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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李煦比他们早到一段时间,相当于提前进新手村熟悉规则了,上到积分标准,下到国?队里?每个?选手的球路特点,他摸得相当彻底。

青年眼头的弧度很钝,眼尾却细长上挑,多了几分狡黠的感觉,柏延听了许久,偶尔点点头,在他的叙述中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

“……大概就是这样了,”李煦说得嗓子发干,拧瓶盖喝水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朝柏延身后?一扫,问道,“你队友,那个陆……陆什么来着呢?”

柏延:“他有点事。”

陆润霖来了电话?,这会儿陆意洲正在某一个?小角落里?和他商谈着什么。

他在训练场馆里?打转,熟悉国?队内部的路线,李煦一直跟在他左右,像一个?不出?声的导游。

柏延沉默几秒,说道:“你也被选上了吗?”

“不是……”

李煦眼睛猛然瞪圆,不可置信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单纯来一日游的吧?”

柏延嘴唇紧抿,没说话?。

两个?世界的机制是不一样的,尽管他已?多次提醒自己?不要拿原世界的那套衡量这个?世界的标准。

“没有,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他说道。

国?队的训练场地不止一个?,王景如今在的那个?是二号场地,柏延动身往门口走?,李煦条件反射地追上他,情绪异样活跃。

李煦:“你和那个?陆什么的关系很好。”

“陆意洲。”柏延纠正道。

今天难得出?太阳,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就像游戏世界里?的模版背景,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李煦发出?一个?轻轻的语气词,说道:“他是陆老教练的孙子,对?吧?”

柏延脚步一顿,不咸不淡地上下扫了扫李煦。

他不像那种肯低头讨好喻淮息的人,但他又能在喻淮息的领地范围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现在又看似小心翼翼地猜测他和陆意洲的关系,柏延实在摸不透李煦的目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柏延背部绷成一条直线,无声地拉响了防空警报,对?于目的不明的人,他一向抱有极高?的警惕心理。

李煦叹声道:“什么呀……”

他的肩膀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宛如夹着毛绒尾巴的小狗或者小猫,周身散发着示弱的气息。

“柏延,我是来投诚的。”李煦笑?眯眯道。

“投诚?”

李煦:“等你见到王教以及……其他人,你会明白的。”

柏延皱着眉,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哑谜。

王景那边的训练场在进行日常练习,柏延找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中场休息。这一批国?队选手已?相互结识了很长一段时间,柏延还未完全走?进去就听见了里?头轻快的谈笑?声。

李煦和喻淮息无疑是同一时间抵达的,喻淮息自然地融入到了那群人中,像一滴水滴进湖泊,悄无声息地成为了当中的一份子。

柏延越走?越近,那群人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交谈声戛然而止。几个?背对?他的人在旁人的眼神或者手部动作的提示下转过身,带着几分他也形容不上来的情绪。

轻蔑?敌意?排斥?

柏延看了眼离他几米远,双手插兜的李煦,他还是没明白他的“投诚”究竟指的是什么。

大多朝他投射而来的目光带有审视的感觉,像水潭里?搅动浮波的鳄鱼,深色的盔甲很好地将他们伪装起来,只露出?一对?眼睛在水面上,窥视着变动的环境。

“抱歉王教,我刚在外面打了一通电话?。”

陆意洲姗姗赶来,亲近却不亲昵地站在他身侧。

柏延莫名松了口气,那股令他有些难受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王景没说什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摆摆手去纠正某一个?选手的动作,王景走?后?,那些肆无忌惮的打量也随之退去。

柏延和陆意洲并肩同行,两人手里?拿着各自的牌子,准备找个?场地开练,李煦这时跟了上来,抓着他的手臂询问答复。

“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有亲密接触。”

柏延克制地瞥了一眼李煦的手,忍住了将其一把?挥开的冲动。

下一秒,一颗圆形球状体朝李煦后?背飞来,击中正心后?,乒乓球回弹到他脚边,在地上画出?一个?滑稽的半圆。

“欸。”

柏延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离他们不远的那张球桌旁,站着一位他的老熟人。

刘锐对?着李煦又“欸”了一声,说:“麻烦把?球发过来,谢谢。”

“你不是坐过站了吗?”

刘锐解释道:“后?来打飞的,赶上了。”

比他更好的投诚对?象这不就来了吗,柏延拉着陆意洲拐去了隔壁那一桌。

国?队的训练日程要紧密得多,配备的医生和康复师也更加专业。

从前在省队,柏延觉得每天的时间刚刚好,够训练,够复盘,够匀出?一点点和陆意洲交流感情。

现在他两忙得脚不沾地,带着一身的疲乏回去倒头大睡,练习占据了全部的精力。

李煦之前说的小积分赛,从柏延在王景那里?报道的那一刻起,他的名字就正式添进去了。他试着与几位师兄打了几局,积分一下子往前蹿了六七名。

这次注进国?队的新鲜血液都?发挥出?了不错的水准,柏延虽然短时间内没空和王飒联系,但饭后?闲谈时,他听过有人提起王飒的名字,说她在女乒那边大开杀戒,血虐了一帮前辈师姐,教练拍板要她参加即将到来的那场外赛。

每个?人的积分都?在上下浮动,由于进入到了后?期的角逐阶段,队里?氛围越发紧张。

柏延对?上了一位资历较老的选手,姓何,在此之前是国?队的主力,也是唯一一个?能打到八强附近的选手。

他看过何为年的训练现场,作为资历较老的选手,他的球风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了。同时,他也处在退役的边缘时期。

越到后?面,运动员的身体机能会一日不如一日,就像使?用过久的机器,尽管一直被完善和维修,却还是逃不脱老化的命运。

但是何为年不能退,他必须站在这里?,必须被迫延长他的在役时间,完成最后?的使?命,直到新一批接班人的出?现。

柏延上场前,同他交流了一下有关球拍的话?题。按照年龄来排,何为年算他们当中较为年长的,平常不参与乱七八糟的琐事,该训练训练,该拉伸拉伸,该做康复做康复。

单凭这点,柏延对?他初印象很好。

与何为年对?战的时候,柏延突然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感觉,它?极大程度地把?何为年和刘锐他们区分开来。

打个?比方?,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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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李煦、陆意洲……他们仿佛锐不可当的风,与他平行前进,在一望无尽的长空追逐搏斗。

而何为年是停滞的参天古树,他的叶子被风拂过,窸窸窣窣地响着。

他的存在让风有了形状。

柏延在场上激烈地挥动球拍,跑动时绷紧的跟腱,以及灵活岔开的脚步,使?他得以掌控全局的节奏。

场馆是全封闭式的,在跑动的过程中,柏延却感受到了一阵很微小的风,它?轻柔地吹过他的面颊,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向。

他乘着这股风回以最后?一击,将局分定格在了四比二的位置。

何为年下了场,大汗淋漓地拿着毛巾擦脸,柏延走?了过去,问他有没有事。

因为何为年的脸色瞧着不太好,有些发白。

“习惯了,我习惯了。”

何为年笑?了笑?,说他想一个?人待会儿。

积分重新刷新了一遍,柏延的积分达到了参加外赛的标准,他学着何为年的样子,在场地中找了一个?无人的小角落,抱着他的球拍蹲了下去。

何为年的那几句话?使?他没由来得感到烦闷,他仿佛透过何为年看到了很多人,包括在原来的那个?世界,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再往前跑跑,我们就被你追上了”的师兄们。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与他擦肩而过,像飞驰的汽车外不断后?移的景色,也像逐渐淡化的影像。

柏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也讨厌所有改变与离别?,哪怕只是偏离原来的环境一点点,他都?要花很久去适应。

“我找你半天。”

头顶上方?传来陆意洲的声音,柏延扯扯他的裤腿,让他和自己?一块蹲坐在角落里?。

“你……打赢了吗?”

陆意洲知道他和何为年刚比完,柏延一脸苦相地“嗯”了一声,明明赢了,人却不大开心。

“那就好,你刚才把?我吓死了,”陆意洲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在人多的地方?,他会尽量降低和柏延的身体接触,“我以为你输了,幸好……幸好。”

“你可不能输。”

陆意洲后?面那句话?有点奇怪。

柏延反问道:“你呢?打得怎么样?”

他依稀记得比赛中途,陆意洲和谁一块离开了。

柏延眼见着面前的人脸部肌肉细微颤动了一下,陆意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沉静了好一会儿。

“发生什么了?”

柏延心头涌上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的嘴角慢慢收拢,唇线被抿得平直。

“我……”

陆意洲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三个?月后?,卢汀的那场比赛,我陪不了你了。”

第52章

柏延在原地停了很久。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越推越远,推离了他熟悉的安全地带,让他不得不只身前往一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让他倍感无措。

距离出发那天还有一段时间,这周柏延抽了个时间,请王飒出去吃了顿饭。餐馆就在他们?训练中心附近,菜品中规中矩,毕竟他们?在饮食上的限制实在太多?。

王飒来广通后,形象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了,所以?她赴约的时候,柏延有点没认出来。

头发剪成了清爽的短发,脸颊红扑扑的,是运动过后的健康面?色,她穿着橙红色的队服,脖子上挂了条配色有点古怪的针织围巾,大片的粉里掺杂着几?根灰色或者绿色的毛线。

不出意外,应该是张清驰的手笔。

国队每日的训练强度极大,并且时刻保证自己不掉队、不落后,王飒一进门,柏延就察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

但她低头看向?那条围巾的目光,却又十分?的柔软。

“阿驰送我的,”王飒笑了笑,“她和我说?,你和陆哥的她还在织呢。”

“那我可要提前期待一下了。”

柏延说?:“她怎么心血来潮做这个?训练很无聊吗?”

“嗯。”

柏延勾完他的那份,转手把菜单递了过去,王飒埋头圈了几?个菜,道:“她现在沉稳多?了呢,朱教前几?天和我聊到她,说?阿驰很少在场馆胡闹了,有时候还会找宋一宁练练混双。”

“你想她吗?”

问这个问题前,柏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桌上放了一壶热茶,王飒找服务员要了倒水的小盆,把碗筷里里外外漱了三?遍。

“想,”最后一滴水从碗底滑落,她开口道,“每天都……非常想她。柏延哥,我们?在市队就是搭档了,那些配合与打法,是我和她一点点磨出来的。在某些时候,我们?宛如一个整体。”

“我看到卢汀的名单了。”

王飒有着非同寻常的敏锐度:“陆哥不在里面?,对吗?”

“是。”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有两?个,一是继续他的职业生?涯,以?及走?到他先前无法走?到的高度,二是将陆意洲带到他想去的位置。

但他走?得太快了,他害怕哪一天,回头的时候会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尤其是陆意洲的。

“哥有话?要说?吗?”王飒问道。

柏延点点头,心想他也有向?比他年龄小大几?岁的好友请教感情问题的一天。

“你会害怕吗?假如有一天,你走?出去太远,走?到了张清驰追不上你的地方。”

“我不会。”

他们?点的菜一次性上齐了,王飒捞了一筷子青菜,把自己代入到了柏延的假设中:“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不会停下脚步往回走?的,这部书阿驰愿意看到的,同样,这也不是陆哥希望看到的。”

“插一句题外话?哦。”

王飒这个腔调怪张清驰的:“哥要相信他们?啊,我觉得无论是阿驰还是陆哥,都不是甘居人后的类型呢,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

柏延觉得她说?的也是,他应该多?信任陆意洲一点,而不是自己瞎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哥。”

以?往王飒更多?的是叫他“柏延哥”,他尾音微微上扬,用?纸巾擦了擦嘴巴,等候王飒的下文。

王飒:“你有没有发现,你也很依赖陆哥。”

她是他们?多?次争执的见证者,在数月以?前,王飒还在义正严辞地告诉陆意洲,说?体育竞技是一个人的事,不可以?太依赖对方。

如今风水轮流转,被王飒调侃的人换成了柏延。

很多?时候,他是意识不到自身的一些问题的,柏延需要他人以?旁观者的视角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王飒的话?让他醍醐灌顶,柏延大脑一瞬间清醒了,仿佛他的内心世界里开了一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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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的闪光灯。

“我很依赖他吗?”他有点怀疑。

怎么会呢。

他怎么可能?……依赖陆意洲呢?

“倒不如说?,”王飒道,“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你依赖着每一个你亲近的人。”

柏延思忖几?秒,说?道:“有一件事,我觉得你说?错了。”

“体育竞技是一个人的事,但也不止是一个人的事。”

“队友、对手,他们?就是你的镜子,反射出你的弱点和长处,”柏延道,“张清驰之于你,陆意洲之于我,都是一样的。”

他再羞于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他对陆意洲的依赖也许,不比陆意洲对他的少。

是对手,是搭档,也是爱人。

单拎任何一个,交织的感情便已足够浓厚。

付了饭钱,柏延和王飒一道回的训练中心,他们?的宿舍和在省队的没多?大区别,一人一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柏延配了两?把钥匙,一把在他这里,一把给了陆意洲,他拧开把手将外衣挂在衣架上,一回头,发现单人沙发那儿坐了个人。

“为什么不开暖气?好冷。”

广通这边冷得多?,没暖气柏延简直活不下去。他从抽屉里找出遥控器,对准空调调试温度,下一秒,宽阔平坦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

陆意洲外头套了件羊绒衫,材质很轻柔,一点儿也不扎人,柏延把温度调到二十六,拍拍圈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坐下说?。”

他坐到单人沙发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宿舍就这么一个椅子,他坐了陆意洲可不就没位置了吗?

但面?前这人压根不介意,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在他□□,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抱一下。”陆意洲道。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纯地紧紧拥抱彼此了,柏延搂着他的脖颈,右手抚摸着陆意洲长长了的发尾。

他想起王飒临走?前的真诚建议。

这丫头片子揉着针织围巾,有理有据地说?什么,爱是要表达出来的,光靠猜,人家猴年马月也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柏延笑着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说?道:“小小年纪还知道什么是爱啊?”

“我懂可多?。”王飒不甘示弱。

柏延听取了“懂很多?”的王飒的建议,说?道:“别让我一个人。”

房屋本就不大,暖气的效果起来得很快,整个房间暖烘烘的。柏延宛如一个刚看完剧本,对台词有些不熟的话?剧演员,字正腔圆道:“去卢汀后我会想你的。”

陆意洲“扑哧”笑出声,不知是在笑他的笨拙,还是在笑别的什么。

“来,跟我念。”

他道:“我很想你。”

柏延:“你无不无……好吧。”

陆意洲刚剃了寸头,脑袋摸起来像个刺猬,柏延托着他的下颌,重复道:“我很想你。”

柏延自己无师自通,从第一遍的生?硬到最后一遍的自然从容,诚如王飒所说?,语言是情绪的表达口,很多?时候,简单的“说?话?”比任何一种?方式更容易让人感受到你的感情。

他所选择的这条路实在太艰难,倘若以?往,他更愿意自己独自走?完,但现在不同。他希望能?有许多?人与他并肩同行,共同承接本该属于国队的荣光。

而陆意洲,应该在那“许多?人”中。

“你记不记得我当时承诺你的事?”

陆意洲:“记得,我一开始想的是,这家伙又在说?什么胡话?。”

“结果后来打进省队、参加全运会、入选国队,你说?的都一一实现了。”

“你漏了一个。”柏延道。

“奥运冠军怎么不说??”

陆意洲:“我怕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柏延刚和他认识那会儿,这人就像永不低头的铁公鸡一样,他摸着陆意洲青色的发茬,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软和的人呢。

“可是我很想呢。”

柏延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不止一次想过我们?一同站在领奖台的情景。”

“答应我好吗?”

他没有告诉陆意洲这个承诺的具体内容,怎么说?呢,他不想让它那么绝对。

陆意洲:“好,我答应你。”

这个时间段的卢汀正浸泡一场热烈的盛夏里,机场里,浩浩荡荡十来个人——包括运动员、教练、营养师、医生?,穿着暖和的大棉袄登机,飞机一到卢汀,每个人把棉袄一脱,露出裹在最里面?的短袖短裤。

刘锐从坐上座位的那一刻开始,雷打不动地睡了十几?个小时,下了飞机还带有一丝天然的瞌睡感。

他手机松松扔在短裤兜里,刘锐扫了眼柏延脖子上挂着的手机绳,嘲笑道:“我妈都不用?这个。”

柏延回看他,须臾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去看其他人。

刘锐环顾一周,队里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基本都给手机拴了一条牢固的绳子,不仅如此,王景的手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脱离过手掌心。

“友情提示,卢汀小偷很多?。”

刘锐:“靠,不早说??”

他的手立马钻进短裤口袋里,柏延笑他:“你不怕人连你短裤一块偷了?”

“这的小偷……这么猖狂?”

那也不是。

柏延纯粹是想吓一吓他。

此行柏延多?备了一条手机绳,他在胸前的腰包上翻找一会儿,跳出一根粉色的:“喏。”

刘锐接受无能?:“没别的颜色了?”

“你还挑上了?”柏延把绳子塞他手里,“有就不错了哥,你将就着用?吧。”

和手机被偷相比哪个更重要,是个人都清楚。

他们?即将入住的地方是位于卢汀中心的一家国际酒店,老规矩,两?人一间。王景将房卡分?配下去,轮到柏延时,已经领完房卡的喻淮息走?过了,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卡片,满面?春风道:

“这回我俩一起哦。”

第53章

晦气。

柏延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道。

这次安排实在设置得太巧妙,环环相扣,浑然一体,他深陷其中,压根动不了一点。

李煦和刘锐被分到了同一间房,敏锐如狐狸似的李煦发现了那根粉色的手?机绳,好像动物园笼子外的游客,围着刘锐啧啧称奇。

柏延把房卡攥在手?中,坚硬的四角在他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换房间这个?办法不是不可行,只是——

“要换房间吗?”

喻淮息歪头看向他,道:“国队在国际上?本就式微,外媒可是死死盯着我们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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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换房间,不怕闹出个?队内不合的大新闻吗?”

他微笑?道:“柏延,你该不会连基本的大局观也没有吧。”

果然……好大一个?坑。

“怎么会呢?”柏延也笑?。

喻淮息说得没错,他一旦动了换房间的念头,保不准外媒和国内媒体联合起来报道所谓的“国队辛秘”,到时候再起个?劲爆点的标题,舆论风向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只能静观其变了。柏延抬起手?腕,喻淮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脸上?显现出尴尬的神情。

“你又在怕什么?”柏延替他摘掉了发间一簇不小心沾上?的茸毛,语气平淡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是队友,是命运共同体……我无意挑动队内不合的传闻,同样,你也不会做出什么损伤队友利益的事情,对?吗?”

他的手?缓缓落下,落在喻淮息肩头,看似只是随手?一搭,实际却用了几分力气。

傍晚,天?光未褪,边际残留着橙黄的余晖。

卢汀是个?巴掌大点的小国家,总面积比平成还小些?,礁石、沙滩、海岸样样不落,风景秀美宁静。

柏延沿着人行道慢跑,耳机里传来一阵欢快的铃声,音乐响了一会儿,另一头的柏庭终于接通电话。

“喂,小延。”

柏庭那?边的噪音有点重,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一字一句的,尽量保证柏延能听清:“你应该已经安全落地了吧?这回?我没被派到卢汀,没办法现场看你打比赛了。”

“没事,哥,”柏延在犹豫要不要说,“最?近好吗?”

“好得很。”

柏庭洒脱道:“有活干活,没活躺家里睡大觉。别?担心,我绝对?比你过得滋润啦!”

“嗯,那?就好。”

柏延决定不说:“明?天?比赛,所以想给你打个?电话。”

“这么黏我呀,”柏庭乐呵呵地笑?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肃穆,“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柏延:“……”

“不说我就去问陆意洲。”

柏庭一向精通如何拿捏他的命脉。柏延叹了口气,道:“他不知道,你别?问他。”

他把和喻淮息住同一间房的事情如实与柏庭讲了,电话那?边沉静的几秒钟里,柏延听到了他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在柏庭开口前?,他继续分析了几个?解决方案会带来的隐患,以及他和喻淮息最?后交涉的情景。

“也不难。”

柏庭说道:“第一次到国外,难免水土不服。小延,你忘了你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了吗?”

相信每个?人在孩童阶段,都有过凭借装病逃过家长的责罚、考试或者不必要活动的经历。柏延也不例外。

在装病这件事上?,他和原主的历程形成了惊人的统一。

原主从小学一年级就会假装肚子痛逃掉运动会报名,在盛夏的烈阳里,悠哉悠哉地捂着肚子跑到医务室,一呆便是一整天?。

而柏延则是装晕,选好角度栽下去,然后喜提在开了空调的医务室写一下午作业的权利。

柏延:“我知道怎么做了,哥。”

柏庭这句话打开了他的新思路。

回?到酒店,他卸下一身?的心理负担,洗漱完就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等到喻淮息也上?了床,柏延刻意地翻了个?身?,弄出点响声。

“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喻淮息轻轻哼了一声,听着像很是得意。

他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了,赛前?搞一搞柏延的心态,让他睡不好、精神状态欠佳,一上?场,发挥出来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柏延没有回?应他的话。

也没必要回?。

他掀被下床,进了浴室后假装扶着墙壁瓷砖干呕几声,接着拨通了队内专门配备的医生的电话。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柏延一打开浴室的门,就见喻淮息倚在门外的墙上?,一副不屑的样子。

“在我头上?耍小心思,对?你有任何好处吗?”他着实不理解喻淮息为什么如此执着地做这些?蠢得不能再蠢的小动作,“还是说,你嫉妒我?”

喻淮息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正欲发作,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由于刚刚那?几下呕吐,柏延的嘴唇有些?发白?,他打开门,不快不慢地向医生说明?了情况。

“有点失眠,还有点反胃。”

柏延眉头紧锁,轻车熟路地干起了老本行。柏庭在挂断电话之前?告诉他,说他是这家酒店的会员,已经帮他订好了位于上?一层的空房间,假如换房,直接报他名字就好。

“今晚和喻淮息一块睡,我怕打扰他的睡眠质量,”柏延嗓子带点哑,“我自己状态差也就算了,不能影响其他人。”

“而且小喻也挺关心我的身?体状况的,刚还说让我换间宽敞点的房好好休息呢。”

柏延看向手?脚僵直的喻淮息,道:“是吧,小喻?”

“谁……”喻淮息忍了又忍,沉声道,“是啊,我担心死他了。”

医生没察觉出来他们之间蹭蹭发亮的火花,进行简单的检查,再叮嘱几句注意事项就自行离开了。

换到新房间,困扰了柏延一整天?的忧虑心虚不翼而飞,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演出一副辗转反侧的样子,其实按照生物钟,他早困得不行了。

一沾枕头,柏延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他的新房间与刘锐和李煦的在同一层,第二天?出门,撞见他们的时候,这两人具是一愣。

李煦:“你没和喻淮息住一起?”

“水土不服,有点失眠,”柏延笑?了笑?,“我怕吵着他。”

刘锐评价道:“那?你人还挺好。”

趁刘锐背过去,李煦偷偷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卢汀这场比赛的含金量在中等水平,这意味着他们遇到的对?手?不会那?么强,但也不至于太差。

柏延对?上?的是来自沃克斯的青年小将,他崭露头角的时间不长,在国际上?并不出名。在柏延的印象里,他研究这名小将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资料过于稀缺。

换做以往,每一次出外赛前?他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国外名将的球路,并进行模拟演练。有时候模拟操练是比不上?真正的面对?面对?决的,哪怕在模拟中表现游刃有余,到了赛场上?,也可能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小失误。

只有形成肌肉记忆,把每一个?招式刻进脑子里,闭着眼睛不用想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有效地提高?获胜概率。

球桌对?面的金发青年来势汹汹,是经典的右手?横拍的打法。

这场比赛对?柏延来讲难度不大,结束比赛后,对?方球员甚至用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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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涩的普通话找他要了联系方式。

两人通过肢体语言,硬生生加上?了某小气泡社交软件的好友。

比完两场下来,柏延和王景说了一声,在场地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陆意洲打视频电话。

现在广通那?边是晚上?九点多的样子,视频里的陆意洲看上?去像刚洗完澡吹完头发,发丝软和而蓬松。

“吃了吗?”

柏延:“还没有,今天?的比赛才结束不久。”

他比出两根手?指:“我赢了两场。”

手?机屏幕里,陆意洲身?后是一个?软乎的靠枕,他一只手?臂枕在脑后,一只手?端着机身?,语气黏糊糊的:“好想你哦。”

“你和小驰联系过了?”

“没啊。”

柏延:“那?你说话怎么一股张清驰的感觉?”

他把手?机举起来,给陆意洲展示了一下卢汀碧蓝的天?空。

王飒说,不要掩藏自己的情绪,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尽可能地去表达,去诉说。

柏延拉远手?机,前?方奔驰而来的凉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往四?处飞扬:“我也好想你哦。”

对?面人的视频框忽地一下黑了屏,柏延检查了一遍网络,他这边信号很好,没有问题。他试着叫了几遍陆意洲的名字,过了半晌,他听到那?边传来沉闷的回?应:“信号没断,我在。”

“可是黑屏了。”柏延道。

下一秒,他好像听到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哼声,类似小狗的哼唧,很轻,紧接着,他一连听到了好几下。

“你……还好吗?”

这要看不出来,柏延真的要被评为年度傻瓜蛋了。

他凑过去细看,发现不是手?机黑屏,是被褥挡住了镜头。

“要不……你继续,我先挂?”

陆意洲:“不要。”

柏延仿佛凝滞在原地,手?机在他掌心宛如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你需要多久?”

陆意洲闷闷道:“你不是知道吗?”

这句话把他拉回?了一些?不该出现的情景里,柏延皱眉算了一下,说:“我不可能给你打四?小时电话吧。”

“半小时……就好了。”

柏延:“这么快啊。”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被人翻转过来。镜头急转直上?,聚焦在陆意洲微红的下半张脸上?,那?人嘴角不高?兴地往下压,急冲冲道:“什么这么快?你说谁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半个?小时已经很长了,你有没有常识啊!”

第54章

卢汀的黄昏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天?空从橙黄逐渐转变为深蓝,是暖色调到冷色调的自然过渡。鸽群扑棱着翅膀飞上半空,一根细小的灰白绒毛落在柏延面前。

他很庆幸落下来的是羽毛,不是一坨鸟屎。

大?洋另一端的陆意洲差不多完事了,他仰躺在床上,手机拍到了缀满细汗的额头,和线条高低起伏的侧脸。

“晚安。”

柏延笑道:“很快就回?来了。”

比赛日程不剩多少,月底之前,他们大?约能赶上回?广通的飞机。

趁着夜晚的休息时?间,柏延靠在窗旁的沙发上看了会儿比赛视频。这个世界的顶级外国选手,打法与原先那?个世界的没多大?区别,甚至柏延感受到了一丝奇妙的熟悉感。

仿佛他在透过一面镜子?,看一个事物的镜像。

分析了十?几个视频,他关掉平板准备上床,这时?外面的门铃响了两声,夹杂着几句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的英文。

有紧急情?况?

柏延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了,总不该是打扫卫生吧。

他凑近猫眼,门外站着一个黑发黑瞳的男人,看不出年?纪,个头中等偏上。男人身后是一个小推车,上面摆了一些精致的糕点和熏香。

柏延的口语还行,从前为了打外赛,特地学了一段时?间英语,后来竟意外成为队里英语水平最好的选手,每次有记者?采访,他那?些缺德的师兄弟便合起伙后退一大?步,“举荐”他为主要发言人。

见他没开门,外头那?人又摁了一次门铃,这回?柏延用英文询问他有什么事。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夜床服务吗?”

那?人的英语说得并不流畅,甚至有点磕磕巴巴的。柏延不急着开门,隔着门版,他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话:“夜床服务?”

“对,”黑发男人垂着头,把小推车拉到门中央,“我?们会为您提供睡前甜品和热牛奶,再帮您打扫一下卫生、调节室内灯光,让您睡得更舒适。”

柏延:“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不需要这个服务。”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往房间深处走,没走多远,柏延清楚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滴滴”声,这是房门被房卡刷开的声音。

一股凉意沿着柏延的脊骨迅速蜿蜒爬到后颈。

在外住酒店,他一直有挂防盗链的习惯,回?头的那?一刹那?,房门已然掩开一条缝隙,仅凭那?条单薄的防盗链撑着。门缝里,黑发男人露了只眼睛出来,他眼底闪烁着异样的笑意,一边说着柏延听不懂的语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老虎钳。

这个时?候,柏延才发现这人有一道贯穿右眼皮的疤痕。

柏延脑海里快速浮现“抢劫”的英文单词,他大?声呼喊出来,紧接着折身返回?,一把抓起被放在桌角的平板。

拿到平板的同时?,男人也冲进了卧室,左手紧攥着那?把二?三?十?厘米长的铁钳,找准了柏延的方向?直直往他脑袋上砸。

运动?员的灵敏度比寻常人高许多,虽然柏延轻松闪避,躲开了这一击猛敲,但他心?脏却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男人接连不断的攻击不允许他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想法,柏延另一只手抄起床头的不锈钢保温杯,试图砸掉那?人手里的老虎钳。

这人的每一个攻击都是有目的的。

柏延不自觉地拆分他的动?作进行分析,与此同时?,朝房门的方向?挪动?。

第?一下意图打击他的头部,这是奔着让他丧命去的。第?二?下、第?三?下,以及后来的每一次击打,目标皆是他的右手。

柏延的逃亡路线被男人察觉,他挡在了狭窄的过道上,一副休想从他这里走过的凶狠模样。

“谁雇你来的。”

柏延和他保持着五米的安全距离,他两手握紧防身物品,想从这人嘴里套点话出来。

男人还是一口蹩脚的英语:“没有人。”

“不可能。”

柏延想起来他钱包里有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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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能在卢汀使用的现金钞票,他指了指床尾的背包,告诉男人说里面有很多现金。

男人看上去丝毫不为所动?,在柏延说完的下一秒,他猛冲过来,手上的力道大?得能把骨头震碎。

经过猛烈的碰撞,柏延的保温杯被那?把老虎钳撞飞,咕噜咕噜滚到了一旁,他掌心?湿透,浸着一片冷汗,男人趁机抓住他失去保护的手腕,猛地压在地板上。

柏延眼中划过一道锐利冷光,铁钳落下之际,他拼尽全力将平板挡在了右手和铁钳中间,一阵剧烈的钝痛袭来,他几乎痛得眼冒白光。

“拦住他——”

柏延耳边浮现一阵嗡鸣,他用身体挡住右手手腕,全身缩成了虾米状。

他好像听到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有来自刘锐的、来自李煦的、来自王飒的,很多很多。

模糊的记忆里,他似乎看到刘锐和李煦合力制服了那?名黑发男人,将他双臂扭至身后压在另一块空地上等待警察的到来。

“上担架……医生,打电话给医生!”

他的左手被王飒抓紧,柏延听到她在耳边说:“没事了哥……医生很快来,手、手还好吗?”

柏延的记忆停留在他对王飒说话的最后一秒。

“人还在,没事。”

他很久没睡这么久了。

好像整个人陷进了充斥着睡眠因子?的泡沫云朵里,他周身被慵懒的睡意包裹着,叫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皮。

疼痛和困倦是并存的,是共生的,他感觉自己悬浮起来,飘荡在空荡的马路上。

沿着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马路,他仿佛走了一辈子?。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瞥见前方有一个小黑点,走得越近,小黑点的形状越清晰。

那?是一间小房屋,房屋正中央挂着一张黑白的人像,五官糊成了一团,像打了坨马赛克。

“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师弟,你的奖杯我?给你带来了,瞧,擦得铮亮呢。”

“小延啊!”

须臾,一群人凭空出现,整个房屋霎时?热闹起来。

但与其说热闹,不如说是夹杂着悲伤的哀悼。穿着黑衣的男人女人们手捧白花,当中有一位果真举了个擦得发亮的奖杯,嚎啕大?哭地放到了黑白遗像前。

柏延飘到奖杯附近,没来得及细看,那?坨遮住遗像的马赛克顿时?消散,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柏延:“……”

他回?到了人群中,穿梭在那?些他无比熟悉,现在又无比陌生的故人中,胸腔莫名生出一股极大?的悲怆。

柏延尝试着伸手触碰教?练的手臂,却眼见着他的手指好似游戏里的穿模bug,硬生生穿了过去。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一个摆放在角落里的蒲团上,看着人群来来往往,在他的遗像下方堆满了花和祭品。

他想回?去。

……他,想继续活着。

柏延心?里的不甘膨胀到了极点,他觉得太不公平,明明有那?么多尚未完成的事情?,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柏延。”

他应声抬头。

声音的源头是他的教?练。

教?练长了张颇具喜感的方圆脸,后脑勺光溜溜得像圆盘,在媒体面前只能用假发遮掩。柏延知道他只是看着“好说话”而已,真要训练起来,他们教?练是数一数二?的严格。

“可惜了,可惜了。”

教?练一连说了两次,眼里流露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悲伤情?绪。

柏延“腾”地一下从蒲团上爬起来,他飘到教?练面前,明知他听不见,却还是不知疲觉地一遍遍问道:“我?差在哪?我?还少点什么?”

他一直惦记着教?练当年?说的话——

“柏延,你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自信一点就好了。”

没带假发的教?练摸了摸后脑勺,手指飞快地带走了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对自己再自信一点就好了。”

柏延愣在原地,随即不可置信地轻笑一声。

只是这样吗?

所谓的“差那?么一点点”,不是能力上的不足,不是对对手不够熟悉,只是“对自己少点自信”吗?

这么一想,他说的也没错。

他从小形影单只,获得的认可不过只言片语,组装起来比指甲盖还小点。

他没有亲人,没有关系不错的朋友,没有爱人,支撑着他的除了不断往前走的这股劲儿,再无其他。

柏延突然觉得心?里一空,好像有人给他做了文件清理。

他生出的那?种“想留下来”“想继续在这个世界活着”的念头一下子?淡化了许多。

两个世界,如果都走到了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高度,唯一的区别是,前者?有他的爱人,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家人,后者?没有。

二?者?该选谁,答案再明确不过了。

醒来吧。

他听到一个声音。

柏延走出了那?个房间,朝着来时?的反方向?前行着,清晰的房屋轮廓逐渐退回?一个小小的黑点,再到完全消失不见。

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他的所有感官逐渐回?笼,他感受到有人正紧紧抓着他的左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

睁开眼,陆意洲守在床边。

“你终于醒了啊……”

第55章

“我还能继续打下去吗?”

柏延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像突然失声?一般,一句话里有三分之二的字发不出声。陆意洲见状倒了?杯水递给?他,柏延喝了?一小口,试着重新发音:“手。”

他盯着陆意洲的眼睛,察觉到错开?的视线,心中大概有了数:“是不是伤得很厉害。”

昏迷前的一幕幕情景重现眼前,他记得自己拼尽全力格挡的那一下,也记得那阵挥之不去的钝痛。

病床旁放了?探望者送的果篮,陆意洲挑了?颗形状饱满的苹果,拿去冲洗一番,将外皮一圈一圈地削下来。

他道?:“医生说,伤到骨头了?。”

“配合专业治疗,是可?以?恢复的,”苹果露出嫩黄的内芯,水灵灵的,陆意洲往前一递,“但需要一些时间?。”

柏延静静地看着他,广通飞卢汀,少说也得二十个小时起步,日夜兼程地赶过来,估计到现在没休息多长时间?。

广通那边在过冬,卢汀却?是烈日炎炎的季节。病房内的温度不低,陆意洲身上却?依旧套着件厚实的绒衫,也不知道?换一换。

“累不累?”

“还好。”

陆意洲瞥了?眼不远处折叠摆好的躺椅,说:“这?几天守着你,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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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躺上去睡一会儿,累不到哪去。”

“人还在找。”

柏延:“有线索吗?”

陆意洲摇摇头:“酒店是他钻空子溜进来的,名字、身份不实,是个黑户。”

“你知道?喻淮息这?几天在哪吗?”

“一直在酒店没出去过,”陆意洲把水果刀缩回去,狠狠咬了?一口柏延不吃的苹果出气,然后整张脸被酸得微微扭曲,“放心,盯着他呢。”

“那个人极大可?能还没离开?卢汀。”

柏延道?:“下这?么重的手,喻淮息一定会亲自?为他准备好一切退路,现金和车票,都不是能立即办好的东西。”

那人没有身份,现金交易是最?稳妥的途径。警局已经发布通缉令和公告,卢汀到处都是摄像头,没有人帮忙,他不可?能轻易离开?。

柏延基本确定这?事是喻淮息做的。可?以?说,无论他有没有和喻淮息住一起,他都不可?能放过他。

今天是右手轻微骨折,明天呢?将来呢?

眼下他面?临两个抉择。

一,暂时留在卢汀,和当地警方配合找到那名男人,从他嘴里挖出他雇主的身份信息;二是尽快回到广通积极治疗,争取早日恢复。

完好无损的左手逐渐收拢,握成一个空心拳,柏延抬头看向陆意洲:“王教他们什么时候回国?”

“后天早上八点?的航班。”

柏延想了?想,说道?:“一起走吧,我想早点?回广通。”

走之前,他在陆意洲的陪同?下又去了?趟警局。作为第一受害人,柏延尽可?能地提供了?那名男人的详细外貌特征,以?及他根据男人的口音,关于其国籍的猜测。

陆意洲启用?了?一批原属于尹凝手下的老人,前往卢汀暗中探查消息,只要那人一天没走,就?多一分露出蛛丝马迹的可?能。

“还好吗?”

国队的回程机票是统一订好的,李煦坐柏延旁边,眼神?忍不住往他打了?绷带的右手上看。

“不知道?。”

柏延:“一切尚未可?知,等队里的医生看过了?才能下结论。”

“一定要把人抓到,

諵碸”李煦歪着身子凑过来,说,“下这?么大黑手,他明摆着没想让你好好在队里呆。”

“以?我对他的了?解,回去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你可?当心点?。”

李煦拆了?一小袋葡萄干,抓了?一把给?柏延,柏延没要,他自?己倒吃得津津有味。

“坏事干多了?总能留下小尾巴。”

他笑眯眯道?:“你说是吧?”

柏延也笑:“你的葡萄干要凉了?。”

飞机落地广通后,他几乎训练场、诊疗室两头跑。队内配的都是经验十足的老医生了?,看完他的片子,手指一扶眼镜架,说起了?治疗方案。

柏延问他能不能接着打乒乓球,老先生镜片反光闪烁,道?:“先治再说。”

在医生这?里,凡事无绝对,说话得留个口子,但这?意思传到外面?却?变了?味儿。

一时间?,队里风言风语四起,要么说他右手废了?这?辈子无缘职业,要么说他因病受挫,心理出大问题,总之传什么的都有。

“柏延。”

他一进训练场就?被人叫住,刘锐披了?件冲锋衣外套,指着王景办公室的方向:“教练找你谈话。”

“好。”

他正转身,刘锐又道?:“等等。”

他眼底流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不忍道?:“你最?近怎么样,没事吧?”

“怎么都来问我这?个。”

柏延看了?看右手,笑得无奈:“跟着理疗师的步子走,能恢复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

他话说得含糊,刘锐没再多问。

来到王景办公室外,里面?传来一道?人声?。不是柏延故意听墙角,只是那人音量太高,他被迫听了?一耳朵的“金玉良言”。

听声?音,和王景说话的那位队里一名实力不错的师兄,跟谁都能聊几句,人缘很好。

“柏延的伤势您比我更清楚,他啊,一时半会好不了?!”

师兄话里话外饱含深意:“这?几天有不少人向我反映,说他情绪不好,配合治疗也不积极,这?样消极的人留在队里,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备战情绪。”

“我看,不如……”

话说到这?,柏延敲了?三下门,扬声?道?:“王教,打扰了?。”

王景沉声?道?:“进来。”

柏延推开?门,那名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师兄即刻哑了?声?,在王景办公桌前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赵哥也在,真巧。”

赵立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我和王教刚说完事,等很久了?吧?”

在试探他听了?多少?

柏延笑道?:“没等很久,我刚来。”

“噢,噢……”

赵立阳双手交握,向王景点?点?头:“那教练,我先走了?……你们聊。”

柏延目送赵立阳离开?,脚步声?远了?,他才撤回视线。王景手边的玻璃茶杯泡了?茶叶,他垂垂热气,小抿了?一口:“恢复得如何?”

“谨遵医嘱,不该吃的不吃,不该练的没练。”

“嗯。”

王景脸上神?色淡淡:“情绪呢?情绪好吗。”

“康复治疗这?事急不得,”柏延道?,“而且,我再着急有什么用??手伤又不能第二天完全恢复。”

“王教。”

王景盖上杯盖,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柏延:“过段时间?有场比赛,我想申请参加选拔。”

王景诧异道?:“你的手不是没好全吗?”

“教练,我伤得是右手。”

柏延伸出左手,笑道?:“这?只手和右手差不多,能打。”

“会左手这?事没多少人知道?,希望您帮我保密。”

王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你章教前几天和我打电话来着,问你情况怎么样,我说了?好几遍他都不信,但又不想亲自?打电话问你。”

“你知道?,我和章翼有一些……误会,”王景道?,“他把你交给?我,你却?在我手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没法给?他一个交代。”

“王教,我没事。”

柏延看出赵立阳那番话王景压根没往心里放,和他提了?申请参赛的请求,他也欣然同?意了?,柏延终于彻底放宽了?心。

“行了?,你好好准备,尽力就?好,不要强求。”

这?个时间?段,走道?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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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人。

柏延摁了?摁电梯,看着电梯门道?:“不出来吗?”

电梯到达这?一层,他侧身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键。电梯门即将关闭之时,一个人影闪了?进来,站到柏延身侧:“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看到你的影子了?,很明显。”

柏延手停在电梯按键前,问道?:“几楼?”

“和你一样。”

喻淮息指了?指他的右手,弯眼道?:“恢复得好吗?”

“拜你所赐,不错。”

喻淮息:“我没听明白,什么叫拜我所赐呢?卢汀那事发生时,我连房门都没出过一步。”

“我有提到卢汀吗?”

柏延看向他,说:“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行,我有口难辩,不和你争。”

喻淮息双手抱臂,往电梯扶栏上一靠:“都伤成这?样了?,我劝某些人不要腆着脸强留了?,多少有点?没面?子。这?个时候退役,好歹可?以?收点?补偿,离开?的时候不至于太难看。”

柏延把右手背到身后,眼睫颤动:“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们同?一批进队,也算共同?奋战过的队友了?吧,”喻淮息哼了?一声?,语带轻蔑,“你说你这?又是何苦?想要的没得到不说,最?后落个名利两空的下场。你放心,到时候退役了?,我来送送你,队友一场,不让你难堪。”

柏延不说话的样子落喻淮息眼里,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示弱?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小人得志的势气,电梯门一开?,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像是对柏延退役这?事有了?十成的把握。

柏延落后他几步,左手熟练地摁掉口袋里的录音键,将这?段语音保存到文件夹里。

随后,他冲着喻淮息的方向淡淡道?:

“蠢货。”

第56章

诊疗室弥散着淡淡的药味,不难闻,反而夹杂着药草的清香。

负责为柏延做康复治疗的医生抬起他的手腕翻看几下,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他今日的疗程已经?结束,可以离开了。

“医生,我能练一两场吗?”

这话无异于骨折患者同主治医生说“手术暂停,先让我?跑一千米”。

医生的白眼?进?行到?一半,柏延补充道:“用左手打。”

“……行。”

可能是手里的笔卡墨水了,医生提起衣袖重重甩了几下,一边写着诊疗日志,一边叮嘱道:“注意轻重,手腕一旦出现异样马上来这找我?。”

他像往常一样来到?训练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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