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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第161章
晨光熹微,天际方明,五谷吐着舌头把门板扰得吱呀乱想,陆起从隔壁房中走出来,突然听到自家公子厢房里传出来一道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陆起暗骂一声,不敢再多停留,步履匆匆离开了。
“嘶,轻……轻点。”
屋内,陆久安痛得倒吸凉气,韩致脸色不善:“你这是怎么搞的,踢个球至于这么拼命?”
他面前,陆久安紧绷的肌肉起伏成一条漂亮的弧度,胸前白玉平铺的肌肤之上,一大片乌青非常显眼。
韩致嘴上教训着,手上动作不停,大坨药油被挖出来涂在受伤的地方,然后又被一只手重重抹开。
“痛……我不上药了,嗯……无耻小人,流氓头子……”陆久安骂骂咧咧,“这伤谁弄出来的你能不知道,少在这儿装无辜了。”
韩致眼神茫然,面露愧色:“是我?”
陆久安没有理会他,兀自扯紧里衣,打算逃离这场难耐的折磨。竞技受伤在所难免,运动会上那一球的威力纵然比较大,不过既然没有伤筋动骨,也就没必要再在这儿经受此等磨人的酷刑。
“我下手轻点。”韩致回过神来,靠着蛮力把人押回床榻上,嘴上连哄带骗地安抚他。陆久安好不容易套上的衣服又被尽数剥落,只得任人宰割。
“我看看,其他地方还有受伤吗?”
陆久安感受着他的小心翼翼,恼怒之下有些好笑,脑海里突兀地闪过一个词:猛虎嗅蔷薇。
“没有了没有了,这点伤不管他,过个一两天自己就消了。我又不是什么柔若无骨的姑娘家,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陆久安三两下挽起头发,穿上官服,韩致提着一双皂靴走上前来,弯下腰替他套在脚上。
比赛虽然已经落幕,但是吸引来的外客仍然逗留在此,陆久安的接待工作远没有结束,他想趁运动会的号召力,尽量给远道而来的游客留下好的印象,如果此次一举成功,以后就不需要他劳心劳力地去对外做宣传了。
除此之外,陆久安也要开始为韩致收拾行囊了。
独属应平的第一艘商船已经完工,此次韩致回云落,正好乘坐这艘船走水路,平稳快捷。
作为这项大工程的总负责人沈途,在建造船只的过程中,时不时收到陆久安的提议,对船只改进不少。
比如为了减少船身的摇摆,沈途经过多次专研琢磨觉得切实可行,最终决定采纳陆久安提供的方法,在中线面安装深过龙骨的中央插板,这样一来,还能起到一定的抗横漂作用。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都被一一运用了进去。
可以说,这艘名为“水蛇”的商船与当今所有的船只都不同,放在整个航运史,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而陆久安那些看起来比较超前的概念,自然也是他从电脑里找的资源了。
船体长约15米,宽约7米,抛开桅杆高约4米,舱壁由水密隔舱构成,具备良好的抗沉性能。船舱有上下两层,上层主客,下层主货,空间开阔,可以承载不少东西。
因此陆久安准备起行李来是有多少装多少。
边疆条件艰苦环境恶劣,云落城一到冬天大雪绵延,寒风刺骨,厚实的衣服必不可少,华彩坊的女工们被分出一半,连夜缝制鹅绒棉衣。
棉衣制成送到韩致手中,触感柔软细腻,他摇了摇头:“将领常年穿着盔甲,这衣服用不上。”
“巡视御敌时穿着盔甲没错,总不至于连睡觉休整的时候也穿着吧。”陆久安曾在和颜老夫子的一次交谈中无意中得知,边疆战士冻死冻伤的不在少数,秣马厉兵那么久,不是战死疆场,而是折戟在大自然之下。
如果用衣物就能减少一部分伤亡,那这买卖太划算了。
“还有葡萄酒,去年就说过,一定要带去给边疆将领战士们解解馋,你是作为奖赏发下去也好,雨露均沾每人一口也好,随你处置。”
衙役把刚酿成的葡萄酒搬运到停泊靠岸的船舱里,足足有五大坛。
韩致看他为了自己忙里忙外地不停歇,林林总总准备了一大堆东西,圈着陆久安的腰把他拉在怀里:“这些就足够了,歇一歇吧。”
“还行,不是很累。对了。”陆久安突然想起一事,“你会泅水不?”
“会一点,能浮到水面上,不能游太远。”
“那可不行。”陆久安眉头皱起来:“万一在途中突发意外落水怎么办,能供船只运行的水流都不会太平缓,一旦掉下去,九死一生。”
就像前不久的码头事件,落水五人,只救起来一个,还搭上了一个去救人的。
韩致不以为意:“你不是用皮囊做了救生衣吗?而且以防万一,船上还放了许多腰舟。”
韩致嘴里的皮囊救生衣,是在码头事件后,陆久安着人制成的,与现代的救生衣压根没法比,收效甚微,了胜于无。而所谓的腰舟,是一种巨葫芦,因为可以带着人浮在水面,其作用和木筏有些类似,在一些交通不便的地方,常常被人用来渡河。
陆久安听说了此物以后,觉得可以充当救生圈,一并放在了船上。
不仅如此,商船上还专门高价雇佣了两名善水的人做救生员。
陆久安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多的防护措施都不为过。
“也不单单如此,韩朝日,你想过没有,有一天或许你的敌人不再是那些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而是从海的那一边,乘着帆船,抗着炮筒的洋鬼子。”
“炮筒,洋鬼子?”韩致明显一头雾水。
“是的,他们是海上来的敌人,假以时日,你们要在水上作战,仅仅只能浮在水面上,你用什么来打败他们?用你那力大无穷的身体吗?如我直言,在水里,你使不上一层的力。”
韩致想了想,一开始,军营里的很多战士因为不识马术,被挞蛮打得落花流水,只知道抱头鼠窜。那般光景,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万分屈辱,如果历史再一次重演,马术换成了泅水……
韩致脸色骤变,面目一沉:“你说得对久安。我不知道你说的那群来自海上的敌人到底存不存在,但是即便万分之一的机率,我也不该忽视,是我思虑不周。”
能听劝就好,陆久安缓和了语气:“我只是假设,不过就算那样的情况出现,我们也不会被动挨打。”
他已经成立了研发团队,火药被研制出来是迟早的事,况且当今陛下深谋远虑心怀凌霄之志,对于海上的探索,想必会非常感兴趣。要是发现除了这片大陆,世界上还有更广袤的土地,不会不设防。
做好万全准备下,至少在陆久安有生之年,不会允许同样的屈辱重蹈覆辙。
提到研发团队,陆久安又想起另一件事,他急不可待地拉着韩致的手腕来到实验室,韩致被他这神神秘秘的一出搞得好奇心十足:“又有什么宝贝。”
“确实是宝贝。”对于即将看到的物品,陆久安只愿意透露只言片语,“还记得按察使临走前,我送他的东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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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眼镜,又打磨出了一副?”
韩致不解,他是知道那东西的珍稀之处,可是他也没有视物模糊的眼疾啊,那东西给了他,也是暴殄天物。
“不是,不过也相近了。”
到了实验室,里面却空无一人,纸张器械凌乱地散落在地。
“到哪儿去了,早上还给我递了消息申请科研经费。”
韩致动了动耳朵,眼镜锐利地射向墙的另一边:“在外面。”
实验室外面原本有一个高塔,在古时候供哨探登高望远所用,已经有了很久远的历史,陆久安不明白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他什么都没听到,只好跟随韩致绕到实验室另一侧,正好看到大群人围聚在一起唉声叹气,明显要做的事没有成功,陆久安探进去一个脑袋:“做什么呢?”
一人头也没回地说道:“我们当中一部分人认为事物越重,从高空落下的速度越快,反之落下的速度越慢。为了验证这一猜想,我们寻来这一高塔,用一块大圆石和小铁珠做实验。”
陆久安眼睛亮晶晶的,学过初中物理的都知道,这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自由落体实验,至此真正开启了物理学的大门。
好家伙,没有了外物的束缚,这群人天马行空,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了吗?
“结果呢?”陆久安明知故问。
“结果两个物什同时落地。”说话的人挠了挠了头,满脸失望。
陆久安暗笑不已,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看来你是支持这一理论的一方,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衣服从树上掉下来,近乎于飘,而橘子熟了从树上掉下来,则眨眼见地。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小伙子,幸好没落你头上,落你头上你就该改名叫牛顿了。
陆久安点点头:“说的没错,那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他下落的速度和重量无关,而和表面大小有关,毕竟衣服这么大,风都能把他吹来。”
那人双眼骤然一亮,前一刻还垂头丧气,这一刻仿若死灰复燃:“对……对!很有这种可能,咦,陆大人。”
回过头的人这才发现跟他探讨那么久的是陆久安,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陆久安腼腆一笑。这时候,人群中的谢怀凉也发现了他,谢怀凉拾起铁珠放回袖中,扒开众人朝陆久安走来:“大人是来取千里目的吗?”
千里目?
旁边的韩致心神一动,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想。
第162章第162章
只不过这猜测委实有些匪夷所思,让他在想到的一瞬间,就被自己下意识的否定了。
谢怀凉侧了侧身子:“千里目太过珍贵,被我锁在密匣内,请大人随我移步。”
陆久安并没有着急走:“刚才那个实验是谁提出来的。”
与他交谈已久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抬了抬手:“是小人。”
陆久安有些意外,反复看了他几眼,目露赞赏之意:“别害羞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思远。”
“方思远,不错。”陆久安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来回念了几遍:“你这个想法很好,持之以恒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你的名字将被载入史册。”
方思远明显被吓到了,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小的不敢有如此胆大的想法,我提出实验只为解惑。”
陆久安有些少年老成地拍了拍他肩膀,缓缓展开一个笑容:“所有的创造都来源于奇思妙想,而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于他们能不能付出行动。”
在场的所有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想起那句话:求知而学理,学理而实行,勿高谈阔论,需躬力亲为,大道至简,知行合一……
这是陆久安在县学第一次讲学时提出来的观点,再结合此情此景,众人终于理解了其中的意味。
陆久安韩致紧随着谢怀凉其后,随着实验室大门的临近,不知为何,韩致突然心跳如擂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谢怀凉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把小巧铜质钥匙,看着他扒开一层层杂乱无章的器械,看着他取出木匣,钥匙入孔。
咔哒──
细微的声音传入韩致的耳朵,谢怀凉双手捧着千里目送到陆久安面前。
时隔多年,陆久安终于又看到了一件跨时代的产物被研制成功,他垂目扫了一遍,心情别提多愉悦了,他抱着双臂朝韩致努嘴示意:“韩大将军,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千里目,保准让你满意,试试?”
韩致舔了舔嘴角,看了陆久安一眼:“怎么用?”
“和眼镜差不多,把小的那一面放在眼睛前,大的那一面,就对准远处的钟楼吧。”陆久安不厌其烦地为韩致讲解用法,“这里可以调节焦距。焦距我也不知怎么和你解释,总之你可以左右调整,直到你视野里的东西看得清晰一些。”
钟楼离实验室差不多有两公里的距离!
韩致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按照陆久安的方法摆弄手中的千里目,直到把钟楼上的显示的刻度看得一清二楚……
陆久安:“如何,现在几点?”
韩致:“……”
“喂,有没有搞错啊韩朝日,你摆弄那么久也没好?要不要那么愚笨啊。”
陆久安等得不耐烦了,作势要去抢,韩致错开一步,凭借着优越的身高摆脱掉陆久安,他依旧一声不吭,然而此刻的韩致更像是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时而将千里目放在眼前摆弄,时而又取下来,就这么反反复复两厢对比。
良久,韩致方才过足了瘾,他把千里目紧紧握在手里,目光如炬,看着陆久安严肃道:“此物于我军如虎添翼。”
“我知道。”在抗战片的熏陶之下,望远镜在战场上的能起到怎么样的作用,陆久安这个做县令的文官比谁都清楚。更何况在科技力低下的大周,这玩意儿更是如开了挂一样的存在,作用只好不差。
“届时将千里目交给斥候,于千里之外便能刺探敌情,知晓敌方动向。”
“千里之外那就有些言过其实。”陆久安乐了,他自知这此物的极限,以目前实验室的技术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要想千里之外,还任重而道远。他收起望远镜连同木匣一起塞到韩致的怀里,“给你的,你带着它回云落,让你那群手下看看你的神仙手段。”
确实是神仙手段,韩致暗道。突然他心神一动,“现在有了千里目,以后是不是还有顺风耳?”韩将军立刻举一反三。
“哥,你想得倒是美,真当我这是机器猫呢。”陆久安翻了个白眼,“不过顺风耳没有,有个更厉害的。这千里目只能做个辅佐工具用,以后给你个杀伤力十足的武器──通天雷。”
“通天雷是何物。”这下连一旁的谢怀凉也忍不住好奇了。
陆久安把火药一解释,两人均是叹为观止,陆久安得意洋洋,对着韩致挤眉弄眼:“知道我这两个实验室厉害之处了吧。”
韩致点了点头。
陆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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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近韩致耳边悄声道:“那以后你可要在你皇兄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
准备了几天的远行物资,东西一摞一摞往船上搬运,这时候,应平的很多人都听说了“水蛇”就在最近两天要开船了,时不时围上来凑热闹,陆久安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做着最后的查缺补漏。
临别在即,韩致把韩临深叫到跟前,韩临深后面跟着颜夫子,颜古很少在讲学期间离开县学,陆久安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果然,韩致对韩临深道:“你同我回云落。”
“好啊。”这几天县里的动静韩临深都看在眼里,他的惊喜溢于言表,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就要回房收拾行囊。
韩致又道:“这次回云落要待一年左右,颜夫子一起。”
“一年?”韩临深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犹豫片刻,摇摇头,“爹,要回云落这么久啊?那我不回去了。”
他确实很想念在边塞的日子,很想念杨叔李叔他们,然而在应平生活了这么多年,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慢慢喜欢,直至现在,要让他离开结识的小伙伴,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更何况,应平有很多云落没有的东西,他在这里吃得好,玩得好,除了课业繁重一些,再没有比这更自由自在的了。
韩致右手握拳搁在案桌上,语气不容商量:“两日后辰时出发,到时候没见到你人,你知道后果。”
韩临深急急退后两步,哀嚎一声:“为什么啊?”
韩致没有说话,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韩临深如至凛冬,半响,韩致垂下眼皮:“临深,你让我很失望,你跟着颜夫子和久安学了那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这样,何时才能当大任。”
韩临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观星社发行的每期要闻,一日不落地送到你手中。你告诉我,你真的从中没窥到一点蛛丝马迹吗?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次要让你同我回云落吗?”
韩致的语调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波澜,然而他每说出一句话,都叫韩临深的身子崩得愈紧。语毕,韩临深身上所有的稚气和随性已经全部消失殆尽。在这一瞬间,陆久安仿佛看到他从那个阳光开朗的邻家大男孩,迫于责任,不得不变身为皇位上那个冷静沉着,将江山扛起来放在脊梁之上的新帝。
这就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吗?
陆久安于心不忍,想走过去用手臂圈紧他肩膀以示安慰。
这时候,韩临深开口了:“我明白了爹。”
他明白了。
陆久安也明白了。
早在当朝天子推行烈士抚恤金之初,就为所有人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那巨额的抚恤金就像一盘公然摆放在餐桌之上的珍馐,谁都看得见,谁都摸得着,然而一旦有贪官污吏经受不住诱惑妄想伸手染指,那必定掉入皇帝陛下亲手设下的陷阱中。
眼下正到了收官之际,皇帝想要挖出萝卜带出泥一网打尽,朝堂之上必定风起云涌,连带着其下的宦海也人心沉浮。届时那群人被逼得狗急跳墙,能用来掣肘皇室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被他们轻易放过。
韩致这一去就是一年,韩临深作为皇帝之子,有什么地方能比他的大本营云落更安全的呢。
陆久安相信,若非他自己身为应平的县令,说不定都要被韩致给栓在裤腰带上放在身边寸步不离。
韩临深行了个礼,一声不吭地退出吾乡居。
他从县学带回来的一沓纸孤零零地躺在紫光檀嵌黄花梨面书卷几之上,字迹斑驳,秋风拂过,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一张正好落在陆久安脚边,他弯腰拾起来,纸上提着一首诗:
两袖书墨泼山河,舀杯星辰斗秋色。
一卷晚霞皆在手,游龙惊鸿敢与我。
颜古道:“这是临深今日才作的,这首诗放笔纵意大气磅礴,我难得夸了他两句,他本是想拿回来给将军的……”
原本是兴致勃勃带回来给韩致求表扬的,没想到反被当爹的批了一顿。
啧。
陆久安无奈,他把地上散落的纸一张张捡起来,对折整理,也没交给沉着脸的韩将军,而是转头裹进衣服里一股脑塞行囊中去了。
“龙蛇”出发的那天,湖面水波荡漾,码头人头攒动。今日乘船的不只韩致一行,还有出行的旅人,跑商的商人,谢家长子谢怀温就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准备了好一些货物,欲销往吟水一带。
杨苗苗站在船头抹着眼泪跟韩临深道别,话里话外都是不舍,韩临深轻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背脊安慰道:“莫哭,一年后我们就见面了。”
阿多把杨苗苗揽在身旁,韩临深垫着脚尖东张西望:“陆起呢?他没来吗?”
话音刚落,一个包裹远远向他抛来,韩临深眼疾手快接住,看到来人是陆起,喜得眉眼弯起:“里面装的是什么?”
陆起道:“一些小玩意儿,你在云落无聊时,可以拿出来解乏。”
韩临深丝毫不作怀疑,连打开看一下的动作都没,喜滋滋地抱在怀里,陆起没忍住啐道:“笑得像个傻子。”
陆久安见状与韩致对视一眼:“你儿子初见我弟弟时,两人还相看生厌,没想到现在关系都这么好了。”
要是韩临深未来真能做皇帝,也不知道会不会给陆起封个官,然而两人君臣相待。一想到这样的场景,陆久安不由得乐出声。
两人并肩到了船头,来来往往的脚夫挑着重担与他们擦肩而过,韩致捏了捏他脖子:“你回吧,我走了。”
“好。”
陆久安爽快地转过身,又被背后的人拉住手臂,韩致低沉的声音叮嘱道:“平日记得穿着软甲,若是遇到抚恤金相关的政务,你有多远离多远,别去碰。”
“县衙的役吏经过训练,对付一般的匪徒已经绰绰有余,出门在外,至少带四个人在身边。”
“我知道了。”陆久安从善如流,“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韩致犹豫片刻:“不要到处沾花惹草,不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扯上瓜葛,更不能学着卫所那群人到街肆去寻花问柳……”
“说这些就过分了啊,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陆久安凝眉踹他。
韩致受他一脚不痛不痒:“总之,若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靠近,不论男的女的,都莫理会。”
陆久安服气了,他每天忙着看书处理公务的时间都没有,别说近女色了,连府上的丫鬟都不再对着他犯花痴了。
湖面的冷风猛得灌近,陆久安张嘴被呛得连连咳嗽,韩致发出一声低笑,伸出宽厚的手掌顺着他背脊拍了拍:“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回去吧,码头风大。”
正当这时,人群外远远传来一叠声呐喊:“将军、将军留步。”
这声音又高又急,还带着短促的喘息,叫人一听就知道是匆匆忙忙赶路所致,陆久安揉了揉眼睛:“嘿,这不是石大夫吗?这会儿不是在医学院授课吗?怎么到码头来了。”
石大夫一马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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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拨开行人,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面色稚嫩的年轻男女,个个包袱款款,眼神坚定。
第163章第163章
石大夫气喘吁吁带着自己几个弟子来到跟前,未等韩致开口询问,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大人,这几个学生都是鸿图学院的医学生。”
陆久安认出了其中三个人,当时运动会有参赛者晕倒时,就是他们挺身而出把脉查看。
石大夫继续说道:“听闻将军即将回云落,这几个学生想同您上战场,尽一点绵薄之力。”
陆久安当即明白过来,这群人学业有成,要去做战地大夫!
陆久安先是在心中狠狠叫了一声好,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双眼,神色凛然:“你们做这个决定,想清楚了吗?”
对面五人不约而同点头,其中一人心潮澎拜地说道:“陆大人放心吧,我等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男儿当保家卫国,我们力气不够,去战场上杀敌只会白白送死,那我们就去做战士们的医生,他们保护大周,我们保护他们。”
饶是韩致也被这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得动容,他大步流星走到几人面前,来回打量他们,眼里分明带上了几分欣赏的意思:“没想到你们身为一介医者,居然有如此胆气,不错。”
石大夫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我们几个老头子的得意门生,本来有意收到医馆里,谁知道他们剑走偏锋,好好的应平不待……哎,这叫个什么事,劝都劝不住。”
石大夫扶着额头连三惋惜,看来是真的郁结到不行。
“是好事。”陆久安只得拍着这位老熟人的胳膊勉强安慰,“他们如今跟着将军去战场上救死扶伤,也算师承其脉了。”
他开设医学院,培养医学生,本就有意往战场上输送人才,眼下无需他多费口舌,就有人自发愿意前往,正好还可以做个表率作用,一举两得。
医学生的自荐实在是一个意外之喜,陆久安猛吸一口气,握着拳头不轻不重敲在韩致胸膛上:“我的人到你那儿,可别让你们那群五大三粗的士兵们给欺负了,他们的手可精贵着,要好好保护他们。”
这话里三分玩笑三分警示,那五个学生不是愚钝之人,都知道陆久安是在为他们着想,心里齐齐淌过一阵暖流。
韩致眉目柔和下来:“那是自然,我会善待他们,将他们放在军中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任何闪失。况且士兵还指望他们救命呢,供起来都来不及,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这也是事实,战场上刀剑无眼,士兵常常会受伤,若是没有大夫治疗,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大夫到了那里,都是稀世珍宝,可不是得当成菩萨供起来。
“你最好说话算话。”陆久安心满意足,又问五个医学生:“你们爹娘,或者家里人呢?他们知道吗?”
其中一个青年浑身冒着初生牛犊的朝气:“知道,他们起初不同意,不过后来嘛,被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然就同意了。”
“你说谎。”陆久安一眼就看出来了。
青年被当场戳穿,闹了个大红脸,石大夫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那学生打了个哆嗦,这才一五一十地老实坦白:“……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被束缚在小小的一方天地,无论他们同不同意,我心意已决。”
石大夫眉头紧锁显然不认同:“楚丘俞,他们终究是你爹娘,万事当以他们的想法为先。”
青年梗着脖子反驳:“非也,从我们呱呱落地那一刻,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在能够明辨是非之后,我们都有权利自己做决定,若是事事都唯命是从,那我们与木头何异?”
石大夫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抖着手横眉冷竖:“这么离经叛道的话,谁告诉你们的。”
青年义正言辞:“陆大人。”
陆久安:“……”
石大夫:“……”
陆久安打了个哈哈:“本官确实说过,但后面还有一句话,你们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做好独自承担风险的准备。去边塞,有想过后果吗?”
“我们清楚。”
“清楚就好。”陆久安拦下石大夫欲劝说的话,“人生只有一次,不妨大胆一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不是什么作奸犯科违背人理道德的,都没问题。”
五个医学生高兴地像一阵轻快的风,他们尚且不知踏上这艘船后,等待他们的命运齿轮将会如何转动。
现在这阵风原地打了个转,拱手礼貌拜别石大夫后,大步昂扬、义无反顾地走进独属于他们的历史洪流中。
韩致这一趟回云落,算得上是“满载而归”。陆久安也不作耽搁,催促韩致登船启程。
响亮的号子声穿透云霄,随着岸边百姓的欢呼,“水蛇”慢慢驶离岸边,很快就在水流和风力的作用下,如一片巨大而沉重的树叶越飘越远。
韩致依然站在船头,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回到船舱内坐下,闭目养神。
韩致走了。
陆久安一瞬间诸多思绪纷至沓来,但他也明白,只要韩致还是将军,这样的离别还会发生无数次。
他站在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招呼役吏回县衙。
从码头到城镇的主干道已经全部铺成了水泥路,道路两旁疏影横斜,小溪清澈见底,几个妇人抱着木盆蹲在岸边,一边清洗衣物一边谈天说地,不时响起阵阵嬉笑声。
十月的深秋天气渐凉,溪水溅过来洒在脖子上时,陆久安被冻得一个哆嗦,他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握紧缰绳。
离县衙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无意间,陆久安看到路面足迹凌乱,被无数人踩踏出来的图案之上夹杂着一些斑驳的水印,他刚才还沉浸在离愁别绪中的脑子,立马意识到附近出了事。
果不其然,等快马加鞭转过街角,嘈杂的声音烈火一样绵延而来,大堆百姓簇拥在一块儿,手中拎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声势甚是浩大。
人群中间,几个救援队的人正抬着一个担架健步如飞。陆久安走近了,发现那担架之上躺着的还是个熟人。
赵老三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脸上蜡白无光,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陆久安吓了一跳,利落地翻身下马,扯过就近的一个衙差劈头盖脸地就问:“赵老三出了什么事?”
衙差甩了下手,一滩泥浆脱落在地,这人和赵老三一样,身上也是湿的,几绺头发从额头旁边杂乱无章地垂下来,混着黑乎乎的污水,显得很是狼狈。
衙差后退一步,生怕把泥带到陆久安衣服上。
“赵老三做日常巡逻,结果走到半途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水沟里,得亏被人发现。”
原来不是他想的官民冲突。
陆久安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一颗心来。
医馆近在咫尺,救援队训练有素地把赵老三抬进去,其余百姓本来没什么事,这会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倒感觉有些手忙脚乱。
秦技之侧头就看到抬进来一个人,又这么大阵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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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放下手中的药材,药童默契地递来药箱,点上油灯。
观气色,听声息,摸脉象……秦技之有条不紊进行手里的动作,陆久安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静静看着他为赵老三把脉施针。
须臾,赵老三变成了一颗巨大的仙人掌,浑身上下长满了刺,然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一整套下来,赵老三悠悠转醒,只不过脸上仍有菜色。
围观的百姓早已各自散去,这会儿赵老三正撑着身子半躺在床上,有力无力地端着碗喝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中药味,带着独有的苦涩,令人安心。
“赵老三病情严重么?”
药童在一旁收拾药箱,秦技之净了手,把银针一根根插进针灸包。
“落水没多久,发现得及时,最近两天注意保暖不要见风受凉。”
见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那便是问题不大。
赵老三放下碗低声道谢,药童小心翼翼扶着他躺下,陆久安走过去给他掖紧被子,赵老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陆大人,卑职现在全身没有力气,恐怕当不了值,能不能不要扣我表现分。”
陆久安哭笑不得:“我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上司吗?这几天你就好生休息,有同差给你顶上。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事不,怎么好端端得走在路上,就突然栽倒了。”
赵老三也说不上来,他走着走着便意识模糊,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有知觉的时,卑职已经在水里了。”
冷冰冰的水流铺天盖地地挤入他鼻子耳朵,叫他呼吸不得,恍惚之间仿佛下一刻就要交待在此了。正当他绝望之际,接二连三的人跳入水中,那时候他已经分辨不出来人的模样,只觉得无数双暖洋洋的手贴近,合力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他依稀看到有个农夫扔了锄头,把腰间盘着的衣服脱下来给他裹上。另一个农妇丢下菜篮,从后边搭了一把手。
成群结队的百姓围拢过来,又呼啸着散开去。
“有位差爷巡逻累倒了……”
“快去叫大夫……”
“刘铁根,你力气大,来,把差爷背去药馆……”
赵老三的回忆嘎然而止,他眼眶一瞬间红了,语带哽咽:“大人,是那群百姓,是他们下水合力把我抬上来的。要不是他们,我今日可能就跟野狗一样冻死在水沟里了。”
这个牛高马大的铁血硬汉,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热泪。留守在此照顾他的药童听了全程,竖起食指立在唇前:“小声点,隔壁还有病患,莫要吵着他们。恕小的直言,赵差爷,您是一个好官,如今见您遇难,百姓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赵老三不哭了,怔怔看着药童。
“是的。”陆久安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百姓都是有心的,你平时为他们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的。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以真心换真心,就是如此简单纯粹。”
赵老三狠狠吸了吸鼻子:“这就是大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官民鱼水?”
“嗯。”陆久安的声音柔和似水,“看来你彻底领悟了,如此一来,就算以后有早一日我不在应平了,有你们在,也不用担心出现什么酷吏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
“不在应平……”犹如晴天霹雳,赵老三豁然掀开被褥,失声惊愕,“大人要离开应平?”
陆久安一只手又把他按回病床:“未来还有这么长的日子,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况且你大人我为官如此清正,应平在我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说不定明日就来一道圣旨,把我给召回晋南做大官去了。”
“你应当也知道,你大人我当初可是探花郎出身。”
陆久安说这话时,嘴角揶揄的弧度都快挑到耳后根去了,一双带笑的双眼促狭地上挑,转动间,眸子深处那细碎的光仿佛要从里面洒出来,赵老三一时间看呆了。
“噗嗤。”药童捂着嘴把大笑憋回喉咙。
赵老三胡子拉渣的脸涨得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不着调的县令大人给捉弄了。
陆久安见好就收,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袖顺着床沿一扫而过,他一本正经地道:“好了,我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的不用多想,你好生养病吧。”
赵老三扯动唇角,脸上却升不起一丝笑意,再看时,陆久安已经走到了门口,逆光的背影如湖面上跳动的涟漪,一闭一睁眼间,就消失了。
赵老三鼻腔酸涩,眼角又浮上一层水雾。
他想,有朝一日,大人或许会离开应平……
第164章第164章
赵老三的意外给陆久安敲响了警钟,他把应平城内所有水域有危险的地方都给加设了安全护栏,等工事完工,已经到了深冬。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连城里走动的百姓都少了大半,也有可能是一到冬天到应平游玩的旅客锐减所致。
有一天半夜陆久安被冻醒,听到窗外呼啸的寒风吹得呜呜作响,他起身把木施上的厚衣服,连同韩致给他打的那件狐毛大氅盖在被衾上,这才略微感觉好受些。
翌日一大早,陆久安尚在沉睡当中,陆起推门而入,门刚拉开一条缝,冷风呜咽灌进来,帷幔瞬间被撩起,冷不丁打在陆久安脸上,他裹紧被子刚翻了个身,就感觉被窝里塞进来两个暖暖的汤婆子。
汤婆子是铜器做的,刚灌的热水,铜器外加了一层夹棉的布套,是以并不烫手,陆久安闭着眼睛胡乱一捞,将其中一个抱在怀里。
“陆起啊……”陆久安迷迷糊糊地嘟哝。
“大人。”陆起张开嘴,一团白舞散在了空气当中,他搓着双手呵了口气,将冻红的指尖拢入袖中,“下雪了。”
“下雪……”陆久安觉醒了一些,睁开惺忪的睡眼,眼里还有些茫茫然,“下雪了?”
他坐起来,满头青丝乱糟糟地散在背后,一张精雕玉砌的脸缩进淡灰色的布衾中间。
“对。”陆起把窗楞支起来,陆久安翘着脖子看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看到。
哪有雪啊?
“大人待会儿起来看看就知道了。”陆起弯着眼角笑,“天冷,我去吩咐灶夫做点羹汤暖暖身子,您再睡会儿吧。”
咣当──
陆起掩上门,连同院子里面传来的那些模糊不清的兴奋声一并关在了门外。
天一冷,陆久安就更不想起床公务了,他在床上赖了半天,直到主簿来禀告公务,才情不愿地裹上衣服。
走进院子里,陆久安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这群生在应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雪的大人小孩,一窝蜂全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伸出双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阿多和杨苗苗在树底下你追我赶,五谷撒着欢追着两人奔跑,这只大狗转头看到陆久安,一个纵身扑了过来。陆久安顿感不秒,急急后退两步,还是被五谷沉甸甸的身子压得差点栽倒。
“哎哟,你这傻狗。”陆久安捧住他的大脑袋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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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把他从身上赶了下去。
“大人。”杨苗苗脆生生地叫他,脸上藏不住喜色,“你瞧。”
“什么?”陆久安非常配合得凑过去。
杨苗苗宝贝似地捧着一个小瓷瓶:“我和阿多从树叶上收集的雪。”
陆久安乐了,这算什么雪,落到地上就化成水没影了,顶多算米夹子,就连那树叶上铺了那么久,也只浮了薄薄一层,他这一瓶雪,也不知道刮了多久。
怪不得他在屋内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他们应平的人稀奇。
陆久安猜得没错,应平的百姓确实稀奇。整个江州位于亚热带湿润气候区,除了海拔较高的山峰,其他地区很少下雪。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应平每家每户都表现得极为兴奋,陆久安走马观花顺着官道逡巡了一圈,发现无论高门大户,还是小户别院,家里凡是能用来盛放的锅碗瓢盆,统统都被搜罗出来摆放在了户外。
陆起打马跟在后头,看得喜不自胜:“要是他们见过晋南的雪,也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了。”
付文鑫同样没看过雪,闻言驱马上前,好奇问道:“陆起,你给哥哥讲一讲,晋南的雪什么样的。”
于是陆起用他那张吐过千百篇纪实新闻的嘴,把晋南的雪景描绘得有声有色。
付文鑫瞪着一双眼睛,满腹震惊:“真的假的?地上的雪有几尺深,那不得把人埋里面了?还有什么像鹅毛?陆起,你可别是诓骗哥哥吧。”
“怎会……”陆起急得脚下没了轻重,不小心踢在马肚子上,马匹登时串出几丈远。
付文鑫指着远处歪歪斜斜的身影哈哈大笑:“咱弟弟还是这么不经逗,看看,三两句就急眼了。”
江预眼底暗含责备,意有所指地看了陆久安一眼,付文鑫满不在乎:“大人才不会怪罪我呢,再说了,你瞧瞧大人自己,笑得比我还过分。”
陆起骑术不精,等驯服了身下那匹马,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县衙,陆久安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马夫,大步流星踏入衙内,经过游廊时,陆久安看到老态龙钟的杨老汉仰面站在树底下。
“杨老伯,你也赏雪呢。”陆久安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杨老汉转过身来,陆久安才看到他手里握着两截竹筒,脚边放着一个土褐色的劣质坛子,他弯下腰来,似要把竹筒里收集来的雪水倒入坛内,陆久安伸手:“老伯,我来吧。苗苗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老杨汉指着假山背后:“在那里呢。以前听人说,雪水泡出来的鸭蛋好吃,不知真假,暂且一试。”
陆久安小时候也听家里老一辈的人说过这话,于是也不阻拦,只叮嘱他小心地滑。
等来到堂前,主簿和一众待令的胥吏已经等候在此,他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手丢给陆起,陆起兜手接住。
众人还在窃窃私语,陆久安一坐到高堂之上,下方的人就训练有素地停止了交谈。户部书吏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出列:“人言道瑞雪兆丰年,大人怎么看着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陆久安捏了捏眉头:“我只是想着,应平这个长年不下雪的地方都下雪了,其他地方该遭雪灾了。”
“雪灾?”衙役面面相觑,他们尚处于初次见雪的兴奋余热中,还不太明白陆久安嘴里的雪灾一说。
“下雪还能遭灾吗?”
“嗯。”陆久安眉头紧锁,“和洪水一样。房屋因积雪倒塌,交通堵塞,植物死亡,粮食受冻减产,动物找不到食物饿死。而那些贫困的家庭就更可怜了,因为没有足够的柴火和衣服,可能会活生生冻死在家中。”
“嘶……”书吏衙役都倒抽一口冷气,眼里皆是惧骇。
陆久安挥了挥手:“眼下说这些虽然为时尚早,不过应平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为好。”
“大人是说?”户部书吏惊愕,随即摇了摇头,“不对,大人应当是多虑了,这雪照这么下下去,想来是遭不了灾的。”
他活了那么大把年纪,看天还是准的,这雪顶多今晚就停了。
“应平遭不了灾,但势必会受到影响,防微杜渐的好。”陆久安道。
“所以接下来,一部分衙役按列巡查,一部分衙役张贴告示通知里正,叫百姓做好食物和柴火储备。”
“另外,天气寒冷,百姓肯定会用各式各样的法子取暖,提醒他们切不可在易燃物旁生火,亦不能用明火烘烤衣物,以免造成火灾。”
“雪天湿滑,山路陡峭,旅游景区暂不对外开放,封锁通往眉岱山、千秋峦、祈雨峰的进出道路……”
令下如山,衙役一开始还有一些慌乱和不知所措,陆久安有条不紊一一安排下去后,所有人都找回了主心骨,兵分几路,该巡查的巡查,该站岗的站岗,各司其职镇守岗位。
在严防死守下,应平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冬天,百姓炊烟袅袅灯火寻常,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与一场灾难擦肩而过。
3月初,天气回暖,百花齐放,深睡冬眠的虫蚁鸟兽纷纷从洞穴中出来觅食。
如今的应平已是远近闻名的繁华热闹之地,西北方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山上有许多古木参天;东南方是一望无际的农舍良田,田里有麦苗果蔬万顷;应平中央则是几条江河山川,成四龙汇珠合抱之势,将应平的县城团团咬在其中。
这里聚集了数百家酒楼茶肆,天南地北的商贾贩夫都会从此经过,不知从哪儿带来一批批源源不断的香茶美瓷,又带走一批批奇货可居的美酒器械。往常这个季节,应平城里早该络绎不绝,今年却显得有些冷清。
这时,百姓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似乎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事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四月中旬,倒春寒席卷而来,随着寒潮而至的,还有一则骇人听闻的事。
观星新闻社在广木布政使设立的分社传回来消息:北方发生雪灾,这场自然灾害波及到晋南、横泽、邻岳、淮齐四个省。即便钦天监提前做了预测,也有无数房屋因此倒塌,棚舍受损,牲畜冻死冻伤,官道截断。
朝廷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作出应对之策,开仓赈粮、清扫积雪,行医送药,安抚百姓。
告示在生活广场的展板上甫一贴出,就在整个应平迅速传开来,百姓哗然变色,到处都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直到此时,那群参与了防护雪灾的衙役才深感陆久安恐怖的前瞻和果决,能在情况还未明之时就作出判断并安排属下执行,已非一句居安思危深谋远虑能蔽之。
而与其他人的五味杂陈不一样,陆久安在这不同寻常的气息中,隐约嗅到一丝独属于官场中才有的阴谋诡谲。
回想韩致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陆久安知道,一场由当今陛下亲手指导的话剧拉开了帷幕。
这场话剧里血雨腥风生杀予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而执棋手静坐幕后,品着香茗吃着点心,以居高临下之势观看着整场话剧,只等所有参演者都走入其中,便合盖收扇,观灯熄幕。
第165章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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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章
对于这场血雨腥风,陆久安铭记韩致的叮嘱,不看不听不问,有多远离多远,蜷缩回应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比如那个一直躺在企划书里的图书馆。
去年中秋后,由学政大人牵头的交换生计划就已经正式启动,第一批学子千里迢迢赶赴省城,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交流。令陆久安意想不到的是,吕肖竟然自动请缨远离优渥的生活来到了应平。
吕肖门第显赫,自小便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他一来,其他子弟纷纷效仿,陆久安自然乐见其成。
这个名门望族来的时候,依然不改奢靡之风,七八辆暗香浮动的马车整整齐齐驶入城中,把整条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而如此夺人眼球的车队径直停在了县衙门口,从车上拉下几个沉重的箱子,一排排抬进了县衙之中。
陆久安吓得够呛,赶紧命人原封不动地抬了出来。盖子在百姓的围观下被逐一打开,里面装的是满箱子的书籍文墨。
虽然过程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但经过那一次,陆久安需要的书籍总算是凑齐了。
看热闹的人失望不已,范成秋却如获至宝,当天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火急火燎地赶来府衙。
一向自诩斯文人的他求书心切,也不再注意什么读书人的端庄仪态,身子就这么歪歪斜斜地往大石柱上一靠,废寝忘食地就地看起了书来。
一本又一本的书籍被他捧起又放下。
“这是柳进年著的《登高楼三赋》,早年间我还在四处打听,原来被收录在省城吕家。”
“这是徐开庆的《兰说》,世上有且只有的一本……”
“这是章愈的……”
到了最后,范成秋实在不知道该看哪本了,他极为小心极为珍惜地摸了摸书籍表面,感慨万千:“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这么多孤本。”
范成秋的失态,更加坚定了陆久安修建图书馆的决心。
于是当月中旬,告了假在家休息了整整十日,已闲得浑身不太舒畅的工部司匠终于等来了自家小县令的召唤,一路上他兜手吹着口哨,经过游廊时,遇到抱着一摞案卷的主簿等人,吴衡打趣:“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
工部司匠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陆县令有找,马上要来活了。”
他步履飞快,转眼就消失在尽头,同行刑部书吏大感稀奇:“嘿,你瞧瞧,我是巴不得无事一身轻,还有人上赶着找活的。”
户部书吏翻了个白眼:“你是不知道,陆大人体恤他辛苦,特意准了十天假在家陪夫人孩子。谁知道这人闲不住,三天时间未到,大中午的,就不知轻重冲进大人书房,惊扰他休息,最后被陆起赶了出来。要不是咱门大人宅心仁厚,哼哼……”
户部户吏阴测测地露出一个冷笑,众人都知两人不对付已久,互相对视一眼,无奈地摆摆头。
等户部书吏兴冲冲来到书房,迎面丢来一沓图纸,陆久安双手叉腰,抬了抬了下巴:“看看。”
陆久安对房屋构建一窍不通,所谓的图纸,也只有个简单的轮廓和构想,工部司匠走马观花大致浏览了一遍,指着图纸上斗大的三个字问:“守藏室?”
“嗯。”
工部司匠不太灵光的脑子,立时想到近一年来县衙里陡增的书册:“大人专门修一座守藏室用来藏书?”
他是知道自家大人是个爱书如命的,之前他还疑惑那么多书全搬书房里去的话,恐怕吾乡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能为了藏书修这么大个房子,倒也不奇怪。
历任县令哪一个不会因为一些自己各种各样的癖好大兴工事劳民伤财的。陆县令自上任这么久,尽心尽力都是为百姓牟取福祉,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如今修一个小小的守藏室,很过分么?
不过分。
说不定应平的百姓听了,还会一人出一两银子筹钱给陆县令打造一座出来。
工部司匠很快释然了。
陆久安摇头:“不尽然,一来确实为藏书,二来,天下之人不分高低贵贱,皆可入内观阅。”
见工部司匠听愣住了,他笑眯眯地补上一句,“对了,里面还有一些房屋修建的书册,集古今天下匠人之智慧,届时工部司匠也能大饱眼福哦。”
工部司匠犹自不敢信,陆久安从抽屉里摸出两颗琉璃珠子放在桌上滴溜溜地转,工部司匠睁大眼睛看了他半响,复又去翻手中的图纸。
这一次他看得仔细,翻到第四张纸时,工部司匠看到了建筑的内部结构,里面余留大片的空地,旁边文字注明用以摆放桌椅板凳,如此大面积,确实非一人所用。
工部司匠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小的并非学子,也能进守藏室观阅?”
“自然。”
“小的妻女也能进去?”
“自然。”
“乞丐也能?”
“……呃这个不能。”陆久安用细长的手指捏住线条分明的下颌,“守藏室毕竟是一个供人安静读书学习的地方,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还是需要注重一下文明礼仪。譬如那些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举止粗俗放浪形骸的,就不能进去。嗯,到时候必须制定一些规则。”
工部司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再说了。”陆久安咳嗽一声,“应平现在哪有乞丐。”
确实,除了前几年闹水灾荒灾,四面八方的灾民都涌入应平,那一段时间,城里处处都能见到有人在沿街乞讨,后来都被县衙一一安置后,就再也没怎么在街上看到过。
偶有那么一两个,也是好逸恶劳之徒,陆县令亲自带着马快和一干书生找上门。
那些个乞丐被黑压压一群人吓破了胆,以为要被县令寻个由头捉拿到大堂去问罪,登时哭天抢地地跪在地上求饶,唬得一旁的百姓都忍不住替其求情。
哪知陆小县令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先是让马快当众戳穿他们的伎俩,接着再让书生围在人群中口诛笔伐。
回想起当日场景,作为旁观者的工部司匠依然有些胆战心惊。
那群书生一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传承了陆小县令的衣钵,拐弯抹角地变着花样羞辱,不像他们这些大老粗,那真正是骂起人来不带半点脏字。
半个时辰,一口水都没喝,这些乞丐被骂得愣是抬不起头来,恨不得当街挖个地洞钻进去,最后灰溜溜跑走后,再也敢出来丢人现眼了,全部回家老老实实地找工干活。
所以说,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书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工部司匠打了个寒颤,扯着粗糙的胡子静默不语。
陆久安缓缓凑近了,皱着一双好看的眉毛:“怎么样,看完图纸,你觉得按照这上面的来修建,是不是难度比较大?”
工部司匠陡然拉回心神,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些,然后又看了一遍图纸,向陆久安确认:“房屋外观修成圆的?”
陆久安颔首:“本来是这样想的,如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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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司匠觉得不行,还是按照你的经验来建就好。”
工部司匠轻嘶一声:“是有些棘手,往常修建的建筑多以方形为主,一些奇形怪状的诸如窑厂土洞都有,唯独没见过大人画的这般圆形建筑,大人你也知道,我们修房时最重要的是打槽,槽底要按照三比七的比例铺垫灰和土……”
陆久安听得一头雾水,心说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门外汉,打断了工部司匠的长篇大论:“是本官有些异想天开了,你就当笑话听听,听听就好。”
他用指尖夹住图纸一角,轻轻一抽,没抽动。
陆久安:“?”
五大三粗的汉子憨厚一笑,把图纸团巴团巴,一股脑塞进胸前的衣襟内:“大人莫急,这圆形建筑在下也是第一次见,虽然看起来有些难度,但也不是不行,请大人拨给我100人手,再容在下静思半月,定交给大人一个满意的方案。”
说完生怕陆久安反悔,也没等他回应,干脆利落地抱拳行礼,回退关门。
陆久安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搞得哭笑不得:“想尝试就直说,何时也懂这些弯弯绕绕了。”
工部司匠出门时,又遇到折返回来的吴衡,旁边并肩立着范成秋,老夫子手上拿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
吴衡问:“大人召你什么事?”
工部司匠暗想,修一个所有人都能进入观阅的守藏室这件事自己最先得知,目前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他决定先守口如瓶,到时候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他下意识捂了捂胸口,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粗声粗气道:“还是平时那些事。”
工部司匠这么说着,嘴角却不经意暴露了一丝窃笑,那副表情分明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吴衡本是随口问问,被他这么一弄,反倒被搞得万分好奇。
“上一次你藏不住表情,还是得到水泥配方时,这一次又得到什么新奇之物不成。”
工部司匠绷直嘴角摇头,吴衡突然出手如电往他胸襟处探去:“嘿,还想瞒我,胸口藏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工部司匠大骂:“贼子狡猾。”
他看着壮实,论灵活却是比不过吴衡的,挣扎间几下就被吴衡抢了去,他们的打闹终于惊动了一旁沉浸看书的范成秋,然而范成秋也只是看了两人一眼,埋首又走。
工部司匠又骂骂咧咧了两句,指着走远的身影问:“范教谕做什么去。”
“前些日省城那群下来的学子不是带来了十几箱子书送给陆大人吗?虽然是抄录的,范教谕也宝贝得不行,想问大人借两本去。”
工部司匠嘿嘿憨笑,吴衡眼神古怪:“你笑得也很奇怪。”
他打开手中图纸,越看眼睛越亮,看到最后,他啪得一声合上图纸,高声道:“这圆形的守藏室,我同你一道修!”
工部司匠在书房内信誓旦旦做了保证,为了让陆久安放心,半月之后,还拿来了一份像模像样的图纸,和陆久安那日在书房“交”给他的图纸一比,已经修改一新,据说其中还有主簿吴衡的手笔。
两人约在家中兴奋地商量了几个晚上,又四处找经验丰富的匠人打听,甚至还拜访到了谢怀凉的工坊,四只眼睛熬得通红:“我们已经等比例做过模型,按照此方案,结构非常牢靠,安全绝对没问题。”
图纸非常详尽,唯恐陆久安看不懂,吴衡甚至贴心地在旁边用数学公式写了运算和分析,然而陆久安拿着图纸装模作样看了半天还是一脸茫然,只能无奈地感叹:果真专业人做专业事。
他本是想到现代那些个圆的图书馆才有这心血来潮的一试,现在真让人给琢磨出来了,于是大手一挥,予以通过。
兴正十二年,皋月,朔日。
鸿图学院两公里外的一片空地正式动工。
第166章第166章
守藏室占地广,工事浩大,用料用人皆为繁重。特别是在账目上,所需金额颇多,负责记账的两个年轻人忙得焦头烂额,为防止出现纰漏,陆久安暂时把朱毫从原来的岗位上调出来。
“在搭建之地作工与你在鸿途学院教学全然不同,可能会有些辛苦。不过也不用怕,这个工事不着急,本官已经告之工部司匠不必强求工期,若是身体无法适应,随时可以提出来。不知你可愿意?”
朱毫喜形于色,把陆久安手上的账本连接带抢地抱入怀中:“多谢大人提拔。”
站在讲台上一天教学下来,嗓子干涩难当,虽有医学院友情提供的润喉丸,但教学哪有算账本舒坦,他还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账房里,安安静静地记账。
陆久安负着双手,笑眯眯地问他:“眼镜可还用得习惯?”
朱毫抽出一只手来,曲起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木质镜框眼镜:“朱某本是半个瞎子,很久不曾这般眼清目明了。”
他端端正正向陆久安拘礼:“大周学子多如牛毛,像在下这般视物不清之人定然不少,陆大人造出的此物,实乃造福众人。”
陆久安单手虚虚托住:“诶,先说好,本官可不拘此功。此物是化学实验室封敬道长和物理实验室的谢怀凉共同所制,你要感谢的话就谢他们二人去,我可一分力都没出。”
朱毫退后两步,弯下腰把礼拘实了,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若非大人慧眼识珠,封敬道长指不定还在不知何处的山洞中炼丹,为了果腹看个风水算个命,吃了上顿没下顿。”
“谢公子就更不必说了,木艺匠活本就是奇技淫巧之术,一直为士大夫所不耻。谢公子最多也就只能在自家宅院里玩玩木头,寂寂无名。兴许迫于家中长辈,这会儿学着谢家长子碾转商贾之间,哪有今日的成就,就更不必说会造出眼镜了。”
陆久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调侃道:“看来把朱账房调去学院做了两年夫子,还是大有裨益的嘛,至少比刚见面那会儿,口舌利索了不少。”
朱毫唯恐他误会了,着急解释:“大人莫要笑话在下了,这番话并非什么恭维奉承您的马屁之言,而是朱某的剖心之语。”
拎着茶壶的陆起走进吾乡居内,看到一向老成持重的账房先生涨红着脸着急跳脚,而陆久安这会儿则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安抚他。
陆起一目了然,定时自家大人恶趣味发作,把人给逗急了。他低下头去,遮住脸上的暗笑。
陆久安看到陆起,大大松了口气,立刻起身接过茶壶,亲自为朱毫泡了一杯茶递给他:“尝一尝,去年家里寄来的龙井,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
喝茶镜片容易起雾,朱毫把眼镜小心翼翼搁置在一旁,轻嘬一口,摸着眼镜感慨道:“实用之物,朱某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取下来。”
“那可别。”陆久安阻止,“眼镜只作辅佐之用,若是平常能看清,就尽量不要使用,要不然只会适得其反,加重眼疾症状。”
朱毫诧异:“竟有此一说?”
陆久安道:“那当然,近视多是用眼不当造成的眼睛疲劳,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近视。所以平时你做账本时,每间隔一段时间就走出房门看看远处的事物,最好看绿植,对眼睛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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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二十一世纪那些个学生,课业繁重加上电子产品的普及,百分之八十的人带上了眼镜。
时代的变迁科技的改革纵然带来了生活上的便捷,也给人类身体带来了或多或少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