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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61章
要写医案,首先要学的自然就是病人的名字,所幸陆乘书的名字并不复杂,她很快便学好了。然而其他字学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是以阿杳每次回到锦绣阁后都还要再加以温习才能赶上每日的进度。
幸而芍药也会看些字,每日待阿杳回来时便在旁帮她温习,遇到偏僻晦涩的字便两人钻在一起细细研究,然而更多的是两人一起玩笑这个字像小人在跳舞,那个字像小人在舞剑。
阿杳对于芍药会识字这事有些惊讶,毕竟当时芍药和她说过自己的出身,她学的大多是“取悦男人”的玩意儿。
“我自然是认识点字的,不然怎么能看得懂外面的话本子。”芍药躺在贵妃榻上,回忆起往日的时光双眼不禁空灵起来,“那时妈妈们都说要学些高雅的技艺才能被那些豪绅贵人们高看一等,不同于一般的妓子。”
“那时吟诗作对都学过一点,只是大概是我真的没那个天赋,学了那么多样东西,最后也只有一个琴艺能拿得出手。”芍药轻笑一声,“不过我到不后悔学那些东西,会识字后自己便找了些书看,在书里知道了好些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或许也是因为读过书她才敢去找太子,用自己手中晋州牧的秘密和他做交易。当时要自己学读书认字时,妈妈们估计没想到以后她会用这项技能做这种事情。
不过,这也算是为她博得了一个好前程呢。芍药的嘴角上翘,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吧。
这几日天气放晴,两人却还只能憋在锦绣堂里不免觉得烦闷。阿杳倒还好,她之前在小树林里从未外出过习惯了,可芍药就有点难受了。
尤其是自从上次阿杳回来后也不让芍药再给自己打扮了。
“芍药姐,你平日里的妆容都是侍女们帮你上的吧?”阿杳按住芍药蠢蠢欲动的手,一脸的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的?”芍药疑惑。
“……芍药姐,你要是日后开胭脂水粉铺,千万要将你的侍女带上让她帮你管理铺子。”阿杳没有解释,只给了芍药一个忠告,随即说什么也不让她用脂粉碰自己的脸了。
是以,芍药便又少了一样乐趣。
听着芍药了无闲趣地抱怨“哪怕能让侍女从外面给我带几件新鲜玩意儿也好啊。”阿杳不禁也有点心思活络。
“不如我今日去问诊时问问太子,能否让我们出去逛一逛?”其实她出来了那么久除了透过马车的车窗见过一些街上的风景以外,对外面的世界还一无所知。
“真的吗?”芍药听了这话从软榻上跳下来,握住阿杳的手,“哪怕只有你一个人出去也是好的,你要是能出去记得帮我带一份东街的梅子姜。”
谁能想到州牧府里最受宠的小妾其实是个贪嘴的美人,而阿杳此人也是个爱吃的,听到这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放心,我若是能出去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吃完午膳后没多久侍女便来找阿杳领着她去做每日的例行看诊,经过了几日后州牧府里的人已经对阿杳每日提着一个小药箱穿过半个州牧府去往书房见怪不怪了。
阿杳刚进入书房要将药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张恺突然进来有要事禀告,看到阿杳在这里欲言又止。
陆乘书颔首示意他继续:“不必在意她,你接着说。”
这倒不是因为陆乘书有多信任阿杳,只是知道她懂得不多,便是听到了什么机密的话也无大碍。
“刚接到的消息,陛下派了官员来晋州查看情况。”
“哦?派了谁?”陆乘书听到这话心里已经开始将朝中可能派来的人想了遍。按他对皇帝的了解,此次派来的人不大可能是他的人也不大可能是晋王的人。
皇帝虽老可是疑心却越来越大,朝中他信任的人不多,其中有不少是中立派。
“是……国师秦玄。”
陆乘书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不禁皱眉,显然他并不在陆乘书预想的名单里面。
“怎么是他?”陆乘书本就不喜这些故弄玄虚之人,而这个秦玄因为皇帝格外看重他,陆乘书之前还故意找人接触过,然而对方也不知是自持清高还是怎么回事丝毫没有理会他派去的人。
“听闻是因为国师大人近日本就有周游列地的计划,故而陛下选了他来。”张恺道,“其实殿下不必太过担心,国师虽然一向与我们没有往来但与晋王一派也不交好,况且此次事件证据充分,即使国师大人发现了一些端倪也不好说些什么。”
陆乘书点点头:“剩下还有一些细节还需再打点一下,莫要让他抓到把柄,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告诉孤。”
“是!”张恺领命退下。
阿杳给陆乘书诊完脉,习完了今天要学的字,本想问一下能否和芍药一起外出的事情,可是看陆乘书眉头紧锁显然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没将事情说出口。
然而陆乘书却早已发现她总是将眼神瞟向他却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等着阿杳要对他说什么话,然而她却一直不说,让陆乘书心底痒痒的。
“你若是有话要说就快说。”陆乘书垂下眼,开始翻开一本文书。
“唔…我想和芍药一起出府。”
“不行。”陆乘书连头也没抬便拒绝了。
阿杳还不死心,委屈道:“为什么不行?当时你也没说不能出去啊,整天闷在这府里无聊死了。”末了还小声嘀咕道,“若是你当初说了不能出去,我才不会跟你回来。”
陆乘书闻言合起文书,盯了阿杳半晌,看她眼中一片赤诚大概是真的很想出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真的想出去,过两天有秋收节孤带你出去。”
“真的?”阿杳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充满了兴奋,一副期待的样子。
“只是只能带你一个人去。”陆乘书又道,“芍药她是罪臣家眷,孤心慈才没有将她们都押入大牢,如今将她们关在锦绣阁里已是大恩。”
阿杳没再说话,就像芍药说的那样,就算只有她自己能出去也是好的。
待到了秋收节那日,阿杳等到快用晚膳时才等来有侍女前来唤她出去。
阿杳和芍药告别,跟着侍女走到州牧府门口时陆乘书已经和随行的侍卫们都换了一身便装。阿杳今日穿的还是自己带来的衣物,和旁边一身华服的人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芍药今日见她出去也想将衣服借一身给她,只是两人身型相差太大,并未找到能让阿杳穿着合身的衣物。
阿杳先跟着陆乘书坐了马车到了一个靠近夜市的偏僻地方两人才下车,渐渐的和众人融入在一起。
虽说是秋收节,可晋州这地方每年没几项活动,故而夜市里便各种活动商贩便混在了一起,其中不乏花灯、灯谜等各种活动。
陆乘书对这些东西自是见怪不怪,比起逛夜市他更多心思都在观察晋州的风土人情上。但阿杳就不一样了,她对夜市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过年才能吃到一次的糖葫芦上,此次出来自是目不暇接,到处张望想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然而陆乘书大步在前走着,她只能走马观花般的看着沿途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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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活动。幸而陆乘书带的护卫们也有心将她也包围起来了,是以她周围除了那些便衣的侍卫随从们并没有什么人阻挡她的视线。
一群人就这样走了快大半个夜市,还好阿杳之前自己独自住,干的都是些体力活,不然还真的跟不上这一群人的步伐。突然她看到了一个摊子双眼发亮,几经纠结后终于下定决心追上陆乘书。
陆乘书在前面闷着头走着,他虽然身在集市但脑海中仍在想着公务。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对上了阿杳小鹿般的眼眸:“等一下,我想买个东西。”
陆乘书看向她指向的摊子:“你要买糖葫芦?”
阿杳点点头,她刚要起身走向那个摊子就被陆乘书拉回身边:“不要乱跑。”末了又给了张恺一个眼神示意。
张恺了然,对阿杳道:“阿杳姑娘就在这等着吧,在下去帮你买。”
阿杳虽然想自己前去小摊前,但见状也只能放弃,只好呆在陆乘书身边。
“没想到这个季节就有糖葫芦卖的了。”阿杳看着糖葫芦摊子,思绪逐渐飘远。
陆乘书轻扫了她一眼:“晋州的气候比一般的地方要冷,虽然此时已是秋末但天气已经和南方初冬时所差无几了。”又道,“你虽然住的地方偏远也算是本地人,怎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吗?”
阿杳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我家里穷,幼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看父亲从镇子上给我们带些好吃的……”虽然后来这种日子也消失了,但它还是阿杳记忆中最无法忘怀的一幕。
陆乘书闻言没有说话,待张恺回来后他将张恺手中的袋子递给阿杳,道:“这些东西算什么,等你到了京城孤带你看这世上最繁华的景象。”
阿杳结果袋子,张恺似是将摊子上各色糖葫芦都买了一遍装了满满一袋子,而阿杳只吃过最普通的,此时她也选了记忆中的那串糖葫芦。
甜腻的糖衣夹杂着酸涩的果肉,熟悉的味道在阿杳嘴里散开,她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她母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里,复杂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向阿杳的心头。
“有那么好吃吗?”看见阿杳的眼角涌现出泪水,陆乘书拿起手帕嫌弃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边吃边哭,难看死了。”
“好吃啊。”阿杳拿过手帕自己胡乱擦拭起来,泪水模糊了眼睛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真的……很好吃。”
第62章第62章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旁边的人们扶老携幼、嬉笑打闹的欢乐气氛感染了阿杳,让她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原来活着是这种感觉,阿杳想。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这种感觉永远地记在心中,更让她感到激动的是这种生活将不再是奢望,她真实的在经历这一切。
然而她的兴奋却没能感染到旁边同行的人。陆乘书闷着头拉着她走了大半个夜市只觉得吵闹。
在陆乘书的记忆中这种节日总是和宫廷盛宴联系在一起。
宫里的宴席太多了,多到他数不过来,而每次宴席时吃饭赏舞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重要的是如何在盛宴中和各方势力周旋,如何讨贵人们的欢心。
陆乘书是太子,是人们阿谀奉承的对象,可身为太子他同时也要谨言慎行,让皇帝满意。
陆乘书不喜欢宴会,自然也不会喜欢在他眼中只有平民才会参加的夜市。夜市属于平民百姓,不属于他这个如高山明月的太子。
他看向旁边的阿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简单的糖葫芦而如此激动。阿杳此时已经吃完了糖葫芦,在一脸羡慕的看着什么,陆乘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个普通的一家三口,看他们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应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是此时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绑着双丫髻的小女孩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将父亲从摊子上为妻子挑选的木钗插在母亲的头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种温情让陆乘书恍惚想到小时候,那个时候他和父皇母后依稀也有过这样的温情时刻。可那段时光太短了,也太远了,远到让他都怀疑自己的人生中是否存在过那一段经历。
陆乘书别过头不再看那一家人,他拉了阿杳一下:“别看了,回去吧。”
“啊?可是我们还没逛完,”阿杳有些依依不舍。
“孤不想逛了。”陆乘书撇了阿杳一眼,看她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又加了一句,“孤的腿疼。”他撒谎了。
听到这句话阿杳才想起来他还有腿伤,又想着他好歹刚才也陪她逛了那么久只好做罢:“好吧,那我们回去吧。”反正她之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回州牧府前阿杳还不忘去东街帮芍药买她的梅子姜,是以一行人又绕了一圈。
阿杳坐在马车里拿了一块梅子姜放进嘴里,还没等细细品尝便一副怪异的表情,但因为不方便吐只好又咽了下去。
没想到芍药喜欢吃这种又酸又辣的东西,又想起芍药的审美,阿杳不禁汗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转过头看见陆乘书正盯着自己,尴尬地将梅子姜推到一边,又拿起刚才张恺买的一大袋糖葫芦中拿出一份推到陆乘书面前:“你要尝尝吗?”
陆乘书本想拒绝,但想起方才阿杳吃了糖葫芦后又哭又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隔着手帕拿出一颗放入口中。
这一份糖葫芦是摊子上的招牌,糖雪球,砂化的糖像雪一样包裹在山楂外入口即化,过度的甜腻过后是极致的酸涩,两种口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他的味蕾。
陆乘书吃过各式的宫廷点心,每一样都是宫里的御厨费尽心思用上好的食材制作而成。这种糖雪球对他来说尝着新鲜却不惊艳,他只吃了一个便住口了。
他看向阿杳,她此时还靠在车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想要抓住最后在外面的一点时光。
终于马车行驶到了州牧府门前,阿杳也将帘子放下了。她拿起今日买的吃食跳下马车,刚进府门便有侍女上前带她回锦绣阁。
而陆乘书则往书房的方向去了,根据线报国师秦玄明日就要到了,他要再检查一下各路环节确保不被对方抓住什么把柄。
阿杳刚起步想要跟侍女回去,却不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和侍女小声说了一下转身向陆乘书的方向跑去。
“陆乘书!”阿杳丝毫没顾忌周围人的目光,直呼陆乘书的名字。
张恺听到这声内心大呼不好,往四周一看果然旁边的侍卫仆人们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太子殿下的名字,全都半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然而陆乘书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暴怒,只是回头皱眉:“又怎么了?”
阿杳跑到他面前停下,因为天冷加上小跑脸颊有一丝微红,她望向陆乘书的双眼,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陆乘书眼神微动,似乎没想到少女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在他的印象中,对方之前说过最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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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在他受伤时让他记得之后给自己报酬,或者说了他们两清了之类的云云。
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听到有人会真诚的对他道谢,还是从眼前的少女口中。
陆乘书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面前的少女就已经小跑着又回到了侍女身边,跟着她往锦绣阁的方向去了。
陆乘书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阿杳离去的背影。
张恺一直小心观察着陆乘书的神色,对方虽然没有发怒但是也还是一副冷然的样子,他斟酌再三还是提议道:“殿下,阿杳小姐既然负责您在晋州的医药汤液之事,也算是您的半个侍从,要不要臣找个有经验的侍从教一下阿杳姑娘伺候您的规矩?”
陆乘书闻言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方才阿杳是直呼了他的名字,怪不得张恺会突然如此说。
陆乘书的身边没有人会直呼他的名字,他有很多个称谓,每一个称谓都代表着他的一个身份。
他是太子,是殿下,是学生,唯独不是陆乘书。
而他遇见阿杳的时候因为情况特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阿杳便一直直呼他的名字,就算是知道自己是太子后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张恺言毕等了半晌还没有等到陆乘书的答案,心中不由的疑惑,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听到面前的太子说:“不必了,由着她去吧。”
阿杳回到锦绣阁将梅子姜给了芍药,又将一大包糖葫芦分给了芍药屋里的众人。
芍药今日吃到了心心念的梅子姜,心中开心便邀请阿杳今日和她一起睡,两人又待在一起聊到了半夜。
芍药的床铺不仅比阿杳的大,而且还软软香香的,阿杳窝在被窝里感慨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睡在这种地方。”
芍药侧着身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有翻身正卧着道,“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跟着太子,也算是有好日子过了。”
“我又不会一直在他身边。”阿杳打了个哈欠。
芍药却有些吃惊:“待在太子殿下身边不好吗?好多人都挤破头想去这些贵人身边呢?”
阿杳摇摇头:“他只是在晋州找不到合适的医师才找我来伺候他罢了。”
况且……
“而且,我才不想一直待在一个地方。”阿杳将双手枕于脑后,“好不容易有了自由,我想有机会四处云游。这世上还有好多美景我没看过,要是有机会真想都看一遍。”
“不过,我要先去京城找我一个朋友。”想到那个人阿杳不禁垂下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一定可以的。”芍药笑道,“那你日后要是再到晋州来,可一定要去我的胭脂铺。”
“好,我一定去!”
“那一言为定!”
夜半,锦绣阁内的一间屋子里两个少女言笑晏晏,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定下了一个诺言。
第二日下午,阿杳带着药箱跟着侍女照常去给陆乘书诊脉。然而到了书房时陆乘书却不在,问了在书房伺候的侍女二人才知道原是今日有贵客来了。
“张大人方才来禀告殿下,说是国师大人来了,殿下便去前厅会客了。”侍女道,“姑娘先在这里稍等片刻吧。”
侍女给阿杳搬了个凳子在书房外,然而阿杳等了片刻便有些坐不住了。
两个侍女见周围无人看管,陆乘书不在她们也无事可做便凑在一起聊天。
“听说这次来的国师大人是皇上亲封的,是有大神通的人。”
“我也听说了,好想见一见这个国师大人,要是能让他帮我也算一卦就好了。”
“我方才听阿紫说她们偷偷去看了一眼,国师大人还是个年轻的公子呢,一身白衣像神仙一样。”
两人叽叽喳喳围绕着国师这个话题聊了好久,最后双双打算一起偷偷溜到前厅一瞻国师的风采。
阿杳虽然对此人不感兴趣,但独自在书房前坐着未免太无聊,便也跟着二人一起去了。
三人溜到前厅侧门的柱子后,阿杳依稀能听见陆乘书和对方说话的声音,此人声音清冷莫名的让阿杳觉得熟悉。
待她探出脑袋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阿杳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愣在那里。
那个站在前厅同陆乘书说话的人,分明就是六年前路过村子,预言过她是不祥之人的那个人!
第63章第63章
六年过去了,岁月没有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脸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年轻,甚至连神态眼神都没有变化。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冰冷。
即使和他说话的人是陆乘书,是当朝的太子,他的表情还是同阿杳记忆中一样冷漠又疏远,仿佛并不在乎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又在说些什么。
藏身的柱子能藏下阿杳和侍女们三个人,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每次只有一个能探出脑袋去偷看前厅的景象。阿杳是第一个,她愣在那里须臾,身后的两人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正当她们有些心急要问阿杳看够了没有,却看到眼前的少女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直奔前厅。她们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去阻止她,便看到阿杳已经冲到了太子和国师面前。
秦玄本来没想帮皇帝跑这一次的。
他虽然深受皇帝喜爱,但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并无心于政治斗争,所以之前面对太子和晋王的有意拉拢他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既然已经受封国师,享受了皇帝赐给他的身份,就免不得要听他的差遣。
其实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多多少少和太子与晋王之间的势力斗争有关,只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件事情好继续他原本的游历计划罢了。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听着太子和他说着这次的事情,心中百无聊赖。
突然,一抹浅黄色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妙龄女子,不知道为何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玄和陆乘书皆是一愣,秦玄有些疑惑的看向走到他眼前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听见陆乘书质问着女子:“你怎么过来了——”
只是陆乘书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子便举起手狠狠的朝秦玄的面部扇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前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乘书,他一把将阿杳拉过来:“你在干什么!”
他用余光扫了秦玄一眼,所幸对方并没有当场发怒。只是大概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他用手轻抚了一下自己发红的脸颊,有些发愣。
陆乘书还没发作完,便看到阿杳泪眼婆娑,大喊道:“他就是那个说我是不祥之人的那个人!”
陆乘书闻言也微微愣住了,他之前听阿杳说过这件事,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结,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预言之人居然是秦玄。
而秦玄听到这话显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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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不记得我?”阿杳觉得不可置信,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一句话害得我被赶出村子,孤苦无依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居然不记得我?”
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陆乘书又拉了回去顺便捂上了嘴。
眼下不是让她发泄情绪的时候。
“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关起来!”陆乘书并不在乎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他现在一心只想着要怎么安抚秦玄。
和阿杳一同来的两个侍女早就被吓的魂飞魄散了,听到陆乘书的话赶紧捂住阿杳的口鼻将她拉了下去。
阿杳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她挣扎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丝毫无法挣脱身上的束缚。
最后她被两个侍女关在了不知道哪里的一个空房间里,起初她还想办法敲门大喊想要出去,但喊了许久都无人回应。最后,她许是累了自己走到角落里坐下将头埋在双膝里。
阿杳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只觉得自己想逃离这个地方,离开州牧府,离开晋州,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她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无措的时候,但是此时已经不会再有人跳出来救她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夜色来临,这件被遗弃不用的屋子里连个烛火都没有。屋里漆黑一片,阿杳的肚子都开始叫了,但她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这种平静永远不会被打破。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不会有人来伤害。
但她的祈愿注定不会得到实现,阿杳听到房间被打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见陆乘书的身影,侍从们举着灯笼在他身后让她看不清陆乘书的脸。
看着阿杳脸上的泪痕,陆乘书觉得这幕有些似成相识。这让他想起前不久阿杳被村民抓起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阿杳在哭,而他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只是这次让她哭的人变成了自己,这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可知这次犯下了多大的错?”陆乘书冰冷的声音从阿杳的上方传来。
阿杳能感受到陆乘书身上的怒气,其实她并不知道国师是什么人,但是从今日陆乘书反应来看对方应当是个大人物。而她当众掌掴了那个大人物。
若是换成一般人此时怕是早就跪下认错了,但阿杳不同于常人。她在成长的时期没受过父母的教导,没经历过人情世故,没有被规训。
她像生长在外不常见的野草,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着自己的刺。
“我有什么错?”阿杳站起来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害得我那么惨,我就是要找他的事!”
陆乘书闻言心里压着的怒火瞬间飞涨,他知道眼前的女孩不知世事,但他没想到都到了州牧府这么多天了她居然还没学会低头。
正当他打算发怒的时候,突然听到眼前的少女说:“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不详?”
陆乘书被阿杳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不及防,原本要说出的斥责的话此时也堵在了喉咙里。
“你之前说你不信这些东西,但今天你知道了预言我的那个人是国师后,后悔了,是不是?”阿杳看向陆乘书。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阿杳今日在前厅的时候就在陆乘书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是六年前和村里人眼睛里一样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被她捕捉到了。
“骗子……”阿杳低喃道。
“你说孤什么?”陆乘书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想被针刺了一般。
“我说你是个骗子!”阿杳大喊,“我把你从鬼门关救出来,你不但一分钱都没给我还不相信我,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乘书用手捏住双颊让她说不出话。
门外举着灯笼的侍从已经被吓的跪下了,举着灯笼的胳膊也颤颤巍巍的。
晃动的烛火印得陆乘书在墙上的影子此时也扭曲无比,两人的影子逐渐贴近,阿杳终于看清了陆乘书的表情。
他面色不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弧度,但狠戾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在暴怒。
“看来是孤对你太好了。”陆乘书这话说的极其缓慢,“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孤在晋州真的找不到医师,离不开你?”
阿杳还想说些什么,但陆乘书的手仍在施力让她说不出话,她用力想要掰开他钳在她脸上的手,但男人的手都被她抓破了都没有放开。
阿杳真实的感受到陆乘书是在生气了,他是因为自己打了国师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生气?阿杳已经无心去分辨了,她现在只想让陆乘书放开他,然后赶紧离开他身边。
她突然想起了上次陆乘书生气的时候,他命人砍去了一个人的双手。
也许陆乘书说的对,他对她是太好了,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在陆乘书面前畅所欲言,让她忘了他也有狠戾的时候。
终于,陆乘书放开了她,阿杳赶紧退后几步离他远远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既然你觉得我不好,不如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假惺惺的。”阿杳感觉自己真是没出息,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冒,“一边说不信鬼神之说,一边又这么忌讳我……真是虚伪。”
屋外的侍从听见阿杳这话一边恨不得能自己冲进去捂住她的嘴,一边将身子伏得更低了,生怕等会儿太子党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呵。”陆乘书气极反笑,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的雷点上来回蹦跶这么多次,“孤假惺惺?孤虚伪?……张恺!”
张恺早在阿杳大喊陆乘书是骗子时就被侍从们叫过来了,他刚赶来就听见了陆乘书叫自己进去。
“殿下有何吩咐?”张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只得先应和陆乘书的命令。
“她既然觉得孤虚伪,就送她回那些不虚伪的人身边。”陆乘书眼底一片幽深。
“殿下是指……”
“当然是哪来的就回哪去!”陆乘书道,“她不是喜欢被人‘真诚相待’吗?就送回她原来住的那个地方。”
阿杳本以为陆乘书只是把自己赶出去,这她倒无所谓,反正她可以自己再赶路去京城。可他居然把自己再送回去,那她岂不是还要自己再多走那么多路。
“你!”阿杳又惊又气,“回去就回去!回去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你最好真是这么觉得的。”陆乘书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恺留着原地看看离去的太子又看看独自抹泪一脸倔强的阿杳,一脸茫然,丝毫不明白今天两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第64章第64章
芍药今日见她许久没有回来本就心急,终于看见了阿杳,却是脸上一片木然回来的。
见她如此,芍药迎了上去:“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给你留了些晚膳,让她们给你热一热吧。”
阿杳摇摇头,只道:“我要收拾东西走了。1
“这是怎么回事?”芍药向门口一看才看见张恺负手站在门口,似是在等阿杳收拾好东西。
芍药看阿杳已经开始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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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东西打包了,夹在两人中间来回望了望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去问了张恺。
“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张恺只说了这一句,他今日一直在外,刚才才有小厮过来和他说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这些事情,没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
芍药闻言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只是想不到阿杳能犯下什么大错惹的太子如此生气,只以为是些小事故而她又走到阿杳面前劝她。
“你快去和太子殿下谢个罪吧,兴许他气消了就不让你出去了。”
“我才不要。”阿杳的声音虽然小但语气决绝,“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芍药听了这话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说太子,看样子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阿杳的东西不多,说话间便已经收拾好了。她和芍药道了声谢,说日后有机会再相见,便背着自己的包裹和飞飞走了。
阿杳能感觉到有些零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听见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是她并不在乎罢了。
和村民的讨伐声比,这些议论声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想起那些村民,阿杳不由得有些发愁,她回去后要赶紧再自己跑出来,不然万一再被那些人堵住路就不好了。
虽然那日陆乘书和长水县令都为她出头,但人心难测,谁知道这事能震慑他们多久。
阿杳觉得陆乘书这人真是可恶,赶她走就算了,居然还想把她送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是杀人诛心。
她心里生气,便开始踢路上的小石子。
张恺听见身后的动静向后看去,便看到阿杳低着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道这姑娘的性格和太子殿下还真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倔强不会低头的性子。
他转回头,正好看到远处一个身影和他们相向走来,正是秦玄。月色下他的长发和一身白衣被微风吹起,身资飘逸,一副道风仙骨的样子,还真是符合了世人对世外之人的幻想。
夜色朦胧,秦玄停下脚步向他们的方向看来,张恺想起今日发生在前厅的事便侧过身子挡在两人中间。
阿杳察觉到身前之人的动静,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正好两人此时也走到了州牧府门口,张恺便单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阿杳姑娘先上车吧。”
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州牧府门口,阿杳没有多加怀疑,将包袱和飞飞放进车内后自己也进去了。
看见阿杳没有发现秦玄,张恺微微松了口气。车夫走上前恭敬道:“张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张恺思索了一下道:“今日时间太晚了,先将阿杳姑娘送去附近的客栈吧。”
张恺又和阿杳交代了一下,待马车驶出长街,他回头踏进府中,却发现秦玄并没有离开,而是驻足望着刚刚马车所在的地方。
“国师大人。”张恺作为陆乘书身边的人虽然不喜秦玄,但仍旧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然而秦玄叫住了他:“刚才那个姑娘,她去了哪里?”
张恺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已经转了几回,只答道:“那位侍女冒犯了国师大人,殿下已处罚了她,将她撵了出去。”又道,“国师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要问,在下还有事情向殿下禀告,先行告退了。”
秦玄也没有追问下去,只点点头。他的走出州牧府,朝着刚刚马车驶去的方向望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走回府,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
张恺的话虽然刚才有几分搪塞秦玄的意思,但也确实是有事和陆乘书禀告。他来到陆乘书的书房前,见屋内灯火通明,陆乘书果然还在处理政务。
张恺进去,刚要禀告今日处理的事务进度,却被陆乘书先开口打断了。
“她送走了?”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张恺没想到陆乘书会先开口过问这件事,只道:“已经命人将阿杳姑娘送走了。”
陆乘书闻言手里的笔不自觉停下片刻,将文书洇出一个墨点,又听见张恺道:“只是天色已晚,臣先命人将阿杳姑娘送至客栈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再赶路。”
陆乘书没再说话,正当张恺以为他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情,要张口再次禀告时又听见陆乘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没带走府中什么东西吧?”
这个问题就有些奇怪了,张恺回想了一下阿杳带的东西,如实回答:“阿杳姑娘只带了自己的包袱和跟着她一起来的那只狗。”
“哼。”只听见陆乘书幽幽说道,“她那么贪财的一个人,在这待了那么多天一分钱没拿到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走了?没和你要些什么东西?”
“并未听阿杳姑娘提起过酬劳之事。”事实上阿杳收拾的可算是爽快利落,甚至芍药劝她用完晚膳再走都没有听。
不过这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张恺想。
然而他没说陆乘书却问了:“她没用晚膳便走了?”
张恺只好如实禀告。
其实这事陆乘书自己想想也知道,他刚到书房后不久张恺便来回禀了,想来阿杳是一点时间都没耽搁便离开了。
这时,侍女正好将煮好的宵夜端上来,放到陆乘书的书桌上。
今日陆乘书将秦玄好生安抚一顿后,又设宴宴请了他和晋州的一些豪绅官员。只是宴席上他心情不好加上要和各方势力周旋,并未用什么东西。
而他饿着肚子去找阿杳,话还没说几句便又吵了起来,气得他觉得胃病都要犯了。
陆乘书看着宵夜只觉得心烦,便挥挥手让侍女将其撤下。
张恺见状,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陆乘书不再提及此事,他默默地听着张恺禀告着今日的事务进程,面上虽无异常,但眼底的烦躁却怎么都消不去。
另一边阿杳要显得轻松的许多。她今夜坐的马车不同于之前同陆乘书同乘时的那般豪华,不但内里空间小上许多,连坐起来都颠簸了几分。
故而她到了客栈后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阿杳用完早膳百无聊赖的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
若不是隔壁就有昨日和她一同来的车夫守着她,她早就偷偷逃走了,她才不想回到村里子还要多赶一段路。
然而那个人又耳力极好,每次都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他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外隔着门问她可是有事情要办。
终于正当她等不及时,外面传来了张恺同车夫讲话的声音。
阿杳见状以为是要出发了,却见张恺对她道:“今日天气不佳,还请姑娘在这客栈再住上一日,我们明日再出发。”
阿杳望向阳光一片明媚的窗外:“……”对方睁着眼说瞎话,但她又无可奈何。
“这是芍药姑娘的侍女金儿,姑娘独自赶路不方便,她今后便同姑娘一起。”
阿杳:“……”这是害怕她逃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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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张恺的安排,只见对方将车夫也一并带走了,说是明日再来。
阿杳只当这些都是陆乘书的安排,又狠狠的在心里骂了对方一句。
陆乘书昨日又没休息好,也不知道是天气转凉他受凉了还是怎么回事,白日里无缘无故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恺为他又寻了一个医师过来,开了一个方子,见陆乘书对这个医师不似对第一个名医那么反感,又思及他的腿伤,便问他是否要让对方每日来问诊。
“不必了。”陆乘书道,“赶紧将晋州的事情处理完回京城是正经,不必每日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陆乘书喝完药,处理了一会儿文书觉得眼睛略有些干涩,便起身去花园里休息一下。
然而刚走进花园便听到两个侍女在议论些什么。
“听说今年天气异常,长水县的花豹都跑进村子里吃人了。”
“是真的!我家就是长水县的,听说现在村子里夜里都不敢灭灯,就怕有花豹来夜袭呢。”
两人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到自己周围,依旧叽叽喳喳的说着花豹的事。
张恺在旁窥见陆乘书的脸色已经不好,便轻咳了两声,侍女们抬头见是陆乘书赶紧噤声,低头侧站着。
陆乘书看了她们几眼,驻足沉默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第65章第65章
陆乘书回到书房处理了一会文书,面上似是与平常无异,但与平时相比显得略微噪杂的翻书声透露出了翻书人不佳的心情。
张恺在一旁见状垂下眼帘思索一番终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一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将陆乘书常喝的茶放在桌上,却在陆乘书拿起尝了一口后以茶味太淡为由被训斥了一番。
奉茶的侍从只得将茶端下去重新沏茶,屋内众人都察觉到今日太子殿下似是心情不悦,一时屋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陆乘书重重地放下一本文书,撇了一眼一旁还未处理的文书,堆积如山。
“来人。”
张恺不在没人敢上去触陆乘书的霉头,一个张恺手下的侍从见众人都无人敢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将长水县的文书都挑出来。”
听见太子只是让他挑捡文书侍从在心里松了口气,开始挑捡起来。
长水县的文书并不多,只是陆乘书似是很心急的样子,文书被挑选出来一本他便翻开查阅,只是看了几眼后又扔在一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侍从看在眼里却不敢问,只得低着头加速挑捡,没一会儿长水县的文书便被他全部挑捡出来了。
陆乘书翻开最后一本被呈上来的文书,仍是看了几眼就放下了:“长水的文书就这么多吗?”
侍从低着头:“是,长水县的文书都在这里了。”他虽然看不见太子的脸,但觉得太子此时脸色定是不好看。
所幸陆乘书闻言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下去。
此时张恺不知道去外面做了些什么正好回来了,见桌面上文他将文书都合上整理好,不动声色问道:“殿下为何突然将长水县的文书都翻出来了,可是还是对陈元心存有疑?”
陆乘书摇摇头,陈元不过是一届县令,何况他也早已派了密探在陈元身边监视,就算他是假意投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就目前的表现来看陈元并不是有二心之人。
不过……
“长水县今年忽然出现了花豹食人一事,可长水并未有文书来报。”陆乘书言语间似有不满之意,“可见陈元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野兽食人之事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属下方才又去问了那个家住长水的侍女,她说至今只有一人遇难,想来陈县令也是废了些心思在上面的,只是觉得此事甚微不必向上禀告罢了。”张恺道。
陆乘书闻言面上神色好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严厉:“冬日将近野兽觅食只会更加艰难,此事若是不尽快处理好便会愈演愈烈,百姓只会终日惶恐不安,还是要传令下去让陈元尽快好生处理好这件事情。”
“是。”张恺点头领命,“属下会修书给陈县令让他尽快处理好此事,必不让殿下担忧。”
听了这话陆乘书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不再像方才一般冷着一张脸。他拿起之前没有处理完的文书接着看起来。
奉茶的侍从此时也将新沏的茶冷好奉上来,见陆乘书拿起喝了一口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公文,侍从暗暗松了口气又退下。
“只是……”张恺欲言又止。
陆乘书放下茶盅将视线转向张恺,看他一脸迟疑的样子便道:“只是什么?”
“属下是想,就算陈县令能将食人的花豹尽快捕捉完,期间也定是不免又有人遇难。”张恺见陆乘书闻言并无反应,又道,“尤其是独自生活在郊外的人,更是容易成为被花豹猎食的目标了。”
此言一出,方才屋内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此时又紧张起来。
“……”陆乘书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张恺见陆乘书深色晦暗不明,正当他犹豫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时终于听见陆乘书道:“她是不是已经出发快要到长水县了?”
张恺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
他连忙道:“今日阿杳姑娘身体不适,属下便留了阿杳姑娘仍住在客栈内并派人在那里看着她,打算明日再送她回去。”
“想不到送个人回去还能耽搁那么久。”陆乘书虽是如此说但言语间并无责备之意,也并没有追究下去。
“罢了,备车孤去看看她。”陆乘书恍若无事般淡淡道,“怎么说也是从府里出去的人,免得在半路上病倒了被人抓住把柄说孤苛责下人。”
张恺虽然早就猜着会有这么一出,但听见这话从陆乘书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免一惊。对陆乘书来说这大概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去客栈的马车很快就备好了,陆乘书先行走在前面,张恺在后面跟着。
正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张恺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州牧府内派去国师身边伺候的侍女。
“张大人,国师大人方才离开府里了。”
“我知道了。”张恺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国师没事就出门,光是今天侍女们就来回禀了三次。
然而侍女并没有离开,她一脸为难的说:“可是国师大人之前问了奴婢可知道昨日被赶出府的姑娘去了哪里?”
张恺听见心中疑惑,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和他说了吗?”
侍女摇摇头:“奴婢并不知道那位姑娘去了哪里,国师大人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之后便出门了。不过不知道国师大人有没有问其他人。”
此时陆乘书已经登上了马车,张恺只好跟上去不再问此事,只希望这件事别像他想的那样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
阿杳和金儿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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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小眼的待了一个下午。
起初金儿还叽叽喳喳的和她说她家姑娘昨天担心了一个晚上,没想到今天早上张大人便去向她家姑娘要人,她家姑娘知道了后才安心了一些。
阿杳自是知道芍药是真的打心底里担心她,她在心里默默的感激芍药,只是眼下就算能多拖一日回去又能怎样呢?该来的分别还是要来。
阿杳看着金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微笑应和她。
金儿今年不过十六的年岁,比阿杳还小上两岁,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她陪着阿杳闷在屋里也觉得无聊,只是来的路上张大人特意吩咐过她,要好好的和阿杳姑娘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尤其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阿杳姑娘——就算是去茅房也一样!
金儿起初还不知道为何张大人要这样说,然而事情真的像张大人说的那般,阿杳姑娘光是下午就去了三四次茅房。
“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阿杳有些无奈。
“不行!”金儿抱着飞飞跟在阿杳身后,张大人说看住这条狗就等于看住了阿杳姑娘,“张大人吩咐过我要好好陪着姐姐。”
什么陪着,明明就是监视!还抱着飞飞,难道她还要真的抛弃掉飞飞自己走吗?阿杳觉得张恺此人真是和他的主子如出一辙,都是心思眼光毒辣之人。
两人回到屋里,却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阿杳看清他的面孔,不是秦玄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阿杳见到他只觉得生气,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
金儿看见秦玄并不知对方是何身份,见阿杳如此反应只觉得疑惑,便问:“阿杳姐姐这是谁啊?”
阿杳没做声,秦玄见阿杳身边还有一人,淡淡道:“在下国师秦玄,这位姑娘能否出去片刻?在下有些事情想同阿杳姑娘说。”
这个人竟是国师!国师和阿杳之间有冲突之事金儿也略有耳闻,她心中有诸多疑惑但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默默退出去将门关上了。
屋里此时只剩下秦玄和阿杳两人.
阿杳丝毫不想和秦玄说话,却又知道自己无法将对方撵出去,便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秦玄见状也不恼,只道:“抱歉,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阿杳听见后眼神微动,她蹙眉略带惊讶地看向秦玄,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向自己道歉:“你……”
“昨日我确实没想起来你是谁。”秦玄又道,“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不曾想过自己的一句提醒会为你带来那么大的影响,抱歉。”
“你没想过?”阿杳流下泪来只觉得可笑,“我被众人唾弃,被家人抛弃,被撵到山里。我最爱的亲人临终前还在为我担忧!我现在又因为你被赶出来,你一句没想过和抱歉就能抵消这一切吗?”
“我……抱歉。”秦玄面露难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常与人打交道,此时面对哭泣的少女只能笨拙地道歉。
“你走吧。”阿杳擦了擦眼泪,“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也不想再看见你。”
然而秦玄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而道:“我听旁人说你要去京城是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玄摇摇头:“不行,你不能去京城。”
这话听的阿杳怒火中烧:“我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说我去京城会引起祸端吗?”
“你不相信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去京城。”秦玄坚持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做坤道同我一起修行。”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去当道士啊。”阿杳觉得自己和秦玄说话简直比和飞飞说话还要难,“你不走我走,我才不要听你的。”
言罢阿杳便转身离开,被金儿跟着就跟着吧,总比和这个她看见就烦的人在一起强。
然而秦玄却一把抓住她:“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
阿杳被讨厌的人抓住胳膊只觉得自己像被毒蛇咬了一般反应强烈对秦玄又打又踢:“你放开我!你个大坏蛋,神棍!”
秦玄见状害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情急之下只得从背后将她抱入怀里控制住她的双手:“你冷静一点。”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却不是金儿,而是一脸冰冷的陆乘书。
“你们在干什么?”
第66章第66章
芍药正在兴头上,猛地被打断了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故而试探着问道:“不知殿下找阿杳可是有什么急事?能否稍等片刻容她梳洗打扮一下?”
“殿下说了让阿杳姑娘即刻前去。”如此就是不行的意思了。
阿杳拍拍芍药的手让她等自己回来再一起吃晚饭,自己便拿了把伞跟着张恺出去了。
等走到半路阿杳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照镜子看芍药将自己脸上化成了什么样子。不过芍药人长得美每日打扮的又好看,应当手艺是不错的。
然而阿杳并不和芍药同住一屋,且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每次去芍药屋里时她早已梳洗打扮好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芍药每日的妆容都是出自她身边的侍女之手,而她本人的审美堪称艳俗。
阿杳跟着张恺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许久没出锦绣堂此时出来自是好奇,不由得向四处张望。而往来行走的奴仆侍女尤其是陆乘书从京城带来的那些人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跟在张恺后面也好奇的打量着阿杳,甚至有的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陆乘书行事隐蔽,但毕竟离开了两日之久,所以府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半夜急忙忙的出去,等回来时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个医女一起同行还是从殿下的马车上下来的。众人皆在暗地里八卦不知此女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然而阿杳自进了州牧府后便一直在锦绣堂里没有出来,如今露了脸自然是让众人都忍不住好奇。他们原本以为会让殿下夜半动身都要去寻的会是什么绝世大美人,然而看到阿杳平平无奇的容貌时心里皆是失望,心里的那点子八卦之火也随之泯灭了。
阿杳自是不知道自己引来了那么多风言风语,只老老实实的跟在张恺后头。终于不知绕了几个弯两人走到了陆乘书的书房前。
“阿杳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在下进去通传一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陆乘书见个面要这么麻烦,阿杳还是点点头,她走到檐下收起伞,倚靠在柱子上开始赏雨。
以前住在小树林里时阿杳最讨厌的便是下雨,下了雨她无法出去采药换钱不说,天气还会变冷,捡的木头也会变潮。每次梅雨季节她的日子都分外难熬。
现在她不用像以前那样为生计而发愁了,才发现原来下雨时的空气是这么好。
这边张恺出来和她说可以进去了,她便跟着张恺走进屋内。
刚进屋她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种味道在她捡到陆乘书将他收拾干净后也闻到过,不过后来这种气味便慢慢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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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闻到这种味道阿杳不禁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刚捡到陆乘书的时候。
然而富丽堂皇的内室和书桌后坐着的身着华服的人都在提醒她那都是过去了。
张恺行了一礼:“殿下,阿杳姑娘到了。”
阿杳见张恺行礼后便离开了,想起陆乘书如今是太子正纠结自己要不要行礼时便听到上头传来一声严厉的声音。
“你脸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乘书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他先是诧异,后转为嫌恶,让阿杳想到了他刚醒来看到自己身处于简陋的茅草屋时也是这种神情。
看着陆乘书一脸嫌弃的神情,阿杳摸了摸自己的脸:“芍药故娘给我用了一些胭脂水粉。”
然而陆乘书根本不记得芍药是谁,他皱眉道:“打盆水把她脸上乱七八遭的东西洗掉。”
很快便有侍女打了一盆温水上来,另有一个侍女拿了帕子沾水要将阿杳脸上的东西擦掉,却被阿杳拿走了帕子。
“我自己来就行。”阿杳不习惯被别人碰触,自己拿起帕子开始慢慢擦拭脸上的妆容。
芍药花了好长时间给她化的妆,自己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要擦去。阿杳原本还觉得可惜,可她看到帕子上五颜六色的水粉时,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何陆乘书会是那种表情了。
阿杳:“……”原来她刚才是顶着这么多颜色走了一路吗?怪不得别人都看着她还小声议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看到侍女们都退下了不知道为什么阿杳感到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忘了孤找你来是干什么的了?”陆乘书面无表情的看向阿杳,面前的女孩刚擦洗完的脸上还透着水光,眼里写满了心虚。
其实陆乘书这几日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何不适,连之前隐隐作痛的腿伤如今也陷入了沉寂。加上这几日事务繁忙,他自然就将阿杳之事抛入脑后。
直到今日张恺问他近日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他这才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带回来的医女。
只是他事务繁多忘记了这件事也就罢了,她一个拿人银钱为人做事的人也如此不上心是怎的一回事?
阿杳避开陆乘书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讪讪道:“你也没说让我来啊。”
她按月拿钱,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锦绣堂门口又都是重兵把守着,她哪里敢独自出去呢?
“难道领月钱的时候也要孤送到你手上吗?”陆乘书飞来一记眼刀。
听他提到钱,阿杳心虚的看向地面不敢再说话。心里却一片怒火,她看陆乘书是阴阳失调、肝火旺盛,是该找个医师好好看看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脾性?阿杳不禁腹议,却没忍住将心里话小声说出来了。
陆乘书自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是却明白她是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便道:“有什么话说大声点。”
阿杳自是不敢将刚才话说给陆乘书听,只好道:“你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喊我来便是了,平时若是无事我在这里岂不是碍事?”
“你可知在京城的时候,宫里的太医是每日都要从宫里到太子府为孤请脉的?”陆乘书幽幽道。
“你是说我每日都要来给你诊脉?”阿杳震惊,当初她答应陆乘书的条件是因为她知道陆乘书道伤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钱多事少,这种事她能不答应吗?
可如今若是每日都要来给他诊脉……果然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就算有也轮不到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再次见到陆乘书之后,他总给人一种压迫感,让阿杳每次见到他都觉得紧张。
“你不愿意?”陆乘书挑眉。
“愿意,愿意。”阿杳连忙答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和陆乘书废话了那么久,不但没能快点回去反而还得了个每天都要干的活。阿杳气结,加上她还想着赶紧回去吃晚膳,便道:“你把手伸出来吧,我来给你诊脉。”
按理说诊脉分为望、闻、问、切四步,阿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然跳过了问的步骤,直接上手去诊脉。可还没等她碰到陆乘书的胳膊时,对面便又找起了茬。
“你就让孤的手就这么放在这桌子上诊脉吗?”
以往太医们诊脉都会放一个软垫在桌子上,软垫上再垫上一层柔布。可是阿杳是野路子出身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眼见之物不是笔架就是砚台,没一样是看起来能垫手的。
反正只要不把他的手放桌子上不就行了?阿杳如是想着,便拿起陆乘书在桌子上的手将它放在自己另一只手里托着它。
阿杳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陆乘书,仿佛在说“这样总行了吧?”
对面的人先是瞳孔放大,继而脸色发青,最后恢复正常从最嘴里挤出几个字:“……诊脉吧。”
虽然阿杳觉得陆乘书应该是脉象虚浮肝气郁结之人,可是事实告诉她此人的身体好得很,甚至脉搏都比一般人感觉有力些,只是……
“你身体看起来一切都好,只是脉搏有些快,可是最近有烦心之事?”阿杳道。
看她结束了,陆乘书忙将自己的手从阿杳手中抽出来,轻哼一声:“孤唯一心烦之事就是这条腿时不时还会疼痛。”
话虽如此,自从那日半夜出发去找阿杳后,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很久没有疼过了。不然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你是断骨,不是普通的腿伤,需要静养才是。”阿杳道,“我之前给你用的有一味药是能加速断骨愈合的,不然你到现在都不一定能下地行走。”
提起这味药阿杳就心痛,当时她还傻乎乎的和陆乘书说了要一笔一笔的和他算账,谁能想到最后都被他一笔勾销了。
“这味药……”陆乘书也想起来了,之前张恺找来的神医也提起过这件事,“你还有吗?”
阿杳摇摇头:“自然是没了,那味药我只有一个,都给你用了。”
既诊完了脉阿杳便想着要回去了,正打算起身告退时却又听到陆乘书来了一句:“以往太医给孤问诊完,都是要写医案的。”
医案?那是什么东西?看到对方脸上透露出疑惑的神情,陆乘书又道:“就是将孤每日的身体情况,用药方案都记录在册。”
“可是我不会写字啊。”阿杳皱眉,她虽然能看懂一些医书上的药材名,可除此之外的其他字她可是一窍不通。
“孤可以教你。”
陆乘书脸上露出了阿杳觉得熟悉的神情,很久以后她才想起来这种神情她曾在飞飞看到山里的野鸡时看到过,而下一秒飞飞便冲上去将野鸡的翅膀咬了一个洞。
那是一种看到新奇事物的新鲜感,夹杂着一些高高在上的征服欲和一丝难以逃脱的恶意。
第67章第67章
九月的王店村,村子里的人入夜后都早早的睡下了。但村外一群人马正不顾夜路艰苦向中禹州的方向飞奔去。
为首的是张恺骑着一匹白色大驹,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兵举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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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和他一起开路,为身后两马并驾拉着的马车照亮引路。马车后面只跟了四个人同样也是举着火把在后断路。
陆乘书贵为太子,还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地在半夜逃亡。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来晋州之前他虽然知道此行会有阻碍,但可没想到会沦落的如此狼狈,害他的人胆子可真不小。
虽然陆乘书是当朝太子,母族也显赫,但贵妃和晋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皇帝偏爱贵妃和晋王,而陆乘书是嫡长子又已经被册封了太子名正言顺,这几年来双方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贵妃和晋王无法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坐稳。
直到两个月前,有文官奏晋州近日有人私挖铁矿和盐矿。
晋州是晋王的封地,按照礼制晋王成年后应该前往封地不得留在京城,然而皇帝疼爱晋王,贵妃也舍不得晋王离开。
看到宠妃泪眼朦胧,爱子一脸不舍,皇帝心软了,大手一挥让晋王破例留在了京城。
但这并不意味着晋王对自己的封地就没有实际的掌控权,这次晋州出现有人私挖铁矿盐矿,幕后没有晋王参与在其中,陆乘书是不信的。
听到有人奏晋州之事,晋王当场表示震惊且大为气愤,并请命想要亲自来晋州彻查此事。
然而一向对爱子有求必应的皇帝在面对晋王的请命时沉默了。煮饭的香味在不大的茅草屋里弥漫开来,陆乘书算准了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了书,果然看到阿杳端着两个饭碗过来。
为了方便陆乘书在床上吃饭,阿杳将吃饭的饭桌挪到了床边,将两碗饭放在桌子上。带鸡蛋的那碗是陆乘书的,只有咸肉的是阿杳的。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陆乘书已经摸清了阿杳的生活的习惯。虽然生活贫苦拮据但是很有规律性,每天都在一样的时间醒来、离开,又回来。
饶是如此,陆乘书看到已经吃了六天的咸肉拌饭后表情还是略微有些失控。
“我给你的那些金子,你究竟换了多少钱?”陆乘书拿起筷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嗯……王叔说换了十两银子,然后去掉买的咸肉和鸡蛋还剩五两。”阿杳吃了一口饭,想了想道。
陆乘书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知道阿杳是被人骗了——一两黄金能换二十两白银,他给阿杳的那些金子换个二十两不成问题。
而且五两银子就买了那么些玩意,这晋城的物价是疯了吗。
但陆乘书什么都没说,如今赶紧养好伤想办法回去才是正经。至于阿杳是否被骗,和他有什么关系。
同前几天一样,陆乘书勉强将米饭吃完了,至于咸肉只动了些许。
阿杳看到被陆乘书剩下的咸肉觉得有些可惜:“你不吃了吗?这些都是你花了钱的。”
陆乘书听到这话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小姑娘说这句话可不是因为关心他,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不吃,她也不会同他少算钱。
贪财的乡野村妇,这是陆乘书对阿杳的印象。
早在阿杳救下陆乘书的那一天就和他说好了:救他是一个价钱,他日常里的吃喝用度则是另算的。
“不必了。”陆乘书摇摇头。
阿杳看他如此也不强求,便将咸肉放进锅里煮去盐分给飞飞当狗粮。
阿杳心里也明白陆乘书这是吃不惯腌制过的肉,但是她无法去集市上买东西,也不好意思麻烦王叔每日帮她带东西。
“你身上有伤,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阿杳心地纯良,陆乘书越是没说什么她心里越是有些愧疚,“我明天不采药了,去山里给你打只兔子回来吧。”
“不必了。”陆乘书不是贪好口腹之欲的人,吃饭对他来说只是维持身体正常运转的必做之事罢了。
况且,明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去做。
陆乘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明日劳烦你,将这封信寄出去。”
阿杳疑惑的将信收下,上面写的都是她不认识的字,她平日只认识一些医书上的字和自己的名字,而陆乘书也知道这些,不然也不会放心让阿杳去送信。
阿杳虽然看不懂,但也没说什么,应下这件事。
这也是陆乘书最满意阿杳的地方,虽然她无知无礼,她从来都不会去问。
她不问为什么他满身是血的躺在罕无人迹的深山中,不问为什么他要不被声张的藏在自己家里,也不问他到底是何身世。
“你明日还去找上次的人帮你送信吗?”陆乘书问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道,“你不如换个人去帮你……算了,既然如此便再去换些钱吧。”说罢便拿出腰扣想要再扣些上面的黄金下来。
谁知阿杳却出声阻拦了他:“不必了,这些小事王叔不会多要钱的。”这腰扣是金镶玉的做工,阿杳很是喜欢,本来扣掉了一块她就觉得可惜。
陆乘书看阿杳看着腰扣的眼神,明白她这是舍不得。当时要不是喜欢这个东西,阿杳也不会被垂死的自己一把抓住。
阿杳小心地将信叠起来封好,将两人的碗筷收拾完过后便开始整理最近采来的草药,正好明日送信的时候可以将这些药也交给王叔去卖些钱。
陆乘书依旧倚靠在床头,不过此时他没有在看医书,而是盯着整理草药的阿杳。
决明子,连翘,桔梗……陆乘书将这几日看的医书上的图同眼前的药材们一一对应。
若是在平日里陆乘书是绝不会去读医书的,但这几日他却看了不少。
一是为了打发时间,阿杳家里只有这些医书;二则是为了确定阿杳没有乱给他用药。
一开始睁开眼睛在阿杳家里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了的时候,陆乘书以为是阿杳请了医师来为他疗伤的。可后来才知道,他的伤口全是阿杳一个人处理的。
虽然眼前的少女救了他,陆乘书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看了几天医书确定女孩没有给自己乱用药后他才放心让阿杳照顾自己的伤口。
令陆乘书感到有些惊讶的是,阿杳虽然是个生活拮据的孤女却有着不错的医书。
为何这样的女孩会独自生活在深山中呢?
陆乘书刚来到茅草屋时也曾试探过阿杳的身份问题,但是没曾想对方虽然天真但是对自己的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
两人萍水相逢,相互利用,陆乘书也懒得去追问她。
反正事成之后,自己会永远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名叫阿杳的孤女从何而来日后又为何而去都和他没关系了。
陆乘书的这些心里活动阿杳都全然不知,她一心只想着赶紧将陆乘书照顾好,早点拿到自己的报酬。
阿杳整理完药材后已经到了晚上了,两人又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快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陆乘书摸清了阿杳的生活习惯,便知道她此时要去干什么了。
阿杳虽然生活贫苦,但是极爱干净。如今秋季普通人家不过一个月烧一次热水洗澡,阿杳独自住在山林里,条件更甚。不过她会每日烧些热水擦拭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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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杳打了些热水走进隔间,开始擦拭身体。其实平日里她自己一个人住,加上天气变凉,她都是在卧房里完成这些,擦拭完便赶紧跳上床。
现在多了一个陆乘书,阿杳只好躲在一个小隔间里擦拭身体。
说是小隔间其实勉强也算是一个屋子,不过中间隔了半堵墙让陆乘书无法看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