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宋远杳疑惑看他,“为何,不是给了安神的方子吗?”
陆濬挥退赵内侍,怨他多嘴,转而对陆宋远杳道:“只是你不在,有些不习惯罢了,无碍的。”
陆宋远杳这些年,每日都要给陆濬施针,早中晚各一次,一次便是一个时辰,夜里这一次,很多时候陆濬自己都睡着了,连陆宋远杳起身离开都不知。
如今她不在,他总觉得身旁空得厉害,就好似整个屋子都变得空旷起来。
“你看起来很不担心。”确定宋远杳没有其他异常或者没有他预料之中的神色,他这才缓缓开口道。
“他不会死不是吗?”
蓝色侍女将手里的食物放置桌面上,脸色微红的瞥向宋远杳,每次来送食她都不不敢直视宋远杳。
窥探仙人之姿,总觉得太过越界了。
说着就将切好的鱼片放在她的碗里去。
宋远杳轻哼一声,虽然心中不满,但是还是吃起了他切好的鱼片。
第47章第47章
红纱床幔,人影叠叠,旖旎喘息响起,一缕月光斜斜地照进。
宋远杳挣扎了几下,放弃挣扎,不过是露水情缘,她也不吃亏。
她深感有道理,任由他翻来翻去地折磨。
乘书折腾她时,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在她耳边低语,“他有没有这么对你过。”
宋远杳不清楚,为何他一直斤斤计较这一点。待到翌日,她醒来时发现窗户和门上贴上了大大的喜字,她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陆宋远杳接过牛乳果子,抬袖半遮面,将果子放入口中,浓郁的牛乳顿时在舌尖化开,还有泛着淡淡的桂花香,令人心情瞬间就愉悦不少。
她余光扫见陆濬手边书册的名字,眸子忽地一亮,“阿兄在看《医食论》?”
陆濬的笑容上似是带着几分落寞,“你不在身侧,他们我又信不过,索性自己跟着学一些。”
“既是如此,殿下常唤公主入宫便是。”石廊上传来陆乘书朗润的声音,他笑着走进水榭,向陆濬恭敬行礼,“殿下吉祥。”
陆乘书前些日子回京上交鱼符时,陆濬没有露面,前日里他们大婚,陆濬依旧没有出现,直到此刻,他们才第一次见到对方,许久前在帮陆宋远杳择婿的时候,陆濬就见过陆乘书的画像,如今看到真人比之画像还要俊美,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陆濬眸光隐隐暗下几分,他朝他点头,抬手赐座。
陆乘书神情倒是一直没变,他没有去坐右侧的蒲团,而是直接走到陆宋远杳身侧,席地而坐,不顾陆宋远杳惊讶的目光,抬手压住了她交叠在身前的那双小手。
“手怎么这样冰?”他说着,另一只手也焐在上面。
陆宋远杳还是没有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碰触,她下意识瑟缩,却被掌中不动声色按下的力道停住了动作。
陆宋远杳垂了眉眼,声音很低地道:“没事。”
“嗯?”陆乘书像是没有听清,又朝她面前探了探身。
他的气息就在耳旁,陆宋远杳头垂更低,想要避开,可当着陆濬的面,又怕让他看出二人并不亲近,只好朝陆乘书摇头轻道:“无事的。”
两人的这番举动,落入旁人眼中,俨然是一副情意甚浓的新婚燕尔模样,坊间那些传闻,似乎对他们并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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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影响。
陆濬是该为她高兴才对,可当这一幕出现时,他的眸光却好似凝结一般,愣住许久,才猛然移开。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陆濬望向湖面,唇角强扯出一个弧度,“真好,孤看见你们如此和睦,便放心了。”
说着,他端起茶盏,“这世道上总有人喜欢胡言乱语,因求而不得,才动了诋毁的念头。”
很明显,郑盘今日在院中的那番举动,传入了陆濬耳中。
陆乘书抬眼朝他看去,心中冷嗤,既然知道传言者是谁,还任由他去散播,当真不知这位东宫太子,是能耐不够,还是有旁的意图。
陆乘书收回目光,带着几分温宠地拍了拍陆宋远杳手背,“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君子与小人,某分辨得出。”
“那便最好。”陆濬轻晃着茶盏,声音如湖面吹起的秋风,轻柔中透着凉意。
之后,陆乘书关切地询问了陆濬身体的状况。
两人从前虽然没有见过面,却也是堂兄弟关系,如今陆宋远杳身为张贵妃义女,便是陆濬的义妹,陆乘书便与他关系更加亲近。
陆濬却没有将实情说出,而是道身体并无大碍,只腿脚依旧不能行走。
知道太子腿脚恢复痛觉这件事的人,除了陆宋远杳,还有圣上与张贵妃。
那些需要按摩的穴位,还有如何才能锻炼腿脚恢复行走的方法,也要靠赵内侍辅助陆濬。
所以,算上陆濬自己,整座皇城中只这五人知晓。
陆濬相信陆宋远杳不会告诉旁人,包括她的夫婿。
话说至此,他终是抬眼再次看向陆宋远杳,她似乎也想到了此事,在同一时间朝他看。
两人眸光相视的瞬间,他冷淡的面容又一次因她而生出暖意。
阿翁说过,女子太过瘦弱,容易受欺负。
从陆宋远杳记事以来,只要路过有牛乳的村镇,阿翁都会买来牛乳给她喝,她也喜欢牛乳的味道,更喜欢添了牛乳的吃食。
当初她还在岭南的时候,陆乘书得知她喜欢牛乳,便时常会带她去镇上一家店里吃那姜汁撞牛乳。
见她吃得开心,陆乘书还说,等他学会了,日日都要做给她吃,一旁的掌柜听见,还不忘打趣,“说人家小女娘可是要嫁人的,你若日日做给她吃,夫家岂能愿意?”
年少的陆乘书当时直接扬声道,“我娶她便是了。”
陆宋远杳那时更小,还不能完全理解“娶”的概念,她只乖乖吃着碗里的东西,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陆乘书。
如今的她,如那时一样地望着陆乘书,只这双眼睛似是被蒙了一层薄雾。
“世子……还记得吗?”她声音很轻。
陆乘书垂眸擦着手中果子的残渣,似乎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可即便他不说,陆宋远杳也知道,他是记得的,不然他方才怎会说她喜欢牛乳?
他其实都记得的,但却还是要这样对她。
眸光再度落在那道刀疤上,耳旁似又响起了郑盘在院子里讥讽的话语。
水榭那边,陆濬被赵内侍扶上轮椅,推着上了石廊。
“你可看出他几分真,几分假?”陆濬问道。
赵内侍思忖道:“奴婢也只见过世子一面,只今日看的话,世子说话得体,待公主和善,不像是那般偏听偏信之人。”
见陆濬不说话,赵内侍又笑着宽慰,“殿下放心,王府里还有贵妃的人在身侧护着,公主是吃不了亏的。”
的确,就算陆宋远杳是个能忍耐的性子,那白芨也会事无巨细的将事情说给张贵妃,若陆乘书当真苛待了她,便是同贵妃与太子作对,得不到任何好处。
陆乘书现在这般处境,应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陆濬慢慢合眼,用呼字法来调节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就连这呼字法,也是她教给他的,这让他如何不去想她……
回到茂王府,府内已经备好午膳,陆乘书没有外出,而是留在清和院与陆宋远杳一道用膳。
食盒里的牛乳果子,也被采苓取出搁在桌上,就摆在陆宋远杳手边,就连她也知道,陆宋远杳喜欢吃这个,因为在东宫的时候,她时不时就会带着太子不能吃却也舍不得丢的东西回屋,而这牛乳果子,出现的次数可不算少。
陆乘书屏退婢女,屋中有只剩他们二人。
陆宋远杳下意识朝牛乳果子看去,犹豫了一瞬,还是刻意避开,去夹了别的菜。
“为何没同张贵妃诉委屈?”陆乘书问。
陆宋远杳没有说话,只闷闷地摇了摇头。午夜的狂风用力拍着门窗,陆宋远杳被一声炸雷惊醒,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阿翁!”
而后,她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捂住嘴,用被子将身体紧紧裹住,不安地看了眼寝屋的帘子。
狂风卷杂着暴雨的声音,让她无法判断那一声惊呼可有传入陆乘书耳中,可她也顾不得多想,暴雨带来的恐惧,让她瑟瑟发抖,整张脸白的渗人。
阿翁就是死在了这样的雨夜。
那晚雷声轰鸣,暴雨倾盆,她不知那晚为何心会如此慌张,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掌,用力捏在她的心脏上,让她有种难忍的痛,她提着一盏小灯,去敲阿翁的门。
阿翁向来眠浅,这般吵闹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见,可任凭她如何喊,门还是纹丝不动。
被风捎进屋檐下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陆宋远杳也不知那晚是从何处得来的力气,用力撞开了门,却看到奄奄一息的阿翁,倒在榻边。
她扑跪在阿翁身前,颤抖着想要帮他诊脉,却见昏暗中,阿翁一把拉住她的手,用那颤抖的声音道:“宋远杳……莫问、莫念、莫究……道法自然,翁翁此番……命也……”
话音落下,他合了双眼,手上的力度也瞬间散去。
从那晚之后,每至雷雨交加的夜里,她便无法安眠,会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又一次看到阿翁在她怀中合眼,感受到阿翁忽然松开的手……
“那为何不与太子说?”陆乘书又问,还是没有得到陆宋远杳的回应。
“为何不说?”陆乘书搁下碗筷,彻底看向她,“你若说了,他们定会为你做主。”
陆宋远杳轻道:“夫妻之间的事,何故牵扯旁人。”
“夫妻?”陆乘书抬手便捏住了她的筷子,一把将筷子抽出,拍在桌上,“陆宋远杳,你太抬举自己了。”
陆宋远杳没有气恼,拿起帕子擦拭唇角,随后起身站在陆乘书身侧,她轻匀了气息,开始为陆乘书布菜。
陆乘书看不出神色,只眉眼间阴郁更重,片刻后,他低低笑了,“陆宋远杳,我给了你机会的。”
他去东宫的路上,走得那样慢,便是在给她与陆濬倒委屈的机会,可当他来到园中,却看见他们坐在水榭,旁若无人般谈笑风生。
既是如此,那便不要怪他。
午膳后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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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书又带着长随外出,陆宋远杳累得眼睛快要睁不开,小憩的时辰比往常都久,日头快要落山才醒。
采苓递来一封请帖,是万寿宫主半月后要在府中举办菊花宴。
陆宋远杳性子内敛,不太喜欢去这样需要应酬社交的场合,可万寿公主乃今上最宠爱的女儿,又贴地下了请帖给她,她若不去,又会驳了万寿公主的面子,思来想去,还是得去。
若真要去,通常参加赏花宴的小娘子们还会互相赠礼。
春乏秋困,陆宋远杳想要做几个香囊,里面放些提神之物,倒能显出心意。
白芨妥帖,特意拿来上好的金丝线,这般也能给陆宋远杳撑起脸面,不至于被那群贵女看低。
陆宋远杳向来注重养生,若在从前,天色一暗,她就会给陆濬施针,待结束后,便会回到房中歇下。
此刻入夜,她也是如此,洗漱后换了身舒适的衣裳,披着薄衫,还在绣那香囊,白日里虽然白芨和采苓都在帮忙,但她始终觉得,既然是要赠予别人,还是得自己动手,这样才诚心。
安静的院里传来响动,她知道是陆乘书回来了,收拾了桌上针线,又去取被褥,却被陆乘书派人喊去了净房。
净房的门外站着小厮,陆宋远杳犹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合了门,她抬眼看到屏风后隐约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没有再上前,而是先问他,“世子,有何事?”
人影微晃,“过来。”
屋中水汽氤氲,陆宋远杳深吸一口气,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也不知陆乘书今日去了何处,整个人风尘仆仆,鞋靴上还沾着一层泥土。
见陆宋远杳上前,他展开双臂,下巴微扬,半阖着眼,对她道:“伺候。”
陆宋远杳看到他身后还在冒着水汽的浴桶,迟迟未动。
“怎么?”陆乘书薄唇微扬,“既是做不下去,不如明日随我一到入宫,与你那几个亲人好好诉一番委屈?”
皇帝这半年一直在命人编撰各州书册,正好陆乘书回京,便想询问他有关岭南一代的风土人情,故而他明日还要入宫面圣。
见陆宋远杳咬唇不语,只摇了摇头以示回应。
“出去。”陆乘书冷嗤,开始自己解衣。
陆宋远杳脚下如同灌铅,站在原地还是未动,陆乘书脱掉外衫,直接朝她扔去,她慌忙接住。
陆乘书朝她迈步,一字一句低低道:“陆宋远杳,我再说一遍,你若觉得委屈,就入宫去说,你若不说,我便当你为婢。”
陆宋远杳又是连忙垂眸,不去看他随着步伐而若隐若现的胸膛,且还是没有回话。
“你伺候他的时候,也会这般装聋作哑?”陆乘书脚步停下,低沉的呼吸就在她面前。
“我……”陆宋远杳终是开了口,可刚说出一个字,又停下,因为她要说的话,前几日就与陆乘书说过,可他完全不信。
就在她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时,下巴被陆乘书一把捏起,“有什么不敢承认,他看你的眼神那般明显,是个人都瞧得出来,你呢?”
他唇角扬着,可眼神却异常冰冷,“你不是乐在其中么?”
说罢,他一把将她甩开,陆宋远杳向一侧踉跄,眼看就要跪倒在地,手中外衫却被陆乘书一把拉住,她身子又是一晃,最终还是稳住了脚跟。
而她还是那般,什么也看不出,只微微朝他颔首,似是让他安心,她不会说出去的。
“可是有话要与殿下私说?”陆乘书的话打破了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
“没、没有。”她略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
“没关系,你们兄妹而人相伴数年,骤然分开,定有不适,若有什么想要私语,我便去园外等你。”这番话陆乘书说得极其自然,就好像真的在替二人着想,没有半分旁的意思。
“不必。”说话的是陆濬,他抬手唤来赵内侍,让他将桌上那叠牛乳果子装进食盒,交给陆宋远杳。
陆宋远杳觉出快要离开,藏在心中许久的事必须要说出来了。
她起身来到水榭正中,朝陆濬恭敬行礼,“请殿下收回那五百户封邑。”
陆濬让她起身,“孤的妹妹大婚,孤送了自己的封邑,有何不可?”
陆宋远杳道:“阿兄的心意我定然接受,只这封邑,实在太过贵重,几位出嫁的阿姊都未曾有过,我若收下,恐是太过……”陆宋远杳顿了顿,用那半恳求的目光,看向陆濬,“太过招摇了。”
她在宫中六年,总是这般小心翼翼,连他当初想要送她笔,她都不敢接,如今这五百封邑,定是会将她吓住,可他就是要给她,不管流言如何,所有人心里清楚,他会护着她,他在重视她,便可。
“可是怕惹人闲言?”陆濬看向陆乘书。
陆乘书没有看他,用那万分坦荡的语气对陆宋远杳道:“我觉得殿下所言极是,心中无愧,何故在意小人所言,既然殿下给了你,你收下便是啊。”
缩在一旁的赵内侍都忍不住抬眼朝陆乘书看来,向来眼光准的他,眯眼瞧了半晌,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最后继续缩起身。
“素素……咳咳!”陆濬说着,忽然又咳嗽起来,片刻后用那有些沙哑的嗓音,对陆宋远杳道,“莫要再说了,我赠予你的,你踏实收下。”
说完,他似又要咳嗽,抬手挥了挥衣袖,赵内侍便俯身上前,要请两人离开。
陆宋远杳站在原地,望着陆濬迟迟不动。
陆乘书已经起身来到她身侧,对她道:“殿下还要休息,你若放心不下,过两日可以再入宫来。”
“我不是……”陆宋远杳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抿唇又朝陆濬行了一礼,这才转身随着赵内侍离开。
回去时已近正午,街道上热闹非凡。
摇晃的马车里,陆宋远杳神情疲倦地依靠着,陆乘书坐在对面,他一直在看她,却迟迟没有说话。
本就极近的路程,眨眼就已经过半,对面的陆乘书终是忍不住开了口:“素素?”
他语气里带着嘲讽。
昨晚的彻夜未眠,再加上在宫里走了那么多路,陆宋远杳是真的提不起劲了,便没有理会他。
见她不吭声,似乎脸上落寞更重,陆乘书挑眉,“与他分别当真这般难过?”
陆宋远杳合眼不语。
半晌无声,她缓缓抬眼。
车内食盒被打开,陆乘书正在捏着一块牛乳果子看。
“你……你做什么?”陆宋远杳疑惑道。
陆乘书抬眼看她,“终于肯开口了,是怕我弄坏了他精心为你备的东西?”
陆宋远杳蹙眉道:“不是那样的,这果子是殿下自己要吃,我怕牛乳引了他咳疾,才没让他吃,殿下向来勤俭,才会赏给我的。”
如这六年中许多次那般,他总不记得什么能吃,什么能做,需要她万分仔细地去提醒。
“哦?”陆乘书并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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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牛乳果子放进口中,细细咀嚼着其中滋味,最后掩唇擦拭唇角,“你自幼就爱吃牛乳,也爱吃加了桂花的蜂蜜,这果子到底是为你而备,还是为他自己,想必你们二人心中再清楚不过。”
看的他眸子深沉一片,良久,宋远杳见他半垂眼帘,似在思索什么,半响薄唇轻启道:“怎么说。”
她眉梢轻佻,见他上道了,就开始忽悠一套,说什么命里劫数有一人,你要怎么怎么弄,直到说道什么你命里劫数已死怎么样,入不了轮回,老夫这里有法子能治什么的………
白珹一直耐心的听着,直到最后听到“他”聊到最后,才抬头瞥向“他”,见他面色如常好似正正在位他做打算。
他微垂下眼帘,心想这个世道哪有会有人真心为别人着想,大都是为利者皆熙熙攘攘。
可是就当宋远杳说干了嘴,心里想着他应该不会相信,但是没关系她本来就不是利用忽悠来达成目的。
可是就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就听到远处他那一如既往的冷声应道:“那我应怎么做。”
第48章第48章
宋远杳颔首,天气炎热,闹得她近日烦躁,算盘都不愿意碰了,本想依在阑干溪水乘凉。
岂知热得后背粘稠出汗,云鬓青丝都黏糊在玉颈之处,宋远杳都想沐浴更衣,不在外头待着。
紫以为宋远杳是想到自己家中人,他抿着唇也不知如何劝解她内心忧愁。
而只是在脑海里跟系统聊天,被翟翼当成忧思的宋远杳要是知道他这般想法,估计都想让系统看看这人的脑回路比她还厉害。
“说起来伯母上次风寒,我都好久未见,这才与伯母一起用膳,也不知风寒可好。”宋远杳跟系统聊了会,见他不语,想到他之前说的话,以为他以为她自己不想去,就连忙解释一番。
而翟翼也因为宋远杳这句话,脸色好转起来,宋远杳见此就拉着他的手走出这间厢房。
陆乘书晨起时,如平时一样,动作轻缓无声,却是在准备推门而出时,回头朝贵妃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微蹙了眉宇,动作也随即停住,然默了片刻,他什么也未说,未做,抬手推开门。
一夜风雨,叶落满园。
他生于长安,却长于岭南,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次感受到长安城初秋的寒凉。
门开的瞬间,寒风似拼了命一样直往屋里头钻,陆乘书一个侧身就闪了出去,在关门的刹那,又立即泄力,缓了动作。
守门的小厮正搓着手打哈欠,一睁眼看到陆乘书已经来到面前,吓了一跳,险些喊出声来。
陆乘书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连忙捂嘴,整个清和院都知道,世子疼爱公主,每日晨起去读书,生怕出了什么声响,扰了公主清梦。
啧啧,真是叫人羡慕。
今日陆乘书要入宫,在书房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就叫了马车出府,皇帝散朝后,便宣他去甘露殿,同在的还有翰林院的韦澳。
将近两个时辰,陆乘书才离开。
从甘露殿出来的时候,一个面熟的侍者正在殿外候着,正是太子陆濬身边的赵内侍。
看见陆乘书,他忙笑着上前,“殿下知道世子今日入宫,特地差奴婢再此等候,想邀世子去东宫一叙。”
陆乘书面容温润,抬手道:“烦请侍者引路。”紫汀苑二楼的长案几上,茶具已经全部备齐,陆宋远杳并不擅长烹茶,但在宫中多年,看也是能看个大概,她按照印象中那般小心翼翼去做,每一部都是再三思量才动手,生怕哪一部出岔子,影响茶汤的口感。
陆乘书自打方才在清和院问过她可否喜欢这茶之后,不管屋中有没有旁人在,他都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水开二沸时,身旁静默许久的陆乘书,忽然出声问她,“昨晚可是哭过?”
陆宋远杳一双红肿的眼睛,想要扯谎都不会让人相信,她将脸侧向另一边,支吾地嗯了一声,“可是扰到你了?”
“为何哭?”陆乘书又问。
陆宋远杳手上动作不由一顿,细长的眉宇也跟着蹙起,“梦……梦魇罢了。”
她还是不愿和他说实话。
陆乘书蹙眉,不再言语,只继续望她。
她动作舒缓,神色恬静,浑身散发着优雅的气息,让人全然忽略了她并不娴熟的手法。
三沸已至,陆宋远杳满怀期待地为两人倒茶、
陆乘书似也回过神来,说起今日太子特地寻他之事,本来是想说清楚这茶是陆濬给的,可话至一半,陆宋远杳手中茶汤忽然洒出,沸水烫得她低呼一声,白皙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陆乘书并未来及多想,一把将她手拉至面前,直接拿起桌上方才擦过水渍放凉的湿帕子,覆了上去,同时扬声对门外喊道:“去拿烫伤膏!”
采苓反应极快,应声后,便“咚咚咚”地朝楼下跑。
陆宋远杳抬眼看向陆乘书,他此刻的急切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在关心她。
可下一瞬,陆乘书忽然又将她手松开,语气不冷不淡,“笨手笨脚。”
陆宋远杳捂着帕子,讪讪一笑,“其实我很少烹茶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采苓拿了药膏回来,陆宋远杳接过药膏,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看她抹药时动作颇为狼狈,采苓心疼地抬手想要帮她,“还是奴婢来吧。”
陆宋远杳明明疼得额上渗出汗珠,却还是朝采苓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话音刚落,面前倏然横出一只手,陆乘书不容分说,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手拉至面前,拿起药膏开始帮她上药。
采苓极有眼色,赶忙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这日之后,两人很少说话,陆乘书白日要入宫,午后又要外出,待回来时也已经入夜,她没有再等他,他也没有再唤她,那些冷言冷语也很少再出现。
陆宋远杳这边也没有闲着,她让采苓去买书,皆是与心病有关的书册,只是有几本书,跑遍各处书肆,也难以寻到。
“太子殿下书房里的书那般多,公主为何不寻他要啊?”采苓觉得奇怪。
陆宋远杳没有解释,只是朝她笑笑。
看过两本,陆宋远杳也悟出些道理,她意识到自己不善言辞,总将话憋在心里,以为不说话便不会出错,在宫中谨小慎微时倒不算大错,可出了宫,她需要正常与人相处,便不能再如此。
她叫来白芨和采苓,问了她们许多问题,皆是关于她性子方面的,可否太过沉闷,可否总是不说话,可否让人一看便觉得好欺负……
采苓频频点头,觉得陆宋远杳终于意识到这些问题,实在太好。
白芨并不觉得,她道人与人性子不同,这没什么大碍,且陆宋远杳贵为公主,与寻常妇人不同,说那般多得话没有意义。
采苓忍不住与她辩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争得险些红了眼。
一旁的陆宋远杳却是忽地一下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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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顿住,同时回头朝她看,蓦地主仆三人皆笑了起来。
很快便到了万寿公主办赏花宴的日子。
陆乘书今晨还要入宫,不能陪陆宋远杳同去,她便带着白芨与采苓二人,晌午时坐着马车前往永嘉坊。
途径安兴坊时,马车夫忽然惊叫一声,整个马车猛地晃动起来,白芨和采苓惊慌中连忙去扶陆宋远杳,好在马车很快平稳下来,陆宋远杳并未受伤,只采苓的手臂碰到了马车壁,有些淤青。
“怎么回事?”采苓气得推开车门,问那马车夫。
“哎呀!”马车夫也是惊得满脸汗,一面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一面喘着粗气愤愤道,“就那辆车,方才好似故意一般,直直朝咱们这边撞,若不是我躲得及时,怕是要被他们撞翻了!”
“好生大胆!”这马车上挂着茂王府的牌子,她倒要看看是谁不长眼睛,采苓肃了神色,眯眼去看那马车上挂着的牌子,“是……是郑府的马车。”
能在长安城这般横冲直撞,且姓郑的人,只能是那郑盘,而那马车前往的方向,正是永嘉坊。
药膏里加了薄荷,清凉的肤感很快便缓解了皮肤上的灼热,陆宋远杳长出一口气,望向陆乘书。
如果说方才当着采苓的面,他主动帮她抹药是为了人前做戏,那现在屋中只剩他们二人,他没有必要再如此,更没有必要在涂抹时如此小心翼翼。
所以,他对她生了怨恨是真,他对她下意识流露出的紧张也是真。
陆宋远杳更加肯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想,陆乘书与那时的她一样,也是病在了心里。
阿翁在讲解心病时,举过这样一个事例。
有个男子科举屡屡不中,最后一次落榜,他难过至极,跳河身亡,而他的妻子,死了夫婿后,郁郁寡欢,明明从前最疼爱孩子,后来却稍有不顺意,就拿孩子撒气,待孩子哭时,她又心中后悔,觉得不该如此。
阿翁说,这两人皆是心病,这心病能治,但极为难治,可不是三言两语的劝慰,就能将人治好的。
陆宋远杳觉得,陆乘书许是同那妇人一样,得了那种会让人情绪大变的心病,所以才会待她如此反复无常。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既是因为当初救她才受了刺激,那如今在由她来医治便是。
陆宋远杳白日里还在犹豫,此刻经历这一遭,她算是彻底下了决心,对陆乘书道:“世子明日还要入宫吗?”
“嗯。”陆乘书应了一声,似是怕药膏不管用,朝她手上一直抹那药膏,恨不能将药瓶里的药,全部都抹到她手背上。
陆宋远杳现在满心都是医治心病的事,恍然想起她在烫伤之前,陆乘书好像说今日碰见了太子,便脱口而出,“那明日若还碰到太子,可以与他说一声……”
陆乘书动作忽然顿住,他抬眼看她,打断了她的话,“你寻他有事?”
陆宋远杳这才回神,怕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记得东宫有本书,我想要借阅……”
陆乘书松开了她的手,去给两人倒茶,“是什么书?”
“《淮南子》。”陆宋远杳见他神情未变,便放下心来,“此书是西汉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所著,我许久前读过一次,许是那时心不够静,许多内容都没有记住,所以想要重新看一遍,待这次借来,我会手抄一册。”
陆乘书倒好一碗茶汤,递到陆宋远杳手边,茶汤这会儿已经不烫,入口正好,陆宋远杳喝了一口,道:“那本书写得的确好,你若得了空闲,也可一看。”
陆乘书不由想起陆濬说得那些,每至雷雨的夜里,她会与他独在屋中,看书,喝茶。
那时她看的是什么书,可是她口中的这本《淮南子》?
不然为何她说看此书时会心中不静?
陆乘书脸色越来越冷,陆宋远杳也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她又连忙改口,“还是算了吧,不必那般麻烦了,我可以让采苓去外面的书肆看看。”
“你不如自己去。”陆乘书一边晃着茶汤,一边慢悠悠道,“今日太子还与我说,你们从前总一起看书,一起品茶,可是你因这茶,又念起了从前与他在一起的日子?”
陆宋远杳忙道:“不不,不是的。”
陆乘书冷笑一声,看向被她捧在手中的茶汤,“好喝么?”
陆宋远杳可不想破坏两人好不容易建立的短暂和睦,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好喝,很好喝。”
陆乘书又问:“有多好喝?”
因为之前那碗安神的药,陆宋远杳满嘴都是苦涩,根本尝不出这汤药的味道,只当是在喝水清口,可又不想让陆乘书失望,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此茶很香,甘甜……”
到底尝不出,又不擅撒谎,只道出两句,她就说不下去了。
“甘甜?我怎觉得这般苦涩。”他将茶汤用力按在桌上。
“那……可能是我没有烹好,我、我手艺不佳,从前在东宫很少做这些的……”陆宋远杳心虚,越说声越小。
她很少做,那便是太子给她做了?陆乘书彻底沉了脸色。
陆宋远杳抿唇回忆,自己方才可是哪里说错了话,记得阿翁说过,医治心病时,医者的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不比那施针容易。
思来想去,许是这茶的味道她当真说错了,让陆乘书觉得她这般小的事,还要撒谎,的确不该。
陆宋远杳试探性缓缓开口:“茶的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赠茶之人。”
“是么?”陆乘书彻底笑了,“这是太子送给你的。”
模样好的人,向来招人待见,尤其是性子温善的,便更让人喜欢,赵内侍也算看着陆宋远杳从少女到嫁入为妇的,原本也是放心不下,如今看到陆乘书连他这样一个内侍,都能如此敬待,那待陆宋远杳,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昨夜疾风骤雨,陆濬亦是一晚不安,陆乘书入殿看到他神色时,都不免愣了一瞬。
他今日未曾外出,一个晌午都在殿内烹水煎茶,面前茶汤还热着,赵内侍给陆乘书倒了一盏。
“此茶如何?”陆濬问。午膳后,采苓端来冒着苦涩热气的汤药走进屋,陆宋远杳刚喝两口,陆乘书便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闻到了药味,“在喝什么?”
陆宋远杳捧着碗,一口气将所有汤药喝完,才拭着唇角道:“许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所以身子有些发虚,便抓了些补气血的药来喝。”
看到她红肿的眼睛,还有那苍白的脸色,陆濬方才在殿中的话似又在他耳旁响起,他有些沉闷地走上前,将袖中的茶盒搁在她面前。
陆宋远杳看看茶盒,又看看陆乘书,“这是……给我的吗?”
陆乘书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宋远杳却是一喜,唤采苓去备茶具,她刚才喝过药,嘴里正是苦涩,觉不出味道,喝点茶汤倒是能清清口。
采苓也笑着应声,端着药碗退了下去,待门外脚步远去,陆乘书才问道:“你很喜欢?”
陆宋远杳点头道:“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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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的。”
这是分别六年后,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送她东西,她怎会不喜欢。
陆乘书喝了一口,缓缓道:“茶清且甘,尚品。”
陆濬点了点头,望向靠近陆乘书面前摆着的那盒茶,道:“这是昨夜蜀地新送的蒙顶甘露……”
他本就性子清冷,又不善闲谈,顿了顿,索性直言,“她常喝这个。”
陆乘书面色未改,拿起茶盒细看,“殿下是要我带回去给素素吗?”
听到“素素”从陆乘书口中道出,陆濬的眉宇不收控地蹙了一下,低低道:“嗯,你们一起尝尝,若你也喜欢,下次便多备一些送去府邸。”
陆乘书起身道谢,陆濬又唤他坐下,便是还有话想要说。
“她……”陆濬又是一顿,难掩疲惫的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昨晚睡得如何?”
袖袍中陆乘书手背上的青筋微跳,神色却只是带着些许诧异地问道:“殿下怎地问起这个?”
陆濬的手瞬间握紧,冷眸也同一时间落在了陆乘书身上,“你不知道?”
陆乘书不解蹙眉,摇了摇头。
陆濬逼自己匀了几口气,想要缓声与陆乘书解释,可还是有些没忍住,一开口时,语气明显比方才冷了许多,“她最惧怕的便是雷雨交加的夜里,因为不问散人离世那晚,便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陆乘书愣住。
怪不得他今晨推门出屋时,看到贵妃榻上的她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用被子将自己裹得那样严实,完全看不到面容,只露出不到一寸的发顶。
陆乘书脸上的温笑淡了下去,他问:“殿下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宽慰她的?”
陆濬垂眸,望着手中茶汤。
陆宋远杳头一次发作时,正巧是在他殿中,那晚有宫宴,入寝完了些,她给他施针时,外间便开始狂风大作,等收完针准备离开,一道响雷在天空炸开,陆宋远杳手中药箱顿时落地。
陆濬简直不敢相信,往日里那般镇定自若的小姑娘,竟然会坐在地上,哭得整个人都在剧烈抖动。
他叫她名字,她也好似没有听到,只不住地将头往膝盖里埋,仿佛那外间一声声惊雷,都劈向了她。
陆濬当即便暗暗许了誓言,不管今后如何,他都要护眼前女子的安危。所以后来在择婿时,他给她相看的那些男子,全部是京中之人,只有让她在长安,让她就在与他一步之遥的永昌坊,他才能护住她,他也才能安心。
自这之后的一年中,凡是天色暗沉,起风将要落雨,陆濬便装作睡不着,唤陆宋远杳入殿,两人坐在案旁,一面喝茶,一面看书,待雷雨袭来之时,她会如头一次那般,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陆濬没有怪责,而是慢慢推动轮椅,来到她身侧,抬手扶在她肩头,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
第二年,她只是蜷缩着坐在地上,没有痛哭,只默默落泪。
到了后来,她可以坚持着继续看书,甚至还能端起这蒙顶甘露,颤着唇轻抿一口,抬眼朝他露出那强作淡定的笑。
那时他以为,她虽然害怕,但已经不至于与从前一样严重,直到今年去九成宫避暑,有一日午后天气骤变,暗沉到如同夜晚,他正在园中赏花,而她回了小屋歇息。
陆濬心神不宁,忙唤赵内侍推他去寻,结果看到陆宋远杳时,她蜷缩在墙角,用力环抱着自己,已是哭成泪人。
直到他上前,将手放在她肩头,她才泪眼摩挲地缓缓抬头,哽咽着叫了一声,“殿下……”
他知道了,她从来都没有好,只是因为有他陪着她,她才能强装出镇定,若是无人陪着,她还是会惊惧到无法自已。
“她向来如此,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若不问,她便不说。”陆濬叹了口气,又看向陆乘书,“昨晚呢,她如何了?”
陆乘书垂眸看不出神色,喝了口茶后,才缓缓道:“昨晚她并未有何惊惧的反应,许是有我护在身侧的缘故。”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静下,过了许久,陆濬才用那低哑的声音道:“如此甚好,孤便安心了。”
清和院,陆宋远杳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昨晚由于惊惧过度,再加一连多日疲惫,最后直接昏死过去,清晨时迷迷瞪瞪醒了一次,想要起身,却浑身酸痛,最后不知怎地又合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算得上有几分安稳,只是醒来的时候,脸色有些白得骇人。
采苓也知她怕雷雨,毕竟每次太子都会让陆宋远杳去殿中陪着看书,等雷雨彻底停了,她才会回来。
采苓便以为,陆宋远杳早已不怕了,或者说,只要有人陪着,她就没那么怕,却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怎叫她成了这副模样。
陆宋远杳没有告诉她实情,只说不是怕的原因,便开了一副药方让采苓去抓。
她咬牙道,一双美目流出动人的眼泪,一只手臂流出血色,衬得她苍白柔弱,言语之间好似沈危是个负心汉。
她知道今日这一切如果她没有算计好,那她就要去被送到塞外和亲。
她是高高在上吃穿用度都最好的公主,怎能去塞外受苦,于是她就打主意打到沈危身上。
沈危人人惧怕,就连她父皇都礼让他三分,这样的人若是与她有了名分上的不清不白,自然别人就会看在沈危的面上,免不了要换一个公主过去和亲。
而她半含泪水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清秀”男人,她知道这会是她最有力的证人。
一个碰巧撞见私情,无意流出去传言的低等小官,想来沈危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着一个公主下手,而他自然会成为沈危下手的第一个目标。
她在心里嗤笑,眼里的算计自以为瞒得过沈危和宋远杳。
第50章第50章
“你们哪位是苏公子。”为首之人的侍女严厉喝道。
宋远杳刚要站起身说自己就是。
就见那位王大人冲在她面前,一脸肃杀的看着那个侍女。
侍女被王大人面容气势一下,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公主要找的自然不是这个长相粗矿的男人,想到今日公主的命令。
一个长的清秀的书生。
她立马把目光锁在王大人的身后。
侍女的眼眸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宋远杳,里面流露出几分厌恶。
宋远杳见状,朗声问道:“我是。”
采苓将方才之事转述给陆宋远杳,听到郑盘也要赴宴,便打了退堂鼓。
可毕竟是万寿公主第一次给王府下帖子,陆宋远杳不去露面,又实在不妥。
采苓虽生气,但还是得劝住她。
宋远杳如何不知,可郑盘那样难缠,从前惹不起他,至少在东宫还能躲得起,今日他要是也出现在公主府,陆宋远杳实在不知还能如何。
白芨却道:“奴婢倒是觉得,公主不必太忧心,今日万寿公主设宴,应当不敢有人生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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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当真有人寻事,”白芨说着,忽然顿了一下,朝陆宋远杳看去,“公主乃千金之躯,有人敢在公主面前污言碎语,自当由奴婢来掌嘴。”
这番话让采苓眸中瞬间闪出光亮,她从没意识到,白芨还有这般模样,陆宋远杳听后也是一愣,动了动唇有些说不出话来。
白芨的底气,是张贵妃给的。
那日回门入宫,张贵妃留白芨说话,白芨自然是将郑盘所说的话,一字不差转述了一遍。
张贵妃当即就痛骂出声,从前陆宋远杳无名无分,她也不好为她出头,如今她是她的女儿,他一个郑盘,竟还敢欺辱她,这岂不是在打她张蓉的脸。
“日后若有人胆敢欺辱宋远杳,你便代本宫掌嘴!”
张贵妃说着,直接摘下腰间那块金镶玉佩,交给白芨。这玉佩正中的牡丹花蕊上,刻着一个极为显眼的“蓉”字。
此事张贵妃没让白芨说出去,一方面是害怕依照陆宋远杳那般软的性子,在白芨尚未出手,就将人给拦了,另一方面,张贵妃还是想让陆宋远杳自己学着立起来。
毕竟,她护得了她一时,可护不住她一世。
马车停在郑府门前,万寿公主的驸马为光禄大夫郑颢,与郑盘虽是一个姓氏,却并非同族,但郑颢与郑盘的祖父郑光,倒也是有些官场上的往来。
陆宋远杳下车时,没见到郑盘的马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许是正如白芨所说,他只是路过,并非来参加赏花宴的。
可当管家上前引路,带着她来到正厅,却看到郑盘站在那里,正与人说话。
陆宋远杳只看一眼,便立即移开目光,望着脚下的路,跟在管事的身后,朝园子走去。
郑盘的妹妹郑盈,今日也在受邀之列,他送妹妹入府后,便说有事要与郑颢说,郑颢不在,他便先在前厅等候,可实际上,他哪里是等郑颢,分明就是为了堵陆宋远杳。
看到陆宋远杳的身影,他立即合上折扇,大步就朝廊上而来,直接穿过廊道,挡在了管事的面前,朝身后垂眸的陆宋远杳喊了一声,“唐阳公主!”
管事的还以为两人相熟,连忙停下脚步。
陆宋远杳也不得不跟着停下。
郑盘甩开折扇,一面轻摇,一面笑着上前,“公主怎地这般匆忙,许久未见,也不说同我打声招呼?”
白芨不动声色朝前挪了半步,采苓也紧张到握了拳头。
陆宋远杳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朝他道:“我今日是来赴宴的,若没有其他事,还请郑副率不要拦阻。”
“哎呦,这说得什么话,我只是出于礼节,过来打声招呼罢了。”郑盘笑着侧身让开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陆宋远杳的目光却是在他身上停了一瞬,才重新提步跟在管事的身后,朝花园走去。
印象中,郑盘不是左撇子,怎地方才他在一直在用左手持扇,且走路时,右臂的摆动不够自然,莫不是受了伤。
这个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证。
万寿公主的花园中,各式各样的菊花开得正旺,许多贵女早已到了,许多相熟的坐在小几上,喝着菊花茶,吃着菊花糕,聊得正欢。
陆宋远杳现身时,园内静了一瞬,大多都是没有与她见过面的,可看了她的装束,又看到她身旁的两个婢女,很快就有聪慧的猜出了她的身份。
当中有几位想要起身去迎,可余光扫到旁人不动,便也只好随大流,佯装没看到,或是不认识,便继续吃茶聊天。
陆宋远杳倒不觉难堪,她向来如此,没人关注她,她反而更自在,寻了个幽静的角落,坐下来独自赏花,万寿公主一直没有露面,园中的婢女们倒是极有眼色,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一开始有些贵女孩会伸着脖子张望,或是差自己婢女故意从这边路过,想要看这位新封的公主笑话,可她们发现,陆宋远杳不急不恼,一边品茶,一边赏花,完全没有受影响,便逐渐散了兴趣。
倒是旁人的八卦,一不小心钻进了陆宋远杳耳中。
“我听我阿兄说,郑家那个前段时间,不知惹了哪个仇家,在城外游玩的时候,被人狠揍了一顿。”
“真的假的?我瞧那郑盈今日不是也来了么,没见有什么不对劲啊?”
“嘁,他家向来威风,这种糗事怎会让人知道?”
“可抓到是谁出的手?”
说话的两个女子比陆宋远杳来得晚些,不知道花丛这边坐着人,两人关系亲近,坐下便开始窃窃私语,却是一字一句让陆宋远杳听了个真切。
打人的没被抓到,郑盘没伤到脸,扭伤的胳膊也立即寻郎中正了骨位,原本郑家是打算寻城防司和京兆尹的,但郑盘好面子,生怕旁人知道了耻笑他,这才没走明面上的流程,只暗中寻人去查。
陆宋远杳心下了然,怪不得方才郑盘的胳膊看起来有些奇怪,原真是被人打了,也不知是谁这般胆大,连郑盘都敢碰,这要是当真寻出来,怕是要活不长了。
这两人开始猜测出手之人的身份,陆宋远杳多半都不认识,只继续静静听她们说。
直到广德公主出现,两人才闭上嘴,连忙迎了过去。
广德公主与万寿公主一母同胞,是今上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刚至十三,平日里都居在皇宫,只偶尔才会出宫来寻长姐。
广德公主的现身,立即让园中贵女围了过去,陆宋远杳自然也要起身,她比广德公主年长,如今被张贵妃收为义女,便与广德也算作姐妹。
两人见面,一众贵女有的故作惊讶,不知唐阳公主何时来的,有的则带着看戏心态,不住地打量这真公主与“假”公主在一起,会演出什么好戏。
广德公主在陆宋远杳授封时见过她,看见陆宋远杳,她便笑着迎了过来,当着众人面,喊她阿姊,还唤嬷嬷端来见面礼。
广德公主今日准备了数柄团扇,每柄扇子上都绣着菊花,与今日的赏花宴极为应景,她单独拿出来的这柄是双面扇,做功要比其他的还要精致,且两面菊花各不相同,一面是红菊,一面是金银两线共绣的瑶台玉凤菊。
这样精妙的团扇,怎会不惹人喜爱。
连陆宋远杳这般素雅性子的人,都拿在手中忍不住仔细端看。
“阿姊喜欢吗?”广德公主满怀期待地问。
“喜欢,妹妹费心了。”陆宋远杳也朝她笑着点头,随后便让白芨拿出一早备好的香囊。
陆宋远杳不知今日会来多少人,也不知广德公主要来,但白芨早前提醒过她,这种场合时不时会有贵人出现,每次备礼时,要额外准备几个不一般的。
今日当真是派上了用场。
广德公主拿着香囊,也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可当郑盈拿到香囊的时候,她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立即将香囊丢给婢女,用帕子掩住口鼻,丝毫没有掩饰她的嫌弃,“这什么味儿啊?”
她声音不大,语调却高,在众人说话间,显得各位清楚。
正在说话的广德和陆宋远杳,也止了话音,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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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来。
“是草药的味道,春乏秋困,我给里面装了甘松和首乌藤,有安神的作用。”陆宋远杳解释道。
“这样啊,”郑盈说着,拿起帕子又擦起自己的指尖,“唐阳公主到十分心细,只是这种香囊戴在身上,万一让旁人误会是染了什么病,怕是不妥吧?”
有几位女子看广德公主与陆宋远杳交好,便也带了讨好的意思,想要将香囊戴上,结果一听这话,连忙止住动作,也将香囊交给了自己的婢女。
广德却是没有这般做,她拿着香囊用力吸了吸鼻子,直接道:“我怎么不觉得难闻,反而还有股淡淡的花香。”
陆宋远杳补充道:“我便是怕药味过浓,才放了桂花来提香。”
“桂花?”郑盈当即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公主给我们送桂花的香囊,倒也是罢了,怎么能给广德公主也送这样的东西?”
“桂花如何送不得?”陆宋远杳心下一紧,以为广德是对桂花过敏。
谁知郑盈叹了口气,无奈道:“公主不知吗?只有那市井女子才喜欢用桂花啊……”
“是啊是啊,广德公主身份这样尊贵,怎么能给她用桂花来做香囊,真是太辱人了……”
“便是咱们也不用这种低俗之物啊,我们府上的老妈子都不用桂花,要用那蔷薇呢……”
很快,人群中便传来附和的声音。
陆宋远杳当真不知这些,在东宫时,陆濬的园子里便有两颗桂花树,她时常会摘桂花来做香囊,她从不知连花也有了贵贱之分。
花园不远处的二层阁楼上,万寿公主正站在格窗后看着园中一切,有嬷嬷问她,“公主,可要露面?”
万寿公主虚抬着手,淡定道:“不必,再等等看。”
此刻园内,陆宋远杳话音一落,倏然静下,然很快,便被郑盈的笑声打破,仿佛陆宋远杳方才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光是郑盈,连同她身侧的几位贵女,都在掩唇偷笑。
郑盈身侧的婢女看到白芨竟当真气势汹汹上前来,连忙横上一步挡在郑盈身前,郑盈却是一把将婢女拉开,梗着脖子冲陆宋远杳,讥讽道:“掌嘴?我没有听错吧,长安是讲王法的地方,便是公主也不能随意……”
啪——
空气在此刻凝结,一声脆响让园子再度陷入安静。
郑盈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挨过打,也从未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丢过脸面。
她当即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身旁婢女再一次挡在她身前,用那恶狠狠的眼神瞪着白芨与陆宋远杳。
“陆宋远杳!你算什么东西,你竟敢打我?我要入宫,我要让太后替我做主!”郑盈指着陆宋远杳,叫喊出声。
陆宋远杳目光没有半分躲闪,平静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郑盈猛然顿住,周围的几个和她关系要好的小女娘,也不敢再起哄。
“公主名讳,岂容你直呼?”白芨呵斥出声。
陆宋远杳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对郑盈道:“你可以质疑我与世子的婚事,也大可去宫中告诉太后,但你先前直呼我名字,方才在我掌嘴以示惩戒之后,再一次唤了我名讳……”
她吸了口气,看向白芨,“再掌嘴。”
“陆、陆、陆见……”素字还未出口,石子路那端传来嬷嬷的声音,“万寿公主到!”
万寿公主乃圣上长女,也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
园中众人立即躬身行礼,白芨也落下手臂,退至陆宋远杳身侧,广德方才都看呆了,此刻她也暗暗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见到万寿公主,郑盈又是恶狠狠看了陆宋远杳一样,她与万寿公主本就相熟,今日又是公主办的赏花宴,万寿公主一定会为她做主。
万寿公主缓步上前,那头上的金镶玉蝶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仪态万千。
她抬了抬手,唤众人起身。
广德叫了一声阿姊,陆宋远杳也恭敬地朝她颔首,顿了一瞬,才也跟着广德唤她阿姊。
万寿公主朝她二人笑了一下,眸光落在了郑盈微肿的脸颊上。
郑盈见状,委屈开口:“殿下不知,方才……”
“不还有一巴掌么,快些掌完,莫耽误本宫用膳。”万寿公主说完,笑着朝陆宋远杳伸出手,拉住她手臂时,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随后三位公主便朝湖边走去,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老嬷嬷,留在了原地。
身后再无叫嚷,只片刻后,一声沉重的闷响,令人闻声发颤。
园中紧张的气氛,很快便被湖上嬉笑的声音冲散,众人似乎忘记了方才所有的不愉快,即便没忘,当着万寿公主的面,也不敢有任何人表现出一丝不悦,而郑盈也未曾再出现。
午膳是在湖边的舫上用的,待用过后,众人散去,陆宋远杳被万寿公主留了下来。
万寿公主挥散婢女,独她们二人坐在湖边,一面往玉瓶中插花,一面对她道:“我听过你的事,真假何妨,不管你从前如何,今后你且记住,你是我陆氏皇族之人,一言一行,皆是皇室脸面,万不可随意由人践踏。”
她没有看她,神情专注地望着面前花枝,挑选出一朵墨菊,用剪刀剪断花头,将花枝丢去一旁,这才抬眼看她,“明日我要去青山观,看望长公主,你与我一同去。”
陆宋远杳点头应下。
阿翁从前经常带她去道观,还会在观外义诊,自打两人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
公主府前,陆乘书来接陆宋远杳。
她正要开口去解释,桂花的妙处,广德却先她一步开了口,“我自幼得今上教导,吾等与民不分贵贱。”
说着,她低头当着众人面,亲自将香囊系在腰间,“阿姊的香囊,我佩戴于身,让我时时刻刻都能想到阿耶对我们的教诲。”
当今圣上崇尚节俭,可不只是嘴上说说,他为限制奢靡之风,连万寿公主当年出嫁时的马车上的白银,都换成了铜,自己平日里用膳,菜式都极为家常,若郑盈的这番话,传了出去,她怕是又要挨训了。
可郑盈的性子不比郑盘,今日她又得了自家兄长的好处,势必要给陆宋远杳难看,她默了片刻,忽又开口:“广德公主说的极是,与民的确应当不分贵贱,可我记得《户婚律》上有一条律令,同姓不得成婚,如今唐阳公主与茂王世子……”
她说着,倏又连忙闭了嘴,故作一副紧张模样。这段时间,他们很少说话,也很少独处。
此刻马车中,两人皆是沉默,陆宋远杳一直低着头,时不时深匀几口气,那下唇都被咬得失了血色。
见她魂不守舍,陆乘书便问:“怎么了?”
陆宋远杳先是下意识摇头,不想告诉陆乘书,可很快,她又想到那些医治心病的书中所写,想要医治心病,就得先与病人建立信任,她不能什么事都装在心里不与陆乘书说,她需要试着让他信任她。
陆宋远杳又是匀了几个呼吸,才缓缓道出今日在宴席上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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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详细,连当时自己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如同擂鼓的情况,也说了出来。
其实从那之后,陆宋远杳满脑子都是她让白芨打了郑盈的画面,这是她第一次打人,虽不是她亲自动手,却是事由她起,如今说到这些,她手指又不由自主开始微颤。
陆乘书听得认真,从头至尾没有说话,只搓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静静地望着她。
“其实,她的那番话,又不能真的伤到我,我不理会就是了,可……”陆宋远杳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是啊,你可以继续忍的。”陆乘书终于开口,朝她挑眉,“那为何这次你没有忍住?”
陆宋远杳咬唇朝车外看去,“因为广德护我,白芨护我,采苓……她也为我伤了手臂……”
以前的陆宋远杳,在东宫只她一人,所谓的讥讽或是谣言,只要不会真的伤到她,她都可以充耳不闻,可现在,她不只是一个人,她身边的人会因为那些话,那些事,而受到伤害。
“那你呢?”陆乘书转动扳指的手倏然停住,他抬眼望她,“伤到你不算吗?”
陆宋远杳低垂脑袋,不在说话。
陆乘书又道:“我伤你那般多,你为何不掌我的嘴?”
“这不一样,你和他们……”陆宋远杳几乎是脱口而出,可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有何不一样?”陆乘书追问。
陆宋远杳再次敛眸,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你是我的夫君,也是……”
也是她的书阿兄。
回到府邸,陆乘书还有事情要做,他看着陆宋远杳走进王府,才搁下帘子向城外而去。
今年的长安,雨水颇多,眨眼天色便昏沉了下来。
陆宋远杳对这样的天气格外敏感,她晚膳用得匆忙,洗漱也比平时快许多,早早就合上门窗,抱着被子躺在贵妃榻上。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如同巨人的手掌,在用力敲打门窗,仿佛要将那窗纸敲个窟窿出来。
门被推开,陆宋远杳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陆乘书回来了,她不敢去看,仿佛只要从被子里出去,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忽然,被子被掀开,陆宋远杳惊呼一声,抬手就去拉,却看到陆乘书站在她面前。
“我尚未回来,谁允你睡了?”陆乘书猛地将被子抽走,一把拉住她手臂,“今晚你于我守夜。”
又是一阵狂风,陆宋远杳跟着颤抖,她用那祈求的眼神,对陆乘书道:“不……今晚不可以,我求你了……”
陆乘书却不由分说,直接将她从贵妃榻上拉起,陆宋远杳跌跌撞撞与他来到寝屋,他让她待在床榻边,自己宽衣上榻。
狂风没有半分想要停歇的意思,且愈发猛烈,随着一声惊雷,外间夜空有了一瞬的明亮。
陆宋远杳终是忍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往日里的所有平静与端庄,在这一刻全然不见,她将头用力埋进膝盖,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床帐掀开,陆乘书坐起身,望着昏暗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愣住了。
陆濬没有骗她,她当真会害怕雷雨,竟害怕到如此地步。
“吵死了……”黑暗中,陆乘书似是低嗤道,“你哭的声音,比这风雨雷电还要吵人,这叫我如何能睡。”
他站起身,点亮了屋中所有的灯,连同柜中的蜡烛也全部点燃,一时间屋内亮如白昼,他又寻到一本书,是陆宋远杳平日里常看的那本。
他将书册递给她,她却没有接。
陆乘书深吸一口气,又唤了一声,“我睡不着,起来陪我看书。”
陆宋远杳还是没有抬头,整个身体都在因为哭泣而在不住抖动。
“哭哭哭,就知道哭。”陆乘书似是失了耐性,将书直接仍在地上,“你与他一起看书时不哭,与我一起便哭成这样?”
话音落下,陆宋远杳终是缓缓抬头,朝他看去。
她乌发披散,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下唇被咬出了鲜红的血迹。
又是一声惊雷,伴随着呼啸的狂风,摆在窗后的几盏烛火被吹熄,陆乘书不再言语,他站起身,挨个吹灭了屋中的烛火。
最后,他在一片黑暗中,回到床边。
他席地而坐,就坐在她身侧,抬臂,抱住她。
她身后又一名女子,嘀嘀咕咕跟着补了话,“民间若是违反此律,可是要挨二百下板子的……”
广德公主到底年岁还小,一时哽住,不知该如何应答,因这《户婚律》中的确有这样一条律令,多是用来限制同族通婚,如果陆宋远杳不被赐姓,这条律令倒不作数,如今她的确姓陆,陆乘书也姓陆,两人便算得上是同根同族,的确是触犯了《户婚律》。
“这是圣上赐婚,全程皆是礼部来操办的,你是在质疑圣上,还是在质疑礼部?”白芨上前一步,整个人都端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郑盈也冷着脸上前一步,她连陆宋远杳这个公主都不怕,还会怕她身边的一条狗,“圣上赐婚,礼部操办,这两件事没人质疑,我们说的是陆宋远杳与陆乘书,同姓成婚之事。”
这话多少有些不讲理,依照她这般说词,圣上赐婚,陆宋远杳或是陆乘书可以拒绝,这样就不会违反律令,可这便是违抗圣旨。
郑盈倒不是真的要告陆宋远杳,让她与陆乘书挨板子,但她今日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眼看陆宋远杳白了脸色,广德公主也不知该如何圆场,郑盈多少顺了些气,便笑着道:“哦……我想起来了,义女是不入宗族的嘛,也就是说……如今虽是同姓,却不算同族,勉强倒也说得过去。”
她表面又为陆宋远杳和陆乘书开脱,实则暗讽陆宋远杳身份低微,只是个插上鸡毛的伪凤凰。
“白芨。”沉默许久的陆宋远杳,忽然抬起眉眼,看向满脸笑意的郑盈,用那低柔的声音道:“能……帮我掌她的嘴吗?”
侍女见她承认,冷哼一声:“把这个贼人带回公主府。”
宋远杳簇眉,突然想到自己昨日得罪的那位公主。
想来,这一切是她安排的。
就在宋远杳这样想的时候,侍女身后的侍从齐刷刷亮起兵器,就要捉拿宋远杳。
王大人一见事情不对劲立马问道:“这位姑娘你是何意。”
侍女闻言,面上显现不屑,根本不把这个王大人放在眼里,就要将宋远杳带走。
王大人一看,敢从翰林院不由分说捉拿人,那还得了。
于是他就阻拦这群侍从,那些侍从嚣张贯了,一看都上前就要与王大人一起捉拿带走。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暗青色的官袍一声冷喝。
所有人都纷纷看过去。
“是谁让你们有权利在翰林院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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