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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杳杳 绣方 41743 字 9个月前

可是看不见,陆乘书能听到。

布料的摩擦声,和舀水的声音在本就安静的小屋里显得更加清楚了,让人仿佛能想象到女孩此时正在干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陆乘书感到一阵烦躁,他索性闭上眼睛开始想之后该怎么办。

若是信能成功的送出去,他的人应该当天便能知道他的位置在哪。

此时身在晋城,他没有足够的人手,但是时间紧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援兵能不能及时赶到。

如此,最多再等三天他便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呀!飞飞你出去不要舔我!”女孩娇嗔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开来。

陆乘书睁开眼,眼底一片阴沉。还有三天,三天后他便再也不会听见这个声音了。

第二天,阿杳一早便起床去送信。

从树林到村子里来回要一个多时辰,加上找人,估计要两个小时。阿杳让陆乘书放心,她会在午饭前赶回来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快要回去了,陆乘书今日说话也没那么冷淡了:“不急,你路上小心便是。”

阿杳听到这话感觉心里暖暖的,毕竟自从外婆去世、那个人离开之后也好久没有人关心自己了。

她点点头:“嗯!我会小心的。”

阿杳走出树林,便看到离树林不远的田地里有个农汉在劳作,那便是她要找的人。

她吹了一声口哨,那人听见后抬头看见阿杳躲在一颗粗树后面向他招手,向四周望了一圈看附近没人才向阿杳那边走去。

“怎么今日又来了。”那人一幅不愿意看见阿杳的样子。虽然能从她这里捞到些好处,但也不代表他愿意天天同“煞星”打交道。

“嘿嘿。”阿杳略带些讨好地笑了笑,“今天有封信要麻烦王叔你帮我送一下。”末了又加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你白跑,这次买药的钱一半都给你。”

“送信?”王六接过信封看了看没看出头绪,显然也是个不识字的。

他本来不愿意接这活,但听见阿杳最后那句话还是答应了。

阿杳将带来的草药也一并交给他,正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的村子里传来。

在他们这乡下地方,别说马了,连牛和驴都没几头。阿杳不由得有些好奇:“王叔,那边是干嘛的。”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王六的语气又不耐烦起来,但还是解释道,“听说是有贵人在附近打猎时被歹人伤了,听说那歹人受了重伤,现在正逐个村子搜查呢。悬赏令都在村子头贴一个月了。”

“哦……是吗。”阿杳的脸色沉了几分。正好陆乘书也是一个月前出现的。

“你那树林子,最近有其他人进去吗?”王六虽然也想到那人可能躲在树林里,却没胆子进去找。要知道每次他和阿杳见过面都要去村里的菩萨庙里多拜几拜才安心。

阿杳听了这话咧嘴一笑,刚才面色暗沉的脸此刻明媚如春风:“怎么可能呢,我那树林里向来是没人进去的。”

“此时发生在你的封地上,你自然是想尽快了解此事。但是,这次事件非同小可,你亲自去查难免不会有人背后中伤你,即使查清了也难保不会有流言蜚语。”老皇帝虽然双眼已经浑浊,但目光却依旧锋利,“你——还是避嫌吧。我看此事就交给……太子去处理吧。”

陆乘书听到皇帝这样说心中的惊诧不比晋王要少,但他面上依旧平静,行礼道:“是,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王所托,尽快彻查此事。”

晋王虽然不愿,但也不能违背旨意,只得向陆乘书行了一礼:“那就劳烦皇兄了。”

“三弟不必客气,晋州是你的封地,孤定当查明此事,还你一个海晏河清的封地。”陆乘书看着晋王虚伪的表演,皮笑肉不笑。

“呵呵。”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两人“兄友弟恭”,“太子向来疼爱弟妹,此事交给你,朕放心。”

于是,太子陆乘书带着自己的亲卫奉命来了晋州。

然而,刚到晋州陆乘书的行动便受到了限制。

晋州牧表面对他恭敬有加,说自己一定全力配合太子调查,却连日举办宴饮,将晋州的世家豪绅都邀请了遍,美名其曰帮陆乘书了解当地形式。

然而这些世家豪绅仿佛串通好了一般,喝酒玩乐是样样在行,一问问题便连连摇头。

半个月下来陆乘书毫无收获,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靠晋州牧来解决这次事件。

开采盐矿铁矿这种事情,背后利益错综复杂,莫说是这些世家,就算是晋州令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陆乘书早已派人暗中调查此事,自己表面上与晋州牧周旋,让其放松警惕。

就这样陆乘书参加了半个月的宴请,直到几天后,晋州牧又说到了晋州一年一度的秋猎时间,诚邀陆乘书一起参加。

晋州牧的人来邀请陆乘书参加秋猎时,陆乘书正在看手中的密报,上面写着暗使调查对于盐矿背后之人已经稍有了些眉目。

请殿下少安毋躁,静候佳音。

大抵是因为陆乘书的人真的触及到了利益的核心位置,晋州牧终于心急了,想借秋狄之事打得陆乘书措手不及。而陆乘书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的胆子这么大,竟然在秋狄场直接刺杀他。

虽然他早有提防之心,当即斩杀了一名刺客,自己却与众人走散还负了伤,最后被其他刺客逼退至悬崖之上。

情急之下陆乘书只能跳下悬崖,之后便是浑身是血的被阿杳救了回去。

想到阿杳,陆乘书的眼眸不禁暗下来。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阿杳带走,相反,在向阿杳求救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以后好好报答对方。

陆乘书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多年的圣贤书多少也将他本就凉薄的性子添上了几分温润的假面。但是他的温润是由背后的矜贵支撑起来的,而阿杳一遇到他就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看到了他最落魄的一面,自然也就打破了他的温润。

所以,直到在阿杳被村里的少年欺负之前,陆乘书都没有想过要带阿杳一起离开,他无法忍受一个见过自己落魄样子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原来你也是如此的可怜、脆弱。看到被少年欺负到跌坐在地上的阿杳,陆乘书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找到了之前在众人面前当太子的感觉,上位者的感觉。

所以他出手击退了那几名少年,就算这么久是阿杳救了他一条命照顾他的伤又如何,此时他小小的一个举动也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是没想到自己被张恺找到时那个可怜的小孤女不在家,而自己也没时间在那里等她回来。若是她知道自己救的人身份如此尊贵……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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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书仿佛能想到阿杳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以前见到的人一样谄媚。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打断了陆乘书的思绪,他没有打开门帘,只看到外面火光越老越亮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张恺在王店村里搜寻他时还是被晋州牧的人注意到了。如今他们人少没人来善后,近日里天气又潮湿马群踏过很快便会留下痕迹,王店村地处偏远,想来骑马的人也只有他们这一支,是以晋州牧的人很快便能追上来了。

张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见到远处有一种火光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举手示意众人停下,借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大至估算了对方的人数约有三十多人,而自己这边只有八个人和一个负伤的太子。

此次凶多吉少,要避免和对方正面冲突。

“保护太子!”张恺一声令下,随行的几个人立即向马车靠拢。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对方的面孔也出现在了夜幕之中。张恺认出了为首的一个人是州牧府的一个府兵头头,姓孟,是晋州牧长府官的心腹。

“好巧啊张副官。”对方先发出了声音,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语气中已经充满了自信和不屑,还有几分激动。

毕竟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太子,更何况此时有机会围剿太子,想到那名皇子在府中是矜贵清冷的样子孟氏握着刀的手都激动地想要颤抖。

“孟队长,那么晚了还在追查刺杀太子的罪人真是幸苦。”张恺特意将重音放在罪人两字身上,希望对面能够意识到他们想要犯下的是多么大的罪过。

“只要是州牧大人吩咐的,咱们几个再幸苦也是应该的。”对方显然没有将张恺的提醒听进去,反而发难道,“我可没听说州牧大人有让张副官协助此事啊,不知道张副官为何在此处?”

“保护太子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何须州牧大人之命。”张恺也懒得和对方打马虎眼了,“在下为太子副官,无需听从这晋州内任何人的命令,还请孟队长让道。”

“呵。”孟宵表情狰狞的笑道,“张副官可听说过天高皇帝远,晋州怎么说也是晋王殿下的封地,晋王殿下同太子都是皇上的儿子,来了晋州自然就算是太子的人也要听命于州牧大人。”

“更何况……”孟宵指向张恺背后的马车,“太子殿下如今下落不明,当日秋狩在太子身边的只有你,照我看——陷害太子的歹人就是你!”

这句话虽然乍一听让人觉得惊讶,但在场的双方皆面色如常。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想要光明正大动手的理由罢了。

如今对方已经知道马车里做的是太子,之前伪善的面具如今也不必再装了,双方都明白今夜将是一场生死厮杀之战。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之时,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却威严的声音。是陆乘书。

“慢着。”陆乘书掀开马车的门帘,驾车的士兵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但仍然为他将门帘系好。

“殿下!”张副官见状想要阻止陆乘书,却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

夜幕下,陆乘书的脸逐渐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下,他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秋狄时瘦了不少显得更加的冰冷不近人情。孟宵虽然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到陆乘书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感到浑身冰冷。

“孟队长,是吧。”陆乘书看向来人的首领,言语中丝毫不见紧张,仿佛他才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如今本宫已安然归来,未在晋州出现什么闪失,相比晋州牧也能放心了。不知你寻到本宫,晋州牧会赏你什么东西?”

孟宵没有说话,面对陆乘书他显然没有向面对张恺那样直接撕破脸的勇气。

“他会赏你金银?良田?还是会直接让你当一县之长?”陆乘书没有理会孟宵的反应,事实上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自顾自的先把自己的话说完。

“你听从晋州令的指示,他能给你的也不过就这些了。”陆乘书道,“可你若是听我的,我会给你你预想之外的、更好的东西。”他用缓慢又带有一丝诱惑的声音向孟宵展示出了自己的筹码。

孟宵感到自己的心在疯狂的跳动,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如今夜间已有一丝寒气,但却有一滴汗水从他的脸旁滑下,滴落在地上。

就在汗水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孟宵听见自己说:“殿下的赏赐在下不配。”太子给的诱惑固然大,但是自己是晋州牧的人,此刻投诚早已经晚了,倒不如跟着晋州牧放手一搏。

听到孟宵的话张恺握紧了手中的刀,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只是身后陆乘书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静放松:“真可惜,你原本或许可以不用死的。”

“给我——”孟宵举起刀,想要发出号令,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喉咙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被风刮过的清凉感。

对面,陆乘书手中的匕首早已在他的话刚说完时便已经投掷出去了,正中孟宵的喉咙,一剑封喉。

看到队长被杀,余下的人准备抽出武器将对方剿灭。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格外沉重的马蹄声从他们背后传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便一个个被斩杀于马下了。

陆乘书看着眼前的敌人一个个倒下毫不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远处明亮的火把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陆乘书的脸,他在一众火光照耀下对来人道:“你来的还真算是及时。”

第68章第68章

且说王六那边,他虽然平日里贪了阿杳不少卖药的钱财,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

他将信交给镇子上的信客,还特地叫了最贵的信客——反正钱都是从阿杳应得的银子里扣的,若是到的快些说不定阿杳收到信就快些,届时他便能再多捞一笔银子了。

王六心里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算盘,却不知此信到了收信人手中便被连夜由密探送入了州牧府,而最终接到信的就是张副官。

虽然是留痕差的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的字,但张副官还是一眼看出了这是太子陆乘书的亲笔信。

“太好了,殿下还活着!”张副官连夜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几分,连黑眼圈此时都显得发亮了。

晋州牧当日邀太子去秋狄,用的是猎晋州独有的花豹的由头。那花豹地处晋州偏远处,当时他们一行人车马浩荡的走了两天,而听说送信的是最贵的信使、速度最快,想来信已经寄出来一天有余了。

若是此时出发,最快一天应该就能到达太子所写的地方。阿杳自从两年前姥姥去世之后便一直一人一狗在树林里生活。她的话不多,却也有忍不住自然自语的时候,唯一能倾听她的只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小黄狗飞飞。

姥姥临终前曾和她说过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阿杳记住了,但无论她如何缩减开支,如何努力的去悬崖峭壁处采珍贵的药材却总也凑不够钱。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王六在克扣她换药的钱财,但他是唯一愿意帮她的人了,她别无选择。

直到她遇到了陆乘书。

两年来,她攒下的银子加上一身家当甚至没有陆乘书一次给她的多。

所以,就算陆乘书真的是伤了贵人的歹人又和自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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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关系呢。阿杳想,更何况若是真的讲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怕自己会一起被解决掉吧。

“我最近没有在树林里看到人。”阿杳摇摇头。

“也是,你那破林子常年没人晚上还和闹鬼一样,料也没人去”王六感到有些可惜,“这次的悬赏可是州令大人亲自下发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能人会拿到这笔报酬。”

看王六信了自己的说法没有再追问,阿杳松了口气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将信寄到。

眼下拿到报酬才是真的,至于除恶扬善那些事情,自然由该做的人去做吧。

第二天,阿杳将昨日从王六那里听来的事情假装随口说给陆乘书一听,看到对方面无波澜反应后还是暗暗松口气。

虽然自己没想着当帮官府抓人的好人,但知道自己并不是和坏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是好的。

阿杳松了一口气,陆乘书这边却悬了一颗心。

虽然早就想到陷害自己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但陆乘书没想到对方找的那么快。

自己的人应该也在路上了,但是不知道是哪路人能最先找到自己。万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阿杳同往常一样中午回到家中,却看到陆乘书在扶着桌边艰难行走。

“你怎么起来了。”阿杳赶紧走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陆乘书甩开了手。

“啊……”阿杳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毕竟两人同吃同住了那么多天,期间阿杳还帮他换药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抱歉。”陆乘书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温和些,毕竟万一有什么意外,可能还真的要靠眼前这个女孩来帮自己,“我只是想自己先试试能不能走路。”

阿杳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人骤然受伤还断了一只腿,此时有机会了自然是想自己试试,全然没有意识到男子的神色中有对自己的隐隐不喜。

“你的腿我昨天看已经好多了,还好你只是轻微的骨折如今可以勉强下地,若是真的断了没三个月是好不了的。”

阿杳本想让陆乘书一直等完全痊愈了再下地,但奈何对方一意孤行,阿杳只好替他用木头简单做了一副拐杖。

阿杳给陆乘书搬来一个木椅让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自己则开始削木头。

不得不说,阿杳会的东西可真不少,不然也无法在深山老林里独自生存这么久。

陆乘书看着阿杳殷勤地将做好的拐杖进行最后一道打磨工序,眼神晦暗不明。

他从小众星捧月般的长大,受的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教育,要说阿杳给他的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实在不算是什么,但不知为何阿杳越是卖力在陆乘书看来就越是碍眼。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却还是对自己这么好,陆乘书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想要什么?”在阿杳背后陆乘书冷不丁的问道。

“嗯?”阿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要什么?”陆乘书道,“你瞻前马后的这么多天,想要什么?”

阿杳有些疑惑的看着陆乘书:“一开始不就和你说好了吗?我要钱啊。”

“你要多少钱?”这么久了两人一直都没提过这个问题,虽然多少钱陆乘书都能给得起,但是至于具体的金额阿杳从来没提过。

许是自己快要走了,想赶紧和这女孩算清,陆乘书今日的话格外的多。

阿杳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住了。其实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她本来就没什么钱,也没有自己去采买过什么东西。虽然张口闭口都是要钱,也和陆乘书说了要和他每一笔账都算,但究竟要多少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其实无论他给多少她都会接受吧,阿杳想。虽然当时陆乘书说了会给她“比这腰扣贵百倍的东西”,她也没当真。毕竟那一个腰扣随便扣点金子下来就值了十两银子呢。

“要钱,是想给自己攒嫁妆?”陆乘书又冷不丁抛出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阿杳能回答的出来,她摇摇头:“我没想过嫁人。”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向陆乘书托腮道,“我想买一个房子。”

买房,陆乘书眼眸微动,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女子要买房子。不过……陆乘书看着破落的茅草屋和院子,这女孩想换个地方住也是情理之中。

“晋州的房价……”陆乘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杳打断了。

“我才不要买晋州的房子!”阿杳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自己累死累活就是要离开这个地方,才不要还生活在这里。

阿杳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反常,她的目光同陆乘书撞在一起,从对方素来平静的眸子中窥探到一丝疑惑,不禁有些慌乱。

“反正,我也没有要你送我一栋房子。”阿杳又背过身去继续打磨拐杖,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救了一个人就能得到一栋房子这种好事她也没想过。

“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好。”阿杳又小声说了一句,像是说给陆乘书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看出阿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陆乘书也没有再追问。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刀具打磨木头的声音。

突然,一阵若隐若现的说话声打破了树林间的安静,两人皆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阿杳确定了这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往这边来了。她心中又惊讶又不安,这座林子平时没人来,无论来的是村里的人还是外面的陌生人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是王六说的追查歹人的人可怎么办,阿杳的余光扫过陆乘书波澜不惊的脸,虽然陆乘书大概率不是什么歹人,但阿杳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

阿杳站起来,对陆乘书道:“你先进去,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陆乘书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回避为妙。和阿杳想的一样,他也在想对方该不是来搜寻他的人吧。

回到房内陆乘书掀开自己的枕头,那里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是陆乘书藏在衣服的夹层里随身携带的,所以连阿杳也不知道她的床上有一把匕首。

陆乘书拿起匕首,藏在门后,静候越来越近的声音的主人。

门外,陆乘书离开后便出现了几个年岁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原来刚才的声音是他们发出的。

阿杳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看样子像是村子里来的人,只是村子里的小孩怎么会来树林里。

还没等阿杳开口问,她便从几个少年的交头接耳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哇,还真的有人住在这个鬼林子里。”

“你看那里有个女的,是不是就是大人们说的妖女。”

“啊啊,她看过来了。”

“怕,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她还能把我们全吃了不成。”

“对,对!我们这么多人呢,一定能把这个妖女赶走,她走了我们村子明年的收成就好了。”

原来是村子里三两节群的小孩,听说树林里有妖女,加上这两年村子里的收成不好,便仗着年少不懂事叫嚣着要来“讨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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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

原来自己在外面已经变成了会吃小孩子的妖女了吗,阿杳心中苦笑,这种事情在她和姥姥刚搬来林子里时也发生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第二波。

“我才不是什么妖女。”阿杳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好惹的,“你们快从我的山上滚出去。”

阿杳身高不过寻常水平,身形还瘦削,这几个小孩中不乏有比她高比她壮的。是以,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几个少年丝毫没把阿杳当回事:“上啊,把妖女赶出村子。”说完便开始拿石头砸向阿杳和她身后的房子。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阿杳拿起拐杖便开始驱逐这些小孩,嘴里还不忘为自己辩白,“我都说了我不是妖女!”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阿杳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被父亲抛弃的那年,被村里人赶走的那年。

少年们听到阿杳还敢反驳,一时间便将自己从村里人听来的话全都一股脑说出来了:

“你母亲生你弟弟一尸两命不就是你克的!”

“就是,听说她力气还特别大,一般女孩子哪有这么大的力气!”

阿杳被气的感觉眼睛一酸,她以为自己对这些谩骂早就免疫了,没想到此时还是不争气的想哭。

若是屋里没有那个人,自己还会那么委屈吗。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阿杳的脑中。

比起少年们的谩骂,阿杳突然意识到自己更害怕陆乘书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他知道了,还会向对正常人这样对自己吗?还会兑现的自己的承诺吗?

阿杳的注意力有些被分散了,没躲过其中一个孩子扔过来的石头。石头砸在她的头上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就在这时,茅草屋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从一开始便在里面挠门的飞飞从门里冲出来,向为首的男孩冲去。

同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的几块石子,依次准确的打在了几位男孩的身上,让他们忍不住吃痛。更有甚者打在了腿部脆弱处当场便跌坐在地上。

“唰唰——”暗器的发出者显然没有把他们的呼喊声当回事,仍然毫不留情的向几个少年掷去石子。

石子本身没有多少重量,但发出石子之人手法精巧,让石子不但速度极快而且每次都精准的打在人的脆弱之处。

而这几个少年不但外强中干而且平日里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加上阿杳平日里“妖女”的传闻,一时间竟然以为是阿杳用了什么妖书作用在他们身上,便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飞飞看到少年们逃窜走,依旧狂吠着直至少年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而阿杳早在少年们转身逃走时就已经失去力气搬的跌坐在地上。

刚才驱逐少年们并没有耗费她多少体力,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浑身无力还身体发冷。

阿杳听到身后传来屋门被打开的声音却不敢回头。

“嗒,嗒。”阿杳的心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越沉越低。

终于,脚步声在背后不远处停下了。

“他们说你是妖女?”

此时已是危急之时,越快找到太子他们这一行人就越安全。张副官思及至此,当下便决定立刻出发。

“我带一路兵马去殿下说的王店村,现在我们虽然知道了殿下的方位,但兵力还是不足,一切还需安排地谨慎周全。”张副官道,“那晋州牧敢阴咱们一次难保不会与我们撕破脸皮,你带几个密探去找赵小侯爷,务比让小侯爷快马加鞭赶到王店村与我们会合。”

还好王店村和禹州都位于晋州的西南方向,加上此时他们的消息比晋州牧得来的要早,还是有机会安全归来的。

送信的密探当即领命,消失在房中。张副官又叫来一人,按照陆乘书信中说的那样让那人扮成自己的模样留在州牧府稳住州牧的人,免得让他们起了疑心,自己则换成他人的打扮暗中带人向王店村夜袭而去。

信送出去已经三天了,陆乘书还没等到他的人,内心的焦急已经开始浮现在面色上了。

阿杳看到陆乘书如此内心也是明白了七八分,但就像陆乘书说的那样她从来都不会过多地过问陆乘书的事情。

其实不止是陆乘书,换成其他人阿杳也会如此对待对方。或许是天性如此也或许是之前被村子里的人赶出来伤透了心,陆乘书这两天观察发现阿杳虽然将他照顾的很好但是内心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炽热。

他之前并不在意这个女孩,只觉得她是有自知之明才有分寸感,可现在看来她只是习惯不与人深交罢了。

阿杳虽然没问但也是有些心急的,毕竟陆乘书能早一天被他的家人接走,她就能早点拿到钱。

“你别急,那信应该已经寄到你家人手上了。”阿杳安慰陆乘书,也是在安慰自己。

陆乘书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孩语气中的笃定:“你是不是又给那个送信人额外的钱了。”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责备和严厉,明明之前他要掰掉腰扣上的金子时,她说了送信是不要钱的。

不知道为什么,花的是自己的钱阿杳却有一种被人抓包的心虚感,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听到陆乘书又道:“花了多少?”

“二两银子。”

送封信二两银子?陆乘书不禁皱眉。

就这样还想自己出去,怕是出了这林子被人卖了都还在替人数钱。有了钱是能过的好不错,但只有钱便会成为危险。

阿杳午间做饭时发现她之前在树林里捡的柴火已经所剩不多了,山间的天气多变,所以一有机会她便会捡些干柴来。只是最近家里多了一个人,每日还要煎药给他,柴火的消耗自然就变快了。

看着今天天气不错阿杳准备上山再捡些柴火,不过落柴不多,大部分的柴火都是她砍了树回来劈的。是以除了采药用的背篓她今天还多带了一把斧头。

阿杳将斧头放进背篓里,和陆乘书告别:“我去上山砍些柴火,天黑前就回来。”

然而陆乘书没能等她回来。

等阿杳走后大约一个时辰,陆乘书便听到一阵细微的震动声。

若是一般人可能就没听到或者不会在意,但陆乘书从小便学习骑射,也经常去军营里看将士们演练。是以他瞬间便意识到了,这是有人在骑马朝这边袭来。

来的人可能是他的人,也可能是搜查他的人。陆乘书拿出藏起的匕首,埋伏在门后。茅草屋的门关的并不严丝合缝,陆乘书可以从门缝中窥探到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若不是他此时腿脚不便,跑到山上或许生机更大,只是……

旁边的飞飞听到动静也从地上爬起来,一副警戒的模样,陆乘书看到不禁苦笑一声:“看来只有我们两个并肩作战了。”

生死,便看此时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陆乘书终于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最终还是张副官先带人找到了阿杳的屋子。

陆乘书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副官松了口气,将匕首慢慢放下,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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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打开了门,张副官看见失联已久的太子立刻下马半跪在陆乘书面前道:“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起。”陆乘书虽然落难这么多天心里略有不快,但也深知造成这场面的罪魁祸首是谁。张副官跟随他多年,怕是他失踪这么多天最心急的人之一了。

这边张副官也不扭捏,立刻起身,一旁早有随从递上了太子规制的衣袍,他拿起外袍批在陆乘书身上。

正当他替陆乘书将外袍上的带子系好时,飞飞不知对方是友非敌,或许是对方人太多这小黄狗也没见过这阵仗,正向张副官身后的一众士兵狂吠。

那士兵平日里厮杀惯了只觉得这狗吵闹,更怕它引来不该来的人,当即便想拔出刺刀,却被陆乘书看透了心思,呵道:“不要伤他!”

陆乘书唤飞飞过来,让他进屋,转眼便看到张副官的表情中带了一丝惊讶,毕竟他平日一向杀伐果决,并平日里打猎用的猎犬也从不多看一眼只当它们是工具罢了。

陆乘书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平日里威严的形象,问道:“你们来时可有遇到晋州牧的人?”

“回殿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并未打草惊蛇,只是我们人少势微,且来的路上多少有些动静,难保晋州牧的人没有注意到我们。”

看来此时还没有完全安全,陆乘书微微蹙眉:“如此此地不宜久留。”

“正是。”张副官命人将早前备好的马车牵来,“还请殿下尽快离开此地,赵小侯爷的兵马昨日夜里已进入晋州,正在赶来的路上,等小侯爷到了才算是安全了。”

陆乘书点点头:“幸苦你了。”虽然他在信中叮嘱让张副官联系赵信让他前来,但赵信昨日便到了晋州,想必是张恺早就在收到信之前便联系了赵信前来。

陆乘书被张恺扶上马车,却在马车帘掀起时犹豫了。

阿杳还没有回来。她还在山上砍柴等着回来给他做饭煎药。

“殿下?”张恺不禁疑惑陆乘书为何停下,是否还什么吩咐。

被提醒了一声,陆乘书摇摇头,他吩咐道:“屋里还有我一个腰扣,给我拿来,我们走。”末了又嘱咐了一句,“拿完把门关好,别让狗跑了。”说完便进了马车。

随着马车的门帘被放下,阿杳的茅草屋消失在了陆乘书的视野里。

张恺没有对陆乘书不寻常的反应和吩咐多想,亲自去屋里将陆乘书的腰扣拿走。那腰扣虽然已经被人扣去了一部分金饰品,但毕竟是皇家规制的东西,在阿杳破落的茅草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算是一个破损的腰扣也是皇家的东西,遗落在此确实不合适。多年的经验让张恺下意识地以为陆乘书只是单纯的心思慎密罢了。

飞飞看到眼前的门被关上,那个陪伴了他和主人半个多月的人跟着一群陌生人离开,他的气息逐渐在茅草屋里消散。

飞飞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正如他无法将看到的事情转述给他的主人。所以,他的主人回家后注定只能得到伤心和疑惑。

阿杳每次捡柴火都会从半山腰开始沿着下山的道路捡,这样到山脚时她便差不多可以捡满一筐,然后用不了多久便能回到家。

还有半筐阿杳便能将背篓捡满了,正当她打算坐下歇一会时,她突然远处大约是自己家的地方群鸟飞散,像是有什么人突然闯进那边引起了骚动。

难道是有人寻来了?是之前她看到的在村子里搜查的人还是陆乘书的人?

一股不安涌上阿杳的心头,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觉得自己应该赶过去看一下。她不顾身体上的疲惫背着半篓木材向山脚赶去,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自己家阿杳的心里越是慌乱。

赶到家门口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和痕迹,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注意到车辙。

阿杳看到茅草屋的屋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她走的时候虽然将门虚掩了,但并没有将门外的门闩插上,但此刻茅草屋的门闩已经被从外面插上了。

阿杳感觉自己的心如同已经沉到了深深的海底一般,她打开门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飞飞……”门后空无一人,只有小黄狗如每日一样上来舔舐主人的脸颊,只是无论他怎么舔也舔不尽主人脸上的眼里。

第69章第69章

自夜袭晋州牧府后已经过了一周,陆乘书整天忙于和晋州各地的官员和豪绅世家打交道,虽然晋州令已经被关押在府内的地牢里但是盐铁案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晋州的平静下是一片暗潮汹涌。

向皇帝汇报此次事件的文书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决断。但陆乘书只要在晋州一日,就要尽量在此多安插自己的势力。

连续几日的处理公务让陆乘书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前不久的落魄之事了,只是腿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还会提醒他这个事实。更让他烦躁的是几次午夜梦回时醒来他总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还在那个破茅草屋里,疑惑为何身边少了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

难道她真的会什么妖书不成?陆乘书摇摇头试图让那个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消散。不过是时间还没过去太久罢了,陆乘书告诉自己,时间长了自己自然就不会再被这些东西影响。

太子府跟来的侍从们这几日都注意到太子自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大好。虽然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太子平日里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之前在京城时仆人们讨论起主子只会说他是清冷有礼,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殿下眉眼间出现了一丝狠戾之气。

张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太子的不同寻常,看到太子走路还带有些许缓慢时他明白了,殿下这是因为腿伤而不爽呢。别人或许对陆乘书不太了解,但张恺作为太子副官是知道陆乘书此人是容不得自己出现一丝差错和瑕疵的。

平日里连皇帝多夸了晋王一句陆乘书的眼神都会变的阴沉,更不要说此时自己的腿脚变得不便了。

于是,张恺为陆乘书找来了一位晋州有名的神医前来为陆乘书看诊。

陆乘书听说此事也没有阻止,甚至想着开几副安神药这样夜间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身影便会消失了。

然而,在神医看诊后却道:“看脉象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外伤恢复的很好,只是腿上的伤还需静养两月有余便可。”

“两个月?”陆乘书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晋州无人会岐黄之书了还是你这神医惯会招摇撞骗,居然说这伤要两个月才能好。”

神医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头发接近花白的小老头被人以礼相待了一辈子,此刻显得十分可怜颤颤巍巍道:“殿下息怒,草民岂敢欺骗太子殿下。这断骨之伤本就难好,殿下一个月便可下地走路便是草民行医一辈子也是没见过啊。”

看着眼前之人一副恭敬害怕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是那个女孩明明说过……

只听那神医又道:“草民曾在医书上看到过有一种药可加速断骨愈合,只是这药药方似是秘方医书上并未细写,且其中有一药材只在人烟稀少的悬崖峭壁上生长极其难得。若是殿下能寻到这种药想要快点愈合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陆乘书突然想起那女孩曾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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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说过为了救自己她将压箱底的药材都拿出来用了,当时只当是那女孩夸张拿乔想要更多的钱,如此看来她说的倒是真的了。

想到那女孩陆乘书的心里更加烦躁了,他当时自尊心作祟时确实想过带阿杳回来。可他如今又变回了受众人敬仰的太子,又何必再去管一个村妇回来在自己面前碍眼呢。看见她,只会让自己想起落魄的自己,而他不喜欢自己的存在有污点。

“你下去吧。”陆乘书不耐烦地挥挥衣袖。

神医听到这话如释重负赶紧退下,在外室写下一张安神药的药方头也不回的告辞了。

晚上,陆乘书接下侍从递上的安神药,用完后便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这次他没有梦到这几日出现在他梦中的少女,而是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陆乘书的母亲,当朝皇后在家给现在的皇帝时,皇帝还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爷。

皇后是当朝最有权力的世家——崔家的嫡女,莫说嫁给王爷,就是嫁给当时的太子也是配得上的。

人们都议论为何崔氏女会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王爷,直到后来太子被废,那个名不见经穿的王爷成了有力的继承人,人们的议论便消失了。

人人都知道是崔氏扶持了势弱的王爷上位,但是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当你有一些权力,人们会背后议论你;但当你足够有权力时,人们便会不敢议论你。

崔氏成了皇子们夺位的最大赢家,一时间风光无限。崔氏女成了皇后,而她诞下的皇子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

陆乘书的人生,从开始就是顺遂的,他有很多兄弟姐妹但皇帝的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个。直到几年前皇帝突然开始宠爱贵妃,子凭母贵连带着晋王也成了有身份地位的皇子。

当天上的太阳习惯了自己霸占一方,连只能发出微弱光芒的月亮也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看着以前只会对自己谄媚的人也会对晋王恭顺有加,以前只会夸赞自己的父皇也会在晋王回答出他问的问题时露出和蔼可亲的表情,陆乘书的内心第一次滋长出了奇怪的情绪。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嫉妒。可他是太子,不应该还有能让他嫉妒的人存在的。

陆乘书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汗珠,虽然喝了止痛药但他此刻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口疼得比之前还要厉害了。

“来人!”他起身掀开床帘,“现在是什么时辰?”看见这件衣服阿杳就来气,狠狠捶了衣服几下还是将它收进了行囊里。怎么说也是有金线的衣服,说不定上面的线还能当几文钱呢。

正当阿杳快要收拾完时,又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阿杳的房屋里。阿杳不是一直住在深山里的,也不是一直这样“特殊”。

她出生在镇上一个普通的人家,虽然家里不富裕,但阿杳从未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父亲偶尔会嫌弃自己不是个男孩,这没什么,因为村子里其他人家也会这样。

母亲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她从小就知道女子生育困难,危机重重,镇上时常有女子因为生产而逝去。

父亲再娶了后娘,还生了一个弟弟。这也挺常见的,她看其他女子难产而死时只有她家女眷才会悲伤,至于她孩子的爹,若不是真的穷的揭不开锅了大多也是会续娶的。

阿杳小时候过年吃到的糖葫芦从此只会出现在弟弟口中,她也没有去争,因为父亲说自己长大了不应该再吃小孩子的东西。

阿杳就这样,没心没肺,不争不抢的活了十二年。

直到那个人来了村子里。

阿杳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镇子里来了一个身穿白衣道风仙骨的男子,听说师从名门,是个大师,在去往京城的途中借住在村子里。

他见村子里人们生活困难,便乐善好施主动帮人们看病,还指导他们看天象知气节,很快便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和信任。

他对村子里的人们都很好,除了阿杳。

年轻的白衣男子看到阿杳,神色迷离,仿佛神游在外看到了什么其他东西一般。

过了一会儿,白衣男子眉头微蹙,只对阿杳说一句话:“你以后切莫去京城,会引起祸端。”

男子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便离开了,可他说出的话却永远的留在了村子里和阿杳的生命中。

谣言在一天内便传遍了整个镇子。

大家不知道男子具体说了什么,却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阿杳是个“不祥之人”。

村里人和父亲的态度转变让阿杳不知所措,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沉塘时,还是她的姥姥站出来护住她。

于是,十二岁的阿杳跟着姥姥住进来深山之中直到现在。

阿杳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祥或者是什么妖女。

但她听到背后传来陆乘书的质问时,还是莫名的心虚了。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别人怎么看待从来都不会在乎她的想法。

陆乘书是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同样,他也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有弱者在被压迫时才会转而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他是天生的强者,只相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控制一切。

“真是愚昧。”阿杳听到陆乘书略带嘲讽的声音淡淡地从身后传来,不知道说的是她还是在说其他人。

看着阿杳满脸泪痕的坐在地上陆乘书觉得她才终于有了一些女孩子应该有的柔弱样子。

但不知为何,看到“柔弱”的阿杳他心里反而有一丝烦躁,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有一个不喜欢的玩偶却被别人玩坏了。

这种想法让陆乘书的心情更差了。什么自己的东西,自己和她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阿杳坐在地上的身影太过刺眼,陆乘书拿起被扔在一旁的被打磨过的手杖将手杖的另一头递在阿杳眼前:“起来。”

阿杳没想到陆乘书会想要扶她起来,虽然两人的手掌间还隔着一根手杖。

她顺着手杖看向那个人的眼睛,没有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她所害怕的鄙夷和嫌弃。

她抓住手杖借力起身,犹豫良久还是问道:“你不怕他们说我是妖女吗?”

“那你是吗?”男子淡淡的问道。

“我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陆乘书的声音依旧和平日一样冷淡,但阿杳此时却觉得很安心。

原来世上只有第三个人愿意相信她。阿杳一愣。

听到自己愿意相信她就这么开心吗?陆乘书看着阿杳,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刺眼,原来是阿杳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只是刚才她一直背对着自己而且伤口被额发遮住了自己才没有发现。

“你受伤了?”陆乘书伸手捏住阿杳的脸,想要拉近些看她的伤口,却在进一步做下一个动作前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转而立刻松开了手。

阿杳丝毫没有发觉陆乘书一系列动作的不自然,也没有发觉自己额头上的伤。刚才的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沉浸在激烈变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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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此时才感觉到疼痛。

“啧,好疼。”阿杳轻轻碰了一下伤口,随后吃痛的收手。

“没事,只是皮外伤罢了,我自己就能处理好。”阿杳道。

两人进入屋里,阿杳对着镜子熟练的清洗伤口、洒药、包上一层纱布。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处理起来还是会有一些疼痛的,但阿杳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快速处理好了伤口。

陆乘书看着熟练的阿杳,觉得她刚才柔弱的样子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熟练。”陆乘书道。n之前他不慎跌落在树林里,身上被树枝和山石刮出不少大大小小的伤。

他和阿杳达成交易后便又昏倒过去了,等醒来时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了,但时间却没有过去多久。

“嗯。”阿杳收起包扎用的工具,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以前刚来到树林里时,出门采药经常受伤,一开始都是姥姥给我处理的,但后来她说不可能帮我处理一辈子的伤口,便都是我自己来了。”

阿杳平日没有多问过陆乘书的事情,相同的,她也没有多透露过有关自己的消息。这是陆乘书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有关她过去的消息。

可能是因为刚才陆乘书出手救了她,也可能是因为陆乘书不把她当作妖女,阿杳今日的话变得特别多。

她说自己的母亲在生他弟弟的时候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说自己被人当成了不祥之人赶出村子。

说自己的父亲将自己抛弃,只有姥姥愿意接受她。

她说完了名叫阿杳的少女的故事。

“自从被赶出来后,我和姥姥相依为命,直到两年前她去世了,我便一直自己待在这里。”

陆乘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少女医书高超却住在树林里,而且一门心思从他这里赚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你就没想过要报复回去吗?”陆乘书道。

“报复?”阿杳征了一下,将陆乘书的话重复了一遍,似是想弄清对方话中的意思。

要说阿杳恨将她赶走村子的人吗,自然是恨的,但她没有想过去报复,或者说她的能力让她根本不会去这样想。

就像被困于森林的雀鸟无法想象凤凰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

“我可以帮你。”陆乘书又继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引诱。

阿杳摇摇头:“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很满足了。”

听女孩这样说,陆乘书不禁在心里冷笑,笑阿杳的天真善良。他自小是按继承人来培养的,自古帝王将相功成名就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

不过他倒也不讨厌阿杳如此,退一步说,若不是她天真不知世事,又怎么会救了自己呢。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阿杳会如此的喜爱金钱了,只是一个女子想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只是有钱可不够的。

“那你拿到钱之后呢?”陆乘书问,“你的亲人都不在了,你自己要怎么活在这世上呢?”

“我府上也有很多无所依靠的孤女。”陆乘书漫不经心地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话。

只要眼前的女孩开口,自己也不会介意自己府上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阿杳听到这句话目光闪烁,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陆乘书口中听到他说自己的事情。

陆乘书见状只当阿杳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心动了,内心不禁有些得意。只是他见过的依附于他人的女子太多,却忘了阿杳和他平日见过的大多数女子不同。

只见阿杳轻笑一声:“有钱就已经比现在好多了,更何况我才不是只有钱呢。”

阿杳站起来拍拍胸脯一脸骄傲:“我还有我的医书!”

陆乘书没想到对方没有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不由得一愣,他看见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我之前听人说过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这树林子我早就待腻了,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只见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先是在房门前转了几圈,确定四下无人便直接开门进入房内,将阿杳吓了一跳。

阿杳还以为是村子里的人那么快便来了,一看却只有一个一脸猥琐的男人站在屋内。

原来那人是村子里的一个混混,整天混吃混喝游手好闲,是以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娶到媳妇。今日他在村子里闲逛,恰巧听到一伙人在村长的家里吵吵闹闹的。附耳一听原来是山上住着的那个妖女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情,一群人正在嚷着要明日上山去讨伐她呢。

山上住着的那个妖女混混有印象,村子里人不多,那妖女小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后来不知道怎么得慢慢的就成了妖女。她那不争气的爹不但不帮她说话反而还骂她骂得最凶,看她父亲如此村里的人便更加变本加厉了。

再后来听说她就被赶到了山上。其实混混平日里也有点怵那片破树林子——毕竟大家都害怕,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但今日听到别人这么一闹,他就突然恶从胆边生,色心压过了色胆。

我看那妖女也活不过明日了,还不如让我捡个便宜。

于是混混便壮着个胆子自己来到了这树林子中,这树林偏僻无人,可谓是地利人和,正好方便自己下手。

混混站在阿杳的屋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阿杳丝毫不掩饰自己色眯眯的眼神,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血气冲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开心得还是害怕得。

看着来人的神色如此反常,纵是阿杳平日里不知世事此时也知道来者非善类。

“你是什么人?”阿杳上下打量了混混一遍,村子里的人除了王六,其余人留给她的印象都停留在了她十二岁那年。显然她之前也并不认识这个男的。

“嘿嘿。”混混猥琐一笑,看着阿杳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女子,虽然看起来有点瘦小打扮得也很粗糙但胜在年轻底子不错,他更激动了。

混混也没打算和阿杳解释自己要干什么,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孩毫无反抗的能力,便上去就向阿杳的胸前袭去。

陆乘书在被阿杳就的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个不知道男女有别的女孩。因为她能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外衣换了而且还能平静的在夜晚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

刚开始陆乘书还觉得此女颇有心计,怕不是看自己穿戴华丽存了些麻雀变凤凰的心思。然而第一夜他的断腿被阿杳不经意踢到后他就知道了,这个女孩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其实对于男女之别阿杳还是知道的,只是她的家里只有一张床,而按她受到的教育来说躺在一张床上也不算什么。

因为她只被教了两句话,第一句就是有两个地方不能碰,一个是前胸,一个便是肚子以下大腿以上。

显然,眼前的混混是想碰那两个地方的其中一个。阿杳虽然知道的东西少,但她只要学了就会记住。是以,在混混碰到她之前她便一脚踢向混混两腿之间——这便是她被教的第二句话了。

“啊——”混混没想到阿杳看着天真瘦弱会来这么一脚,一时间被痛击到地上打滚。

阿杳本就心情不好,此时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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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恐惧更是达到了巅峰,上去又补了两脚,随后便拿起自己的行囊喊上飞飞就往外冲。

————

陆乘书再次来到王店村附近的村子时已是启程的第二天下午,因为太子殿下的命令众人日夜兼程将两天的车程缩短到了一天半,估计明天白天就可以到王店村了,饶是如此也没看到殿下的脸上的交际和烦躁消散。

看着日头即将落下张恺便开始寻找旅店安排住宿,虽然按照一般的习惯和规矩太子出行到每个地方应该住在驿站或者当地的官员府中,但此次出行太子殿下似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带了些许几个人,也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员。

然而村子地处偏僻,平日里鲜少有外村人来,就算时不时有些游客路人前来投宿也只是借住在几个村民的家中。

被张恺叫住打听的村民一脸可惜的说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这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只有镇子上才有一家客栈,不过那客栈是方圆五十里最大的客栈,虽然远了点条件还是不错的,贵人若是此时出发想来在日落前也是能赶上的。”

“不知道贵人去咱们这小村子可是有什么事啊?”原来这村民正是王店村的人,今日恰巧来走亲戚,自己那村子鲜少有外人过来,村民忍不住向张恺打听道。

“不过是路过罢了。”张恺含糊道,太子此次出行极为隐蔽,连沿途的官员都没有通知,又怎么会和一个小小村民透露消息呢。

对方虽然见识不多,但见张恺一行人气度不凡又不愿多说,心知这也不是自己能惹的人便讪讪地不再追问,只给张恺指明了方向便没再说话。

守夜的侍从连忙起身:“禀告殿下,寅初初刻(凌晨三点)了。”

“唤张恺来,再备一辆马车,孤要出城!”

张恺被人从床上喊醒,听说太子要半夜出城连忙穿戴好去见陆乘书。

只见陆乘书已经穿戴整齐了,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张恺问道:“殿下如此心急,可是有什么要事?”

“孤有一样东西忘在那个破茅草屋里了。”陆乘书一字一字的说道,“一个,让孤心烦的东西”

————

自那天回来后阿杳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出门。

陆乘书消失了,他究竟是被自己的人接走了还是被他的敌人抓走了呢?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屋里屋外都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门口留下了些许马蹄和车辙的痕迹。

难道有人来抓他还会带辆马车来方便腿脚不便的陆乘书吗?

“陆乘书,你个大骗子……”好讨厌,好讨厌的人。

只是阿杳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陆乘书的那句“必有重谢”。她等了六年才等来这一个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她的下一次机会又在哪里呢?难道她真的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一辈子吗?

第三天,阿杳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了和以前一样规律又无聊的生活,每天起床、采药、赶在天亮之前回来、就寝。

虽然她的行动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她的内心却不再像之前平静。

当生活中有了一线光芒后谁又能安心地待在黑暗中一辈子呢?

阿杳决定自己走出这片树林。就算没有陆乘书,没有人来拯救自己,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何况她还有一身医书,她就不信自己还能饿死在外面。只要能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就可以先去当地的药馆去找一份工了。

定下了目标阿杳便开始为接下来的离开做准备,在离开前她还想再凑点钱顺便多为自己准备些干粮。

这天,正当阿杳在屋里为自己缝制一套方便外出的衣物时卧在他身旁的飞飞突然起身向门口走去。

“飞飞?”阿杳有些疑惑,却终于也跟着起身了,她知道飞飞不会乱走,他起身一定是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她这小破屋来的人比过去六年都要多。

走出房门,阿杳有些希冀地看向飞飞盯着的方向,会不会是陆乘书回来了呢?

然而来人是一个莫约四十多岁的妇女,阿杳不禁在内心苦笑,果然自己只是在空想罢了。

许是忌讳阿杳身上不祥的名号,妇女的神情也显得不太自然,但她看到阿杳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主动和她搭话道:“你就是阿杳吧?”

听到妇人和自己说话,阿杳忽然想起来对方是什么人了。她是王六的老婆。

当年阿杳还没有被人说是不祥之人,还是个生活在村子里的懵懂的小女孩。她记得自己还参加过王六和眼前这位妇人的喜宴。

第70章第70章

大半夜屋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影,陆宋远杳吓得登时吸了口凉气,但当她看清来人是谁后,那口凉气便慢慢吐了出来。

她一边用书册压住了手边还未干透的纸张,一边问:“你怎么醒了?”

与其说醒,不如说陆乘书是一直未睡。

他故意沉缓呼吸,让账外的陆宋远杳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看着她离开寝屋,以为她也要入睡,可很快,他又听到陆宋远杳起身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等了许久都未见回来,陆乘书这才忍不住寻了过来。

“为何不睡?”陆乘书没有回答,而是望着满桌案凌乱的纸张,反问她。

陆宋远杳面上平静,可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站起身道:“我……我就是睡不着,所以起来看会儿医书,这就准备去睡了。”

只是看医书?可他方才过来时,分明看到她满面愁云地盯着手中纸张在看。

陆乘书没有说话,直接朝她走去。

陆宋远杳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收桌上的纸张,可一垂眸,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她太过投入,竟不知不觉摆了一桌的纸张,根本不是三两下就能收走的。

不等她反应,陆乘书就已经来到桌旁,随意拿起了一张纸。

“别看!”陆宋远杳连忙抬手去夺。

陆乘书未曾抬眼,便一把将她纤细的手腕握在掌中,轻念出声:“采苓对郑盈的憎恶,会因为身份和性格原因,选择忍让……”

念到此处,陆乘书停下来,缓缓松开了她。

“都说了不要看的,这是我与采苓的事。”陆宋远杳松了口气,迅速将纸张从他手中抽走,说她也要去休息了。

陆乘书虽觉得还有些古怪,但到底也没有再去深究,转身也要离开。

陆宋远杳拿着那张纸,原本是顺手就想压在书册下,可谁知她将书册刚一拿起,方才被压住的那张纸,因墨迹未干的缘故,沾在了书册上,在她抬起的瞬间,又落了下来,正好落在陆乘书脚边,险些被他一脚踩住。

陆乘书脚步一顿,弯身去捡,一行大字便工工整整落入他眼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阿书阿兄不能将自己的关切真实的与我表露】

周遭空气瞬间凝固,那“关切”与“真实”这两个词,仿若烙铁,烫得陆乘书双眼生疼。

陆宋远杳也觉出他神色不对,想到书中所记,有些患了心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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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难以接受此症为病,若强行医治,还会适得其反,让他们更为暴躁。

担心陆乘书也难以接受,陆宋远杳一面看着他神色,一面同他轻声细语地解释,“我近日看了些有关心症的医书,所以将身边之人都分析了一通……你方才看到的那张,便是采苓的……这张……”

“这些话你与谁说过。”陆乘书彻底转过身来,缓缓抬眼,那双眉眼带着森森寒意,手中的纸张也被他攥成一团,紧紧握入掌中。

陆宋远杳有些怔懵,一时没反应过来陆乘书是在问什么,只觉得他这般模样,令她觉得害怕,便朝后退去,可谁知,手臂被陆乘书再次一把握住,且他还用力一扯,将她彻底拉至身前。

“说话。”他冷冷问道。

陆宋远杳还是有些发懵,她缓缓摇头,“没、没和谁说过,我只是自己在做记录,想帮……”

“你记了多少?”陆乘书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沉声打断,握住她手臂的力道,也随之加大。

陆宋远杳吃痛蹙眉,眸光移向桌案。

陆乘书并未松手,而是一边拉着她,一边开始去拿桌上的纸张看。

看到采苓的,他直接扔去一旁,看到关于他的,便蹙眉细看,他越看,脸上神色越凝,手上力道也不知觉加大。

陆宋远杳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指尖都在发颤,像是在极尽所能的压抑自己的情绪。

“谁让你记这些的?”他冷声问道。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记。”陆宋远杳如实回答。

少女的话语,活力中暗含着坚毅,若是一般男子说出这话陆乘书可能会觉得对方身怀抱负,可放在这没见过世面的孤女身上陆乘书只觉得她只是见的太少了,不知道能留在自己府上是多好的机会。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陆乘书想到这里轻笑一声,他本来只想给阿杳一些钱财便一刀两断,可如今他改变了主意。没关系,等日后她随自己去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热闹非凡”“广阔无边”。

阿杳很难将记忆中的那位少女与眼前的妇人联系在一起。许是嫁人后生活操劳,妇人的肤色已经变成了小麦色,上面也不乏有细纹,当年掀开盖头后青涩喜悦的神情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疲惫感。

“你是……王六的老婆。”阿杳努力地想要回想起眼前的人的名字,却只能记起其他都喊她王六家的,好像她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般。

“是我。”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都长那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阿杳不禁有些害羞,这还是她长大以来第一次有人拿自己和小时候做对比,虽然可能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她从小到大也是有他人关心一般。

“怎么了,是王六让你来的?”除了平日里和她的丈夫王六有些财物交易,阿杳想不起来自己和眼前的妇人有什么其他交集。

然而妇人却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让你快逃走的。”

“……逃?”阿杳艰难地吐出这个音节。

妇人点点头,因为心急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前几天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哭哭啼啼的回来了,身上还带了伤。本以为是他们几个胡闹自己弄的,谁知道今天他们说是上山遇到了你,说你用妖书害了他们!”

阿杳听到这话觉得仿佛身陷冰窟一般。完了,她想,这下就算想待在这个树林里也是不能了。

妇人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他们几个的大人听了之后商量着要把你赶出去呢,现在正在村长家里不依不饶的,说是一定要讨个说法。”

说完妇人将钱塞在阿杳怀里,头也不回的下山了。虽然当年阿杳被赶出村子里时她没有开口,王六贪了阿杳的钱时她没有干预,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阿杳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早已里流满面,用轻微的声音默默道了声谢。

阿杳手忙脚乱的擦干自己的眼泪,迅速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现在她也没有心情想那么多了,什么陆乘书,什么报恩,她现在都不想去思考,只想着这次能够躲过这一劫就好了。

阿杳没什么钱,家当更是少的可怜,她把柜子里还能穿的衣服塞了两件进包袱里,又从衣柜底下将自己这几年攒的钱拿出来,加上这几日她换的钱和刚才妇人塞给她的钱,加在一起莫约有十五两银子。

应该够在外面生活一段时间了吧,她想。只要能够走出这个郡县她就不用害怕“不祥之人”的身份暴露了,她会些医书,应该可以在医馆里干活来挣钱

“这是为何?”张恺皱眉问道。殿下本就心急,今日又耽误了一夜不算,明天再耽误一天怕是心情又要不好。再者晋州那边虽然有了赵信的禹州兵在州牧府中别人不敢造次,但太子还是越早回去坐镇越好。

“这……”这毕竟是村子里的事情,而且还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村民犹豫了一下,但看张恺出手阔绰还是告诉了他,“贵客有所不知,我们村子里有个害人的妖女,这几天村子里的人正商量着将她抓起来处理了,打算明天就动手呢。”

“你说什么?”一直放下的马车门帘被人掀起,村民一直好奇里面坐的是什么贵人,可真看见了他却后悔了。

夕阳西下,只见那人的脸半陷在阴影中容貌俊美却眸色阴冷,看的村民感觉如同被恶鬼盯住一般。

张恺见陆乘书掀开车帘也是一惊,却又看见陆乘书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那人面前用剑挑起眼前人的领子:“把你刚才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

崔祁拿起茶盅微微品了一口茶:“即使是爱好你也应当分些时间在别的事情上,我看你案几上的账本都快落灰了。这些账本是去年茶庄上的账本,是母亲特意让我找来让你学着看的,你以后入主东宫少不得要看这些东西还是趁早上手为好。”

陆乘书想起白日里她与王佑说得那番话,再看这满桌写满他得了心病的记录,便又是一把将她彻底拉到身前,与他相贴。

“我没有病。”陆乘书唇瓣几乎挨在了她的耳旁,用那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道,“我这般对你,只是因为我恶心,你听清楚了么?”

当陆宋远杳意识到陆乘书有可能是得了心病之后,便做足了准备,她知道若发起病来,什么狠话都会说,可即便如此,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觉得难过,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落泪。

见她咬唇不语,陆乘书手上力道更重,疼得她倒吸一口气,连忙点头回应。

“知道我为什么恶心你么?”似是为了证明他有多厌恶她,陆乘书的手还是没有松开,且直接将她拉扯着转回身来,按在了书案上。

后背猛然与案边的碰撞,让陆宋远杳久忍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陆乘书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而是望着眼前落泪不语的陆宋远杳,用那极其嫌恶的语气,对她道:“你凭什么做我陆乘书的妻子,凭你与太子苟合?凭你身份低贱?还是凭你脏?”

他似是恨透了她,口中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为用力,说到最后,整个人从冰冷开始变得愤怒起来,语调也不受控制般扬起。

“不要白日做梦了!”他拿起其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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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纸,狠狠扔在陆宋远杳脸上,“你的存在就是皇室对我的羞辱,我每看你一眼,每同你说一句话,都觉得万分恶心!”

说罢,他似是彻底不愿再忍,直接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狠狠道:“我没有病,也不需要你擅作主张来医治,若日后我发现你再做这些……”

他没有说下去,但手上力道却在慢慢加重,眼看陆宋远杳开始不住挣扎,脸色也愈发涨红,他终是一把将她甩开,任凭她跌坐在地,趴在地上不住咳嗽,他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将桌上所有的纸张,丢入铜盆,连同那些书册,全部一把火烧了干净。

原本要在府中待到后日,结果第二日天还未亮,陆乘书便带着王佑回了白渠。

采苓不知昨晚发生了何时,只知晨起进屋时,陆宋远杳靠在贵妃椅上,身上还搭着被子。

采苓机灵,没让身后的婢女进屋,而是赶忙将门合上,跑上前来,“公主怎么睡在这儿?”

见陆宋远杳不说话,采苓又道:“可是昨晚与世子闹别扭了?”

采苓想不通,这二人都是性格温和之人,怎么会闹别扭,就算闹别录,世子又怎会让公主睡在外间。

正在思忖该如何开口劝慰,采苓忽然眉心一蹙,用力吸了吸鼻子,四处张望,“怎么有股糊味,是什么东西烧着了吗?”

她慌忙起身,寻着味道的来源走了过去,当她看到屏风后一片狼藉的书案时,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

那桌案上搁着铜盆,铜盆中满是灰烬,还有那些被烧得残破的书册……

整整一日,陆宋远杳都未曾出屋,早午两膳皆未用,夜里采苓实在看不下去,端了碗肉粥送到她面前,再一次出声劝道:“奴婢也不知公主和世子到底怎么了,但奴婢知道,不管发生何事,身体都是自己的,旁人不知道心疼公主,公主自己也要心疼自己啊……”

陆宋远杳微微抬眼,望着采苓,用那沙哑的声音道:“无人的时候……叫我宋远杳吧。”

“公……”采苓顿了一下,当即一咬牙,点头应道,“好,宋远杳,咱们不难受了,咱们快喝粥!”

陆宋远杳接过粥碗,抬手去喝时,采苓又是一惊,倏地一下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他、他……他对你动手了?”

陆宋远杳无波的双眸,微颤了一下,遂又恢复平静,“不要让白芨知道,也不要和任何人说。”

“那怎么行?”采苓赶忙探身,去看陆宋远杳脖颈上的红印,其实她白日里就看见了,但当时她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床帏之事时折腾出来的,等到方才陆宋远杳扭过来喝粥,她才看清这红痕竟是指印。

采苓气得心头直冒火,“他当真是胆大包天了!竟然……”

“采苓。”陆宋远杳轻声将她喊住,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答应我,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采苓双拳紧握,站在原地半晌不说话,待片刻后,她长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陆宋远杳身旁,“好,那你要和我说清楚,他为何突然这样?”

“可以不说么?”陆宋远杳道。

采苓又是心头一梗,可那些重的言语,面对陆宋远杳,她也没法再开口,只能恨铁不成钢地使劲跺了跺脚,幻想陆乘书就沾在她鞋底,咬着牙道:“那下一次他若还要发癫,你不能再这样忍气吞声了,你要喊我,知不知道?”

陆宋远杳朝她点了点头,弯唇道:“谢谢你,采苓。”

“你还笑得出来……”采苓无奈长叹,摩挲着胸口不住为自己顺气。

白渠县附近的一处山间,王保牵着马,与陆乘书同行。

“她当真没有说出去?”陆乘书停住脚步,蹙眉望着眼前溪流,他对她那般狠戾,她竟还要再忍。

王保点头又道:“昨日世子离开后,公主的确消沉了一整日,可今晨起来,似乎又与往常无异,坐着马车又去了青山观,外出时,还戴了花巾。”

那花巾明显是用来遮挡脖颈处指印的。

她为何还要忍?

陆乘书吸了口气,缓缓合上眼又问:“还有呢?”

王保道:“公主去了青山观,晌午教人施针,午后随着净玄下山去做义诊。”

“义诊?”陆乘书睁开眼。

王保道:“皆是附近山民,多为女子,公主义诊时带着帷帽,没有露面。”

陆乘书道:“这几日若无大事,不必来报,将她跟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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