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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亡夫他哥 别来月 23684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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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后背

男人的后背宽阔,犹如难以撼动的山岳,此番隔着不算厚的衣袍,那脊骨两边的肌肉硬实,尚热的温度与她浑身紧贴,严丝合缝。他的步子就此成了她前进的凭借,稳稳前行着。

沈晏如伏在他的肩头,一时灵台陷入了空白,不知所措。

他的双臂毫不费力地箍着她的腿,极为牢固,沈晏如只觉自己像是陷落进了泥潭里,四周黏稠的泥泞包绕着她,锢着她的所有;偏又如同搁浅的鱼,她无力地倚在岸边,由着含了些许温热的浪裹挟,难以动弹。

她本该局促,本该挣扎,本该推开这等贴合。

却是潜意识里,沈晏如对他的后背有种熟悉感。这样的熟悉,犹如一道剂量最重的安神香萦绕于畔,让她莫名安定下来。旋即她勾着他的脖颈,手臂耷在他的肩膀处,尽力捕捉着这转瞬即逝的感官。

这种感觉,究竟是在何时有过?

恍惚之时,她的眼前浮现出那段残缺的记忆,刀光血影里,她记得自己也是这样,伏在那个背影之上,男人魁拔的身形隔绝了泼天火色。破碎断续的画面之中,那张脸转了过来。

殷清思对她在林苑落水一事百般关切,也没有询问她助谢让相看的成果,但沈晏如想着此事毫无进展,委实有些过意不去,故打算做些药囊孝敬殷夫人。平心而论,殷夫人和谢让都待她极好,她能够尽所能地帮一些是一些。

只是这一路上,她也没能问出谢让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或许是觉得这等话题不太合适直言,每每她张口欲言时,瞧见谢让的目光凛然,她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入了夜,屋内灯油新添,昏黄的光续了昼。

沈晏如抱着方做好的衣袍,缓缓摩挲着衣上的纹路,一时出了神。

这衣袍是为谢让量身而做,她特意选用了月白色的缎子,便是想着夫兄素日里所着尽是压沉的玄青,她自作主张地为他做了件浅色衣袍,依着谢让的身形,怎么穿都是合衬的。

适逢钱嬷嬷走了进来,沈晏如捻起布,将衣袍小心包好,吩咐道:“趁着时辰不算晚,送到兄长的慎思院吧。”

钱嬷嬷瞧着那包袱里露出的月白一角,心下生疑,这当真是送给大公子的衣袍么?

嬷嬷知沈晏如弄坏大公子衣袍、为赔罪而制新衣一事,但起初见沈晏如挑选各色绸缎、裁剪做衣时,她便觉得不对劲。

因沈晏如所用的缎子颜色,是二公子谢珣生前最喜的。

府上属二公子衣裳最多,殷夫人逢年过节都会给二公子做新衣裳,颜色样式也是各异。钱嬷嬷伺候二公子多年,心知祛疾院里的衣裳虽多,唯有月白色最受二公子喜欢。

偏偏沈晏如做的这月白衣袍,是赠予大公子的。钱嬷嬷如何也想不通。

思来想去,钱嬷嬷叹了口气,兴许是沈晏如思念二公子过甚,做衣袍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选取了此颜色……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衣袍已送到了谢让手上。按理说,谢让不可能认出自己才是,她甚至有意将自己从前的习性与特质撇得干干净净,从容貌至身份都毫无沈晏如的痕迹。

或许,他只是觉得自己与刘员外的其余宾客不同,想要探一探自己这里的虚实?除此以外,沈晏如暂时也不知谢让来此地的目的,听刘员外对谢让的称呼,联系起谢让戴着半幅面具的扮相,看来谢让亦是隐瞒了真实身份进入的此地。

故沈晏如选择了静观其变,没有回应谢让的话,姑且先看看谢让究竟想做何。

刘员外当即怔了怔神,肿如萝卜的手挠了挠下巴,“殷公子这是……”

谢让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修长的指节捋着衣襟褶皱,他偏过身,幽邃的瞳仁儿盯着沈晏如。

“久闻颜娘子之名,今日没能想到会在此得见,若是在下能与颜娘子同席,为卿斟酒同欢,在下定是三生有幸。”

他清越的音色向来如山涧击石,冽冽凛然。

言罢不及沈晏如作何反应,谢让又再对主位上的刘员外道:“不知刘员外意下如何?”

话音方落,刘员外循声望了过来,谢让指节微动,假作不经意间摩挲过藏于袖中的物件,那闪烁的光点霎时流转,掠过刘员外的视线。

刘员外本是歪着头沉思之时,得见那宝石于其袖内跃过的光点,心底的贪婪就此泛起。宴始之前,刘员外同谢让交谈了良久,试图套得和谢让交易的法子,但谢让本人几乎是滴水不漏,刘员外屡屡碰壁,根本无从下手。

今此谢让既是对他有所求,便证明此人并非无懈可击。

刘员外转着眼缝里的黑珠子,当即笑扯着堆砌的肥肉,语调不自觉拔高起来,“原来殷公子早就倾慕颜娘子,难怪不肯接受刘某安排的美人,原是珠玉当前,其余皆是瓦砾。”

像是证实自己被谢让的真心打动了一般,刘员外忍不住附掌而赞,连连点头说道:“妙!妙啊!没想到老刘我这一场私宴,还能促成这样的佳话。”

沈晏如无视了谢让的目光,她身旁的小生正是伏低着身子为她斟酒,她尤为自然地接过小生手里的酒盏,漫不经心地答言:“员外误会了,我并没有说要把这小生换下去。”

她伸出手指悬停在小生的下颌处,那小生便极为配合地将其面容抬起来,沈晏如借势凑近,垂眼细细打量,小生瞧着始才二十,那面容确实生得俊秀,只是一双净透的眼眸略有胆怯,摇晃着躲闪过她探看的视线。

沈晏如不紧不慢道:“这样子的,我很满意。”

便听刘员外“欸”地急喊了一声,好声好气劝导着她。

“颜娘子,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既是有缘,何不试着瞧瞧?这殷公子出生京中殷家,其人又英勇神武,绝对配得上你颜娘子!”

刘员外见沈晏如不为所动,又再笑弯了眼,“且话说开了去,娘子来我这里前是知道的,我老刘这儿向来讲究及时行乐,不问前路,今朝殷公子有心追求,何不敞开心怀接受?明日如何,那便是明日之事了,咱们只谈当下。”

此番也不管沈晏如拒绝与否,刘员外招手唤来管事,“来人,在颜娘子旁处为殷公子设席。”

沈晏如由此也看出几分端倪,怕是谢让那里也有什么宝物让刘员外垂涎欲滴,这才为了邀功争着当谢让的说客,而刘员外把他的私宴规矩搬了出来,只怕也是试探之意,若沈晏如与他不是一路人,即便她手里的祖母绿再稀贵,他也没法得来了。

思忖间,她睨了眼很快被安置妥当的新增席位,男人挺拔的身姿从对座步步走来,身旁的小生见状便要垂首退去,沈晏如旋即拽住了小生的衣袖。

“殷公子有心,只是旁处这个小生我也喜欢得紧,还是一道留下伴在我左右吧。”

她抬起头,面色淡然地看着谢让,后者闻言,神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些许。她罔顾谢让难看的脸色,伸长脖子问向座上的刘员外,“员外不会连个小生也舍不得送我吧?”

刘员外甫顾及了谢让的颜面,如今沈晏如配合了他,他当然不会再度驳了沈晏如的面子。刘员外仰面笑着,那咯咯咯的笑声如同尖利的石头一道道划过木板,分外刺耳,“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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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那便依颜娘子的。”

不多时,丝竹声起,香风拂散,几位舞姬踩着节拍、挥动长长水袖入场。宾客顿时沉醉于舞乐之间,此番谢让引起的小小闹剧便就此带过,无人再留心。

沈晏如自顾自地捻酒喝着,望着中处一展惊鸿的舞姬,小生便在旁为她盛着羹汤,手指探着瓷碗的温度,以待羹汤温凉时呈给沈晏如。沈晏如偶有应着小生,伸手时则会有小生剥好的葡萄放入她的手心,待她吃完,小生手里干净的湿帕已递来。

月色悄然入室,男人负手立于灯旁,香炉里的灰烟缭绕,落满案台。

几番踱步而止后,谢让回过头盯着案上的衣袍,目光沉沉。

那衣袍新做,叠得齐整,一丝褶皱都不曾有,浅浅月白晕着淡黄的灯火,明明是柔和而干净的颜色,谢让却觉这月白无端生出刺目的光色,如锋利的刀,一道道剜进他的眼里,疼痛无比。

这真的是为他做的衣袍吗?

月白色,为二弟最喜。

白商看出了谢让脸色的难看,但也不知是何缘由。适才他接过晓风院送来的衣袍,告知大公子是沈晏如送的时,大公子分明心情还算不错,只不过大公子打开包袱的短短须臾,屋内的气氛陡然冷了好些。

那衣袍颜色虽不是大公子惯穿的深色,可白商知,大公子并非喜欢深色衣裳。

他还记得,大公子尚未及冠时,一次殷夫人定做新衣,破天荒地为两位公子做了同样的银朱色。那银朱鲜红,正衬少年意气,怎么瞧着都是极为相合两位公子的,即便大公子未表态,但白商见着大公子对那衣裳也是喜欢的。

而谢老爷子却训斥大公子身着张扬,不合规矩,自此起,大公子只穿深色衣裳。至近年,即使老爷子不再严管大公子,大公子也保持着惯有的衣着。

按理说,哪怕沈晏如做了件浅色衣裳,大公子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生气才是。

白商赶忙出声打着圆场,“沈少夫人做的这衣袍甚是精巧,瞧瞧这衣襟上的绣线,这肩处的云纹……”

话还未完,唯听谢让的声线极寒,“出去。”

待白商悻悻退下,屋内灯火明灭,只余浓重的影。

心口有着什么鼓动着,像极了根根生长出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他的胸腔。

他忽的想占有这样的目光,占有这属于他的时刻。

谢让唇畔微动:“祖父不过说了两句,并未责罚。”

书房的烛火续着,沈晏如看着谢让步入其间,他于案处提起茶壶倒着茶,高大的背影微微向前。

她坐在案旁,却发觉他后背玄青的衣衫颜色深浅不一,像是被水打湿了一片。

安神香萦绕于畔,沈晏如深深嗅着这比寻常都重了好许的气味,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藏在其间,她蓦地明了,那衣衫浸湿的地方不是水,而是——血。

沈晏如登时站起身,“兄长,且把衣衫脱了。”

第32章私欲

稳稳倾倒的茶水不着痕迹地斜了一厘,谢让顿住了动作。

他转过头,眸色深深,定睛看着沈晏如,“你说什么?”

沈晏如只觉脸颊蹭地烧灼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所言的话极为不妥,羞臊之下口舌都不利索了,“我,我不是……”

偏偏谢让默然不语,幽邃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晏如心虚地低下头,拢着驳杂的思绪,强作镇静,将此前观察所得道出,“兄长,你身上的伤,是刚受了罚吧。”

却听谢让淡淡道:“我没有受伤。”

书房门外,静得唯有簌簌风声。

白商暗中遣走了周遭的仆从,坐在石阶处候着。

他心里清楚,大公子和沈晏如这样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随着他的动作,她握着的匕首迅速在虚无的夜空划了一下。

庭院尚是阑珊,周遭的仆从不知何时已散去,沈晏如觉着自己被圈禁在了一个狭小而温热的怀里,她看着自己的右手,他青筋纵横的手背轻而易举地包裹住了她的细腕,他挥动的力气如有千钧,似是通过这样的贴近相连,她便从他那里得来了破开敌人咽喉的力量。

他温热的鼻息一并落在了她的后颈,还有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一段又一段地流连在她的耳根,像是缓缓流动的涓涓细流,淌过她的皮肤,黏稠而滚烫,褪散着春时的寒意。

这样的姿态,比之此前还要近得多。

两段气息就此交织着,他冷峻的脸就近于畔,沈晏如微微侧过头便能和他的面庞相贴,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下浅浅的乌青,那双敛着锋芒的眸内,红色的血丝布在两端的眼白。但谢让依旧一丝不苟地教她如何使用匕首,命中要害。

夫兄近些日都没能休息好么?

沈晏如出神之时,浓郁的安神香再度逼近,谢让又再将匕首收于鞘中,挽着她的手将匕首藏入她的袖口,“这只匕首小巧,可藏于袖中,遇险时便从中抽出,让敌人出其不意。”

直至月出东山,庭院内暗香浮动,沈晏如抱着匕首,静静听谢让同她讲了好些使用武器的事宜,她一一认真记着,时不时嗯声应着他的话,“好。”

“不过……”谢让盯着她的双眼,神情尤为凝重,“刀剑可伤人,亦可护人,我更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听到他话末时的郑重语气,沈晏如顿了顿,旋即又弯起唇角,觉着心尖似有暖意融融萦绕。

她点点头,“我会的。”

半刻后,谢让离去,沈晏如目送着那道高如山岳的背影,身旁的安神香一并消散于无形,她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适才是填满的,今时却又空了。就像她白日里,百无聊赖地卧在藤椅边,提不起半点兴致,也觉着四处都空荡荡的。

沈晏如紧紧攥着袖口里的匕首,目光落至凉阶下的雕梅锦盒,陷入了沉思。

她如今生出的奇异心绪,究竟是为何?

这样的魂不守舍地思索,持续到了夜晚入梦之时。

芳菲入眼,数不清的春色钩织在跟前,连着碧空长天,极为梦幻。

沈晏如怔怔看着眼前景色,好一会儿才辨出自己正坐在暖风吹拂的秋千下,随着她脚尖轻轻点地的摇晃,秋千上紧绑的绳索压着藤萝嘎吱作响。她似乎许久未有闲坐在秋千处摇晃,这样惬意舒适的感觉让她放松下心神。

感官不可察觉地变得迟钝,她觉得自己似乎忘了很多事情,也辨不清自己想要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身旁有着一段温热的呼吸扫过,沈晏如讶然侧过头,一抹重色撞入眼里,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近在于畔,饶是一同齐坐,她的额角也才到他的胸膛。

沈晏如发现秋千侧边坐的不是旁人,而是谢让。

模糊的光晕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沈晏如觉着自己有些难以看清他的脸,又觉着自己无比知悉他当下的模样。那向来冷厉如霜的面容被光影抚得柔和,他的眼角渗进了点点暖意,目光长长地凝望着她,异常的柔和与炙热。

“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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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沈晏如怔怔地唤着他。

她听见他轻轻的鼻音从喉咙里发出,只是嗯了一声。他离她很近,二人比肩同坐在秋千上,相叠的衣衫由着风摆弄,交错摩挲着。

沈晏如这才发现自己此番穿的衣裳是为桃粉色,散开的裙摆浅浅,似绽开的花衣,薄如蝉翼的纱裙连着衣襟绣着花纹,这是她少时最喜的样式。此时似烟轻薄的衣裙迤至他腰腹往下,衬出男人所着的深重的鸦青衣袍,深深浅浅。

她莫名觉着此情此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原本空落落的秋千处,多了一道身影,不偏不倚地将这填满,她的周围就此变得充盈,甚至是让她本能地生出了欣喜之感。

秋千仍在不疾不徐地晃动,似乎不受她所控,但沈晏如能踩到地面的实处,并不会觉得不安。

虽则二人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有了沈晏如相劝大公子上药,白商应更加宽心了才是,但白商总觉得心慌,也下定决心要把这事捂得严实,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彼时白商正百无聊赖地数着庭院里的落叶,余光忽见殷清思前来,他顿时被吓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朝她行了一礼,“殷夫人……”

值此时候,殷清思夜访慎思院,定是来探看大公子的。白商额角冒出汗来,脑门儿发热得厉害,这要是被殷夫人知晓书房里面的情形,大公子与沈晏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公子还褪去了衣衫……

他咽了咽唾沫,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的大脑当即急速转动起来,焦灼地翻找着借口。

殷清思觉着白商的反应有些过激,但想来应是讶于她这些年来头次看望谢让之故,她并未多想。旋即殷清思步近门边,伸手把着书房的门扇,朝半掩的门扉里头看去。

“阿让他在里面吗?”

白商欲拦却又不敢上前,哆嗦着声正要答话时,他的心脏骤停。

屋内灯火挤出一道暖黄的光色,殷清思已抚门推开了缝隙。

第33章烧灼

书房门前,殷清思甫一抬眼,只见半开的缝隙处,烛火掠尽两道几近重合的身形。

谢让仅穿了一件深衣,衣领松散,他的外衫就这般随意搭在不远的案台上,连着大带长长迤地。

男人单手抓着檀木架的边缘,高大的背影俯下,遮住了他怀中纤弱如柳的身躯,唯见他胳膊处的细白指节,紧紧扣着,指甲深陷他的衣衫里。

过分的纠缠与暧昧,尽彰于眼前。

殷清思睁大着双目,抬手捂住了将要愕然出声的唇,连连后退而去。

婢女慌忙之中欲呼声唤着她,殷清思当即回过神,折身看向婢女,眼神示意其噤了声。

沈晏如恍惚想起,曾经她哭得眼睛模糊,被人牵着走了很远时,那只手也是这样温暖,只是不似今时握得这样紧,生怕抓不紧她。

谢让说,这些事情都是她,而非是谢珣。

其实现在想来,一开始这些事情都有迹可循,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把他当作了谢珣,这才使得后面的错误如欹折的枝干延伸。

可沈晏如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得来谢让的喜欢。她可以确认的是,在自己的记忆里,她和谢让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国公府,非是梅园。

近来噩梦缠身,她总是不断做着家里那场祸事发生时的梦,纵使依旧摸不清很多细节,那噩梦的画面可怖惊心,但沈晏如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蓦地生出一种直觉,她有很重要的记忆遗失了,有很多她想不通的事情、错乱生硬的事实,或许在她丢失的记忆里便能找到答案。

两月前在梅园时,沈晏如问过神医自己的癔症能否治疗,神医答言有法子,但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给她治。不然沈晏如在治疗过程里发生了意外,出现不可逆的损伤,往后余生她便只能是一个痴呆的疯子。

如今沈晏如这样细细想来,反复衡量,她却觉与其自己这样稀里糊涂地度日,被这段遗失的记忆蒙蔽双眼,不如放手一搏。她有选择自己是否治疗的权利,也有知悉这一切的权利。

不多时,甜腻腻的滋味掠过小巷,沈晏如定睛看去,那巷尾处一窄小的店铺正架着大口铁锅熬糖,发甜的热气氤氲在檐下,旁处堆叠小山似的纸包尽是装好的方糖。

沈晏如捏了捏谢让的手,目光投向那家小店,“我想买糖。”

谢让在这一方面对她几近是有求必应,故而他也不曾多想沈晏如带他来这里的用意,权当她本就喜食甜,买些方糖吃并不是什么奇事。

彼时糖贩热切地为沈晏如打包着方糖,沈晏如礼貌接过时,不着痕迹地将一窄窄的纸条塞进了糖贩跟前重重叠叠的纸包里。

时过晌午,潮湿的地面已有阴干的迹象,露出浅浅青苔,市集处更是游人如织,放眼望去,街头杂耍的卖艺人、外地来的奇货商贩、抱着一堆木料的小学童,极为热闹。

沈晏如又再拉着谢让朝人流里行去,一副欲凑热闹的模样。

谢让低头看着与她相连的两只手,如同肉丨体铸成的枷锁,十指缠绕相扣,血肉间严丝合缝的相接,将她与自己捆绑在了一起。

今日她异常地配合着他,除了些许紧张,她未再如往常抗拒。

这样的配合,让谢让生出了一种错觉,像是当下二人如此和谐相处的现状,应是最开始的错误被矫正了的结局。即若他没被沈晏如认错,若她记得她对他以身相许的诺言,如今结为夫妻、执手相行的,本就是他们。

但谢让生来敏锐,越是这样如潭面平静无风,悠闲惬意,他越是觉得眼前这一切是假的。他看不见潭面下沉积的面貌,亦不知这水中的真实模样。

所以他以“错觉”去定义。

即使是为错觉,眼前的沈晏如也比被关在梅园或是府上时有了好些生气,不再死气沉沉,这是不可否认的真实。

此刻她那明动的双眼敛着微光,朝着市集琳琅一一瞧去,牵着他驻足于各类小摊前,她时时会回以陌生人温和的笑意,一行一止皆牵引着他的心。

好似他也在被她推动着,跨出那暗无天光的深渊里,朝着尘世而去。

她会带他游赏市井,带他去看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这些他从不会多看一眼、无心去知的东西;亦会像上次上元节时,带他走百病、放河灯,看尽灯市焰火通明。

他困她于笼中时,他也注定不会再离开那个笼。

久而久之,那笼子只会生出死寂般的泥尘,覆盖过两具行尸走肉般的人。

谢让盯着自己和她交叠的手,陷入了沉思。

沈晏如无声呢喃着这两个字。

平心而论,夫兄确实是个极好的人。这些日她欠下谢让的恩情,亦不是她一朝一夕能够还完的,这样想着,沈晏如心里的负疚感愈重。她何德何能,可以得来他这样的关照呢?

她抬起眼,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沉重的玄青。

错落的松影覆在他挺拔的脊背处,一身玄青的衣袍利落整洁,褐色革带束出精健的腰腹,单是这道背影,不难想象其雄武之力。她盯着他的后背,忽的明了,这样深色的衣袍,即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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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伤痕累累,也只会被人以为是沾了水渍。

顾及之前所想,沈晏如打算这阵子先行避开谢让,以免再度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识趣地折过身,准备绕道而行。

却是天偏不如她意,沈晏如甫提起步子,谢让冷然的声线传来,像极了石涧流出的寒泉。

“站住。”

第34章质问

脊骨如有寒风袭来,沈晏如冷不防地打了个颤,就此顿在了原地。她只觉脚底踩着的像是泥沼,紧紧黏着她的鞋,动弹不得。

沈晏如侧过身,对步近跟前的谢让仓皇行礼,小声唤道:“兄长……”

她挼搓着衣袖,将面容低垂了几分,眼神下意识闪躲着谢让生寒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自己像极了做了亏心事的小贼,被追赶来的正主抓了个现形。

谢让问道:“躲什么?”

沈晏如视线飘忽至另处,“我,我瞧着那边的景色不错。”

她哂笑着抬起胳膊,虚将那处的小径胡乱指了指,继续诌着话茬,“那里的路,路也宽些。”

“吱呀——”

正当沈晏如收拾着准备出门寻阿景时,院门被来人轻轻推开,熟悉的白布衣衫掠过门槛。

沈晏如只见阿景低着头,拿着一油纸包着的烧饼入内,那模样瞧着并没有受什么伤,衣裳也整洁如新,她心处的重石亦随之落下。

男人入内时,目光便落在她袖口处,露出的细白纤手正抱着甫简易收拾的行囊,看这匆促模样,她正欲出门。

似是发觉了她没能寻到阿景的仓皇,男人步步走近,递出自己买的烧饼朝前,轻声安抚,“主子,我……为你买吃的去了。”

得见阿景安然回来,沈晏如松缓着气,神思恍惚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烧饼,丝毫没能留意到男人口中喊着“主子”时,语调略显生硬,像是头一次这般唤出一样。

沈晏如权当阿景昨日受了伤,今时嗓音比之从前也低沉沙哑了不少。

“你不用为我操心这些,你的行踪需要谨慎小心,避免被人察觉。”

沈晏如提起衣裙往台阶处走去,她将阿景带去堂内的间隙,垂眼看着手里尚且热乎、香喷喷的烧饼,那金黄的面上还冒着油汁儿,像是刚买好便赶忙带回来给她的。

她不由得顿住脚步,回过头朝阿景说了一声,“不过还是谢谢。”

阿景低垂着头,随在她身后,微不可闻的嗯声被寒风吹散。

事后沈晏如关心起阿景昨夜的伤势,阿景朝她露出了比昨夜更加开绽加深的伤口。

彼时他单手拆开重重缠绕的纱布,那发黑的长长伤疤未能全然结痂,此刻正析出褐红色的鲜血,甜腻的腥气顿时充斥在屋里,那伤痕仿佛今早又经历了一次猛力撕裂一般。

沈晏如眉目一凝,折身从身后的木柜里翻找着药膏,自言自语着,“难不成是这金疮药的效用不行?可我从前一直使着的……并无问题。”

男人望向她的目光幽沉,定定地落在她宛如弱柳的身躯。她未披外衫,窄瘦的肩背正衬着天光,那盈盈水腰被一根裙带勾勒出婀娜的姿态,那是他曾一掌握拢住的纤细,如今近在他的眼前。

谢让压着嗓子,答了她的话,“或许……是我昨夜睡时,不慎压着了。”

这伤口自然是他天还未明时,照着阿景手肘处的伤,用刀划开的痕迹。

而真正的阿景,被他命人带到别处养伤去了。人脸面皮这种江湖易容术也非是沈晏如独有,谢让亦能寻人做之,故他连夜照着阿景的面容模仿了一张。也好在阿景的身形本就高大,谢让假扮起来不会过于突兀。

沈晏如捏着药罐回身时,谢让当即收回了目光,他惯性敛着眉眼,又复了恭谨顺从的模样。

只听她的嗓音柔缓如滑过面庞的丝缎,无比悦耳,那语调还带着点点无奈,“我先为你上药,若是还不能好,怕是得请大夫了。”

谢让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多谢主子。”

经由这几声“主子”过后,谢让觉得自己已是唤得更顺口了不少,还有莫名感到新奇。

先前他第一次道出这俩字时,还有些许生涩,他生来是高昂着头颅不曾低下的国公府世子,从未对谁俯首帖耳,更遑论卑躬屈膝地唤出“主子”二字。

但得见她温柔以对的模样,他心底膨胀的欲念又被无形勾起,即便是病态的,错误的。

明知主动抛却自己的身份并不理智,明知她的温柔非是给他“谢让”的,而是给她的侍卫“阿景”,他每每想到这里,便为之嫉妒,又因能够贪求到她的温柔而感到意足,这微妙的感觉让他甘于沉醉。

像是他给自己造就了一副锁链,套在了自己的脖颈处,他心甘情愿地递上锁链的另一头给她。她扯动着这根锁链,让他俯身朝前时,他本能地生出兴意。

被她桎梏的兴意。

循声之时,得见谢让正是把着案台边缘,那沉黑的木料被他徒手捏断,破开的木屑刺入了他的虎口里,很快冒出了殷红的血。

他仿佛不觉疼痛一般,冷冷问着她,“沈晏如,你忘了你的命是怎么保住的?”

沈晏如望着他怔了神:“正因为我记得,我才要给珣郎……”

木刺扎得愈发的深,血色覆满指缝与手背,谢让的眼神锐利如锋。

她真的记得她的命是怎么救下来的?

她伏在他的后背,对他相许的诺言、温声徐徐说的种种,她真的记得?

谢让抑制不住心底的不甘,声线压沉,“你真的记得?”

这一声质问像是牵引的绳索,拉扯出她的记忆。

沈晏如只觉灵台蓦地刺痛起来,模糊的画面再度浮现,那道背影挡在她的身前,轮廓渐渐清晰。

第35章心绪

“你真的记得?”

一声质问落下,沈晏如便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只觉着疼,好疼好疼。

头骨里像是刺入了数不清的银针,在她的脑海里肆意搅动着;更像是有人用着铁锄,狠狠凿着她的额角,一下接连一下,几近要把她的头砸成碎块,或是碾成齑粉。那被瞬时唤起的画面也就此中断,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抑制不住地痛吟出声,更是有着想要满地打滚的冲动。

这次的疼痛比之此前还要剧烈,短短须臾,沈晏如觉着自己快要承受不住,竟是生出想要将整个头颅切下来的念头。

她真的记得?

明明,她适才不慎见到的画面里,这男人抱着沈晏如时神情轻佻,孙大娘身为过来人,如何不懂男人看向沈晏如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呢?

沈晏如莞尔,“大娘不必客气。”

孙大娘抿着发白的唇角,似是未有离去的打算,而后她偷眼瞥着谢让,又道:“这些日都没能见着你家郎君,外面大雪无常,你可要让你郎君少出些远门。”

沈晏如听出孙大娘的言外之意,怕不是担心自己夫君不在,被别的男人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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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

“多谢大娘关心。年关将近,郎君去外地置办货物了,不日方归。”

沈晏如挼搓着冻得通红的指节,浅浅笑着,“也怪我,我天冷时便手脚无力,郎君担心无人照顾我,生怕独自在家摔着磕着了都没人发觉。这不,我夫兄正好上京城,无处可去,暂且住到了家中。”

孙大娘回想起来时见到的场面,亦正如沈晏如所言,她那时似乎是恰好摔到了男人的怀里,只是依着谢让看向沈晏如的眼神……

她拿不定主意,几息之间,孙大娘未再多言什么,她也觉这毕竟是他人家事,不宜掺和过深,故她只得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步步走来的谢让,同沈晏如说着,“那便好……”

不多时,孙大娘拜别了沈晏如,院落里又唯余沈晏如与谢让二人。

沈晏如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心道自己也算不上撒谎,谢让确实是自己的夫兄,但愿今日孙大娘所见不要被误会了去,否则这邻里间消息传开了,她怕是只有搬离此地了。

不过她也愿将院门敞开着,一来能够证明她自己与谢让并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二来也可以防止她这身后如虎似狼的男人光天白日地想做什么。

这般想着,沈晏如回过身,正想嘱咐谢让日后莫要再同她相处过近时,便见他已熟稔地展开她洗净的衣裳,骨节分明的十指捋着衣上皱痕,一一挂在了金光正盛的院子里。

谢让视线余光发现了不远处的院门半敞,他问道:“你不打算将门关上吗?”

沈晏如明知他在暗指自己的小心思,她依旧若无其事地答言,“关上作何?我又没有做贼,别人想看就看。”

谢让将空了底的木盆放至一边,轻轻抖落着自己衣袖上沾着的雪痕,下一刻,他已步至沈晏如跟前,低声落在她耳畔的灼热尤甚,“……可我是那个贼。”

沈晏如还未反应过来,她被寒风吹得几无知觉的薄薄耳尖便觉一烫,男人含着炙热的吻循着冰凉拂过,像是有烧得正红的炭火溅落了火星子在她耳上,明明只是灼了她一下,那发痒发热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她须臾便回过神来,对着那轻啄一口便逃之夭夭的背影怒骂道:“谢让你下流!”

……

至夜,屋内昏黄的灯火如豆。

照例,谢让会至她屋中同她一道梳理关乎嘉宁的消息,亦会细细教她朝局上错综复杂的关系。

谢让教起人时便毫无白日里刻意逗弄她的模样,倒是像一位不苟言笑的严师,他言辞锋利,从不嘴软,对于沈晏如出错的地方亦不轻饶。

无形的威压逼来,加之旁侧炭火尤暖,她后背析出薄汗,促使着沈晏如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听教,生怕再次出错惹来这位严师的不满。

她恍惚想起,她那时对谢让的初印象便是如此。

谢家长子,生性冷淡,不易近人。

自她离开谢府再逢谢让后,沈晏如偶有觉着,谢让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纠缠她时弃去了身为国公府世子高高在上的自尊,低下头颅,甘愿卑躬屈膝。有时他又厚颜无耻,只为得来可以亲近她的转瞬。

她虽是恼他,可她发现,不论什么模样,都是谢让而已。

谢让拧紧眉,心底像被大雨灌满,生出寒凉之意来。

其间一暗卫抬起头,“我们原本是跟着少夫人的,但今日少夫人出门时,正好两辆马车同时从府上出发。少夫人的车夫临行前如厕,回来后竟驾错了车,我们……我们也跟错了马车,半道发觉车里根本没人,才反应过来……”

白商补充道:“事后我查了那辆同时出发的马车,是老爷安排去市集采买的……”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谢初序,但白商也知,谢初序曾向沈晏如下过杀手。那次若不是殷夫人和大公子,恐怕沈晏如已是和谢珣一道下葬,埋入黄土里了。

雨声漫漫。

白商低着头,偷眼发现大公子袖口处的手已紧握成拳,那骨节发白,手背青筋纵起。

谢让陡然背过身,步入雨里。

第36章请求

山雨如摧。

迎面的风如寒刀刺面,沈晏如半悬在车缘处,她的簪花早已被颠簸的车厢撞落,发髻随之松垂,青丝泼散,乌泱泱的发混着雨水黏在脸颊两旁,衬得她脸色愈发惨白。

疾行的马半刻未歇,发了疯似的往悬崖冲去。

心跳骤然如鼓,与打在车厢上的雨点啪嗒声紧密相连,沈晏如看着近在咫尺的悬崖,车辙碾过的碎石纷纷往下,不闻回音。

若她同马车一道坠入其间,只怕是尸骨无存,半点痕迹都寻不到。

悬崖已是近在脚边。

商越半跪在她身前,“阿宁,趁外面追兵未至,你带着泽儿远走高飞吧。”

闻及此,嘉宁眼神如炬,“商越,你还不明白?我是绝不甘心沦为平庸之辈的,若要我逃,毋宁死。”

商越少有的提高了语速,急切道:“阿宁!你就当是为了泽儿,为了……我们的骨肉。”

嘉宁不为所动,“那要怪,就怪泽儿有我这个母亲。”

屋外步履声越发的紧,混淆着嚣然的风雪,模糊不清。

嘉宁正襟危坐,即便周处破落不已,她依旧保持着光鲜亮丽的姿态,不落皇家风度,她平视着跟前被风雪摧折的屋门,朱唇轻启,“该来的,总会来的。”

如她所料,不多时,草屋门处灌入的急雪如涌,数道身影立于晦暗的夜色中。

商越移步护在嘉宁跟前,望着闯进的来人。

谢让携着沈晏如一道入内,默声看着不欲反抗的嘉宁。

嘉宁看着沈晏如,后者难掩脸上的恨意,她先行说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吧?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父母之死确实是我所为。”

沈晏如浑身发着冷意,她抑制不住地高声质问道:“我爹爹至死也不知,他究竟何处值得您这般痛下杀手!”

谢让有些意外,他微微侧过头看着沈晏如,按理说,她并不记得那一夜发生的事,只有模糊的影子,难道她已是……

“他不知?”嘉宁挑了挑细眉,如同闲谈一般捋了捋衣襟,“他在秋日宴时窥听到了我的秘密,自是不能活。”

沈晏如问:“什么秘密?”

嘉宁淡淡答言,“这个秘密如今已不重要了。”

沈晏如登时只觉血气翻涌至灵台,她拔出匕首指于嘉宁,“不重要?不重要你便杀害……”

话还未完,忽有一疯癫之声传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乞丐随着一众爬进了草屋,乞丐指着谢让,笑得疯魔,“是……是他……我看到过!他和嘉宁有染!”

一众惊疑间,借着幽微明光,沈晏如惊觉,这乞丐非是他人,而是她的表妹沈芷兰。

谢让面不改色,对着嘉宁道:“那个秘密,便是你和姜留有染吧。”

沈芷兰自是他安排人送过来的。

那日在茶楼,他放沈芷兰回了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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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芷兰谋害沈晏如事败,本应被嘉宁灭口,却是因谢让刻意庇护,嘉宁未能得手。

半途沈芷兰为摆脱谢让控制逃脱,流离路上不幸划破了面颊,却是在此时候,沈芷兰遇见了一个愿意救助她的公子哥,而她骇然发现,这公子哥不是旁人,是她曾经的心上人。

她曾引以为傲的容颜不复,心上人救下她后又无比嫌弃她丑陋带疤的脸,再次被抛弃的沈芷兰没过多久便疯了,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成日疯疯癫癫地念叨着什么。

听闻谢让所言,沈晏如反应了过来。沈芷兰指认谢让与嘉宁有染,是沈芷兰疯癫后错将谢让当成了姜留,故才有此言。

杂乱的思绪来回理着,沈晏如回想起金殿里姜留现身时,嘉宁陡然转变的脸色并不为假。

惶然之余,沈晏如难以置信,处处相帮着她的姜留,她将之视作哥哥一样的姜留,竟是同自己的灭门仇人有染。

姜留是从头至尾知悉这一切的吗?姜留又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存在?

沈晏如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拽着谢让湿沉的衣角,望着躺在血泊里昏迷过去的姜留,断断续续说着:“兄长……请你……”

谢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即意会了她想要说什么。

她要他救姜留。

谢让垂眼看着她满身的伤痕,素色衣上遍布的鲜血显得可怖,他心头闷堵的感觉越盛。犹如泼天的山雨降下,将四面山路重重淤塞堵住,压着他的肺腑,让他喘不过气来。

明明她都已是没有力气说话了,明明她已是发抖得拽不住他的衣角,她依旧想着、念着姜留,拼着仅存的意识与力气请求他救姜留。

谢让脸色愈沉,漆黑的眼仁儿里照不进半分光点。

“你要我救他?”

第37章炽烈

矮小的茅草屋里,檐处漏下的雨水嗒嗒作响。

谢让住到了山里一户人家的茅草屋中。

茅草屋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妻,生着花白胡子的老伯和绑着蓝布巾的老妇。

那会儿他们无意间瞧见了谢让在山间淋着雨,还拖着伤势沉重的一男一女,便赶忙将谢让请到了屋子里避雨,还收拾出一间客房供其歇脚养伤。

谢让最终还是应了她所求,把姜留一并带上,没有放任其在长亭等死。人命当前,再是看不惯姜留,谢让也没有要姜留死的理由,孰轻孰重,他自是分得清。

四处尽是发潮的气味,狭小的房间里唯有一张木榻,虽是条件简陋,但好在能够遮风挡雨,暂行休养。谢让正坐在草席上,出神地看着榻上昏迷过去的沈晏如。

那时大雨滂沱,谢让用自己的外衣紧紧裹着她,抱着她走了一路,他能察觉到她害怕得厉害,整个人瑟缩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生怕他遗弃了她。这等模样,同当年她家里遭逢祸事,她被他救下时无异。

那上元灯市向来吵闹,观者如堵,往年大公子都一心专于公事,闭门不出,今年却反常地朝灯市而去。更为怪异的是,大公子压根没有赏游灯市,而是藏身于人烟稀疏的昏暗地。

直至一道暗影稳稳落在大公子跟前,白商认出,这是府上跟着沈晏如的暗卫之一。

“禀大公子,二少夫人是在灯市东遇着的姜大人。”

暗卫如实详禀着,白商这才察觉了此事的关键。

适才人群中谎称舞龙来了的,疑似姜留安插的手笔,所以他才如此“凑巧”地遇到了沈晏如。如此看来,这姜留费尽心思地引沈晏如前去,委实不像有什么好的意图。

白商回想起姜留三番几次接近沈晏如,蓦地反应过来,难不成姜留对自家的二少夫人有意?

他暗暗点头,越发认同自己的猜测,也难怪大公子不待见姜留,还这般关注沈晏如与姜留的行踪。大公子当然是站在故去的二公子一方,以防他人挖墙脚,轻薄了沈晏如。

灯市内,各式各样的花灯缭乱,流光溢彩。

沈晏如正同姜留四处闲逛着,时有提及少时之事,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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