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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两人各怀心思。

晏辞到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第一次见面就把顾笙他表哥弄得又咳又吐的,总归不大好。

顾笙则还在担心魏迟的身体。

虽然他不懂晏辞所说的“过敏”为何意,但既然夫君说了表哥一时不会有大碍,他也就安心许多。

只是靠在他身旁,低声絮絮地与他说着小时候魏迟的病。

晏辞有些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与顾笙搭着话。

顾笙正絮絮叨叨说着,只听上方传来“嗯嗯啊啊”“对啊是啊”的声音。

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现对方目光飘忽地看向窗外,明显是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顾笙撇了撇嘴。

他的身子靠了过来,伸手在晏辞的鼻子上用力捏了一下。

晏辞正望着窗外走神,忽然感觉胳膊被人不轻不重地拽住了,鼻子还被捏了一下。

他奇怪地低下头,就看顾笙不满地看着他。

晏辞毫不迟疑,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在听。”

就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顾笙也毫不客气地指出:“你根本就没有听。”

晏辞咳了一声,没认真听是真的,但是有一个问题他却是认真思索了:

“既然你说,只要你表哥不出门就没有大碍…那这样说来,他目前没什么事对吧。”

顾笙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就听身旁的人有些期待道:

“那你是不是也不用每天都过来了?”

顾笙认真想了想:

“可是表哥这段时日身子不好,郎中都说他这病最容易春季发…等过了这段时日吧,过了这段时日,我就不来了。”

晏辞闻言委屈:“可你这几天一醒来就往你表哥这里跑,中午都不回家吃饭,哪有哥儿成天往别的男人家里跑的,就算是亲戚,也不用这么…”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表哥啊。”顾笙不解地睁大眼,“而且不用这么什么?”

“…”

晏辞咬了咬牙把“亲密”两个字咽了回去。

他轻咳了一声,想说“没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想起顾绰先前还要把顾笙嫁给魏迟的话来,而且又想起顾笙拿帕子给他表哥擦汗的场景。

还有魏家哥儿口中那碍人的“青梅竹马”四个字。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一个病秧子斤斤计较,但一想到他们在自己不在时某些有些亲密的举动,他就心里不舒服。

于是他低下头,伸出手臂拥着小夫郎循循善诱:

“你看啊,你表哥对花过敏,一点香味都闻不了,可我们家里到处都熏着香,你来的太频繁,万一他又过敏了怎么办?”

顾笙已经习惯了他口中的“过敏”一词,听完他这么一说,当真认真地考虑起晏辞的话。

晏辞见他神色凝重地思考的样子,心知有门,正想再劝两句,就听顾笙认真地说:

“夫君,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晏辞心头一喜,下一刻就听顾笙道:“那这些天我们家里先不要熏香了。”

“…”

顾笙看着瞪着他的的晏辞,又拾起他的衣角闻了闻:“而且夫君你最近也不要熏这个梅花香了。”

“…”

“我怕表哥闻到我衣服上的味,又会发病。”

晏辞瞪大眼睛,声音都开始打颤:“你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让我不要熏香?!”

顾笙知道自家夫君嗜香如命,不让他熏香不如杀了他,于是赶紧扑上去抱住他的腰: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段时间,等过了就——”

晏辞伸手拉开他的手臂,赌气地坐到马车的角落里,和他保持开距离:“我不。”

顾笙吃惊地看着在躲到角落里的夫君,完全没明白他哪来这么大脾气,想了想凑了过去,小心地问:

“夫君,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晏辞在心里憋屈。

你夫君生气了你看不出来吗?

还不来哄我?

顾笙明显不觉得自家夫君会是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的主,拉着他的袖子,耐心跟他讲道理:

“夫君你看啊,表哥他身边只有一个人,肯定不方便,我就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他身子不好,好多事自己都做不了…”

晏辞心说,他没遇到你之前还能出门自己去药铺抓药,怎么遇到你之后就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于是他生硬地把袖子从顾笙手里扯了出来:“我不。”

顾笙错愕地看着他。

晏辞感受到他惊讶的目光,锲而不舍地瞪着车窗外面,不打算说话。

此时马车已经停下,璇玑在外面掀开帘子,等了半天也不见车上两人下来。

于是他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看着车里有些诡异的气氛,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最后目光投向坐在角落里的晏辞,好奇地问:

“你在面壁吗?”

晏辞本来勉强维持的高冷的气质被他这没尊没卑的一句话敲了个粉碎。

他停顿了一下,“呼”地一下探出身子,直接灵巧地跳下马车,回头看了看还在车上纳闷的顾笙,闷声道:

“…不熏香我睡不着。”

他狠了狠心,半是赌气半是撒娇:“你不想沾上我的香味,晚上就别跟我睡了。”

第162章

沉芳堂的账本是陈长安晚些时候派店里的伙计送来的,与之一起的还有厚厚一摞“广告单”。

晏辞正在书房里规划下一步计划。

虽然早上发生了不少事,不过正事还是要干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一叠传单,还有一份有关如何聘请“秧歌队”的计划。

其上简略得当,列的明细有条有序,让人一目了然,上面还有不少自己没想到的问题,他都逐一列出来了,还在下面列了解决方法。

最后还委婉地表示,如果想吸引人的目光,可以在门口放烟火,或是请人在门口的街上打花钹,弄椎鼓。

这种是他经过调查后,发现城里的百姓喜欢观看的街头表演。没必要大费周章请人敲锣打鼓,希望适当参考。

而且他还说可以让店里的伙计挑着扁担,去街上兜售卖香袋,香丸那种容易携带,又不会花费太多的小香品。

反正晏辞的打算趋势是亲民,所以用这个方法扩大名声也不错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是保证香品的质量。

陈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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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含蓄表示店里银钱不能支持大批生产,所以已经联系了工坊先订做一小批试试,若是合香客口味再大批生产,否则再进行改进。

晏辞看的啧啧称赞,心想这陈长安也太可靠了。

自己虽然不是头脑一热想出的计划,但也是一个模糊的方向,没想到这兄弟竟然听懂还接受了。

而且还细心地写着计划准备,最后让自己选择采取哪个计划比较好。

这是什么,这是当代好员工啊。

晏辞来到这世上这么久,终于体会到当东家的感觉,不用亲力亲为的感觉真好。

他也不含糊,拿起纸笔,思索片刻写了封信给伙计,让他给陈长安带了过去——

这样一忙活,就到了晚上,晏辞抬起头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先前璇玑过来问他要不要吃饭,他正在沉思计划如何进行,便让他们先吃,这会儿到了晚上,也没人来打扰他。

等晏辞熄了书房的蜡烛,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的骨节都在伸展中发出一丝细微而惬意的□□。

他回去后院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这才往卧房的方向走。

等到他回了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人。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顾笙早就已经靠在床架上看话本了。

晏辞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午他下了马车就没见到顾笙。

他想了想,去唤来璇玑,璇玑正在后院拿着他那柄看不出威力的软剑乱比划,闻声走了过来。

“他们去二少夫郎那里了。”他如是说。

“你怎么没跟我讲。”

“夫郎不让我跟你说。”

“你到底听谁的,他不让你跟我说,你就不说?”

璇玑不说话了,并甩给他一个眼神。

晏辞看懂了,大概就是说,反正你什么事都听他的,那我听他的怎么了?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这时见璇玑耳朵一动,敏锐地将目光投向前院:“他们好像回来了。”

晏辞一愣,就听璇玑收回剑:“我去跟他们说。”

晏辞赶紧阻止:“不不不,你别跟他说,你就当我没问过!”

说罢立马转身回屋,临行前还回头叮嘱道:“别说我问过啊!”

晏辞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屋子,转身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火折去点床边小架子上香炉里的安神香,手刚伸出去,便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他叹了口气,把火折扔回了抽屉里。

他百无聊赖地待在屋子里,想着一会儿顾笙进来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应该板着脸,严肃一点。

不过这样不会吓到他吧?

不行,得让他知道自己生气了。

晏辞坐在床上训练面目表情,结果等了快半炷香也不见顾笙过来。

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内心从“得让顾笙知道自己生气了”变成七上八下,彻底化为“忐忑”二字。

不会白天的话说重了吧,真不过来了?

难道是回来拿东西的,准备跑去秦府和叶臻住了,今晚不回来了?

那秦子观也得派人来跟自己说吧?

他又等了快半个时辰,门口还是没有脚步声,晏辞心里烦躁,“蹭”地从床上站起身,打算穿衣服出门去秦府。

他拉开门,刚探出去半个脑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长廊的那头传过来。

晏辞立马把头缩回去,赶紧关上门调转方向,像只猴子一样窜回到床上钻到被子里,顺便用被子蒙住脑袋

门外,顾笙端着一碗奶酥,有些费力地侧身顶开门,奶酥的香味顺着风窜进满屋。

他侧头看了看床上裹在被子里裹成一团,捂得严严实实的人,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试探着走过去唤了一声。

“夫君?”

没有听到回应。

这么早就睡了?

顾笙心中疑惑,放轻了脚步,他走到床边,才意外地发现每天晚上都点着的香球今天没有冒出丝丝白烟来。

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无奈地看着躲到了床里面的晏辞,见他还用被子蒙住脑袋,整个人背对着自己,动也不动,像是陷入熟睡。

顾笙怕他睡着了闷着不舒服,轻手轻脚上前,伸手想把被子掀开。

然而他一掀,竟然没有掀动。

顾笙多用了几分力气,勉强把被子掀开了一个角,有些惊讶地伸手揉着他还带着水汽的头发:

“洗澡了?你头发没干呢,不能睡觉,小心以后头痛。”

结果下一刻被子就被抢了回去,被子里面的人还面朝墙往里像条虫子一样缩了缩。

顾笙眨了眨眼看着空了的掌心,立刻就明白他夫君肯定没睡着。

不仅没睡着,而且还在装睡。

“夫君。”顾笙又轻声唤了一遍。

他刻意被放轻了的声线柔软至极,像是一片拂过晏辞心尖尖的羽毛,引得他心里一阵乱颤。

“你睡着了吗?”顾笙又问道。

被子里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我做了新学的点心,你要是没睡着,就起来吃点好不好?”

晏辞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虽然他知道这个举措很幼稚,但是他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如果自己一直不说话的话,顾笙要怎么样。

于是他强压下起身的冲动,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没动。

等了片刻,身后便逐渐没了动静。

晏辞虽然没动,但耳朵却像兔子一样敏锐捕捉屋内的声音,见身后半天没有响动,他踌躇着坚持了一会儿,正要起身。

下一刻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一层绣被,他感受到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过来。

顾笙踢掉鞋子,赤着一双脚,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因为晏辞背对着他侧卧着,所以他膝行两步,扒着他的身子,然后探头探脑地在晏辞的头顶的地方小声说:

“你再不理我,我就呵你的痒啦”

这一声半是威胁半是撒娇的话,烧得晏辞耳尖瞬间滚烫,心脏更是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接着他就感受到一双小手在自己背后探来探去,试图寻找到他的咯吱窝。

只不过动作生硬,不得要领。

那双手在自己浑身上下戳来戳去,痒晏辞是半点没有感觉到,戳倒是戳的他心猿意马。

他忍了一会儿,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就看见身后的哥儿跪坐在床上,双手还保持着要呵他痒的样子,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顾笙吃惊地看着刚才还闷在被子里的人突然就坐了起来,着实吓了一跳。

而且自家夫君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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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凌乱,满脸通红,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接着他声音沙哑,佯装恼怒地闷声道:“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干嘛。”

顾笙仔细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惊讶至极:“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说罢还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被后者一把拉住手腕。

顾笙也不挣脱,还往前凑了凑,就着他的力度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抬头仔细看着他,似乎在看他是生病还是害羞。

晏辞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视线游移:“你看我干什么?”

顾笙环住他脖子的胳膊往下压了压,晏辞感受到他的呼吸扫过唇角。

抱着他的人一双眸子清清亮亮的,奇怪且认真地问:“我不能对我的夫君动手动脚吗?”

晏辞嘴唇抿成一条线,干咳了一声,两手握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拉下来,嘟囔着:“我要睡了。”

顾笙自然不会依他,胳膊收的更紧了:“我做了奶酥,亲手做的。”

“你什么时候会做奶酥了?”

“今天去叶臻哥哥那里,他的厨娘教给我的。”顾笙很自然地偎在他的身上,“学了一下午呢,你要不要吃?”

晏辞这个时候心里还没忘自己还生气呢,自己可不是轻易能哄好的那种。

好歹自己是有脾气的,得保持高冷一些,刚想硬气地说不吃。

顾笙却突然从他怀里撤出来,下地从桌子上拿起那碗奶酥,然后坐到床边,期待道:“尝尝吧,很好吃的。”

“”

“我不吃。”晏辞扭过头,拒绝投食,“你自己吃吧。”

顾笙却仿佛没听到,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晏辞唇边:“啊~”

晏辞低头看了看白瓷勺里的奶酥,又抬头看了看顾笙哄孩子的眼神。

老脸一红,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可真是”

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口,香浓的奶香味瞬间溢满了口腔。

顾笙期待地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好吃吗?”

晏辞细细品味着口中的香甜,喉结微微一滑。

他抬眼看着顾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顾笙微微一愣,看他这表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这回轮到他心里忐忑了,毕竟是第一次做,还以为自己做的太难吃,刚想也舀一勺尝尝,结果手里的碗就被抢了过去,重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的手腕随即一紧,整个人被拖进了被子里,只剩轻轻的一声惊呼:“夫君!”

下一刻声音就淹没在一个香甜的吻中。

旋暖熏炉温斗帐。

鸳鸯绣被翻红浪。

第163章

按照大燕的律法,院试每三年会举行两次,各个州府可以自行安排考试时间和地点。

这事对于来胥州赶考的童生们来说是天大的事。

若是错过了,就不得不等到下一次。

但是对于胥州大多数的百姓来说,这只是一个被津津乐道的话题。

原本考试的科目是经义,策问,杂文。

不过先帝为了在殿试上考察考生们的才学,后来又在这几科上额外加试了诗赋一科,以至于引得后世学子们争相学习先人的诗集。

不少学诗学魔怔的童生拿着书册在路上边走边看,偶然遇到了熟识的同窗,就张口出个上句,非要人对上下句才肯走。

这院试本来和晏辞没什么关系的,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个商机。

天气已经渐暖,秦子观最近似乎又闲了下来,不是找几个人逛楼子,便是带着旺财和小黑去自家围场打猎。

难得有在府上的时候,便把晏辞叫过来。

自从晏辞无意跟他说自己最近在推销出帐中香的计划后,秦子观大肆便嘲笑他。

结果在他闻到那款大名鼎鼎的鹅梨帐中香后,便开始折腾他,非让他亲自给自己调香。

晏辞无奈:“我已经答应了你去琼花宴的事了,这打香纂的事你就不能找别人?”

秦府上养的那些香师最近都闲了下来,自己抢了他们的活,他们不得恨死他?

秦子观丝毫不在意晏辞的抱怨。

他见识过晏辞的手法,从那以后他就觉得自家的香师太一般,他这个人总是要最好的服务才行。

他一身缎面锦服躺在塌上,一手撸着旺财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摇着他那宝贝扇子:

“舅舅也不是白让你来的,知道蕴墨街街口那个水池子吗?”

晏辞自然知道那口四方塘,又称作“洗墨池”,前几天还看见不少的人在那里排队打水。

“等过几天,你就在私塾门口卖调好的香饮子。”

“香饮子?那有什么可卖的?”香饮子不是遍大街都是吗?

秦子观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呢,你得逢人就说这香饮子是用那池子里的水兑成的——当然,你随便找点水就行。”

“等到那些书生从私塾出来,你就往前一递,就说饮下不仅可以提神醒脑,而且有洗墨池的水加成,必能使诸位文思泉涌,下笔成神。”

“价格不要低,定一个吉利的数字。放心,肯定能卖出比你平时卖的香饮子高几倍的银钱。”

晏辞联想到之前看到排队打水的人,若有所思。

于是早些时候他尝试着让陈长安兑些香饮子,叫人拉去私塾门口叫卖。

短短几天就挣了几十两银子。

但是只过了几天,私塾门口就立马都是推着小车,打着“四方塘水特制香饮子”幌子,大声叫卖的香饮子小贩了。

小贩一多,每日挣得银钱就不如前几天多了,好在晏辞是做的最早的那个,早已赚了最多的一笔。

晏辞偶尔会去蕴墨街上看看陈长安安排的几个叫卖的伙计。

每次路过路边那个门面装潢不俗,店主性情古怪的字画店时,他忍不住朝门扉看了一眼。

那门店依旧如同他前几天来时看到的那般冷冷清清,甚至质地考究的大门都是掩着的,似乎压根不在乎有没有人来光顾,唯有门面上挂着的字画不断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

他对这挂的字画实在喜欢的很,好几次都在琢磨要不要试试店主“以字换字”的规矩。

他正在欣赏着那些字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姑娘们的笑声。

不远处的街边,有一个简单用几块木板搭建成的摊位,摊位上支了几根竹竿,上面整齐地挂着几副字迹工整的字。

这种小摊子在蕴墨街上有许多,一看就是临时搭建而成的小摊子。

大部分都是家境贫寒的书生为了攒赶考的路费,或是回乡的路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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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搭建的。

参加科考的书生们一般都会练上一手好字,精通馆阁体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写满整整一张纸让阅卷的考官舒心并不是件坏事。

所以,如果实在手头紧,这些书生就会把自己的字画摆在路边叫卖。

这些字画一般很便宜,只比写字的纸贵上几文,因为写字的人没有名气,所以这价格全凭观看的人的喜好定。

路过看字画的大多都是些对字画有兴趣的中年人,基本都是男人。

所以那个摊子前面围了几个不时发出清脆笑声的姑娘,便吸引了路人好奇的目光。

晏辞同样很好奇,所以他看了过去。

三个挎着篮子,看起来刚刚买完菜要回家的姑娘,正站在那摊子面前挑挑拣拣,不过她们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字画上。

由于胥州民风开放,城里的姑娘哥儿们自然也不像白檀镇上的那般拘谨。

“小书生,你给奴家挑一张画嘛,你告诉奴家哪个画的好看?”

“这张吗,可是奴家不喜欢这个~”

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墨蓝色长袍的身影就站在摊子的后面,怀里紧紧抱着两幅卷起来的画轴,看着有点儿拘谨。

晏辞眉头一挑。

只见卓少游面上红的像猴屁股,紧紧抱着他那几副字画,犹豫着伸手指着其中一副,低声说了什么,不过手刚伸出去,就被大胆的姑娘扯了袖子:

“奴家也不喜欢这个。喜欢哪个?哪个都不喜欢,小书生,你亲手给奴家画一副好不好?”

卓少游被姑娘抓着袖子,活像个被人调戏的大姑娘。

他紧张地一边慌乱摇头,一边往后躲,脸上越来越红,结结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小生,小生惭愧,小生不会画仕女图”

“不会画也没关系,奴家就站在这儿,你现场给奴家画一副——”

“打扰一下。”

那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声音打断了。

几个姑娘回头一看,见是个穿着气质打扮都不凡的年轻男子,指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副字,展开看了看:“这幅字怎么卖?”

卓少游惊讶地抬起头。

一见来人,便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忙把自己的袖子从姑娘手里抽出来,激动地过去:

“晏兄,晏兄你怎么在这儿?!”

那几个姑娘见他们认识,侧目打量了这后来的男人一番,互相窃窃私语几句,笑着挽着臂离开:

“小书生,下次见面,记得一定要给奴家作画。”

等那几个大胆的姑娘离开,卓少游还心有余悸地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你怎么还被姑娘给调戏了?”

卓少游额角的汗都冒出来了,结巴道:“小生没有,是那几位姑娘问小生会不会画仕女图,小生并不擅长作画,所以不敢堂皇答应。”

还画仕女图,明明就是被姑娘调戏了。

晏辞转了话题:“你怎么在这儿卖上字画了?你不是应该去贡院准备院试吗?”

现在城里来赶考的读书人哪个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生怕少背一篇帖经和注疏,他怎么还在这卖上字了。

“是不是偷懒了?”

卓少游闻言大惊失色:“晏兄怎可这样想我?!”

“行了,不逗你了。先前不是借了你几两银子,这才几天就都花光了?”

卓少游闻言摇头叹气:“晏兄误会了,小生并非是贪图享乐,随意挥霍之人。”

他于是与晏辞说了这几日的遭遇,他初到胥州城,便第一时间到贡院附近联系住房。

这贡院附近会有专门的院落给远道而来的考生,费用比较便宜,所以他一到,就被告知已经没有空的厢房了。

他自然是不好意思去找晏辞求助,于是就去了城西北角的一处寺庙借宿。

这寺庙后面是有些空的厢房间,不少囊中羞涩的考生会在这里花几文钱给寺里的僧人借住。

不过唯一的坏处就是到了夜里没人帮你守着财物。

卓少游到了寺庙,刚把东西放下,隔壁就有一个赶路的汉子来与他寒暄,还邀请他去自己房间吃酒。

他太过热情,卓少游不好拒绝,两人一直畅谈到半夜。

卓少游回忆着:

“唉,晏兄,我还以为又遇到了和你一样的良善之人,没想到那大汉竟然在小生的水里放了蒙汗药。等到小生第二天醒来时,怀里的银两还有先前小生攒了许久的几文钱一同不见了。”

他说的虽然很惨,但是面上却没有丧意,还拍了拍一旁的书箧,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不过晏兄不必担心,幸好小生的书箧还在,里面的书一本没掉!”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晏辞眼见他几日不见都瘦了一圈,便带着他寻了处街边的小饭馆,点了几盘菜。

卓少游也不知饿了几天,连吃了三碗方才放下筷子。

“你这在街边卖字也不是办法。”晏辞道,“现在你住在哪里?”

“还在寺庙居住。”卓少游有些尴尬,忙道,“不过晏兄放心,如今小生身上没有贵重的东西,想来不会发生之前的事了。”

“别住那里了,就算你身上没有银两,但若是有歹人将你绑了卖去当劳工怎么办?”

卓少游有些吃惊:“还会有这种事?”

晏辞叹了口气,翻了翻手里的袋子,里面还是今日卖墨锭和香饮子赚的十五两银子。

“总之,你还是找个正经的客栈。”

他把那手袋放在桌面上:“拿着这个吧,在你的欠条上再记一笔,什么时候有钱了一起还我吧。”

卓少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许久眼眶里竟然隐约有了层水汽,他豁然站起身,朝着晏辞深深一揖,久久没有起身。

直到他直起身,嘴里喃喃着:“晏兄,你我本是素不相识,却几次救小生于水火,这等大恩,小生如何才能报…”

晏辞笑道:“都借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卓少游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酒壶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双手举起,在晏辞诧异的目光里,学着酒客豪迈的一饮而尽。

结果下一刻就被酒水呛的咳嗽不止,晏辞赶紧让他坐下:“行了行了,不能喝就别喝,学别人做什么?”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卓少游言辞恳切,一口一个晏兄,竟然是发自内心把晏辞当成兄长。

晏辞原本对“秀才”的印象还停留在顾绰那里,毕竟这世道看不起商人的读书人比比皆是。

难得遇到一个赤诚之人,晏辞自然愿意帮助他。

卓少游没有听晏辞的劝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整个人面红耳赤,舌头都大了:

“晏兄…你知道吗,你是除了桃源村的乡亲们外,对小生最好,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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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嗝,小生一定会报答晏兄大恩…嗝…”

晏辞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生性憨直,世上少有这般单纯的人了。

顾笙是一个,这小书生又是一个,却都被他遇到了。

卓少游三杯下肚已经醉的不分东南西北,这酒量竟是和晏辞有一拼。

“晏兄,小生以前从来没有出过桃源村…嗝…小生这一路上遇到好多好多心地善良的人…晏兄是一个,福来客栈的掌柜是一个…你们,嗝,你们都是好人…”

他已经醉得直不起身子,依旧坚强的碎碎念:“以前乡亲们都说小生读书读傻了,出去一定要万般谨慎,不然会被心术不正之人欺骗…”

“等这次院试回去后,小生一定要告诉大家,外面有很多很多好人…”

晏辞无奈,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走,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温水:“你这样认为也好。”

卓少游于是拉着晏辞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自小无父无母,是被叔叔养大的。

后来叔叔去世后,又是他说的那个不知在何处的桃源村的村民一起出的银钱给他来胥州的盘缠。

他的出身外加身世,晏辞已经听了快三遍了,只好看着自己被攥的皱皱巴巴的袖子:“那你回去便好好报答他们吧。”

卓少游“嘿嘿”笑起来,勉强从桌面上爬起来,醉眼朦胧道:“不瞒晏兄说,小生真的有在刻苦用功…”

他伸出两根手指:“小生以前在县里参加县试的时候,拿过县案首…”

“县案首?”

晏辞摸了摸下巴,这县案首便是对县试第一名的称呼。

他看了看喝大了的卓少游,心想人不可貌相啊,虽然看起来呆呆的,还蛮厉害。

他眼珠一转:“那府试呢?府案首也是你?”

卓少游本来已经快睡过去了,闻言努力睁开眼睛,大力点头:“对,对,小生虽脑子笨…但是小生有努力读书,没有辜负叔叔还有乡亲们…”

晏辞直了直身子,试探道:“所以说三场童生试,你拿了两次第一名?那这院试,你是不是也能拿个院案首?”

卓少游闻言,一拍案,惊得周围的食客都看了过来。

他本来罩满醉意的眸子一下子清亮起来,大声道:“小生想得院案首!”

卓少游醉过去以后,晏辞赶紧让璇玑给他找了个品质好点的客栈把他送了过去。

不得了,这可是个人才,可得好好对待,万一真的是个潜力股,哪天真的得了个什么状元,自己岂不是就成了状元的恩人了?得好好投资…

晏辞转念一想,不过话说回来,县试府试院试这三场童生试说到底就相当于科考入门级,三场都拿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

毕竟等到了乡试,很有可能和自己一同考试的监生们全都是各个府县的三连案首。

晏辞看着睡的正香的卓少游。

任重道远啊少年。

——————————————

院试虽然和晏辞没什么关系,但是秦家举家上下这几日都是十分重视的。

据秦子观所说,他那外甥秦英,也就是他大哥,现任秦家家主秦子诚的独子,今年也会去参加科考。

秦英从出生那一刻就是当秦家未来的继承人养的,秦家全家都对这个孩子关心的无微不至。

秦家虽是世代经商,但祖上却并非富贵人家出身,而是出自东南沿海的一个小渔村。

秦家先祖名副其实的白手起家。

从最开始的织鱼网,到造出海打鱼的小船,再到开船厂。随着一代一代的努力,方才有了今日的家业。

胥州城里的富商数不胜数,随便在街口望火楼上站一会儿,就能看到十几辆装点华丽的宝马香车路过。

然而富人虽然多,但像秦家这种有一定地位的却屈指可数。

晏辞身为一个外戚,自然无意打听他这母家的背景。

但是平时走在路上听到茶摊上路人的闲谈,也会留意几分,把那些七言八语总结一下也知道了一二。

这秦家在秦子观和秦子诚父亲,秦老太爷父辈执掌的时候,还只是有些家产的商人。

他们与胥州城里那些祖上都是前朝皇亲贵族的富贵户不一样,而且那些人大概也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秦老太爷父亲执掌秦家的时候,那时秦家的主要产业是组建商船队伍,南北往来开拓运输生意。

或是协助州县海船司改良官船的船体形状结构,使其更容易浮水,运载更多货物。

秦家凭借此逐步成了胥州城里的诸位富商之一,不过也只是有些钱财。

转折在某一年的夏天。

那年,胥州境内一连下了七天的暴雨。七天以后,雨势非但不减,还有愈来愈烈的趋势。

于是在七天暴雨之后,胥河河水漫上河岸,胥河决口导致南边数百村庄城镇被毁。灾民四处流散,一时之间哀鸿遍野。又因为救灾不及时,流民纷纷起义,胥州节度使趁机控制了粮草运输,率军反叛,想要割据一方。

秦家就是这个时候,主动提出把自家的船拿出来借给来镇压叛军的朝廷官兵,顺便联合了以前来往的粮商布商,为来镇压的官兵提供粮食布匹,还拿出半数家产捐赠给朝廷平反。

叛军被镇压后,秦家虽然没了一半的家产,却成了胥州数一数二的大家。

而到了秦家现在这一代,虽然没有祖辈那般辉煌,但是地位犹在。

自秦英出生,秦子诚更是很有远见的花重金请来胥州城最好的大儒教他识字念书。

秦英长大了一些,去的是胥州最好的学府,和胥州那些官家子弟富家子弟一起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

“英儿是个好孩子,很刻苦,如果我的孩子以后也像他那般就好了。”

晏辞被秦子观拉去打香纂,顾笙就跟着他一起过来,然后跑去后院陪着叶臻。

叶臻生性恬淡,不与人交恶,是个良善性子,在秦家下人口中也是口碑极好的。

他平时也几乎不出门,只待在他的小院子里,做些小点心,或是亲自照料他院子里养的那些花花草草。

顾笙很愿意跟他待在一起,而且叶臻的屋子里有许多藏书和话本,顾笙看的不少话本都是从叶臻这里借的。

顾笙看着叶臻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问他:“叶臻哥哥,你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子吗?”

叶臻闻言一愣,接着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他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的名字得让他爹爹,或是老夫人来取。”

他顿了顿:“我取的名字不算的,而且这也不合规矩。”

第164章

顾笙回过神来,见叶臻微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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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光浅淡,被睫毛所覆,一时分不出是喜是哀。

顾笙忍不住道:“那孩子的乳名呢,你没想什么有寓意的乳名吗?”

叶臻笑了笑,叹了口气:“有寓意什么的…其实我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要求的,我也不在意他以后是不是特别有出息。”

“只要他一生喜乐无忧,平安顺遂就好。”

可是顾笙想,但是这个孩子出生在秦家,往后的日子里不是注定会喜乐顺遂吗?

“对了。”顾笙想到一件事,将几本话本放到桌子上,“叶臻哥哥,之前向你借的话本,我都看完了,还给你。”

叶臻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茕秋收好。

他们此时正在叶臻小院中的亭子里,如今天气已经暖和了,在院子里待着也不担心受凉。

叶臻问道:“你喜欢看书吗?”

顾笙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喜欢看话本。”

“我也喜欢的,谁不喜欢看话本呢?”叶臻温和地笑道。

大概是经常喝酴醾花露的原因,叶臻的身上常常带着一丝蔷薇的香味。

他与顾笙说话的时候,香味就顺着暖风传过来。

等到茕秋送完话本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茶壶。

叶臻笑着说:“你来得正好,先前订的茶到了,我正想遣人去唤你,你就来了。”

茕秋上前给顾笙面前的杯子满上,一边笑道:

“表夫郎有所不知,这茶是我家夫郎以前在叶家最喜欢的茶,好多地方都买不到,必须联系茶庄预定才行。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顾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味道清甜,两人边品茶边说笑,叶臻难得心情好,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不一会儿他对茕秋道:“对了,你去看看之前打的那批簪子好了吗,若是还没好,就派人催催。”

茕秋应声离去。

“之前我订了一批簪子,样式虽然简单了些,但是样式做工都是好的,我让茕秋拿来给你看看,看你有没有喜欢的?”

顾笙有些害羞,不愿意受他的东西。

叶臻握着他的手:“跟我害羞什么?对了,你不是想看话本,去我屋子的书柜里找找,拿回去看便是。”

趁着顾笙去屋里翻找话本的时候,叶臻独自坐在亭子里品着茶。

他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拿着茶盏,目光投向院子里的花。这是他来到这华贵的府邸后少有的惬意时光。

这番惬意没有持续太久,茕秋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焦急,还未到跟前便快声道:“夫郎,二公子回来了。”

叶臻执着茶盏的手一顿。

他看着茕秋焦急而有些失礼的样子,叹了口气:“回来就回来了,怎么这般慌张?”

茕秋忙向叶臻服了服身告罪,他咬了咬唇:“夫郎,我见二公子的马车是打西南边过来的,肯定又是去,又去”

他嘴唇一张一合,下面的话终究是说不出来了。

叶臻垂下眸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又不是第一次了,何故这般大惊小怪?”

茕秋看着他这副淡然的样子,快急哭了:

“夫郎,你怎么这样一幅冷淡的样子。若是别人家的哥儿知道自己夫君去那种地方,肯定不依不挠讨个说法才行,哪有你这般云淡风轻的。”

叶臻轻轻吸了口气,左手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眉心微微一蹙。

茕秋一惊,忙上前给他倒上一杯温水。

叶臻声音依旧淡淡的:“你也知道那是别人家的哥儿,可这里是秦家…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像以前在家时那样。”

茕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夫郎,奴只是看不过去,明明你有着身孕,二爷他还”

叶臻淡淡笑了下:“成亲前他便是如此,又不是成亲后突然转性,有什么好委屈的?”

茕秋眼见他如此淡然,心里急得不行,快声道:“可是他不仅自己去了那地方,我之前还听外面的小厮说,他还带了表公子一起”

叶臻突然开口:“好了。”

茕秋闻言忙噤声,叶臻看了一眼回廊那头,正在屋子里书架上翻找话本的顾笙,叹了口气。

顾笙找了好半天,才找了几个感兴趣的话本,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叶臻哥哥,我这次想借这些好不好?”

他一抬头,却意外地看见叶臻有些发白的面色,忙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取来软垫垫在他身后。

叶臻抬头朝他笑了笑:“没事的。”

他看了看顾笙拿来的话本,温声道:“没想到笙儿也喜欢这种类型的话本子,这倒与我喜好的一致。”

顾笙腼腆地笑了笑,叶臻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叶臻这小院是秦老夫人单独辟出来给他的。

位置清净,秦家的仆人也不会因为走错了路冲撞到他,所以平时这边没有什么人会过来。

顾笙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锦衣公子走了过来,腰带上配的玉坠子随着步子的迈动,发出灵透的撞击声。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和璇玑长相一样的人。

叶臻身后的茕秋见到这两人,面上顿时紧张起来。

临了近前,秦子观似乎才看清亭子里的人,那双眼尾敛尽风流的桃花目扫过叶臻:

“哦,你在啊。”

叶臻面上神情不变,温顺道:“夫君。”

顾笙则有点拘谨看了看他:“小舅舅。”

秦子观温声看过来,挑了挑眉称赞道:“真不错,你可比晏辞乖多了,知道主动叫舅舅。”

他撩袍在叶臻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空的杯子看了一眼:

“茶呢?”

茕秋在原地顿了一下,这才上前拿起茶壶,将刚沏好的热茶倒进他的杯子里。

那茶汤的热气一起来,秦子观便蹙起眉来,有些嫌弃地看了那杯子里的茶水一眼:

“你怎么还喝这茶?”

叶臻眉眼间依旧恬静,温言道:“很好喝的,夫君尝尝吧。”

秦子观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拿起茶盏,放在鼻尖下闻了闻,这才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然后他眉头都拧起来了,反手将茶倒进旁边的花丛。

“别喝了。”秦子观皱着眉看了看茶壶,吩咐琳琅,“去把我屋里的‘月照梅山’拿过来。”

琳琅应声立马前去。

秦子观则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你以后就别喝这茶了,又不是什么好茶,每次见你都喝这个…不腻吗?”

说罢又对着茕秋:“还不赶紧倒了?”

茕秋微不可闻地吸了口气,叶臻却是先一步开口,依旧是温顺的语气:“倒了吧,喝久了也是腻了。以后在柜子里多备些‘月照梅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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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秋沉默着上前拿起茶壶,临走前回头在秦子观背后瞪了他一眼。

等茕秋和琳琅都出去以后,亭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秦子观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在指间把玩着他那柄牡丹缠枝的白玉扇子。

叶臻身子微微向后靠在软垫上,两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顾笙则在自己位置上坐着,只能听到秦子观手里那把扇子发出的细微响声。

他小心地用余光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心里纳闷,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叶臻忽然开口:“笙儿,我房间架子上有一盒点心,可以帮我拿过来吗?”

顾笙在这奇怪的气氛里有些紧张,闻言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走去。

等到亭子里剩下他们两个人,叶臻直起身,从果盘里拿起一个的苹果,又拿起一旁紫檀刀柄的刀削起来,不经意地问:

“夫君,表公子这些日子都和你在一起吗?”

秦子观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叶臻微笑道:“我这不是跟笙儿很投缘,总想让他陪着我。可若是每天把他留在我这里,又怕表公子该不愿意了。”

秦子观支肘撑着下颌,另外一只手把玩着桌子上的杯子:“晏辞没这么小心眼。”

叶臻将削好的果子切成便于入口的小块,用旁边的小碟装了,轻轻放到秦子观面前。

秦子观拿起一旁瓷瓶里制成签子状的玛瑙叉子,叉了一块儿放进嘴里,突然笑了一声:

“而且呢,他整日忙着开他的店,也不是总跟我在一起。”

他深深看了叶蓁一眼:“你是想问这个?”

“怎么,怕我把他带坏了?”

叶臻面色如常,温顺地笑了笑:“夫君说笑了。”

秦子观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道:“酴醾露还有吗?”

叶臻一怔,随后轻轻点了下头。

秦子观将叉子丢进盘子里,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让茕秋去跟我说。”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叶臻看着他的身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门口,方才收回目光。

顾笙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叶臻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亭子里。

琳琅方才已经送了一盒新的茶叶放在桌上便离开了,而茕秋还没有回来。

顾笙“咦”了一声:“小舅舅这就走了吗?”

叶臻正垂头看着那果盘,闻言抬头,语气温柔:“他还有别的事,我们不要管他。”

说罢打开那盒点心,招呼顾笙道:“尝尝看。”

晏辞这日没有出门,他在书房里看着陈长安每周定时派人送给他账簿。

先前店里按照他的计划请来了几个人在店门口敲花鼓,同时又在胥州繁华的街区把传单发了出去。

陈长安说这几日在工坊订的帐中香也送过来了,虽然这几日店里的客人比先前多了不少,但是还远远达不到晏辞的要求。

达不到要求就挣不了钱,挣不到足够的银子就没有租更好店面的租金。

“这店面的位置还是太偏僻了些,就算大力宣传,还是有许多人找不到地方。”陈长安摇了摇头,“我还是建议尽快更换地方。”

晏辞放下笔,打算这两天去店里看看。

他之前倒不是没想过找秦家,但他这个人不太善于找别人帮忙,尤其当他委婉地和秦子观说了自己的需求,大少爷手一挥。

开什么店啊,能挣几个子?要不你过来给我当香师吧,舅舅养你。

一想到此,晏辞满脸黑线地合上账本。

这个时候,外面的璇玑推门敲了两下门,推门探进头来:“外面有个人找你。”

晏辞抬头:“谁?”

“就是那天喝多了的那个书生。”

卓少游?

自从几日前小书生在他面前喝了个烂醉,吐了一堆掏心窝子的真心话后,便醉得不省人事。

这几日他大概是拿着自己借他的钱出去找房子住了,因为自那天后便没有见过他。

晏辞走出门,就看到卓少游站在门口,依旧一身洗的干净的粗布长衫,抬头看见他走出来,忽然面上一红,目光躲闪:

“晏,晏兄。”

晏辞笑了:“怎么了,你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吗,这么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害羞呢。

不说还好,说完卓少游竟然真的一脸羞赧,以袖捂面,直叫“惭愧”:

“晏兄,小生以前没喝过那么多酒,那日,那日酒后失态实属意外,实在是让晏兄见笑了”

晏辞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算什么事也值得你脸红?说吧,你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赔不是?”

卓少游这才放下袖子,又正色并恭恭敬敬朝晏辞作了一揖:“承蒙晏兄相顾,小生在蕴墨街上刚刚租了间屋子,如今已经安顿妥当,特来告予晏兄。”

蕴墨街就在学院隔壁,租那里的房子算是再合适不过了。

晏辞跟着他去蕴墨街转了一圈,说是参观一下他的新房子,实际主要是看看他是不是被人骗了。

卓少游租的那房子不算大,但是很干净,主人也是附近的乡绅,说只愿意把房子租给赶考的童生。

“你这住的地方虽然定下来了,但离院试还有些时间,这段时间你得想想怎么赚银子,不然到时候路上的盘缠都没有。”

卓少游点头称是:“小生正有此意,晏兄放心,小生会趁着空闲时间努力找差事的。”

虽然他说的信誓旦旦,但是晏辞还是不放心。

尤其是这小书生一口一个“晏兄晏兄”地叫自己。

以往叫自己晏兄的人不少,大都是礼貌的称呼。

同样的称呼,自己内心却情不自禁真的把这小书生当弟弟看了。

有时间得给他留心一份差事才是。晏辞如是想着。

卓少游一直把他送到蕴墨街口。

两人边走边聊,晏辞不经意抬头,无意间就看见街边那个,先前自己留意很久的那个字画店。

那店面依旧冷冷清清的,跟周围其他店铺格格不入。

晏辞问卓少游:“你知道这家店吗?”

卓少游摇头,老实说不知道。

晏辞简单给他讲了先前在路人口中得知的,这家店主人的独特规矩。

卓少游讶然:“还有这种规矩?”

两人都是书法不错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

晏辞指了指门口:“走着?”

走到跟前,卓少游推了推门:“晏兄,这门好像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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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看了看天,这天都没黑,这店就关了,这店家也太随性了吧?

果然店主只是来体验生活的吗?

晏辞有点儿失落:“那没办法了,只能改天再来了。”

他们抬脚正要离开,忽然晏辞眼尖地看到一旁放着字画卷轴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摞纸。

那纸最上面的一页,他一眼看去竟然有些熟悉。

晏辞停下脚步,转身走上前。

离近了,他才看清那摞纸就摆在桌子上,被一块儿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镇纸平整地压住。

晏辞移开镇纸,将那摞纸拿起来,随意一翻,每一页都是一样的。

竟然是他之前让陈长安引发的那些“传单”。

这传单上的字都是他亲自写的,由于画技不精,所以只画了几个简单的图案,剩下的都是字。

这店家收集了自己的传单做什么,还是一摞?

总不能是捡来卖废纸吧,看这店家的风格和壕劲儿也不像啊?

晏辞狐疑地抬头又看了看牌匾,思来想去离开前还是将那摞传单重新放回了原处,用镇纸压好

他回去的时候顾笙已经从秦府回来了。

顾笙这几日偶尔去看他表哥一次,剩下的时间都去秦府找顾笙或是到店里帮忙。

问他就说:“去表哥那里,你要是再生气怎么办?”

晏辞咳了一声:“我也没那么小心眼。”

直到晚上的时候,顾笙趴在晏辞的胸前,脑子里还在想着白天的事。

他一边把玩着晏辞的头发,一边问道:

“夫君,你说,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宝宝,叫什么名字好呢?”

晏辞正靠在软垫上翻着着顾笙白日从秦府带回来的话本,闻言稀奇道:“怎么想的那么远?”

顾笙不满道:“哪里远了,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晏辞用空余的手揽过他,仔细思考了一番,顺着他的话说:“反正这‘晏’或是‘顾’都好起名字,到时候随便想个有寓意的不就好了。”

顾笙瞪了他一眼,认为他态度敷衍:“哪有跟我姓的?真是胡说。”

“我没有胡说。反正是我们的孩子,跟谁姓不行。”

顾笙笑了起来,捶了他一下:“以后你领着孩子出门,别人若是听说孩子不跟你姓,铁定要笑话你的。”

晏辞也乐了,在他脑门轻轻弹了一下:“行啊,孩子还没有影呢,你都已经帮我想好孩子长大的事了。”

顾笙伸手揉了揉额头。

他脸上有点儿烫,他用手背贴了贴脸,低声道:“总是要想的”

晏辞并没听清顾笙的话,他合上话本放在旁边,犹自认真地想了想:

“话说回来,要是真有人因为这事笑话我,只能说我能力还不够。”

晏辞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不然要是地位够高能力够强,谁敢说这个。”

“人家只会说我对夫人宠的不行,连孩子都跟着夫人姓。”

顾笙白了他一眼,嗫嚅着:“真是乱说。”

脸上却诚实地飞红一片。

第165章

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临近二月中旬,花朝节便快到了。

此时正是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的好时节。还未到花朝节,胥州城里捂了一冬的文人雅士便已经坐不住了,与知己好友三五成群,结伴去赏花饮酒,互相唱和。

这还是晏辞和顾笙来到胥州后过的第一个节日。

晏辞抽了一天时间,带着顾笙两人出门踏青,回来便去街上游玩。

路上随处可见头上簪花的少男少女,那些花有的是从枝头刚刚折下的,有的则是用彩色的丝绢扎成。

花朝节这天头戴花饰乃是风俗,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戴花出行,

晏辞看到不少面色黝黑的汉子,一脸喜气地头上簪着大红色的花,丝毫没有窘意,落落大方的样子,都让他心动了。

“我也想买花。”他对顾笙说。

入乡随俗嘛。

不过他当然不会真的戴,而是带着顾笙去了首饰店。

店里到处都是穿着鲜艳的姑娘哥儿,在柜台前挑选喜欢的饰物,叽叽喳喳笑成一团。

晏辞执着一支乳色淡黄蕊的山茶花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入顾笙的发间。

他个子比顾笙高,稍稍抬手就可以将簪子插入他的发间。

顾笙一动不动,晏辞的袖口划过他的鼻尖,带起一丝清冷的梅香味。

“如何?”

晏辞接过掌柜手里的铜镜,拿在手里让顾笙照着。

铜镜里映着一个挽起头发,面容清秀的哥儿,头上一支款式低调清雅的山茶花徐徐盛开。

顾笙却觉得差点什么。

他按下晏辞手里的铜镜:“我不想要山茶…”

“那你想要什么?”晏辞从柜台上又拿起一支栀子花的簪子。

“这个?”

顾笙摇了摇头,咬了咬唇。

“梅花。”他看着晏辞,“我想要梅花。”

“梅花?”晏辞向他确定了一下,转身挑了一会儿,指间执着一支打磨成梅枝的簪子来。

簪子打磨成枝条的形状,上面用贝壳打磨成小小的花瓣,点缀在两侧。

乍一看,就仿佛一枝含苞待放的雪梅。

顾笙抬手攥了攥胸前被掩在衣服下的那朵晏辞亲手雕刻的山茶来。

自从生辰那日,晏辞将其送给自己后,他就一直戴在胸前,小心地安放在里衣里,有时睡觉都不摘下。

晏辞伸手摘下他发间的山茶,将这枝雪梅点在他发间。

他退后两步,细细看着面前的哥儿。

顾笙今日穿着一身窃蓝色的薄衫,挽着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几缕碎发垂下玉润如珠的耳垂旁。

沉墨发间,一支月白色的梅花盈盈斜上。

顾笙抬头看着晏辞细细打量他的样子,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不仅有些害臊,小声催促道:

“你看好了没有?”

“没有。”晏辞摇摇头,实话实说,“这么好看,我得多看几眼。”

顾笙已经听到周围哥儿的笑声。

他脸上飞起一抹盈色,上前拉住晏辞的手:“好啦,就要这支吧。”

两人出了店铺,又在街上多逛了一会儿。

顾笙这是来了胥州以后第一次和晏辞一起逛街。

胥州繁闹至极,才走了几步,顾笙便被街道两边各色店铺门前令人眼花缭乱的幌子看得咋舌。

街两旁店面上到处都挂着大红和金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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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缎,漂亮的花灯垂在檐下。

而且街上不像白檀镇上,上街的大部分是男人。那些穿着富丽的姑娘哥儿携着身后的家仆出入各个首饰鞋靴店。

有的气派的,随便指指一个柜台,身后的家仆立马上前让掌柜将那列柜台上的货物全部包起来。

顾笙看得目瞪口呆,转头看向晏辞,晏辞察觉到他的目光,张了张口,坚定道:“等以后你夫君发达了,也让你这么买!”

顾笙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钱了,也不要这么奢侈。”

“是是是。”晏辞乖顺点头,“夫人教训的是。”

顾笙白了他一眼,袖子下的手指却是探入他的五指间,与他相扣

两人顺着人流漫步在胥州繁华的街上。

胥州最大,也是最宽的一条街贯穿南北二门,与东西大道相互纵横,名字叫做东华街。

平时可容纳七八辆车辇并肩而行,而且每当骑着骆驼的商队,甚至是牵象进城的异族商人进城时,其他路容纳不下,所以大都走这条路。

长此以往,东华街变成了胥州最繁华最热闹的主街。贯穿胥州各个街坊,将整个胥州城划分成棋盘的街道最终都会通向东华街。

晏辞和顾笙随着人流走着,便到了这里。

入眼彩衣成群,耳畔笑语不断,两边七八层的高楼之上挂着五彩缤纷的珠子琉璃灯,门口十丈之高的长杆上彩带悬飞。

透过那些雕花窗棂,弦乐丝竹之音不知疲惫靡靡不断,与街边香铺缭绕上升的香雾一起,构成了这副画卷上重彩缤纷的一笔。

即使在白天,这条街上依旧喧闹非凡。

晏辞以往几乎不来这里,除非是秦子观拉着他来。

为什么?因为他贫穷。

这条街上,就连一旁的小店里,卖的烧饼也要一两一张。

晏辞第一次听到一两一张的烧饼,眉头皱成“川”字:“不是,什么饼要一两一张啊?当街抢钱?”

就算把珍珠碾成粉当馅,也不至于卖一两银子吧。

秦子观用“没见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没看卖饼的老板娘风韵犹存,她旁边的姑娘水灵清秀?”

“那可是胥州有名的‘烧饼西施’,想要买她母女家饼的人多着呢,有人排一天都排不到。”

从那以后,晏辞就对这里敬而远之。

而过了这么久,他依旧记得一两一张的烧饼

顾笙面上的神情却是越发高兴,不时拉着晏辞指着路边的某处叫他看。

晏辞看着他因为兴奋,眼睛一时都不知道看哪里了,握了握他的手:“不急,慢慢走,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毕竟这是他们俩来了胥州以后第一次单独逛街,没有带惜容流枝,也没有带璇玑。

晏辞为来胥州这么久都没有陪顾笙出去一次而感到抱歉。

所以花朝节前,他要多陪陪顾笙。

等到了东华街,晏辞却发现往日充斥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和各色香车的街道上满是官兵,正将走到主街上的人群赶到街道两边。

而不少人驻足在街道两旁,看着南门的方向,于是新涌来的人也跟着停下来,窃窃私语好奇张望。

就连平日里把生意摆到大街上的卖饼西施都没有卖她暴利的烧饼,而是老老实实地在自家店门口向外看着。

晏辞拉紧顾笙的手,帮他挡开四面涌来的人。

顾笙个子矮,被挤在人群中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抬头看着晏辞:“夫君,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大家都不动,都站在这里?”

晏辞心想他也不知道,于是便向旁边的人打听:“大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不走了。”

不仅街上的人停下脚步,就连那些昼夜不停的丝竹声都停下来了。

被他问话的汉子瞥了他一眼:“小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

晏辞一愣,还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本地人,就听那汉子指了指已经被清理出来的城门。

城楼上守城的官兵皆列阵其上,各个面色肃穆。

而城楼下,北城门大开,就连门口的路都已经被人早些时候清理的一尘不染。

晏辞一琢磨:“是有什么人要来吗?”

大汉呵呵一笑:“还真被你说对了。”

他指了指城门:“这不是快到花朝节了吗,花神娘娘的诞辰。”

“每年这个时候,灵霄宫的真人都会从燕都南下来到此处。”

晏辞重复了一下:“灵霄宫?”

他对这个词没有印象,有些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此话一出,大汉和周围几个听到他们说话的人诧异的目光投了过来。

“灵霄宫你都不知道?”大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想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

晏辞面上没有羞赧之意,坦然笑道:“所以还希望兄台解惑。”

一旁有人忍不住插嘴道:“这灵霄宫就是天师的洞府啊。”

“天师?”晏辞对这个词语有一丝丝熟悉。

他略一思考,便想起先前在白檀镇去的那个被奉为天家圣观的灵台观来,他记得那个道观便是天师入世前的洞府。

而且他还在那里遇到了小归鹤,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那人继续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天师还不是天师的时候,就在胥州往南的一处观里修行。”

“正好咱胥州是离那里最近的州府,所以圣上就在胥州修了‘天师府’专门给天师来这边时落脚用的。”

晏辞听到这里终于能接上话了,奇道:“可是天师不是随着圣上北上了吗?天师府为什么会修在胥州?”

怎么不修在皇城?

那两人闻言同时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天底下只有一个天师府吧?”

晏辞一愣。

难不成这天师府还到处都是?

那大汉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看来的确是初来乍到。”

他与晏辞道,这天师府并非只有一个,而是在大燕各个州郡都设立过天师府。

晏辞更加奇怪:“这天师府和你说的灵霄宫又是什么关联?都是天师的道场?”

大汉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轻灵悠远的钟声响彻胥州城的上方,在街边围观小声窃窃私语的众人在这钟声里皆是闭上嘴,神色严肃,无人再发出一丝声响。

晏辞的目光看向城门口,这一看之下,不禁微微错愕。

两头通体雪白的象在最前方缓缓而来,后背上皆披披着绣着祥云飞鹤图样的锦缎,锦缎边缘儿臂粗的天青色流苏几欲垂地。

这两头白象温顺非常,象背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年岁一般,长相一样的小道童,皆是盘膝而坐,怀抱浮尘,看起来神清目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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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雪可爱,真宛如神仙童子。

而两匹白象之后,便是一顶周身被淡青色绸缎环绕的车辇,那淡青色的丝绸从车辇最上端沿着四角垂落,将车辇围绕住,叫人看不清内里景象。

车辇两旁,各有一列道人打扮的道士抱着拂尘随行在侧。

而在车辇后面,竟然还跟着两匹同前面的白象装扮一样的白象。

晏辞被这排场惊到了,正在心里暗暗咋舌,忽然听到身旁的人惊异地低声喃喃道:“这排场以前从没见过啊,这到底,到底是来的哪个真人?”

晏辞倒是知道,这“真人”二字乃是对修道人的尊称,也就是说寻常百姓对天师府里的人,不论阶级高低,都统一称为“真人”。

他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听到身边的人又是倒吸一口气:“这车辇这来的,不会就是天师吧?”

第166章

顾笙呆呆地看着那四头通体雪白的象。

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晏辞感受到掌心传来湿度,收回朝大街上张望的目光,低头看了他一眼。

被挤在人群中的顾笙努力踮着脚,瞪大眼睛看着街上的风景。

他因为激动,和周围不断发出倒吸气声音的人群一样,双眼冒光,面上通红。

也不知坚持了多长时间,瘦弱的身子已经站不住了,开始微微摇晃,但仍旧保持着点脚仰头的动作。

在晏辞的角度看来,又坚强又让人心疼,看起来有些可怜。

晏辞于是把他往身边带了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承受了一半的重量,低声道:“踩在我的脚上。”

顾笙却是坚强地摇了摇头:“会踩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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