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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周栾烧了图纸?

还跑了?

晏辞听完他的话,只感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忍不住皱起眉:“是他?”

可是先前不是听船坞的人说他很受秦子诚的青睐吗,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干这种事?

于是他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子观“哼”了一声,虽然他脸色阴沉,但是表情却没有晏辞那般惊讶:

“这种事以前时常发生,好多都是其他船坞派来的,不过最后都被抓住直接打断了腿,让他们爬都爬不回去。至于这个周栾,还真是第一个藏这么久还没被发现的。”

“没了那些图纸,会不会对你们损失很大?”

秦子观“啧”了一声:“损失肯定有的,但是船坞那么多匠人,让他们连夜赶制一份也不是不行,还不至于没了他就转不动。”

他语音一转,有些纳闷道:“我更奇怪的是他早不跑晚不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跑,这不是很蹊跷吗?”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晏辞回忆起那个面上有一道疤的高大汉子,与他不过见过寥寥数面,断然是没法出这其中了解此人的。

“我大哥听了这消息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那个脸色,真是吓人。”秦子观摊了摊手,“毕竟先前他可是很赏识这人的,走到哪里谈生意都带着,也算他半个徒弟了。”

晏辞问道:“那你们可知道他去哪里了,还能不能找回来?”

“已经派人去抓了,只要没出胥州城都好办,就算出了城便要多费些功夫。”秦子观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副看起来没怎么休息好的样子,“我这几天都在忙着处理船坞那些破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他正说着,从外面忽然匆匆忙忙进来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二爷,坏了,船坞那边出事了!”

秦子观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又出什么事了?”

那仆人急急忙忙道:“您先前不是让小人们将船坞那些被烧掉的图纸都检查一遍,看看缺少的是哪些图纸。小人这几天白天晚上没敢闲着,一一检查过了,已经列了个单子出来。发现那些个被烧掉的图纸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件地给秦子观,秦子观展开看了看,那仆人继续道:“小人们发现被烧掉的这些图纸,都是老爷先前从一个姓苏的商人手里一批买来的,真是这批图纸都不见了!”

秦子观扬声道:“姓苏?哪个姓苏的?别卖关子,快说!”

那人急忙道:“那人正是这些画了这些图纸的人,名字叫苏泽。”

秦子观听到这个名字瞳孔微缩:“苏泽?”

“正是,先前这批图纸来的时候,小人记得很清楚,因为上面的构造不同寻常工艺,一直没人看得懂,所以就堆在角落里,直到这个周栾来了船坞后,方才一点点将这些图纸复刻出来。”

晏辞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他忽然想到那日在船坞看到周栾复刻的图纸,上面的署名皆是这个叫苏泽的人,于是他好奇地看向秦子观:“这个苏泽是不是几年前犯了罪的那人?”

秦子观自从听了苏泽的名字后,面上便阴晴不定,许久才缓缓开口:“他就是,就是苏合的父亲。”

晏辞一挑眉,心道还真是如此。

秦子观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抵触,冷声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当年他为己谋私,私自贩盐,苏家又怎么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苏合又怎么会沦落到那种”

他摇了摇头:“算了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与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没再理会晏辞,抬腿朝门外走去:“备马,我要去船坞。”

“将周栾到船坞以来经手的所有生意往来整理成卷宗,我要一个个看。”——

顾笙这几日一直专心在苏合的病情上。

苏合那晚走投无路地忽然出现在家门口,其实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晏辞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违抗了秦子诚的命令,将苏合带了回来。

眼见苏合状况很糟,他也没有机会问这些事。

昏昏沉沉两天后,苏合终于醒了过来,他依旧不放心红袖。

虽然顾笙软言劝慰许久,但是他面上虽然并没有表现的很焦灼,可是眼神里却是时时刻刻带着忧色。那郎中说他这病不能操心过度,只能静养,于是晏家没有人敢跟他说实情。

晏辞私下里与顾笙道:“先别与他说那些,等他病好了再说。”

“你放心吧,我夫君已经在想办法了,保证红袖会平平安安地站在你面前。”顾笙用勺子将碗里药汤的热气散开,“喏,先把药喝了,这样才好得快。”

苏合靠在软枕上,面上因为病态显得有些苍白。

若是寻常人生了病大概仪容不佳,然而这病除了让他雪白的面上夹杂着些许病气,看着更像一个病美人外,丝毫没有别的影响。

顾笙一时有些羡慕。

“笙儿,谢谢你。”苏合朝他淡淡笑了笑,听话地接过药碗把药喝了。

顾笙看着他苍白的脸,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心道苏合明明生得这般好看,怎么总是遇上这些麻烦?难不成真的应了“红颜薄命”?

想到此处他赶紧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想法甩走

就这样一直到天黑晏辞才回来。

他今日比平时回来的稍微晚了些,到家以后,惜容已经开始收拾碗筷了,见状又去后厨给他热了饭。顾笙以为他去找红袖了,于是向他打听:“怎么样了,红袖有消息了吗?”

晏辞摇了摇头:“秦子观说会想办法。”

顾笙略微安心下来,这才又问:“你回来这么晚,是去哪里了?”

晏辞整个下午都待在船坞陪秦子观一一检查那些卷轴,秦家二公子虽然平时游手好闲,但到了正事上倒也算风驰电掣。

那些周栾经办的事物全部整齐堆在秦子观面前的岸上,他抽出几卷看了看,顺手将一卷递给晏辞:“你看看这些,都是六年前的东西,也是周栾经手的第一批。”

晏辞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完全不像周栾近几年的字体,疑惑道:“他以前不会写字?”

不会写字怎么会看图的?

秦子观不以为意:“他以前就是个跑船的,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还能会写字?”

晏辞就着火又往下翻了翻,上面的字大抵都是一个样子,难以辨认不说丑的天花烂醉,看的他直皱眉,就这么翻了几次,晏辞忽然觉察出一个问题来。

“不对。”晏辞忽然开口。

一旁的秦子观闻言问道:“什么不对?”

晏辞侧了侧身子示意他往自己手上的卷宗看来,接着另一只手拿起桌子上的油灯离着卷宗进了些,烛光的光洒在那些发黄的纸页上,清楚地映出那些字体。

“这个字迹虽然有些歪扭,但是落笔流畅没有停顿,并非不会写字的人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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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一笔都要思考下一个笔画是什么而产生的停顿……”

“只能说他当时可能手上有伤,所以写的字才——”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心里又生出一个念头直接将他正要说的想法打断了:“不,不是手上有伤,他是用左手写的字。”

秦子观更加莫名其妙,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左手?”

晏辞拿起旁边一张空白的纸,用左手拿着笔写了几个字,直起身叫秦子观看:“你看,若是用左手写字,字体结构便会松散,左高右低。”

秦子观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这人以前会写字,那他以前的经历都是他编的?”

他吸了口气,“这人早就盯上我们家了?”

不等晏辞回答,他便对一边等吩咐的几个管事命令道:“现在就去给我查那个周栾到底是什么来历!”

“苏合醒着吗?”晏辞问道。

顾笙回答:“刚服了药,正在屋里歇着呢,应该还没睡下。”

晏辞点了点头:“我想去问他几个问题。”

顾笙有些惊讶道:“现在吗?可是苏合身子还弱,你别呆时间太长,他万一休息不好,病也好得慢。”

“我知道,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晏辞说罢就朝苏合的房间走去。

他照例在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屋内人的回应方才推门而入。

“晏公子。”苏合依旧靠在软垫上,手里捧着药碗,闻声回头柔柔地朝他笑了笑,“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晏辞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旁的椅子放在床边坐下:“感觉好些了吗?”

苏合眨了眨眼,有些调皮地笑道:“我记得上一次,晏公子进来第一个问的也是这个问题。”

上一次,自然指的是上次晏辞和秦子观将他从芳华楼救出来的那次。

“上次便是晏公子救我出来,这一次又是晏公子收留我,还帮我寻找红袖的下落。”苏合笑了笑,垂下头,“晏公子的大恩,苏合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报答就不用了。”

晏辞笑了笑:“不过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愿意回答我吗?”

苏合没有拒绝:“晏公子请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一定告诉晏公子。”

晏辞轻声道:“那,你认识周栾吗?”

苏合捧着药碗的手一颤,他继而垂下眸子,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而是问:“晏公子为何问我这个问题?”

他随即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并不认识晏公子说的人。”

是不愿意说吗?

晏辞叹了口气,不再兜圈子:“可你是认识他的不是吗,你不仅认识他,而且是他帮你从秀岳峰出来了。”

苏合一瞬间有些慌乱,被晏辞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合。”晏辞放轻声音,目不转睛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哥儿,“我不会伤害他的,但是如果你认识他,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苏合浅色的唇瓣被他无意识咬住,陷进去一条浅浅的红痕。

他手指在药碗的边缘收紧,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短暂沉默后再一次摇了摇头。

晏辞微微前倾身子。

“他带走了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找不回来秦家可能会陷入很大的麻烦。”他认真地看着苏合,将声音放柔,“如果你知道,希望你能告诉我。”

第222章

房间里一时陷入安静。

晏辞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苏合葱白的手指扣在白瓷碗的边缘,晃晃烛光下明暗相交,一时分不清肌肤和白瓷哪个更细腻。

苏合浓睫微垂,掩住一双秋水剪瞳中的神采。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回答,回答什么,面前这个男人都不会因此为难他。

半晌他抬起眸子,清透的眼瞳望向晏辞,轻声道:“我认识他,可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晏公子,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晏辞抬头看向他。

苏合犹豫了片刻再次启唇:“他们会陷入麻烦吗?”

晏辞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只能从秦子观的态度推测,周栾或是烧掉或是带走的这批破旧的草图对船坞很重要,而且很多正在进行营造的船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停滞,而若是停滞的时间过长,没法按期交工,那些定船的船主一定会来索赔。

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

晏辞思考了一番问道:“可是每一艘船营造之前不是都要去官府备案吗,虽然周栾带走了图纸,但是官府的工程监督那里应该还有一份,为什么不去问他们要?”

听了他的问题,秦子观沉默了一瞬。

晏辞看着他古怪的样子,一时更加纳闷,秦子观轻轻咳了一声,眼见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才低声道:“不是所有营造图都是向上备案过的”

晏辞一愣,思索道:“你是说”

秦子观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讲可以,你别跟别人说这船坞里本来就有一部分船没有营造图,还没来得及向上面备案”

晏辞睁大眼睛:“没备案过你们就敢直接”

这就相当于在现代社会,一项工程没有向政府备案得到许可就直接开始动工,自行竣工验收还私自投入使用一样,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了安全事故死了人,负责建筑的一方就得负刑事责任。

更何况是船这种运输工具,若是哪里出了问题,航行一半中途漏水沉没,那就不是丢了货那般简单了。

晏辞一瞬间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周栾手上,万一他向官府举报,秦家不得为此脱一层皮。他更加奇怪:“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子观做了个手势让他小点声,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前些天跟我大哥来船坞才知道这些事的船坞最近几年的营生比先前差了很多,原本营造图都是上交给船舶司审核”

“可是这些年胥州船行越来越多,所营造的船也是越来越大。很多雇主为了省下关税,宁可雇佣一艘可以拉万石货的船,也不愿意雇佣小型船队。这船的体型不够大,容货不够多,雇主是不愿意的。”

“可是你知道的,船舶司所征船税便是按船体型大小,和每次跑商的船只数量收的,这船越大税就越多。而且这些年官府对船商的征税越来越多,这些银钱不可能全部被那些官员上缴,一定有一部分落入他们自己的囊中。”

官府不仁,所以这些被吸血的船商干脆在营造图上做了手脚,上面写的船只大小与实际不符或是有一些干脆没有向上备案,隐藏船坞中的船只数量,再将这些营造图暗自拿来使用,因此可以省下一大笔税钱。

晏辞听完没有秦子观那般平静,反而心里咯噔了一下。

逃税啊

他蓦然想起当年苏泽就是因为贩私盐匿税获罪,整个苏家一夜之间沦为此等下场,他眉毛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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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此时终于明白事情的紧急程度。

秦子观蹙着眉继续道:“还有很多正在绘制的草图都是根据那些图来的”

“周栾本来是负责这里的监工,他先前不知怎么说服我大哥在这些草图还不完善的时候便开始动工我大哥还同意了以往一直是周栾在现场监工才能保证船只营造的顺利进行。”

“更何况船舶司那边的工程监督有一些也是他负责对接的,很多细节之处都是只有他知道”

晏辞听完秦子观的述说,暗道那他这舅舅对周栾的信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招,船坞百工一时措手不及,所有正在进行的船只营造全部因此推迟,而每推迟一天便增添一丝风险。几个资历高的工师得了拨款熬夜聚首,才勉强将周栾带走的图纸勉强复刻出来

苏合言尽于此,他大病未愈,只说上几句话就累了,开始低低咳嗽起来。

晏辞倒是没有怀疑他,白日里秦子观命人调查了周栾来船坞之前的经历时他也在场,很快周栾在船坞这些年的经历就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他来船坞前的经历却是一片空白。

秦子观心情很差,又加派了人手去调查他。

晏辞也相信苏合是认识周栾的,至于周栾突然失踪去向不定,便如苏合自己说的那般,他的确跟其他人一样也不知他的去向。

晏辞站起身,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出门去了——

第二日他去船坞的时候,出乎晏辞意料的是,他那位大舅也在船坞。

不过刚到正堂门口,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说屋里主人正在商议事,任何人都不准进。晏辞出声解释:“是二公子让我今天过来的。”

那两个守卫其中一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认出了他就是一直跟秦子观在一起的表公子,知道这位表公子很受秦家老夫人还有老爷的喜欢,在他们这里也算是秦家的一员。

“既然是表公子,那您就进去吧。”

得到放行,晏辞朝着会客厅走去,一路上院子中的人似乎都已经被驱散了,听守卫说正厅里只有秦家兄弟两个,其余人没有允许不得入内。

晏辞因为身份的原因,其他人对他并没有多少戒备,于是就这样被允许进去。他沿着空无一人的回廊往门的方向走,离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他本来想直接进门,然而刚要抬脚时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进门,而是靠近窗户边,屏住呼吸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做事过于急躁,这般大动干戈地调查,就没想过会惊动旁人吗?”

“且不说英儿这些天准备院试,若是为此事惊动了母亲,还有你的嫂嫂夫郎,他们是要担心的。”

另外的声音有些不耐,似乎并不想听他的教诲:“这些天一直是我在这里昼夜不分地处理这些烂摊子,你知不知道让那些知情的闭嘴多麻烦?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姓周的到底有没有下落?”

“官家那边自有人在打理,他若是再次出现连府衙的门都进不去,大可不必如此焦躁。”

“那他若是跑到别处呢?”秦子观高声道,“跑出了胥州境内,我们还有办法找他回来吗?”

屋里安静一瞬,接着杯底与檀木案几轻轻碰撞发出一声轻响,秦子诚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他跑不了。”

秦子观听起来很惊讶:“什么意思?”

秦子诚没有回答他,而是淡声道:“你这几天都在忙着查周栾的身世,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没有,他来船坞之前就好像没存在过一般,压根不知他以前的来历”

“那你看看这个。”

屋内隐约传来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

晏辞屏住呼吸凑的很近,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接着便是秦子观颇为惊讶的声音响起:“怎么会是他?!”

晏辞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是谁令秦子观这般惊讶,下一刻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秦子观不可思议道:“他不姓周,他姓苏他是,他是”

“他就是苏泽仅剩的那个儿子。”秦子诚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当年苏家满弱冠之年的男丁全部处斩,而这人是苏泽当年在外地求学的小儿子,在官府追捕途中下落不明,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连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活着。”

秦子诚更加惊讶:“所以他是苏合的哥哥?”

他话音一转,忽然明白了秦子诚的意思:“你想用苏合去威胁他?”

不等秦子诚开口,他陡然开口:“不行!”

他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一声轻笑:“季明,你怎么还像小孩子一般。”

秦子诚的声音缓缓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叹息:“这苏家的小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以为当年他父亲的事与我有关,所以才干出这些事不过也罢,总归是故人之子,等找到他,将误会说开了就是了。”

秦子观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知道苏合是谁?”

“虽然换了名字,但是能让你这些年念念不忘的,除了他应该没有别人了吧季明,就算你想保护他,也不该私自去河对岸找他。”

屋里陷入长久的静默。

晏辞觉得听得差不多了,于是直起身,将弯腰是下摆弄皱的细微皱褶用力揉去,装作刚刚来的样子转身进门。

屋内,秦子观似乎一夜没睡,眼白上满是血丝,他深陷在他面前的一堆案卷里。

不同于秦子观阴沉着脸,一旁坐着的秦子诚依旧如同先前晏辞见到他那般温文儒雅,晏辞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主座上,手里还捧着一杯清茗。

听到脚步声,两人皆是朝门口看来。

第223章

秦子诚见了他依旧如上次那般和颜悦色:“晏辞,你来了。”

相比秦子观,他看起来从容至极,并没有被最近的事折腾到。

晏辞与他问了安,便走到秦子观旁边的位置坐下,他的到来导致刚刚的对话结束,秦子观正在对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闻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哦,你来了。”他有些半死不活地说,顺便将手里的案卷抛给他,“来的正好,你在这帮我接着整理吧,我快累死了。”

说罢头也不回,直接抬脚离去。

晏辞接过来卷宗,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默不作声地看了对面坐着的秦子诚一眼。

只见他举止从容地品着茶,通身儒雅的气质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商人,更像贡院里大儒。

似乎感受到晏辞迟疑的目光,秦子诚微笑着用手点了点他手里的卷宗,也不说是什么,只是道:“你有兴趣便看看吧。”

得了秦子诚的允许,晏辞这才展开手里的卷宗,上面不过寥寥几行字,然而看完他却是吃惊地抬起头,手中那发黄的纸张昭示着年头的久远。

晏辞用指腹摩挲着发黄的纸张,上面写的正是苏泽的生平。

“这几日季明应该已经跟你说了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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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事吧。”秦子诚看着他温声道,“不必急着否认,知道便知道了,秦家做事坦荡,没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这个一直从别人口中得来的名字,晏辞今日终于有机会仔细看了一遍。

出乎他意料的是,不同于秦家十几年前借势而起,苏家从几代前便扎根在胥州,也是靠船运为生,到了苏泽这一代家世更是已有百年历史。

而这苏泽并非先前晏辞推测的贪心钱财铤而走险之人,相反上面记载着他为人乐善好施,虽然富裕,可平日里勤俭节约,还经常让家仆带着煮好的白粥去街上分发给乞讨的人。

甚至他曾经还在胥州城里买下一个大院子,雇了几个教书先生,专门给读不起书的孩子讲课,那时胥州城的人都称他为“苏大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穿着朴素衣服上街,经常对人施以援手的善人,却最终铤而走险贩盐,导致正值壮年一命呜呼。

晏辞越看越觉得迷茫,最初的迷惑依旧没人能解答,如果说苏家是土生土长的乡绅,家底肯定很雄厚,如何会是那般下场。

“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秦家的恩人。”秦子诚似乎知道晏辞的疑惑,慢声开口,“当年我与他为好友,经常一起同游。”

“秦家那时还只是胥州城众多船商之一,先辈当年散尽一般家财赈灾,虽是收获了名声,然而那段日子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很难过。”他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每月船坞都是入不敷出,几个老主顾的相继离开更是雪上加霜。”他轻轻叹息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陈旧的往事,目光微动,“那时父亲为了招揽生意经常几个月不回家,母亲守着我们几个,每日愁容满面,甚至为此遣离了她的几个陪嫁丫鬟。”

“而就在她下定决心想要变卖嫁妆的前夕,我遇到了苏泽。”

苏家当时是胥州最大的船商,大概就相当于秦家如今在胥州城的地位,其他船商都像星星一般围着苏家,而且苏家底蕴厚重,苏家的人教养极好,使苏家在胥州的船运方便占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苏泽身为苏家的长子,才华横溢不说,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是当时胥州有名的贵公子。

秦子诚便是那时因缘巧合认识了他,听完秦子诚述说的遭遇,苏泽对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很是在意,于是说服父亲间接介绍一些主顾给秦家,秦家的生意也是因此逐渐回血,终于摆脱了往日窘迫的局面。

自那以后,秦子诚和苏泽逐渐成了挚友。

“我们可不是你和季明这种相伴玩乐结下的情谊。”秦子诚朝晏辞笑了笑,“当年我们一同出海,几次经历过能将船掀翻的巨浪,杀人越货的海盗,每一次都有不少船员丧生可偏偏我们两个总是相互扶持着安然无恙的到岸,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我们是生死之交,我们相互参加了对方的婚宴,我更是亲眼看着他那几个孩子出生。”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还有他的那个小儿子,正巧与季明同岁。虽然他们不是同辈,可秦家与苏家当时的关系亲如一家,亲上加亲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苏泽的幺子出生的时候,季明正巧也才几个月,于是我便与苏泽定下了季明的亲事,只等苏家的哥儿满了十五岁,便让他们成亲。”

“却是没想到世事难料。”

晏辞一直是安静听着,此时静默一瞬,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大舅,那你可否知道当年苏泽为何要私自贩盐?”

秦子诚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我知道。”

他再次放下手里的茶盏,在清香的茶香里,眉头却丝毫没有放松,目光透过那些氤氲升起的水汽不知看向哪里,他眉毛微蹙仿佛回忆起什么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于是在他的声音里,晏辞知道了转折出现在某一年的夏天。

那年胥州城里新开了一家赌坊,门面装点的富丽堂皇,每日都有不少姑娘哥儿守在门口朝着路人招呼,吸引了城中许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前往,秦子诚和苏泽这两个富贵公子也抱着好奇心去了。

秦子诚顿了顿:“若是早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那天无论如何我都会拦住他。”

也就是自那天以后,苏泽渐渐不再与秦子诚同游,也不再与他一同下河出海跑商,他唯一做的便是每天在赌坊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于是他们的关系也渐渐疏远。

“如果不是他上门来找我,让我借给他些银钱,我们已经很久没碰面了,我每天忙着和父亲处理生意,根本不知道苏家的家产竟然早已被他输光。”秦子诚沉声道,“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不会不管他。”

“我借给他大量的银两,从来不需要他还。然而我借给他越多,他输的便越多,到最后我实在无能为力,若是我再借他银钱,怕是要将秦家好不容易起来的生意也搭进去。”

晏辞愕然,脑中有了新的想法,难不成是为了还那些高额赌债,所以苏泽才铤而走险去贩盐?

只听秦子诚继续道:“自那以后我与他不再来往,后来听说他为了还赌债,不仅变卖了仅剩的家产,还将船坞卖了出去,他去了无数个银庄借钱,但最后欠债无数根本还不起,甚至他夫人也因此卧病在床,不久撒手人寰。”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他便已经”

秦子诚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了。晏辞默默听完,忍不住轻声问:“可是周栾又是怎么回事,他做的这些事又是为什么?”

“许是觉得我当时没有借他父亲银钱,所以才因此恨我们吧。”

秦子诚沉默了一瞬,终是开口道——

听完这一段故事,晏辞坐在原地回味许久,听着秦子诚惋惜地叹息苏家的命运,目光中流露出对苏泽的的痛惜。

一直到秦家的家丁进来问要不要准备车马,晏辞才恍然意识到天色已经不早了。

于是他与秦家兄弟告辞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阵阵饭菜的香气从屋里传来,他和璇玑都饿的饥肠辘辘,眼见家里的几人都已经围着桌子坐好等待开饭。

不过这几人不包括苏合,苏合身子虚弱,这几日都没办法出屋。

闻言,晏辞的目光下意识朝苏合的房间看了一眼,又想起白日里的故事。

顾笙见他今日有些安静,又见他看着苏合的方向,还以为他还想找苏合问问题,于是轻轻用手拍了他一下:“刚才我煮了粥给苏合,这会儿好不容易吃过已经睡下了,你莫要过去打扰他,有什么要问的明天再问。”

晏辞收回目光,表示自己明白。

顾笙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往他身边挪了几步,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还有,水已经烧好了,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晏辞眨了眨眼,垂头看向他。

眼见顾笙白净的而后悄然飘上一层薄红,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同样压低声音:“夫郎大人真是越来越体贴了,这等盛情邀请,为夫怎敢不从?”

夜半,明月当空。

这些天天气越发热了,院子里树上的蝉也开始相继唱起歌来,嘈杂的蝉鸣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也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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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趋势。

晏辞将怀里的顾笙小心放到一旁,小夫郎在他怀里睡的好好的,这会被人推了出来,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却是软软地侧过身便再次沉沉睡去了。

晏辞丝毫没有睡意,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去他实在睡不着,索性披了一件外衣,踩着鞋推门而出。

今夜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井上方的月亮像是一只泛着光的玉盘,银色的月光透过天井洒在院内磨损的分外光滑的石板上,隐隐泛着一层薄光。

晏辞靠在门前游廊的柱子上抬头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打算等着身上热度散去再回去。就这样站了片刻,不仅没有多大用,反而刚刚残存几分的睡意还被夜风带走了些许。

他伸手拉了拉快要滑下去的外衫,转身正想回屋,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从院子另一边传来。

他被那些蝉鸣吵的头疼,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下一刻,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隔着回廊顺着风声隐隐约约传进他的耳朵。

晏辞正要推门的手顿住了。

他收回脚,朝回廊的那头看去,回廊那边是顾笙给苏合收拾出来的屋子,为了让苏合安心休息,所以将最安静的房间给了他。

?

是苏合?他醒了?

晏辞正纳闷着,站在原地仔细听了一会却惊讶地发现那随着夜风断断续续吹过来的声音似乎并不是一个人的。

他迟疑了一下,抬脚朝回廊的另一侧走去。

逐渐离得近了,他终于隐隐约约听到那的确是人说话的声音,而且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个稍显轻柔,是苏合,而另一个对于晏辞来说也不陌生。

是失踪许久的周栾。

第224章

晏辞心中一惊,和苏合说话的是周栾?

这夜半三更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离着回廊的尽头越近,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在夜色中便显得愈发清晰,直到他在回廊尽头一丛茂密的竹子旁边停下,接着竹子隐藏身形。

周栾隐隐压抑着的低沉声音响起:“趁着现在赶紧跟我走!”

苏合有些抗拒道:“我走不了多远的别管我了,你”

“我怎么能不管你!”周栾压低声音,“你到现在还在相信他们?那姓晏的是秦家的表亲,他如果知道真相,他不会放过你。”

“我来的时候,秦子诚已经知道你跑出来的事了,他这些天都在城里搜寻我们我已经联系好了人,今晚子时离开胥州的渡船,明天一早就能到青州”

苏合压抑着咳嗽起来,他粗重地喘息着,声音沙哑:“哥,你做了这么多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成为你的累赘况且红袖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等他”

周栾似乎狠狠扯了苏合一下,伴随着苏合的痛呼,他沉声道:“你还顾得上别人?秦子观骗你,他根本不会去费力气救一个哥儿,你怎么还相信他?”

“晏公子已经跟我说过秦家会把他带回来,他不会骗我的”

周栾咬着牙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他低声说了什么,苏合压抑着的咳嗽声愈发粗重,半晌他沙哑着开口:“不会的,没有红袖的消息,我放心不下”

周栾拉着他朝这边走:“你说什么都没用,秦子诚已经发现我的踪迹了,你必须跟我走,我们天亮前就得离开胥州”

他话还没说完脚步猛地顿珠,双目间带着警惕与一抹狠厉看着站在回廊前的人影。

苏合跟着他的脚步一滞,抬起头看向前方,继而惊讶道:“晏公子?”

周栾紧紧盯着回廊前的人,浑身肌肉绷紧如同一只面对敌人的豹子,脸上再无昔日的笑容,面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愈发骇人:“让开。”

回廊前的人没动,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片刻,转向周栾:“你要带他去哪?”

周栾眼底的警惕之意丝毫未减:“让开。”

晏辞看了看他们,随后目光落在苏合单薄的身体上,置若未闻地说:“他病得很重,若是跟着你离开,根本走不到天亮,你想害死他吗?”

周栾还没说话,似乎为了证实晏辞的话,苏合用手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

他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宛若枝头摇摇欲坠的落叶,周栾握着他的手腕都感受到掌心的颤动,惊讶地回头:“你生病了?”

苏合勉强直起身,轻轻摇了摇头,他抬头看向晏辞,语气带着哀求:“晏公子,你不要告诉别人”

晏辞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我若是想告早就去了。”

他再次转向周栾:“你胆子倒是很大,秦家在整个胥州到处找你,你竟敢跑到这来。”

周栾捏紧拳头,看着晏辞的目光已然不善,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晏辞垂眸看着廊下的两人:“你先前带走的那些图都在哪里?”

周栾面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被我烧光了,怎么了?”

晏辞见他这幅样子,回忆起白日里秦子诚对他讲的故事,心道这人这般憎恨秦家,就是因为秦子诚当年没有借苏泽银两?至于吗

于是他沉默一瞬,蹙眉道:“秦家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背弃他们?”

周栾冷笑一声,盯着晏辞一字一字道:“因为他秦子诚该死。”

晏辞眉头蹙得更加深了:“我听说过你家的事,若是因为这些——”

“因为哪些?”

周栾忽然拔高声音,脸上的疤痕随着面上狰狞的笑意扭动着:“我猜,秦子诚跟你说苏泽因为赌博输光了家产是咎由自取,还是他因为没能帮上好友的忙,愧疚终生?”

晏辞被他这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正想质问他为何这样说,周栾却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院门的方向,他眼中流露出的焦急没有逃过晏辞的眼睛。

此时此刻周栾明显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只见他猛然一把抽出腰间的一把长刀,随着刀刃出鞘的轻响,他将那锋利的刀刃对准晏辞:“我现在就要带他离开你若是再不让开,我就对你动手了。”

晏辞抬眼看了看那雪白的刀刃,继而看向周栾:“这是我的家,你若是不说出来那些图纸的下落,哪里都别想去。”——

周栾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晏辞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他看起来云淡风轻,面上没有一丝急色。他知道自己不需要着急,因为周栾此时比他更加心急。

果然只见周栾握紧手中的刀,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晏辞的目光带着一丝狠厉之色,却始终没有动手。

他们两个在这月夜下一时僵持不下,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浓重,一旁的苏合忽然低低咳起来,终是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寂静。

两人一起看向他。

苏合身上裹着厚重的外衫,看着是周栾脱下来给他的披上的,但是面上看起来不太好,他朝着周栾摇了摇头,低声道:“哥哥,你别这样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晏公子在照顾我,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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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恩人”

周栾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冷笑道:“恩人?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苏合本就大病未愈,又在风里站了许久,双腿已然支撑不住身体,他半靠在周栾身上,周栾低头瞥见他苍白的脸色,咬了咬牙,知道自己今晚不带苏合走,明日一早船离开胥州,他们再想走就困难了。

他不再犹豫,拉着苏合的手腕就朝门的方向走,手中的刀刃却始终对着晏辞,若是面前这个人敢发出声响,他时刻准备着割断他的喉咙。

他本以为回廊门口的人一定会出手阻挠他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只是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们离去,身形竟是一动未动。

一直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晏辞才叹了口气,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过后,回廊外侧的墙角处走出来一道影子。

璇玑脚步轻盈的好似一只猫,一直走到晏辞身后,才出声问道:“要我去通知秦府吗?”

晏辞摇了摇头:“先别去。”

他淡声道:“以苏合的情况,他们走不了多远,一定会在天亮前找地方休息,你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里了。”

璇玑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得了令后快步出了院门,片刻后身影也消失在门口——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晏辞这才站在回廊中抬头透过天井看了看天。东方隐隐泛起白光,此时距离太阳升起应该没几个时辰了。

他本来方才没有让璇玑立刻就出来阻止周栾,或是去秦家报信,是因为他自己还有疑问,因为刚才周栾的话,他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这样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一身黑衣的璇玑如去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晏辞收紧身上的外衫,开口问道:“查到了?”

璇玑道:“北城门渡口不远处一座城隍庙的后院,城门早就关了,那个哥儿走了不过片刻就咳了一路,体力不支晕倒了,我看他们的样子,天亮前走不了。”

“你跟进去看了?”

璇玑道:“没敢离得太近,但是我见他们打包好的物十就放在地上,里面应该有他带走的那部分船图。”

晏辞抿了抿唇,对他说:“你去厨房把先前给苏合煎好的药带上。”

说罢他站起身,回屋换了身不影响行动的衣服,床上的顾笙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到声响,半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夫君穿着整整齐齐,于是带着睡音问道:“去哪里,天还没亮呢”

后者走过来将他露在外面的脚塞回被子,轻声道:“你好好睡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笙将脚蜷在被子里,半梦半醒间点了点头,晏辞眼见他又睡着了,这才转身出门。

北城门离这里并不远,这边不比繁华的南边,此时夜半三更,外面除了主街上巡逻的卫兵和打更的更夫就没有别人了,偶尔从某个小巷子传出一连串狗吠。

晏辞跟着璇玑朝北城门而去,那城门附近修着一条水路,离近水路有一处渡口。两人到了城门附近那处已经破败的城隍庙。

那庙很小,早已经没人过来祭拜,透过有些斑驳的松脆窗纸,晏辞看见庙宇的地上果然放着一些行李,他眯着眼看了片刻却没看见人。

人呢?难不成跑了?

不应该啊,城门都关了,这个点渡船还没来,行李也没拿,苏合又病着,他们能去哪里?

他直接绕到后院,刚刚到门口,就发现后院的门是半敞着的,晏辞停顿一瞬,伸手推开半掩着的门扉,随着吱呀一声响,他缓缓走了进去。

不同于透过窗纸看到的景象,后院杂乱不堪,各种残破的木质器具碎了一地,和灰尘干草绊在一起,他吃惊地带着璇玑走进去,只见屋里的的确确没有人。

然后那些地上的划痕和碎成渣的器具却预示着这里发生过一场争斗。

晏辞拧着眉来回看了一圈,忽然身后的璇玑仿佛发现什么一般快速走到一处角落,晏辞只见他利索地拨开堆积在那里的干草堆,露出地面上一处像是储藏食物用的地窖。

他抬手拎起地窖上的铁环用力拉动,硬是将厚重的铁板拉开一条缝。

晏辞走过去,见一个木质的梯子通向地窖的地面,璇玑闪身下去,片刻之后从下面抱上来一个人,小心地安放在地面上。

晏辞愕然地看着紧紧闭着双眼的苏合,只见他脸上再次浮现出不正常的红色,知道他肯定是又发热了,他正想让璇玑将他抱回里屋,苏合却忽然睁眼,一把扯住晏辞的胳膊。

晏辞吃惊地看着他,就见苏合急促地喘息着,声音沙哑的压根听不出本来的音色:“晏公子我哥哥我哥哥他被秦家的人带走了”

第225章

他浑身烫的吓人,面上微红气喘连连,单薄的双肩再次因为剧烈的咳嗽颤抖起来,晏辞看着他通红的脸,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又发热了。

苏合勉力扶着他的胳膊,身子方才不至于软下去,他用双手抓住晏辞的胳膊,断断续续道:“我哥哥,我哥哥,他,他”

他双手死死攥住晏辞的胳膊,将衣袖上攥出条条褶皱来,晏辞轻声安抚他:“我知道了,你冷静一下,先别着急。”

苏合双眼中布满红色血丝,浑身都在颤抖,晏辞让他靠在干草堆上,回头看向一边站着的璇玑:“你去告诉秦家了?”

一旁的璇玑自从进门就没有说话,此时被无故怀疑不满地皱了皱眉:“你不是不让我去说吗?”

苏合咳嗽起来:“他们,他们早就在这里了,哥哥让我藏起来,你”

晏辞问苏合道:“你看没看到他们去哪里了?”

苏合勉强支撑着身子爬起来:“我听见了,他们往北城门去了,去护城河那边了”

“你在这好好呆着,我去看看。”晏辞说罢站起身,身后苏合艰难地抓住他的下摆,双目尽红,“晏公子,你救救我哥哥,他不是坏人,求求你救救他”

晏辞对一旁的璇玑道:“你在这里看着他。”

璇玑满脸不乐意:“我是你的随从,又不是他的,我得跟着你。”

晏辞“嘶”了一声,心道以前那么多次让你跟着,你为了勾搭流枝都不跟我去,现在倒是来劲了。

他沉声道:“在这待着。”

璇玑张了张口,到底记得晏辞是他半个主人,于是没再说话,老老实实留在了原地。

晏辞朝着苏合所说的北城门走去,整个胥州最繁华的地方都在南边,北城这里多是纵横交错的小巷子,没有什么很繁华的商铺酒肆,入了夜街上反而很安静。

晏辞顺着苏合说的方向快步而去,不多时,零星的雨点自天上飘落,打在他的头顶肩头,落在地面上洇成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晏辞才走出去没几步,细密的雨丝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就在临近北城门的时候,雨便已经大了起来。

胥州城众多水道中的一条便在北城门附近,此时水道内因为从天而降的雨水不住翻涌,晏辞沿着河道,还不知道要往那边走,忽然听到雨声里隐约传出一声怒吼:“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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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诚,你不得好死!”

他忙侧耳倾听,朝着声音的来源摸去,就发现不远处一棵有些年头的古树下,隐约看见几个黑漆漆的人影。

晏辞小心翼翼走过去,压低身子藏在一棵树后朝那边观望。

他眯着眼睛,顾不得打在脸上的雨水,就见那几个人影中有一个被制服按在地上的人,正兀自不断挣扎。

晏辞又弯着腰往前走了几步,屏住呼吸朝那边小心观望。

那些身影中有几个穿着一身黑色,虽然没有穿秦家家丁的衣服,但晏辞还是认出了几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周栾虽然被按在地上,但是他面上无比狰狞,用尽全力将头抬起来怒视着面前的人。

力气之大以至于摁着他的几人都有些费力。

而他面前站着的,即使在这么大的雨中依然从容的人,身后的随从一丝不苟为他打着伞,浑身上下没有沾湿一点,正是晏辞的大舅秦子诚。

他此时站在周栾面前,眼里不再带着昔日面对晏辞和秦子观时和善的笑,相反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地上挣扎的人。

接着他慢悠悠地开口:“你倒是命大。”

周栾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秦子诚叹了口气:“我倒是没想到会是你,你不惜毁了自己的脸,隐姓埋名在船坞藏匿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

周栾狠狠朝他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如今这般假惺惺地做什么?当年你害死我父亲,害得我全家流放,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人狠狠将脸压进满是脏污的水洼中,秦子诚面无表情看着他兀自挣扎,轻叹了口气:“我已经说过了,我与你父亲之间有一些误会,你为何就是不信?”

“你这个伪君子!”周栾喘着粗气再次抬起头,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体刺向面前的人,“都事到如今,你还在装!”

“你敢不敢将你做过的那些事说出来?”他暴喝着挣扎起身,几乎将按着他的人甩出去。

秦子诚微微蹙眉,只听周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你骗的了胥州百姓,你如何骗得了我?!”他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嗓音更是低哑非常:“我爹,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你怎么能”

“苏泽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秦子诚沉声道,“我们曾经亲如手足,我如何会害他?”

周栾猛然抬头:“我爹死后,我查过整件事情!”

“最初我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事实就像你说的那般,我爹他因为赌债铤而走险。”他勉强抬起上半身,“当年我在外求学,若不是家里的仆从逃出来告诉我家里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秦子诚语气冷上几分:“苏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一切结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我已经仁至义尽——”

“住口!你还敢胡说八道!”周栾厉声道,“我爹根本不是因为还不起赌债才去贩盐。”

闪电划过几人头顶,伴随着亮如白昼的一瞬。

晏辞看到周栾胸口起伏不定,牙齿深深刺入下唇,鲜血顺着雨水自他嘴角留下,顺着下颌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他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我后来才知道当年我祖父刚刚离世,我娘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病重的难以行走,我爹为了给她治病,请了胥州甚至燕都最好的郎中,然而花了千金也治不好我娘的病。”

“那段时间他无心经营家里的生意,就将其交给他最好的朋友帮忙打理。”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可自从你帮忙后,苏家的营生一日不如一日,可我娘的病每月都要花费几千两银子,我爹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你到最后他没办法,只能将房子将地一部分一部分卖掉,而那些他呕心沥血画出来的图”

耳边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晏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的情形,心脏随着打落在脸上的雨滴一拍接着一拍快速跳动着。

“你当年是怎么跟我爹说的?你是不是说,‘我可以借给你银子,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将手中的船图卖给我’,是不是?”

秦子诚没有说话,头顶的伞依旧稳稳撑开,挡住一切雨水,晏辞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周栾扭曲的面容,他怒吼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爹他信任你,你怎么能在我们家最难熬的时候做这种事?!”

“秦子诚,你怎么能?!”

“苏栾。”秦子诚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你爹是个好人,可他不是一个好的商人。”

他叹了口气,淡淡道:“何况就算我不收购那些船图,也会有其他人来做你爹他心太软了,他成不了事,你苏家的船坞在他手上,早晚也会落得个黯淡光景。”

晏辞听到周栾在雨中愤怒地咒骂着,可是又一阵雷声掩住了他的声音。

“你用尽法子,使我苏家所有的一切都一点点落到你手里,你逼得我爹没办法,他只能去钱庄借,甚至去赌坊赌,希望能得到些银子,到最后你竟然——”

“你竟然还怂恿他去贩盐!”

一道闪电划过阴暗的夜空,晏辞急促地呼吸着,雨水顺着睫毛落入眼中,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边,只见一直从容不迫的秦子诚听到他这句话,声音一紧:

“你说什么?”

周栾放声大笑:“你没想到我查到你身上了是不是?当年那场要了我苏家命的运盐过程,也有你的一份在里面吧?”

“一派胡言!”秦子诚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爹他私自贩盐,怎么会与我有关?”

周栾眯着眼看着他:“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当年盐船上所有可能暴露你身份的人都已经被你杀了,不过你漏掉了一个船工。”

“那人装死躲过一劫,跳到海里一直游到岸边,找到了我,把你秦家伙同贩盐的证据一起告诉了我。”

周栾看着秦子诚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终于笑了起来:“秦子诚,你害了我一家,我爹被斩首在法场的时候,你拿着那些他连续几夜不曾合眼画出来的东西,拿着那部分贩盐得来的银子,一定很开心吧?”

“你这个疯子!”秦子诚抬脚狠狠朝他胸前踹过去,周栾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浑身因为剧痛而颤抖,然后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哈哈哈你杀了我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事到如今,能做的一切我都做了”

他粗重地喘息着,眼睛却紧紧盯着秦子诚:“你是不是忘了?你秦家被官府征用的那艘漕船是谁设计的?”

秦子诚听到“漕船”两个字面色猛地一变,冷声道:“你还敢在漕船上动手脚不成?你别忘了,那些漕船都是官府备案在册的,你是监工的工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周栾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所有的亲人都没有了,我不过烂命一条,你不会觉得我怕死吧?”

他用肿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看着秦子诚:“倒是你,你秦家上下几十口人,若是因为这件事给我苏家陪葬,我倒是觉得赚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嘴角冒着鲜血翻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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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诚身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上前一步,皱着眉看着他:“老爷,这个人知道太多事了,不能留。”

秦子诚冷哼一声,他显然因为周栾的话依然失去了在这里的所有耐心:“处理掉他。”

他顿了顿:“还有,之前那个叫苏合的伎子,找到以后也处理了。”

说罢他拂袖抬脚就走。

他前脚刚离开,原本守在周栾身边的几个汉子便围上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麻袋直接往倒地不起的周栾头上一套。

另外一个不顾他拼死挣扎,将那麻袋在他脚踝处扎紧,缠上一圈圈麻绳,而麻绳另一头,拴着一块磨盘大的石头。

晏辞几乎忘了呼吸,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心惊肉跳,目光下意识落在旁边不远处水势泛滥的河道,他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而似乎为了证实他的话,下一刻只听一声巨大的水声响起,地上已经空空如也。

晏辞一手扶着湿淋淋的树干,一边艰难地喘息着,他见秦家的家丁在水边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从水上游上来,这才快步离去。

那些人的身影刚消失,下一刻晏辞便朝水道冲去。

第226章

苏合躺在干草堆上,他浑身无力,冰冷心悸的感觉不断从心口蔓延至四肢,并且时刻侵袭着他的大脑。

恍惚间,他听到璇玑快步跑了过来,急声对他说:“晏辞跳河了,我得去救他,你自己在这待着别乱跑听到没有?”

苏合艰难地睁开眼,不住咳嗽着:“晏公子怎么了?”

“他去救那个叫周栾的了,真是个傻子”璇玑语气听起来很着急,又重复了一遍“你别乱跑”,接着声音便消失在开门的吱呀声和外面磅礴的雨声里。

苏合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再次清醒时,他嘴唇打着颤,在忽冷忽热中再次睁开眼,发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起璇玑的话,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挣扎着撑起身子,强忍着头脑发胀带来的不适感,低低咳嗽着摸索着往门外走去。

门外正下着雨,苏合刚走到门口,身上的衣衫片刻就被雨水打湿,冰凉的雨水落在他发热的脸颊额头,竟然带来一丝凉爽的舒适感。

他手促无措地看着外面的雨势,捂着胸口站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摸索着贴着墙根朝着河边走,璇玑说哥哥和晏公子都掉到水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浑身发虚,然而心中却愈发急迫,只想看看周栾有什么事没有,然而他头昏脑胀,等到回过神,便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这不是去河边的路。

他艰难地弯腰咳嗽起来,拖着无力的身子朝相反的方向走,然而却见街口不知何时模模糊糊停着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苏合走到街口,扶着墙有些艰难地想绕过它,然而下一刻他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苏合错愕地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色的男人站在身前,皮肤光滑如玉,狭长的眼睛微眯着,正垂头看着自己。

苏合心中一惊,然而想要转身离开已经不可能了,下一刻他脑后一痛,身子踉跄着摔倒在泥泞的地面上,他挣扎着抬眼,在失去意识前,只记看到男人歪着头似笑非笑的脸——

面前水道中黑沉沉的河水不断翻涌。

晏辞站在水道边上低头看着下面层叠翻滚的水花,除了黑黢黢的水,他什么都看不见,更别提看见水面之下有什么。

微凉的风夹杂着雨丝撞在他的脸上,丝丝凉意带着咸腥味从下方扑面而来。

晏辞并没有犹豫,下一瞬,他便快速地褪去身上的外衣和鞋履。

他盯着那水面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就要往里跳,结果被人忽然被人从后面大力扯住胳膊,他回头就看到璇玑无比震惊地瞪着他,一脸诧异,一边扯着他一边在风雨中大吼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我不是让你看着苏合吗?你来干什么?”晏辞甩开了他的胳膊,转头重新看着水面,“我得去救他!”

璇玑扯着他不让他跳:“救什么救,这么大的雨,你还敢——”

然而周栾在水下呆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就算会水性这个时候怕是也有生命危险了,再磨蹭下去他可真就活不了了。晏辞不再理会璇玑,甩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在璇玑的制止声中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璇玑还在他头顶大声朝他喊着什么,但是晏辞没有听见,因为下一刻他的耳道就被汹涌而来的水灌满,一下子什么都听不到了。

被冰凉和河水包裹前,晏辞十分庆幸自己小时候学过游泳,而且这条水道并非真正意义上水流湍急的河流,建在城里也不算是很深。

晏辞在水里睁开眼,他半眯着眼艰难地朝下方的河道游去。

他水性不差,这会一边抵抗着水流的冲力,一边凭着记忆里周栾落水的地方游动,不多时果然看见河道上面悬浮着一个人性物体还在不断挣扎,晏辞忙快速朝着那里游去,伸手抽出别在腰间用来防身的匕首。

他用尽全力割断了连接麻袋和巨大石块的麻绳,在绳子断裂的一刻立马拖着周栾就往上游,好在水面上不知从哪飘忽来一块断裂的木板,晏辞刚一冒头便眼疾手快扒住那块木头,勉强将周栾的头露出水面。

因为暴雨水位上涨水流加快,两个人河水中像两片漂浮不定的落叶,只能随着河水漂流。

晏辞一条胳膊扒着木板,一条胳膊咬着牙提着周栾。后者身高体壮,比他沉不少,他胳膊不消片刻便开始发酸,然而不知周栾是生是死,只能死命扯着他,根本控制不住木板的流向。就这样晏辞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一路顺着半开的水道门冲出了城墙,直接汇入城外的护城河里

一直过了几处农庄,河流逐渐靠近平缓地带,晏辞手脚并用拖着周栾上了岸边一处浅滩,他几乎浑身脱力,甫一上岸,就直接摔倒在浅滩上吐出一大口水来。

他喉咙一阵发痒,胃里翻江倒海,将口中不小心吞入的泥沙全部吐了出来,然而他丝毫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走向一边不知生死的周栾。

晏辞用了一番现代的急救措施后,将他放平在地朝着他的腹部用力挤压,只听“哇”得一声响,周栾面色惨白地将口中的浊物全部吐了出来。

他浑身虚脱,整个人掉了半条命,眼见着晏辞蓬头垢面湿漉漉地站在身边,粗重地喘息着,艰难吐出几个音节:“我,我没死”

晏辞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又照着他的后背恨拍几下,直到周栾将腹中剩下的水都吐出来才将他扔在地上。

周栾靠着浅滩上一块巨石粗重喘息着,此时雨已经停了,晨光熹微,两人浑身都狼狈不堪,周栾粗喘片刻方才缓过劲来,他用被红色充斥的眼睛看着晏辞,不可思议道:“你救了我?”

晏辞咳嗽着,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淤泥,看着周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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