因他而起,必能在他身?上结束。

但?是,他一向?没?安什么?好心思,这一次来,更是处处透露着事先准备与迷雾陷阱,他总该不会是抱着善意。若有什么?毒计,她贸然去了,一旦变为对方?的筹码,最后连累了家人又如何是好?

可……

如果真的像他所说,自己一旦有所动作,他察觉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么?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左右为难,哪一头的路都不好走,这些念头转瞬闪过,看似过了很久,实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姜眠后背已透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时间到了。”

姜眠下了决心:“你等着,就来。”

“痛快。神?色自若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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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别对任何人声张。”

“我能问问你该如何称呼吗?到这个时候了,再叫你系统有些不合适吧。”

“古今晓。”他自己说完,评价道,“是一个很好记的名字,对吧。”

好记是好记,就是不知道真假如何了。

姜眠转身?向?外?走,她还是要去的,纵然对方?有所图谋,他要算计自己,但?从另一方?面想,他是世上最有可能掌握爱恨颠那剧毒所有消息的人,他之?于?她,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直以来,他……且叫他古今晓吧,古今晓所求的是历史真正发生,那退一万步讲,历史上,她身?边的每一个家人,都有其注定的结局,而古今晓从头到尾比任何人都想达到那个结局,为了保护历史结局的达成条件,他一定不会动自己家人的性?命,或是对他们造成其他伤害。

只要有这个前?提,心便是定的。姜眠快步向?外?走,正要从后门跨出时,迎面撞上了他们府上负责采买的宋大娘。

宋大娘一面往里走,奇怪地左右瞧瞧,嘴里嘀咕:“今儿这怎么?没?人呢……诶?姑娘?”

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

姜眠生的温婉精致,为人和善,又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这府中?的下人都很喜欢她,瞧见了也并不畏惧,总是要说几句话?的:

“姑娘这是干什么?去啊?好端端的,怎么?走起这后门来了?”

姜眠怔愣了下,想起古今晓不为人知的本事,不动声色回答:“宋大娘,我见那头的梅花开?了,想着折一两枝摆到高叔屋里。”

宋大娘一脸了然:“这样啊,嗐,这事儿就吩咐下人去做就成了,您身?娇肉贵,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好?这样,姑娘您就在这等着,我这就吩咐小兰去。”

姜眠笑着答道:“不用了宋大娘,每年也都是我亲手折给高叔的。”

“哦……是个心意,但?是怎么?没?叫公子陪着啊?”姑娘总说不习惯使唤侍女,将军和夫人也随她去了,但?多数时候她进出,二公子都会陪她一起的。

姜眠说:“大哥和乌烈哥在里面忙着正事,总不好为这点小事叫他们折腾。”

这也是,宋大娘把手中?东西往地上放:“姑娘,那奴婢跟你走一趟吧。”

“宋大娘,我一会儿要去对街成章郡主家看看陶阮,她前?些日?子病了,我还一直没?有去探望呢。”姜眠微笑,“我要与她说会儿话?,可能要晚些回来。”

“哦……”宋大娘点头,原先成章郡主嫁到潞州陶家,两代下来,陶家的官途有些没?落。但?到底还沾着些皇亲国戚的故,门楣还算撑得住,姜重山刚来潞州时,也是陶家接待的。

陶阮是成章郡主的孙女,平常和姜眠有些往来。

宋大娘不是不识数的人,也明白大约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便笑着嘱咐道:“奴婢知道了,您去忙便是,记得早点回来啊,不然老爷夫人还有二位公子都该惦记了。”

***

姜眠走到方?才那株梅花树下,只与刚刚自己站过的地方?一墙之?隔。

当时古今晓应当就是站在这里与自己说话?的。

四下寂静无人,姜眠提了一路的心到这里直接化作茫然——古今晓人呢?走了吗?难道他听见自己与宋大娘的对答,觉察出什么?不对劲?

数个念头挤在心中?,姜眠动了动唇,向?前?迈几步正打算细细看一番,说不准有什么?痕迹……

下一刻,她的肩膀轻轻搭上一只手。

……

宴云笺从书?房出来,眼见湛蓝碧透的天,清风微寒,吹拂间带着凛冽之?意,却不刺骨。

天气很好,不知为何,他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不安。

院子里很静,只有风吹过的细微呼啸声。

有点冷,他想着。

阿眠喜欢开?窗透气,到了正午日?头上来的时候便把窗户打开?,但?有时就忘了关。

这姑娘,总是叫人操心的。

宴云笺唇边不知不觉漫起一丝微笑,念头还未转完,脚步已迈开?向?习惯的方?向?走去。

姜眠的房间里没?人,高梓津的书?房也去看了一遍,也没?有。

一阵寒气从脚下渐渐漫上来,宴云笺问在外?面值守的侍从:“姑娘去哪了?”

“回公子的话?,姑娘……一刻钟前?在高先生书?房中?看书?,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奔着后门方?向?去,也没?交代去做什么?。”

宴云笺向?后门走去,穿过回廊,远远瞧见那边有几株开?的正艳的梅花。

他心中?略略一定:高叔房间的视角看去,是能看见这些。今年的红梅比往年开?的要早,阿眠在屋里看见,大抵是去折梅了。

到了后门近前?,值守和巡守的侍卫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一切如常。

宴云笺收回目光,跨出大门,奔着那片梅林前?去。

说是梅林,其实也只是一小片,有几十株野生的梅树,一眼便能望到头

这里没?人。

宴云笺心微沉,折返回来:

“姑娘从这后门出去是什么?时候?她在那边,没?人盯着吗?”

这劈头一问直接将站在门口值守的两个人问蒙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二公子,方?才不是我们二人的班岗,没?见着姑娘从这出去过。”

宴云笺道:“今日?轮值领队是谁?”

“二公子,小人领队是何棋。”

宴云笺盯着两人看了会儿,不长时间收回目光,眉心压着,无声地快步往里走。

凌枫秋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少将军。”

他是去年宴云笺在战场上拼力救下的一名低阶士兵,过后便对宴云笺誓死追随,姜重山见他忠心耿耿,也有能耐,便将他调作宴云笺身?边做亲兵。

“您方?才去哪儿了?”他笑着问,“午时将至,该用膳了,再忙的事也先放一放。姑娘可是揪住小人吩咐过,不许您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的。”

宴云笺压下心头焦惧,沉声吩咐:“去把何棋带来,别声张。”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何棋就赶来了,额头间挂着细细的汗,一看就很急。

见了宴云笺忙拱手行礼:“二公子,您有何吩咐?”

宴云笺看他一眼,那目光寒意凛冽,刀一般锋利无比。

何棋冷不丁受这目光,几乎不曾吓丢了魂。

“卑……卑职愚鲁,不知犯下何事,请二公子示下……”

看他这副模样,上来又说的这样两句,宴云笺心凉了半截,还是道:“姑娘是什么?时候从后门走的?”

无论在大门轮值的是谁,领队对所有进出之?人应当都了如指掌。

何棋愣了一下,低声说:“二公子,卑职今日?头午与周延换了岗,原本今日?该是他带队轮值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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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家中?长嫂诞下孩儿,是添丁的喜事,要回家看一看,所以请求卑职与他换一换。”

宴云笺目光发紧:“周延。他编军时汇上来的信息说他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

何棋猛地一怔,嘴巴微微张着:他和周延并不很熟,不是特别清楚他的家庭情况,更完全没?想到宴云笺竟有如此记性?,脱口便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侍从家底说出来。

“他……那他……”

“他什么?时候与你说的。”

“巳时过半,第一岗职刚刚轮换过。”

宴云笺沉默。

如果今日?本是周延带队的岗,他是领队,只需随便编出一个理?由对下头的人说换了班,底下的人深信不疑,自然没?人会前?去查看。而他只要晚些时候再去找何棋,中?间便能空出一段时间。

这空出的时间,无人值守,能干的事情太多了。

宴云笺不再问何棋:“今日?你们休值,拿着我的令牌换郑新带队,你下去吧。”

何棋有些懵懂地守礼退下,宴云笺转头吩咐凌枫秋:“周延带的那一队人都扣下,安静些,别惊动人,等我回来处理?。”

“是。”

“周延……若他还在府中?,就先绑了,但?他多半已经逃走了。你亲自整合一队人去追,无论谁问,就说是燕夏奸细混进府中?,身?份暴露,需立刻追捕。”

凌枫秋小心地问:“若是将军过问,该如何应对?”

“照答。”

凌枫秋沉声应了,觑着宴云笺脸色,正打算再说什么?,便听他沉吟:“暗查一番府内有无人在后门见过姑娘,把握好分寸,动作别太大。”

这些都好办,宴云笺吩咐,他就能办的妥当。但?明显能看出来,少将军心绪不好。

下了战场,他整个人的气息是内收的,平稳沉静,甚至称得上温柔。此事并非战时,如若真有什么?事要如此雷厉风行,那只有一个不太好的情况。

凌枫秋心里有数,没?敢直接点破:“少将军,您的吩咐属下记住了,必定一一办妥,但?……若是将军或夫人问起、问起姑娘,属下又该如何回答?”

宴云笺静默一瞬:“今日?红梅开?了,姑娘找我陪她一起去给高先生奉几只。叫他们不用担心,晚饭前?我们就回来。”

凌枫秋眉宇深深拧成疙瘩,这样说,能行吗?

“少将军……晚饭前?,真的能回来吗?”

宴云笺道:“能。”

***

现在还是早冬,梅花还没?盛放,只有几株争妍。宴云笺一一看过,心中?担忧,面上却更显沉静。

这里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如果不是自行走开?,那就是来人武功极高或用了迷药。

正想着,见凌枫秋带着一个人匆匆忙忙从大门出来,直奔他的方?向?。

是宋大娘。

她到了跟前?笑吟吟道:“二公子出来找姑娘吗?奴婢还以为姑娘去哪已跟公子您交代过了,白惹您着急一回——姑娘说去成章郡主家拜访,唔……去了有一会了,想来是跟陶家姑娘说话?说到兴头上,公子别担心,姑娘有分寸的,过一会也就回来了。”

宴云笺问:“姑娘走的时候,身?旁还有别人吗。”

“没?有啊。”

“她神?色可有异样?”

宋大娘有些纳闷:“也……没?啊,姑娘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很正常啊。”

“她都说了什么?,各种细节,你讲给我听。”

“嗯……奴婢回来的时候,迎面便撞上姑娘往外?走,当时还纳闷为何姑娘走了后门出来,便问姑娘干什么?去,她说是看见后边那片梅林开?了花,想要折两枝给高先生。”

宴云笺心念一动:阿眠是自己一个人走的,但?应不会这么?简单,若仅仅只是为了折梅,她素来习惯撒娇,应当会叫上自己或大哥。她会到那里,当不仅仅是临时起意。

“奴婢听了后便说这事交给下人做就是,免得磕了碰了,伤着姑娘。想要去叫小兰,但?姑娘拦了不许,说以往也都是她亲手折的,这倒是一份心意,对高先生而言也应当。只不过看姑娘身?量单薄娇弱,总觉得不放心,便提议叫上您或大公子一起。”

宴云笺眼皮轻掀,静静望着她。

“姑娘说,您和大公子都忙着正事,不好拿这些事打扰你们,自己去便可。奴婢本想陪姑娘走一趟,只是姑娘过后还要去……”

她说着说着忽然声音弱下去了,目光微闪像是后知后觉什么?。

宴云笺看的分明,静声道:“先将事情复述完。”

宋大娘舔了下嘴唇,语速加快将话?说完:“姑娘说她过后要去成章郡主家与陶小姐说说话?,不会那么?快回来,奴婢就没?再多说就回来了……现在想来总感觉是……总感觉是姑娘她想一个人出去……”

她有些不安,“二公子,姑娘不会有危险吧?”

宴云笺问:“你可看见当时阿眠手中?拿了什么?东西?”

“这……没?有,没?拿东西。”

阿眠对宋大娘说谎了,她与成章郡主家的陶姑娘交情并不很深,谈不上闺中?密友,若登门拜访,绝不会空手。

她定要一个人出去——是受了何人引诱?

舌根下隐隐有层血腥味泛出,宴云笺没?再问什么?:“你先下去吧。”

宋大娘犹豫了一下没?走:“二公子,姑娘好好的,怎么?忽然一个人跑出去呢?可是闹了脾气?”不会啊,姑娘那般好性?的人,一向?乖巧懂事的,“姑娘年纪小,别是看了什么?话?本贪玩才一个人出去,这外?面终究不安全,公子,您定要早些将姑娘找回来啊……”

宴云笺静了下:“知道。一会便将她带回来。”

凌枫秋看一眼宴云笺,温和有礼地带宋大娘下去了。

宴云笺转身?望着这片梅林,目光有些空远,脑中?的思绪却转的极快。

——如果只是阿眠不在家中?,自己出去折花也好贪玩也罢,他也不会如此忧惧。重要的是,府中?兵防出了纰漏,有一段时间,是无人值守的状态。

甚至,对方?还以暴露了一个内鬼为代价。

这样的情状,若说阿眠只是恰巧这个时候从无人看守的后门出去,他实在无法相信。

宴云笺沉眸,目光扫过——这里脚印杂乱,时时刻刻都有人经过,除了能看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剩下的行路痕迹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片刻后,他单膝跪地,从一处泥泞脚印中?捡出一片血红色的花朵残片。

鸳红绛。在东南,这并不是一个常见的花。

……

城东有个偏宅,据说里面住了一个怪人,侍弄满院的花草,却从不踏出家宅一步。

出到潞州时,这些多多少少会听见,但?却没?太多关注,唯一留意的是那园中?花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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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味难得的药材,鸳红绛就是其中?一味。

宴云笺停在荒凉的宅院门口,院门未关,他沉着眉眼走进去。

寒风萧瑟,卷积起地上的枯叶急速向?一边归去,他目光向?那边偏去一瞬:这里似乎许久无人打理?了,这般荒凉。

压着心思,宴云笺眉眼沉静侧耳细听。

二楼有人。

这时候他也毫无慢慢试探的悠闲心思,掌心暗暗积蓄内力,纵身?一跃直接攀上外?延床边,一个起落便翻进屋。

他目标明确,出手亦狠辣,全然念着一举拿下,掌风凌厉之?极。然而,借着几缕浮尘的光线,下一刻才看清对方?的面容。

宴云笺心头一震,立刻撤力侧身?,汹涌的内力反噬腑脏,他喉头顿时一阵腥甜。

“阿笺哥哥?”破窗而入的动静不小,对方?速度又快,姜眠回头时候宴云笺已至眼前?,她还未感受到有人突然闯入的恐惧便已放下心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宴云笺没?立刻说话?,目光缓缓移动打量姜眠——她很好,没?受伤,也不见任何惊惧神?色。

始终提着的那口气松下来,冷汗骤然遍布了他全身?。

他紧抿唇,忽地一把将姜眠箍在怀中?,双臂缠绕,死死抱着。

鹤归华表(七)

姜眠猝不及防被宴云笺抱个满怀,他力?气太大了,她连一丝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他身上清冷雪松般的气息包裹环绕,蕴含着无法忽视的力量感——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

意识到这一点,这个怀抱一下就变的有些不同。

原本只感觉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力?道,这一刻开始,尽数化为?男人的刚硬与侵略感?。

姜眠脸“腾”一下红了,喉头发紧,竟没立刻发出声?音。

“喂……”好半天,她吭叽一声?。

宴云笺沉默着没应。

姜眠动动唇,没再出声?,宴云笺的力?道虽然很大,但手?臂紧收时?有不易察觉的细小颤抖——只有像现在这样亲密才能感?知到的。

他这样怕,是以为?自己丢了吗?

姜眠懵懵懂懂,下意识伸手?回抱宴云笺。

本?就丝毫不反感?这个拥抱,加之感?受到宴云笺的情绪,不作多想,抬手?拥住他宽厚的背拍了拍。

她一拍,宴云笺低低咳好几声?,牵扯着胸腔又血气之感?。

“怎么了?”姜眠不敢乱动,“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内力?骤收,有些反噬腑脏罢了。

宴云笺还是没说话,紧紧抱着姜眠,她纤细娇小,抱在怀中甚至填不满他的胸膛。他闭了闭眼,下巴轻轻挨在她鬓边,感?受心中那一阵后怕在缓缓风平浪静。

“阿眠,你?真的是……吓死我了。”他低低道。

姜眠被他语气听得一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担心的。别怕别怕,我什么事都没有。”

宴云笺静静听姜眠说话。

每个字的发音清软,敲在他心上,让他理智都已回笼,却还是忘了松手?。

抱住了再放开,原来这么难。

“有没有伤到哪?”宴云笺低头看姜眠,这样看是没什么外伤,但他也怕自己哪里疏忽。

他说话时?胸腔震动,低磁动听,姜眠不由懵了一下:“没、没有。”

“别骗我。”

在他怀里,她脸颊的温度始终是烫的:“真没有,有的话,我肯定跟你?讲了……”

宴云笺紧了紧手?,毫发未损,真是万幸,心中石头安稳落地的同时?,到底还是震起一层愠怒。

“到底出什么事?谁骗你?出来的?”他音色沉,几乎要?暴露一些情绪,只尽量平稳,“为?什么不告诉义父、不告诉我?”

他竟然知道自己是被“骗”出来的。姜眠心中一柔,她自己知道古今晓要?的东西绝不仅仅是几条人命,所以明白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敢赴这个约。但宴云笺不知道,姜眠听出他语气,哄道:“阿笺哥哥,是我做事没分寸,你?别生我气,我以后绝不会了。”

“还知道我生气。”

知道啊,他原本?跟她说话什么语气,她还不清楚么:“对不起嘛,我错了,你?消消气……”

宴云笺微微撇开眼。态度倒是好,再看几眼,怕是就这么纵了。

从?这个角度仰头看,正看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侧着光影,格外好看。

姜眠小声?问,“是不是不那么生气了?那你?能不能先、先放开些,我腰疼。”

宴云笺额角一跳,如梦初醒,触电般倏地撤手?。

“我手?这么重?么?”

姜眠给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点点头。

宴云笺既怜惜又好气,更气自己真的连半个字的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是我不好,手?上没个分寸,”他的力?气自己是知道的,却也不能给她检查,低声?问,“现在还很疼么?”

哪有那么疼,他手?上分明是有分寸的。姜眠揉了两下,笑?着说:“好了。”

宴云笺道:“还笑?。你?站好。”

姜眠很听话地站直了。

“你?碰见?什么事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不与我们交代一句。”

姜眠忙问:“爹娘也知道了吗?他们是不是着急了?”

“没有。他们还不知道。”

那就好,姜眠微微提起的心放下来。

宴云笺低头注视她,将她的神色收进眼底。

当时?权衡之下没有立刻告知姜重?山夫妇,不仅是担心姜夫人没有义父沉得住气,一旦关心则乱大肆寻找,反而坏事;另一方面便是觉得,对方有能力?带走?姜眠,却并未选择直接陈尸府前给他们看,必定是有条件要?谈。

现在看,情况比他想象的还有不同。

“阿笺哥哥,我确实是被人引出来的。”姜眠垂眸,伸手?入怀,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什和一张纸。手?指微微一顿,她只取出那张纸。

“你?记不记得,高叔有一本?医书怎么都找不到了,今早我正在高叔屋中,抬头看那边梅花开了,仔细瞧时?,发现树上挂着个像书的东西。前去确认时?……”姜眠顿一下,“外面有个不认识的人,与我说话。”

她没立刻说具体什么话,拽住宴云笺袖口,“阿笺哥哥,咱们家里一定有内鬼,不然那书怎么会挂在树上吸引我前去查看?还有,当时?后门守卫松散,完全不是你?平日里排布的那样……”

这些宴云笺心里都有数,只是听来还是一阵一阵的后怕。他甚至生出一种?扭曲的感?激——幸亏对方有所图谋,另有目的,手?段并不直接而残忍。

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语气多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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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阿眠,那人与你?说什么了?”

姜眠默了一下,将手?中薄薄的纸递给宴云笺:“他告诉我,高叔的死不是意外。”

……

当时?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时?,姜眠并不觉得慌乱恐惧,古今晓的确有非比寻常的能耐,神出鬼没,实属正常。

这里人迹罕至,她转过身,看见?对面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他身量矮小,几乎与自己差不多高,一身松垮的黑袍,脸完全用黑布遮住,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虽然如此,但姜眠仍然感?觉到了他在与自己对视。

沉默的时?间不长,姜眠说:“我到底是什么人?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千年之前的姜眠跟我有什么关系?”

古今晓微微歪了下头,声?音平静而带着丝丝笑?意:“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你?问我的竟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会问爱恨颠的解毒之法。”

姜眠冷淡一笑?:“我问了,你?就会说么。”

“当然不会,但并非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爱恨颠的确没有解药,实在遗憾。”他摇摇头,仿佛品评的是自己的憾事一般叹息,“你?已身在此处,执着于自己是什么人,还重?要?吗?”

姜眠道:“既然不重?要?,那你?就干脆告诉我。”

古今晓笑?了:“姜眠,你?是有几分胆魄,但是别忘了,我纵观千年这双眼睛修炼的比你?想象中还要?毒。你?敢赴我的约,不仅是算准我并不会把?你?怎么样,更是想着也许能从?我嘴中套出什么话来,对吧?”

姜眠顿了顿:“套话?有些事情不必刻意引导,你?也会自己暴露。”

“哦?是哪些事情?”古今晓饶有兴致地反问,微微张开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比如我的声?音,或是我的身形?”

“还比如你?的身份。”

一话落,四周格外寂静,似乎空气都稀薄几分,古今晓没有再说话,他浓稠的目光掩在黑布之下望向姜眠。

片刻后,他说道:“你?不可能察觉到我的身份。”

“为?什么不能?你?刚刚说你?纵观千年,这口吻并不像是历经之人回溯历史,却像是身处于此,窥见?天机。梁朝末年天演之术大盛,你?是其中一位术士,且能耐不俗。”姜眠慢慢说,“至少现在,你?在我眼中去掉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光环,只不过是这世间芸芸众生一员罢了。”

古今晓平静道:“姜眠,我可以在顷刻之间令你?毙命。”

这话她信,但他不会这么做。姜眠微微仰头,“我在你?眼中是多么至关重?要?的棋子,一旦毁去,这局棋还能不能走?向你?盼望的样子,可难说了。”

古今晓沉默下来,伸手?折断眼前一株细细的花枝,指尖拈住脆弱的花瓣,化作糜烂的汁水。

沉默的时?间不长,他笑?了下:“只凭这些,你?不可能找到我。”

“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姜眠,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你?没有办法阻止的,最终它只会走?向历史的结局。其实你?没有什么问题需要?我来回答,因为?答案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不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还是有两件礼物要?送给你?的。”

古今晓走?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掌心朝上,那里静静躺着一块漆黑的令牌:“这是死士令,只要?转动中间的齿轮,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会有死士前来听令。这一批死士已经被驯化好,只臣服你?一个主人。”

看姜眠一动不动,他微微笑?道:“别误会,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我的,我是舍不得送给你?的。况且小阿眠,你?这么聪明,我把?我的东西给了你?,你?顺着这东西揪出我的身份,那我岂不是很亏?这是有人专门送你?的礼物,我只不过代为?转交。”

有人送的?

姜眠眉心微拧,确实,这东西并不寻常,若真是古今晓所有,他这样拿来给自己,很容易暴露身份。可若不是他的,那又会是谁的?

“你?这么心软,这个舍不得杀,那个也舍不得杀,等到宴云笺对他的恩人举起屠刀那一天,你?就准备任人宰割吗?有了这个,好歹,算是隐在明面下的奇兵。”古今晓似乎在上下打量,“你?现在大可以尽情的怜惜他,心疼他,把?他当做亲密无?间的亲哥哥。但是姜眠,你?明白的,总有一天,你?终究会防着他的。”

“你?胡说!”姜眠大怒,扬手?向古今晓面上打去,他却身形一动,如同幽灵鬼魅般令人眼前一花。

几乎难以置信,这世上有如此神出鬼没的轻功。

他略过时?,好似和风融为?一体,掌心一凉,那枚令牌已被他放在自己手?上。

下一刻,耳边狂风呼啸,他抓着自己,快的只能看见?周围景色的残影。等回神时?,她人已被带到城东屿园偏宅。

“第二件礼物,”古今晓说,“事关高梓津之死,进去看看吧。”

“正好,我也想知道以宴云笺的机警,会用多长时?间找到这里。”

***

宴云笺看完纸上的内容,眼帘微垂,将纸折好。

“阿眠,除此之外,那人还说什么了?”

姜眠声?音愈低:“没……没有旁的,他告诉我,若想拿到证据,找到杀害高叔的凶手?,就一个人出去。如果告诉父亲和哥哥的话,他就会毁去证据再不让我们找到……”

她有点不敢看他,这话,半真半假,将事情都揉在了一起说。

这样的表现在宴云笺眼中又是另一种?意味。他轻轻抚一下她发顶:“你?出去后,他就将你?掳来这里?”

他不放心:“真没伤到你?么?跟哥哥说实话。”

姜眠更低下头,所有的感?官除了听宴云笺如此温柔的语气,就只剩怀中那坠的沉甸甸的东西。

古今晓的话像诅咒,更像是预料到的事实——你?大可以怜惜他,心疼他,但你?终究会防着他。

他无?微不至,她却有所隐瞒。

“没有,真没有,他一点也没伤我,”姜眠仰头望着宴云笺,血往上冲,闷声?一把?抱住宴云笺,“阿笺哥哥……我感?觉很对不起你?。”

宴云笺莫名其妙地好笑?:“道什么歉呢,傻姑娘,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是对不起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将死士令拿出来,告诉他古今晓此人如何歹毒,最后却缄默——这一切的事情,都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他身上的爱恨颠。

如果没有这毒,这就是最令她安心之人,她一定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眠抱着宴云笺,只觉得自己被他的赤诚温和衬得不堪——分明中毒后将变得面目全非的人是他,可最先不纯粹的人,却是她。

想着这些,她抱着人,把?自己闷在他胸膛上

“干嘛?”宴云笺垂眸看她,她发顶毛茸茸的,不用摸都能想象出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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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埋头不语。

他失笑?:“好了,像什么样子,你?没事就好了,起来。”

姜眠松了手?,目光瞥到宴云笺手?指间夹着的那张纸,抬头看他:“哥哥,这人信上所说的可信么?”

宴云笺道:“一派胡言。”

“你?这么确定么?”

“嗯。”

姜眠睫羽微垂,那上面说的有鼻子有眼,她看完后已经信了,阿笺哥哥看后便说是假的,竟如此笃定吗?

难道……是古今晓,他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借口,否则,她此刻将无?法对宴云笺解释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去,去见?何人,又是什么原因。

所以最后他走?之前才会那样说。

思及此,姜眠又问:“阿笺哥哥,我还没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这样快就找来了?”

宴云笺一笑?,屈指刮一下她微红的鼻尖。答了,又好似没答。

“只要?是你?,在哪里我都找的到。”

***

深夜,乌云蔽月。

“这个局对方布的巧妙,也舍得下本?,”宴云笺将在梅林里捡到的鸳红绛残瓣放在姜重?山手?边,“他在信中,将那日情形说的如临亲见?,要?么真是旁观者,要?么……”

“就是杀害梓津的歹人。”姜重?山接道。

“是。”

姜重?山放下那片鸳红绛花瓣,再次拿起手?中信纸看了一遍。

人迹罕至的山头,连日的瓢泼大雨,足以毁去所有证据。他一直派人暗中探查,但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姜重?山沉声?:“我更倾向于是他动的手?。怀疑梓津并非意外身故的事,你?只告诉了我。那样的场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他意外失足,”他点点纸上的字迹,“若不是真知晓内情,绝不可能、也不敢在此事上编什么谎言。此人行事如此乖张,大费周折,若真只是一个亲眼目睹他人行凶的人,大可不必用如此迂回的手?段。”

想法一致,宴云笺点头。

姜重?山将纸折好,搁到桌边:“阿眠那边,你?还是糊弄过去了?”

“嗯……”宴云笺轻应一声?,“高叔身故已经让她很伤心,她一个小姑娘,知道这事,又帮不上忙,只会更难受。何苦叫她背负。”

姜重?山道:“你?也不要?太过苛己。梓津在天上看见?,会不忍心的。”

宴云笺轻轻应了。

过了片刻,他低声?道:“义父,那奸细我会妥善处理掉,府上的兵防也会重?新调配,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把?手?伸到我们家里摆布。”

“嗯,这事,你?也不要?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刚才我已经看过了,这个姓周的,他五年前就在我身边,当时?还是阿峥亲自查过的人,干干净净的。安分留了这么多年,这一次被人当做铺路石,这才暴露出来。”

宴云笺道:“府上的人,我都会再亲自摸一边身份。”

姜重?山点头:“让老元帮你?,别一个人辛苦。”

宴云笺微微笑?了一下,很快,他笑?意微收:“义父,您看背后之人今日这番举止,目的为?何?”

姜重?山沉吟:“说实话,此人这番举止实在怪异。若仅仅是为?了梓津的事,他的做法,似乎只是为?了向我们示威。对他而言,并没有实际上的好处。我暂时?还未理清。”

宴云笺微微启唇。

姜重?山看出他欲言又止,笑?了笑?:“你?最是聪慧无?双,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

宴云笺没立刻开口,看向窗外半晌,那一片阴云遮月,他暗金眼眸深不见?底静深。

“义父,此人布局巧妙,识人心,懂分寸,又会拿捏。我们这一次与他过招,怕是要?输。”

鹤归华表(八)

看起来,对方似乎什么也没做。兜了一大圈子,既没伤人也未作恶,还主动暴露了一个深埋在?他?们?府中的棋子。

但实际上,此番举止的意味深长,若不是立场不同,几乎叫人拍案叫绝。

宴云笺低声道:“您教过我的,敌暗我明之?时,便更加不可轻敌。这一局,对方看似吃亏,但他?总不会将所有底牌一次用完。孩儿看来,府中内鬼也好,这封信也罢,都是对他?而言无关痛痒的诱敌之?饵,到?了该舍弃之?时,并不会有一丝犹豫。”

“这只是个开?端,他?们?后面一定还会有动作。但仅仅一次试探,已如?此手笔,他?们?真正的目的,实在?深不可测。”

听到?这里,姜重山逐渐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要我们?防范。”

“是,此事一出,我们?必定起了提防之?心,这就是他?的目的。”

宴云笺眼?眸微垂,烛光光影打在?他?侧脸上,映照他?眉宇间的两难之?色:“等到?开?春,战事重起,燕夏宣城王亲临,战况只会更加激烈。我们?举家奔赴战场,届时又要留阿眠一个人在?潞州——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赌我们?不敢冒险。”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我们?也确实不敢冒险。”

他?们?家里,就这么一个温婉可爱,熨帖他?们?心脏,珍珠一样的姑娘,承受不起失去的惨痛。

宴云笺道:“义父,从这一点出发,对方大抵是想分裂我们?的力量。但就算我们?洞悉了对方的目的,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确实要做出一些不同以往的部署。”

如?果实在?不放心阿眠一个人在?潞州,那么他?们?只能将她?带去战场。可战场上风险更大,不确定性更强,一个看护不好,可能就是终身之?憾。另一方面,战况瞬息万变,他?们?也不能分心。

相比之?下,还是将她?留在?潞州稳妥。

姜重山想到?了这一层:“我们?不可能将阿眠带走,若要留守潞州……你元叔老了,恐怕不是对手,咱们?家里必要留一人坐镇府中,方算安全。”

“是。”

“那宣城王杨潇烨,是比樊鹰更难缠的角色,无论是阿眠他?娘还是你与阿峥,若不在?我身边,等于?断我一臂。”

世人皆知姜氏夫妇双将,配合默契无往不利,他?麾下二子年轻精锐,任谁都能独当一面。

但燕夏进?犯也并非以卵击石,还是有相当实力。况且对方已派出最后王牌,求的是不成功便成仁。

这时候砍去一将,削弱战力,会打的非常吃力。

姜重山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若这一遭是杨潇烨的手笔,那他?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掳走了阿眠,却并不要她?性命,因为他?很清楚这只会引起他?们?杀红了眼?的反扑。所以他?选择让他?们?恐慌,从而瓦解他?的力量。

宴云笺却有不同看法:“义父,若杨潇烨的手能伸到?这么长,且还保有后招,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保守。他?已经把阿眠带走了,就算知晓您不受威胁,没费口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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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也要扣在?自己手里,以观后效,绝不会就这么把她?放回家。”

“你觉得……不是燕夏的人?”

姜重山心中暗疑,这个时候,不是燕夏,还能是谁?

“我想,”宴云笺默了默,“大抵是梁朝的人。”

姜重山眉头?深深皱起来:“公孙忠肃?”

宴云笺怔了一下:“是范先?生与您讲的?”

“讲了一些他?与大昭灭国之?间的纠葛,提的不多。他?和你想法一样,不愿让我知道的太细,点到?即止,加以提防便可,以免深陷泥沼,拔不出脚来。”

宴云笺静静听着,片刻后才说道:“应该不是他?。他?现在?还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但你扣下了甄如?是,或许在?他?眼?中你已露了锋芒。”

宴云笺静了静,抬眸看着姜重山沉毅的双眼?:“义父,我在?宫中为奴多年,对文武百官有相当了解。以公孙忠肃的心性与手段,他?既已经掳走阿眠,就绝不会让她?活着。”

伴随最后一句话音落地,桌上烛光被?风吹的摇曳几下,光影晃动。

姜重山心下一阵发寒。

论起这些,他?兵戎十年,远在?北疆,绝对没有宴云笺了解的更透彻。方才他?那句话几乎等同于?直接告诉他?,他?走的这条路,日后将会碰到?一个怎样难缠的对手。

姜重山揉了揉眉心,有些不愿触及这事:“既然你笃定不是他?,那此人隐藏实在?太深,并非坐在?这里言谈便能得出结论,还是需仔细查探。眼?下,先?想想该如?何安排吧。”

宴云笺说:“义父,让我留在?府中看护阿眠吧。”

姜重山一面虚虚指他?:“说说为什么?”一面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

“您征战多年,身侧一直是姜夫人与大哥作伴,此间默契,自不必提。我参与战事不过两年,经验尚浅,留下看顾是应当的。若您与姜夫人信得过,放心将阿眠交与我照顾,我必定以性命护她?周全,不让她?有丝毫闪失。”

姜重山望着他?:“可我心里,更属意阿峥留下。”

“义父……”

姜重山哼了一声,斜睨着他?:“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么。其实你也放不下,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阿眠她?娘排兵布阵是一把好手,但性子有些浮躁,你不大放心;你和阿峥都沉稳,只是又怕他?留下的话,心里会不痛快。”

战场上风云万变,龙血玄黄,但真正男儿,谁又不想酣畅一战?况且,留下的人,从此就止了路子,而能在?东南大胜燕夏的,恐怕不仅仅是天下皆知,流芳百世也不是不可能。

宴云笺无奈道:“您何必把话说的连一点余地也不给孩儿留。”

又摇摇头?,“大哥骄傲,留守后方不是不行,但总要有一个过得去的说法。我担心的是……”

“是什么?你怕他?不肯?”

宴云笺说:“若为了阿眠安危,谁也不会不肯。但……”他?抿紧唇,轻声道,“如?若对方到?最后并未出手,等有一日战胜燕夏凯旋,那时大哥心中的落差和意难平,恐怕无法填补。”

若真如?此,那才是这计谋最歹毒之?处。

离间之?计,自古好用。

“所以,我想……”

姜重山摆摆手,没有让宴云笺接着说下去:“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怕的是什么,但是阿笺,并非我这个做父亲的偏心,你与阿峥在?我心中是一样的分量。我只从客观论,你的能力的确远超阿峥之?上,于?我而言更有助益;阿峥他?……早年间伤了身经脉,体?质稍差,其实我这心里,也不大想让他?留在?战场上,他?性子激进?,我也怕万一。”

他?说起这话,和一个平凡普通的、害怕失去儿子的父亲没什么两样。宴云笺心中微酸,伸出手如?同姜重山以往那样,落在?他?肩膀上安慰。

姜重山反应快,一把拂开?他?手:“去去去,你爹我不喜欢温情脉脉,用不着。”

宴云笺失笑着收回手。

“义父,您说的不错,我也很怕大哥受伤,但总要顾念他?的心情,”他?温声说,“大哥虽重情义,但性子很刚硬,并非拿得起放得下,如?若心有郁结,总归是不好。”

姜重山听进?去了,这回没有反驳什么。

“义父,您听孩儿一句劝,先?不要此刻便定下来,总归是要与姜夫人商议的,若她?有旁的意见,您也该听一听。”

姜重山淡淡笑了下:“你倒是会找人。知道谁不向?着你。”

宴云笺忍俊不禁:“您别挖苦我了,这是认真的。”

“我有数了,”姜重山道,“会考虑的。”

***

宴云笺说的的确没错,这件事情仅自己思虑不合适,该要与萧玉漓提一提。

哪知姜重山一说,她?竟不同意:“宴云笺不可留下,我们?都走了,离潞州百里之?遥,让他?与阿眠同在?一处,我不放心。”

姜重山沉吟,在?她?对面坐下:“你担心因为阿笺是义子,只余他?们?二人在?府,有人会说闲话?”

萧玉漓道:“我不担心这个。潞州民风淳朴,我们?驻守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们?,百姓心中明白,不会胡乱谈资。”

她?转头?看一眼?姜重山,“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二人共染血疾,你让我这个当娘的怎么放心?”

姜重山默默不语。确实,若是换一个人,他?绝不允许有谁去和自己的宝贝女儿待在?一处。只是对宴云笺的了解,让他?觉得,那孩子把阿眠看的比自己命重,绝不会伤害阿眠半分。

若这点信不过,他?枉听了他?那么多声义父。

姜重山想了想:“你说的我也有考虑,既然你不大放心,那我便把他?带走吧。”

萧玉漓看他?一眼?。

“怎么了?”

“你本也是想这样决定吧,这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

他?们?一问一答很快,姜重山捏一捏鼻梁,“商议出结果便是了,这有什么区别?”

萧玉漓目光微顿,音色有些冷下来:“有区别。你不是因为我不放心才将宴云笺带去前线,因为你对他?放心。其实在?你心中,也更属意他?做你的左膀右臂,对吧。”

姜重山静了一会,点头?:“的确如?此。”

“你就这样喜欢他??连他?那层身份也不在?意?他?就算仁义,忠诚,但他?身体?里流着乌昭和族的血,皇上对乌族是什么态度你我不是不知道,乌烈这个名字真能保他?天长地久、保他?从京城全身而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把火烧到?我们?家来,最后连你也拖下水。你扶持他?安身立命也就罢了,难道真的想把他?留在?家里一辈子?你早就一碗水端不平了,你有没有想过阿峥呢?”

萧玉漓越说语速越快,到?最后脱口而出,“你承认的这么痛快,如?果他?是你我的亲生儿子,你也能如?此偏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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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

姜重山一下子站起来。

萧玉漓微微咬唇。

姜重山一手捏着桌角,沉毅的双目中布满阴云:“玉漓,阿峥是我们?的亲生儿子,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

萧玉漓自知失言,抿了下唇,什么都没有反驳。

“和你说的这些,没有关系。我做这个决定,和喜爱哪个儿子多少无关。”

姜重山静了静:“阿峥,阿眠,还有阿笺,无论他?们?在?你心中是什么亲疏,在?我心中,他?们?都是一样的,从来都没有分别。”

萧玉漓垂眸片刻,尖锐的语气和缓许多,道:“方才说的也只是一方面考量。我想着,阿峥这孩子之?前伤过筋脉,身体?本就不好,接下来是与那杨潇烨对上,必定是一场苦战。他?从小性子好强,只怕到?时会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是留下来比较稳妥。若不是为着他?有这些思虑,我都想自己留下来看护阿眠。”

她?抬眸看一眼?姜重山,舔了舔嘴唇,到?底是说了句:“宴云笺……也确实是将才,合该上战场去身先?士卒。”

姜重山心中暗叹,看一眼?萧玉漓,神色颇为无奈——这所思所想,分明和他?心中计较的一模一样,偏偏一开?始不肯说这些,把话讲的难听,似乎就能掩盖这里边的关切。

冷面冷情的,心到?底没那么硬。

“夫人言之?有理,你我既心有灵犀,方才何必说那些话。”姜重山重又坐下,态度回暖,伸手想去握萧玉漓搁在?桌边的手。

萧玉漓嗔他?一眼?,收回手,嘴上不饶人道:“我有这份思虑,乃是为大局考虑,可你的想法,分明是偏心宴云笺。我哪里跟你心有灵犀。”

姜重山一笑,也不计较:“好吧,那算我们?殊途同归。”

他?望着房梁,想了一会儿:“阿峥心有志向?,如?此安排,确实委屈了他?。”

萧玉漓看着他?:“你不该这么想。这是迟早的事,北境已经安定,至少未来几十年,北胡没有卷土重来的能力,东南这边,你我心里有数。制服燕夏只是时间问题,等到?战事结束,举国太平,再无仗可打,到?那时,对阿峥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本就生了一个生逢太平的命,只不过经历了战争的收尾罢了。朝堂风云诡谲,多留无益,日后我们?的日子,他?总要习惯的。他?还年轻,不懂平安已是最大难得。”

她?极少说这样的话,偶尔说一次,带着清醒的通透,竟是看的如?此长远。

姜重山微微一笑,这一次伸手去握萧玉的手,她?没有躲开?:“夫人如?此明白,还说我们?不是心意相通么?咱们?家的后路,我早已开?始着手准备。等东南这边战事结束,咱们?一家五口就去过平平安安的快活日子。”

等第?二日姜重山与姜行峥提了此事,他?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惊讶。

姜行峥并未不愿或是抗拒,听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说道:“父亲安排,孩儿自当从命。”

姜重山微微怔了怔,目光落在?姜行峥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渐渐变得欣慰含笑:“阿峥真是长大了,爹还怕你觉得委屈,会不高兴。”

姜行峥笑了:“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委屈什么。您此番安排确实不错,阿眠是我的妹妹,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自然是咱们?的软肋,我必定拼命保护。再说,我的本事比起阿笺,不得不承认差距甚远,他?留在?您身边,您胜算更大,也可早日凯旋。”

他?微微歪头?,露出一点轻快的笑意:“爹,您就别想太多了,此前在?战场上我做事欠考虑,现在?心静,不会冲动的。说起来,上战场是去出生入死,留在?家里,好歹能保证平安。孰好孰劣,孩儿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分不清吗?”

他?竟然还开?起了玩笑,姜重山心下一安,摇头?笑道:“有你和阿笺这样优秀的儿子,又有阿眠这般贴心的女儿,上天对你爹我,真是格外?厚待啊。”

“是,所以爹爹放心去,”姜行峥笑容温润从容,“您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早日击退燕夏,不要担心家里。”

****

待到?三月薄冰化尽,战争一触即发。一场封雪让双方都卯足了劲儿,开?战便是数场激烈厮杀。

一直持续到?七月底,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赢过,输过,险胜过,也大败过,最终牢牢占据了雁鸣山以东近百里阵地。

姜眠第?一次收到?宴云笺从战场上寄回的信,那还是他?六月初写的,到?现在?才送到?她?手里。

她?拆开?看后,本是要收到?书格中放好的,却不知怎么想的,念头?一转,将信塞在?枕头?底下。

晚上沐浴后,姜眠披散着头?发,爬到?床上裹紧棉被?,一手去摸压在?枕头?底下的信,捧在?手心又看了一遍。

烛火昏黄,微醺着空气中淡淡少女馨香,宁静,恬淡。

姜眠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寸寸过这纸上的字迹。

要说内容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些简单的战况,让她?不用担心,并问了她?最近如?何,要好好照顾自己,学业不可荒废云云,比爹爹还要啰嗦。

内容没有欣赏价值,那就只剩自己本身了。

宴云笺这一手好字是出了名的漂亮,字骨锋利,天底下独一份的。

姜眠歪头?看着,心中大觉字如?其人果真不是一句空话,这满纸的从容风骨,仿佛真的看见这个人就在?眼?前注视自己一样。

这念头?一出,竟觉脸颊隐隐发烫。

姜眠放下信,披衣下床,坐到?书桌边铺开?纸笔。

一手抓着笔杆,笔端抵在?脸颊上,将柔软的小脸戳出一个浅坑。想了没一会,姜眠带着笑意下笔。

“阿笺吾兄,见字如?面:收到?你的信我好开?心,也很想你……”

她?的学业仍然停留在?识字阶段,虽然宴云笺逐渐也教一些基本的书面礼仪,但是还没深入,以至于?她?实在?写不来像他?的信一样的文采字句,就当唠家常了。

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姜眠写道:“大哥最近安排我学习丹青……”她?停了一下。

笔尖顿在?纸上一会,姜眠自己先?撑不住笑了,“给你看看成效。”

忍着想笑的冲动,姜眠蘸饱了墨,在?信纸旁边留的空白处开?始作画。

“画一个你,虽描摹不出吾兄万分之?一风姿颜容,然小妹已尽力,请吾兄笑纳……”

真是太丑了,姜眠想,阿笺哥哥拆信的时候,身边可千万不要有人啊。

就是不能亲眼?看见他?的表情,可真是有点可惜。他?那么爱笑的人,看见这个,肯定一下子弯了眉眼?。

不行,等他?回来,要让他?当着自己的面拆一遍。

想着这些,姜眠嘴角又有些压不住上扬的趋势。

她?封好信,走到?门外?叫了一声:“凌枫秋?你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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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笺走时不肯带上凌枫秋,派他?留下保护她?,其实她?有点不放心想让凌枫秋跟宴云笺走的,但是宴云笺坚持,凌枫秋又不愿违逆主命,这就留下了。

凌枫秋出现的极快,几乎姜眠话音刚落就从哪一个方向?落下来,单膝跪地俯身:“姑娘有何吩咐?”

姜眠赶紧伸手扶:“没什么大事,你起来说话。”

凌枫秋忙道不敢,迟疑着站起来。姜眠是个很和善的姑娘,待人极好,平时叫他?们?换岗值夜,念他?们?辛苦多结银钱不说,还给他?们?备下厚实被?褥,他?打心里敬重。

她?极少主动找过他?办事,这次忽然叫他?,他?自然郑重其事。

姜眠对他?笑道:“你别紧张,我没什么大事,就是给二公子回一封信,劳烦你帮我送去驿马司。”

凌枫秋双手接过:“姑娘,此信若是紧急,卑职现在?便加急送去,能比驿马司快上许多。”

“不用不用,没有那么急,”姜眠举起双手摆了摆,“他?们?送的慢一点就慢一点,你要是出现,哥哥看见再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心一定得稳,别影响他?。”

溪光星河(一)

……

又过了几日平静日子,姜眠感觉这几天自己心脏有些不舒服。

其实她的心脏病在这里已经没有?原来那么严重?,偶尔犯了心疾,高?叔也都?能解决。

现在高?叔不在,就请了医馆的大夫看诊,喝了几贴药,还是没什么起色。

最开始,姜眠告诉姜行峥身体没什么好转,他焦灼担心,换了好几个大夫再来,甚至还斥责了一人。

她怕大哥急坏了,索性拿出之前高?叔用宴云笺鲜血作引制成的药丸。药还有?很多,她用这个,每次发作周期到时不用宴云笺次次伤己割血。

这回心疾势头不对,潞州到底偏远,寻常大夫拿不好主意,她便吃了两颗。

看回了一些气色,就告诉姜行?峥不必再担心,已经?好了。

“阿眠,我听?元叔说你好些了,我来看看你。”

这晚姜眠刚想歇下,就听?见门外姜行?峥的声音,她笑?着去开门:“大哥,我已经?都?好了,你忙的很,干嘛特意跑一趟?”

姜行?峥走进来,他这段日子瘦了些,脸庞比之前微黑,倒是不影响英俊:“那也得?来看看你啊,昨个脸上还没什么血色呢,我都?想着派人去胤都?请大夫了。”

姜眠道:“哪用这么麻烦,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这病一阵一阵的,过去了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姜行?峥摸摸妹妹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嗯,看着脸色是好些了,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潞州还是条件差了些,大夫医术不济,胤都?离这里近,地域辽阔,肯定会有?好大夫。请来给你看看,才叫人放心。”

看姜眠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姜行?峥笑?了:“不麻烦的,我人在家里,照顾你是应该的,不然可没法向爹娘和阿笺交代了。”

姜眠有?些无奈,拉着姜行?峥到椅子边坐下:“我哪有?那么娇气啊,只是最近天气热,闷着了,现在不都?好了么。哥,府里事务这么多,你分我一些嘛。你要是怕我办不好,就给一些简单的活给我,也让你不这么辛苦,你这段时间都?瘦了。”

这话已经?提过几次,但大哥都?不同意。

姜行?峥随手摸摸脸,“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姜眠没大没小地捏一下姜行?峥的脸,“还不明显吗,这脸上都?没肉了。让我帮你干点活吧,啊?”

姜行?峥笑?着拍开她的手:“还上手了,像话么你。”

“没事,阿眠,你身体?不好,再操着心,大哥可舍不得?。哪有?什么忙的,一个人也就够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之前阿笺哥哥一个人做这些,心里平和;但大哥不喜这些,近日频频听?闻大捷的消息,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难过的,否则怎么瘦了这么多。

姜眠挨着姜行?峥坐下来,正要开口说话,下一刻,他竖起食指抵在她唇边。

姜眠微微睁大眼?睛望着他。

还不等姜行?峥说什么,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蒙面?黑衣人提剑直直刺来,身形奇诡,饶是姜眠不懂武功,也知?道他功夫不低,是个绝顶高?手。

姜行?峥眼?疾手快立刻推开姜眠,一把抽出腰间软剑,迎着对方剑锋直直挑去!

顷刻间二人缠斗在一起,满耳都?是兵器相撞的铿锵之声。姜眠站在房间角落双手绞紧,目不转睛盯着。

她没拿过刀剑,但她不止一次看见过大哥与宴云笺比试,多少能看出些胜负之分。这不速之客下盘极稳,出手如电,大哥虽然能够抵挡,但并非游刃有?余。

这样下去,大哥迟早会输。姜眠紧紧攥着拳头,可她没办法帮大哥做什么,能护好自己不拖后腿已是万幸。

兵器刮擦声剧烈,在寂夜中更显得?沉闷危险。

有?什么不对……姜眠倏地转头望向窗外:屋里这么大的动静,府上的人不可能听?不见,怎么没有?任何人来护持?

转念间,黑衣人已将姜行?峥渐渐逼至门边,似乎有?意引他出去,姜行?峥招架吃力,几招之后被他打出门外。

姜眠一咬牙,跟了出去。

站在门口,才对外边的情况一目了然。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站着的人,几乎都?和那黑衣人打扮一样,他们?沉默而诡异地散在院子角落,没有?人有?打算帮忙的意思,只看着他们?二人打。

姜眠扫了一眼?,这些都?是精锐,只是没在倒下的人中看见凌枫秋。

然而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姜行?峥已经?不敌,被那黑衣人反手擒住,他手中的长剑紧紧抵在他咽喉上,再往前半寸便能割喉毙命。

“别当着我妹妹的面?杀人——”姜行?峥声音嘶哑,他刚经?过一场激战,鬓发微微散乱,脸色亦苍白?,但目光仍沉静,脊梁未被催折丝毫。

“不管你是哪一路人,有?什么事都?冲我来,别为难一个小姑娘。”

黑衣人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毕露。他身量矮小,头面?全覆,打扮的极其怪异。听?了姜行?峥的话,他轻笑?:“如果我说,我偏要为难她,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声音很阴柔,毒蛇一般,湿漉漉的刺耳感。

“你!”

他长剑往前一送,姜行?峥的脖颈立刻破皮见血。

“你不要伤我大哥!你要谈什么条件,我都?会配合。”那泓鲜血几乎把姜眠的心揪拧起来,这一瞬间,几乎不那么恐惧了。

她甚至向前走了两步,微微摊开双手,尽量表达自己没有?恶意。

就在他们?搏斗的时候,她对这人身份就已有?了猜测,此刻他静立不动,姜眠更加心里有?数——古今晓,既然是他,那就是是冲着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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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的整张脸都?被遮盖着,但他面?向着姜眠,确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锋利感:“姜姑娘,你凭什么确定我肯与你谈条件?如果我来,只是想大开杀戒呢?”

姜眠心一颤,看着对方手中晃动的长剑,压下情绪,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不是的,如果你真的只想杀人,刚才就已经?下手了。现在你用我大哥做筹码,等我反应,应该还是有?话想谈,是不是?”

黑衣人想了想,目光下撇,看一眼?姜行?峥:“算是吧。”

“不过,我想要的东西,你未必给得?起啊。”

姜行?峥拧紧眉,语气变狠:“你什么意思!你若敢动我妹妹一丝一毫,便是我无用,杀不得?你,我父亲也必定将你碎尸万段,叫你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哈哈哈哈……”黑衣人哈哈大笑?,“我倒是很想亲自见识见识姜大将军的本事。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偏偏要动动他这逆鳞。”

“只要你答应我不伤我大哥,无论你开什么条件,我都?会做到。”姜眠不敢让姜行?峥再开口说话,怕激怒了古今晓,他真的不管不顾下杀手——毕竟,在历史上,大哥并非主要推动历史进程的人,所以古今晓很可能并不在乎他的生死。

姜眠又慢慢往前走,离他们?更近:“你看,现在你挟持我大哥与我讲话,而不是用我来威胁大哥,所以你的最终目的是我。”

相信古今晓一定听?得?懂:只要你不轻举妄动,她会满足他的要求。

古今晓说:“如果我要你自行?了断才能放了姜行?峥呢?”

“我可以答应你,”姜眠毫不犹豫,“但我要给我的父亲留下一封书信,只要写完,我可以立刻自尽。”

姜行?峥一动:“阿眠!”

古今晓手一紧,嘴上不紧不慢:

“哦?什么信?是告诉他今日之事,让他天涯海角寻找我来为自己的女儿报仇吗?”

姜眠摇头:“我不写这些,只是身为女儿,总要给父母留下些遗言。若你不放心,可以将信的内容看去,就知?并非对你不利。”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惧这一死。

只是若她真的死了,这世上爱恨颠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那就顾不上许多,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让爹娘提防。

“你这妹妹对你不错。”这话,古今晓是对姜行?峥说的。

姜行?峥嘴唇翕动,眼?眶发红,一直看着姜眠。

古今晓似觉无趣,想了一会儿,慢慢道:“你的命要来,没什么意思,我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免得?以后落人口舌,说我欺负小姑娘。”

他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一个黑衣人说:“把那个人带上来,小心些,别冲撞了姜姑娘。”

那人应是,麻利退下。没过一会儿,拖了一个血人回来。

手中的人软绵绵的,被他揪着头发,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沙袋,在地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立刻上前,一边一个将这血人架起,让姜眠看清楚。

只一眼?,姜眠的心剧烈颤起来,眼?泪夺眶而出,连嘴唇都?发抖:“凌枫秋……”

这人已经?面?目全非,以至于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当他被人架起时,姜眠才看出熟悉的影子——凌枫秋是宴云笺留下在她身边保护的,朝夕相处大半年,如今的样子几乎叫他不敢认。

仿佛昨夜他腼腆一笑?还在眼?前:“卑职现在便加急送去,能比驿马司快上许多。”

他说:“姑娘有?事便吩咐,卑职无所不从。”

他说:“少将军之命,卑职不敢为逆。从此以后,姑娘便是主子。”

他双目被挖去,只剩两个空荡荡的血洞,头发散乱,双耳被削,嘴里流的血暗红到近乎成了黑色,溃烂一片,似乎被拔了舌头。架起的两条手臂无力,半截袖子空荡荡的。

“你还是不是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姜眠不管不顾往前冲,却被两个黑衣人一把架住手臂。

凌枫秋像是察觉到什么,竟然挣扎起来。

“看看,多忠心的奴才啊,都?这个鬼样子了,还想着要护主。”古今晓对着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又面?向姜眠,“别冲动啊姜姑娘,我既然是与你谈条件的,自然要尽可能表述的清楚。可我嘴笨,有?些东西是光凭嘴说,总是想象不出的。没办法,只好找一个下贱胚子做例,让你看的更直观一些,我下面?的话也更好表达。”

姜眠忍不住发抖,眼?泪流了满脸,带着恨意的雪亮目光死死盯着古今晓。

“姜姑娘,我方才说了,我会给你两个选择。这第一么,你全府上下的人,便以这凌枫秋为例,个个都?变成这样断手断脚挖眼?拔舌的废人。而你——你什么事都?不会有?。我们?的人,绝不碰你丝毫,叫你全须全尾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

“第二个选择么……那也很简单。只要姜姑娘你跟我走,你满府上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动。只不过你呢,就可能要吃一些苦头了。”他说着,侧头看了眼?凌枫秋,嘿然笑?道,“至于要不要把你变成这副尊容,我还没想好。也许我舍不得?,也许……你会比他还惨。”

他转过头,重?又面?向姜眠:“我这个人不喜欢等,也不会给人留太多考虑的时间。一锤子买卖,成就成,不成,我就替你选择。”

姜眠道:“我跟你走。”

“阿眠!”姜行?峥大吼了一声,侧头去看古今晓,“你放过我妹妹,我跟你走,无论你要把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好。这满府的人皆是老?弱妇孺,我妹妹更是无辜。我跟你走,你放过他们?。”

古今晓漠然道:“可惜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他对着姜眠扬声:“姜姑娘,我给你些体?面?,你自己走出这个大门去。”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清名?……今日过后怕是不剩什么了,但能留得?几时是几时,我就不让人压着你了。”

控制姜眠的人慢慢放开她手臂,姜眠没有?挣扎,慢慢抬眸,看了一眼?凌枫秋。

他的身体?微微抽动,双臂已残,却还是尽力打开,头尽力偏向古今晓的方向,似乎要做什么事。

姜眠扭过头,忍了满眼?热泪,在心中暗暗记这一笔,沉默迈步向前走去。

走到姜行?峥面?前三步时,她停下:“大哥。”

“阿眠……”

“大哥你听?我说。”

姜眠低声道:“这一去,我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也许我很快就会死,也许能坚持住,努力活着。但无论如何,在爹娘没有?平安回来之前,不要把这件事情传到前方去,乱他们?的心。”

姜行?峥不停摇头:“阿眠……”

姜眠说:“你答应我,一定做到。”

这一次,她实在有?些看不透古今晓求的是什么。但他这一次出手狠辣,远没有?前次的温情脉脉,也许自己会凶多吉少。

毕竟她和大哥没有?区别,都?对推动历史没什么主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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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晓在一旁冷笑?道:“这你不用操心,就算你大哥不说,他们?也迟早会知?道的。我燕夏宣城王威震四海,是名?垂千古的一代王将。这张底牌,早晚要翻给姜重?山看的。”

姜眠转头看他。

好歹毒的计策,他竟要将这一切都?推到燕夏的头上。

别人不知?晓,她却很清楚。分明是为一己私欲,却要伪装成他人派遣,如此一来,合情合理,他在整个局中悄然隐身,不被人察觉。

“你方才说,只要我跟你走,你就不会动我府上任何人,不伤他们?丝毫,你说话可算话?”

“自然,你还不配被我诓骗。”

姜眠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姜行?峥:“大哥,等我走后,你务必每三日修书一封转告爹爹,若有?任何传言说我为燕人掳走,皆为不实言论,叫他不要相信。我平安在家,无论他听?见、看见什么,都?勿要上当。”

姜行?峥瞳仁发颤,目光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古今晓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笑?道:“好啊,你倒是知?道怎么把我的路堵死。姜姑娘,看来我对你太仁慈了,你是真不怕自己变得?和凌枫秋一样下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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