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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打发沈兰宜到庄子上这件事情,并没有在谭府掀起什么?浪花。
众人的?心里各有算盘,有觉得她旧疾未愈又染时疫,此番必是凶多吉少的?,也有从心底里盼着她能回来的?。
只?不过,盼她回来的未必都是想她好。
内堂里,谭清让去公廨上值前,便被许氏身边的人叫了过去。
自从先前不轻不重地闹过一遭之后,母子间关系愈发淡了下来,谭清让薄有些意外,然而母亲到底是母亲,他没有避而不见的?理由。
再在堂前见面的?时候,两人倒不觉尴尬,毕竟,平素也未有多么?亲厚,有没有那一出,见了也都是如现在这般,闲叙些场面话罢了。
几句话的?功夫后,许氏终于显露出真实的?用意,“流年不利,人与事?偶有不顺心也是寻常,改日该去庙里拜拜。”
“……我记着,三?郎,先前你与沈氏虽不过了了,到底也算举案齐眉,怎就?闹得这一发不可收拾了?”
听?得“沈氏”二字,谭清让的?眉头极为明显地皱了起来。
那日沈兰宜闹出的?动静只?在他自家院中。因?着疫病的?缘故,当时近前没有什么?仆役伺候,谭清让更不可能?自己去传得沸沸扬扬,让旁人都知道,他被自己的?妻子给发作了。
连肋下的?淤紫,都是他自己草草搽的?药,至今未消。
谭清让本不愿提及沈兰宜,“沈氏小门?小户出身,不知轻重,叫母亲记挂,是她的?不是,更是儿子的?不是。”
母子连心,再不亲厚那也是亲儿子,虽然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许氏冷眼一瞧,还是能?瞧出厌烦的?情绪来。
沈氏那个性子,能?把人惹成这样?
许氏心里吃了一惊,不过张口还是在劝和,“一日夫妻百日恩,再如何不好,看在她从前贤惠的?份上,等到人养好了身子,该接回来还是得接回来,房中总不能?一直没有管事?的?女人,三?郎,你说呢?”
原来绕来绕去,还是不愿意为他的?事?情劳神,谭清让心下微哂,没忍住轻笑了笑,道:“儿子若没记错的?话,当日,母亲同?其他几个弟妹,都是主张要将人送去庄上的?。”
他难得如此直白地讲话,许氏微微一愣,话出口时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责怪之意:“三?郎如此说,是怨母亲不宽仁了?难道还是我与儿媳有怨不成?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一府的?人。隔壁伯爵府染了疫病,眼看着这几日人抬出去的?越来越多。”
“天命该有,那便是有,天命若无,那便是无。”谭清让斩钉截铁地道:“好了,母亲不必烦忧,待到此番风波过去,儿子房中的?事?情,不必母亲再费神。”
他抬了抬眼,继续道:“既然吴氏有孕,也不太?中用,那就?再抬两个聪慧的?良妾进来,该管的?事?情,总不至于一直空置。”
此时纳妾,不是一个意外的?选择。
许氏心里咯噔一下。
按理说,她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但不知为何,听?自己儿子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心里还是不舒坦。
她勉强牵了牵嘴角,道:“连老爷都时常要和你商议大?事?,三?郎,你大?了,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便好。”
“不必,后院的?事?情由母亲做主,挑两个好的?就?好。”
说罢,谭清让微微颔首,他拱了拱手,旋即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长青见许氏一脸气闷,上来又是倒茶又是拍背。
许氏抚着自己的?心口,连咳几声。相比气闷,她更多的?其实是不解,“听?他那意思,纳妾……竟像是不打算把人给接回来了。”
倒不是为了沈兰宜打包不平,她只?是着实有些吃惊。
吴氏有孕之后,许氏和谭清让提起过再纳妾的?事?情,毕竟她这儿子的?后院确实人不多。
那时他拒绝了,现在却又主动提起,虽说有理有据,可不知为何,还是莫名?给许氏一种,他是在和自己的?妻子置气的?感觉。
以谭清让的?性格,居然会同?人置气?
长青也很意外谭清让表现出如此态度,不过开口却道:“您管那许多呢?郎君自个儿乐意就?好,旁的?再说反成了怨。”
许氏长出一口气,道:“是啊,管了也只?遭嫌,罢了,由得他自己去吧。”
谭清让前脚刚走,后脚,老五谭清甫的?媳妇梁秋澜也进来请安了。
见她来,许氏勉勉强强撑起一点精神,见梁秋澜身后无人,随口问道:“五郎今日怎没一起来?”
这段时日,时疫的?事?闹得鸡飞狗跳,各家都是能?少出门?就?少出门?,也许是这个原因?,这几日晨昏定省,谭清甫都是和自己的?妻子一起来的?。
这么?点路还前后回护,瞧着恩爱得有些刻意了。
梁秋澜笑笑,道:“给娘请安,哪有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道理。只?不过,来时在门?口撞见三?哥出去,兄弟俩有话要叙,我一个妇道人家,就?先进来陪娘说说话了。”
闻言,许氏眉心微蹙,低声同?长青道:“去瞧瞧,本就?不对盘,可别又生嫌隙,叫二房看了笑话。”
长青应下,缓步退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许氏的?思虑似乎有些多余。凝晖堂外的?廊庑下,兄弟二人对面立着,气氛虽不融洽,但竟也能?好好地说着话。
若不仔细分辨话音,是辨不出端倪的?。
谭清甫的?心情好像不错,他说:“……难得在此时看到兄长。”
谭清让转身的?动作一顿。
这个弟弟热衷于与他别苗头,不管是什么?事?情上面,只?要能?压他一头就?好。
……新婚娶了梁氏女的?那几天,见到他时都是昂着头的?,只?因?自觉他的?妻子比沈兰宜的?家世?要高。
此时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是说他不够孝顺。然而这种幼稚的?把戏,于如今的?谭清让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他波澜不惊地多看了谭清甫一眼,眼神中甚至有些怜悯。
这个弟弟各项皆不过了了,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文采才干,也不至于在这儿该去官场打拼的?年纪,还在以博得母亲的?关注和宠爱为要。
谭清让没应声,谭清甫似乎觉得这是被落了面子,轻轻冷笑一声,而后道:“少给母亲请几次安倒也是好事?,免得母亲在这个年纪上,还要为兄长鸡飞狗跳的?家务事?烦忧。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个道理,兄长博学广知,不会不知吧。”
谭清让眉心一跳,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淡淡抬眼看向谭清甫,道:“五郎似乎很关心,我的?家务事??”
谭清甫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效果,反被这句话戳中了,他话音一滞,而后飞快地掩饰道:“兄长说笑了,弟弟不过是替你高兴。现在,她……是好事?才是。那沈家门?庭凋敝,又是些那样的?人,沈氏又如何配的?上兄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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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清让皱了皱眉。
这洋洋洒洒一长段话的?主角,听?起来竟不是他,而像是沈兰宜。
话里的?意味一时难以琢磨,上值的?时辰将近,谭清让撂下闲篇,没有深思,转身走了。
——
下晌过半,小榕终于发觉贺娘子出门?未归。
沈兰宜原做好了哄她的?打算,毕竟是孩子么?,小时被家人丢弃,那个话不多的?游方?女医,便是她全部的?依靠。
可出乎意料的?,小孩儿没哭也没闹。
她只?歪着脑袋,然后问沈兰宜,贺娘子是去做什么?了?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过自己的?孩子,所以沈兰宜并没有以对待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小榕。
她在小榕跟前蹲下,与她平视,转述贺娘子的?话后,补充道:“你还小,她觉得不应该让你一起冒险。”
小榕思考了一会儿,没说话,只?转身抱着贺娘子走前刚切了片的?一竹箕白芷,往日头底下走。
为替穷人节省药费,用到的?常见药材,大?都是她们一起炮制的?。
沈兰宜凑上前,和小榕一起在阳光下翻拣,轻声道:“没事?的?,贺娘子是身有福报之人,不会有事?的?。”
小榕低着脑袋,只?给沈兰宜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她双手垂在竹箕边沿,停了动作,良久,才悄悄抬手,似乎是用手背揩了眼泪,没让金豆子掉到白芷片上。
“嗯,没事?的?。”小榕的?声音嗡嗡的?:“我也不会做娘子的?负累,叫她还要担心我。”
沈兰宜心有感触,末了却不知说什么?事?好,只?安静地和小榕一起呆了剩下的?半个下午。
到了晚间,这边庄上没有庖人,是珍珠亲下的?厨。
前几日沈兰宜病势未去,没有同?桌用饭,其他人也就?都各自糊弄口汤汤水水的?。
不过,便是丫鬟,也是官宦人家的?丫鬟,灶上自有人忙活,平素也都不近油烟。珍珠的?手艺,大?概只?够把东西弄熟。
“献丑了,只?有清炒的?藕和苋菜,并这个拌过的?白肉。”珍珠瞧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觉得薄待了一桌人似的?,“菜、肉都是庄上人家送来谢夫人赏的?,新鲜得很。”
和谭家平日的?饮食相比,眼前确实称得上是粗茶淡饭,大?半连荤腥都不见,可简单的?几个菜一上桌,众人的?脸上却都是笑模样。
沈兰宜尤甚。
见珍珠的?眼睛亮晶晶的?,便知她虽嘴上谦虚,但难得动手肯定还是想被夸上两句,沈兰宜挟了一筷子藕进嘴,而后眉眼弯弯地赞道:“又脆又甜,珍珠,我明日还想吃这个。”
珊瑚和小榕也抬了筷子,珍珠见状,面上的?忐忑一扫而空,也笑着坐了下来。
离了笼罩在头顶的?阴云,沈兰宜的?心情松快,就?连吃的?都较平时要多些。
饭毕,大?大?小小四个女人一起收拾了桌子。
背人的?时候,珊瑚凑过来,悄声问沈兰宜:“夫人,你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奴婢觉着,眼下日子虽自得,但总归不长久。”
眼前喘息只?在片刻,沈兰宜自然是知道的?。
不愿直接离开的?原因?,除却不想从此隐姓埋名?,还有一点,便是逃亡、死遁的?难度太?大?。
要“死”很容易,可接下来怎么?活?如今局势还没乱,吏治虽称不上多么?清明,可要避过谭家的?耳目,弄一个新的?身份出来却不是易事?。
何况她还带着珊瑚和珍珠,说难听?点,奴婢是主家的?财产,若“沈兰宜”死了,她若带走她们被查出来,她们就?成了逃奴。
沈兰宜放低了声音回她:“我心里有数,这些日子再积攒些体己,再在京外置好宅子,以做退路。”
珊瑚清楚沈兰宜是想做什么?,只?是仍旧不免忧心:“如今不似前朝,民?风开放。现在这些体面人家,莫说和离了,便是愿意休妻都是极少的?。”
即便是妻子犯了大?错,若用休弃的?手段把错披露至台面上,会被看成丢了两家颜面的?事?情,往往这种情况,最后也不会休妻,只?是会多一个“病死”的?女子。
一步一步来,沈兰宜暂且想不了那么?周密,不过珊瑚既说了,她倒也是有想法的?:“事?有例外,再体面的?人也是吃五谷长大?的?,也没成了仙去。等时机成熟,威逼、利诱、或者哄骗,总有办法,叫他不得不离。”
说最后那句的?时候,她的?话里难免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意味,珊瑚没忍住笑了,很快又正色道:“有志者事?竟成,夫人一定可以的?。”
这边说着话,旁侧,小榕已?经提溜上一只?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几人一起收拾了间远些的?空屋出来。尽管贺娘子大?概不会回来,小榕还是打算提着吃食送过去。
珍珠瞧了有些眼热,“倒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
沈兰宜若有所思地道:“先前,你们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如此相信交情不深的?贺娘子么??这便是原因?了。”
珊瑚没明白,问:“这算是什么?原因??”
“看一个人,总要看她身边人是什么?样的?,”沈兰宜道:“一个人身边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他一定也不是好人。相反……”
主仆三?人没有闲话太?久,一会儿便都回了屋。庄子上的?条件是实打实不如京中,被衾都要硬些,盥洗也不方?便,就?寝要早些准备。
也就?是如今的?夜里秋意渐染,不比盛夏蛇虫鼠蚁多,否则只?这一桩便是难题。
珊瑚和珍珠还商量着让谁来值夜,被沈兰宜通通赶回去睡觉。
“我已?大?好了,你们还守什么??”
她们这才歇了心思,回去休息。
夜幕深沉,旷野无声,沈兰宜站在窗边,触目所见所有灯火都熄灭后,她换了鞋、披上外衫,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第52章
翌日。
都到别庄上了?,没那么多的规矩体统。沈兰宜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昨晚前半夜未得休息,后半夜才?回?来睡下,难免睡得晚了?些。
灵韫她们已在此地停留一旬有余,还未动身?,昨夜是晴夜,天边有星有月,沈兰宜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悄前去探访。
某处不起眼的农舍,朴陋的窗口没有灯光透出,但?沈兰宜知道,里面是有人的。
约定下的敲门?声响起后,熹微的烛火悄悄亮了?起来,一点门?缝被从内推开,紧接着,门?缝里露出一只老迈的眼睛。
夜寒风渐渐,孙婆婆请了?她进去。
不算多久没见,但?也许是因为忧心远在北境的裴疏玉,孙婆婆看起来老了?许多,本就灰白的鬓发,白得更透了?。
沈兰宜环视一周,问:“小郡主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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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
孙婆婆指了?指内间,道:“她年岁小,已经?睡下了?。”
没有寒暄的心思,沈兰宜单刀直入,问孙婆婆:“可是前方接洽有哪里出了?问题,缘何还未动身??”
孙婆婆答:“京中有疫,前路许多关?隘查守严密,不宜启行。”
实情如此,沈兰宜却还是难免轻叹一声,道:“夜长?梦多,还是要?想想有无旁的办法。”
她又问:“永宁王殿下那边……现下如何了??”
北境已经?动了?兵戈这件事?情,京中普通人都还未知晓。真正腥风血雨的消息,自然也来不及流转到沈兰宜这边。
前世,裴疏玉经?此一役,顺利收归权柄,自此打开了?与京中剑拔弩张的对立场面。然而尽管知道前世结局,担忧于沈兰宜而言,却依旧是难免的。
孙婆婆抬眉看她一眼,只说了?四个字:“皆在掌控。”
闻言,沈兰宜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听得孙婆婆继续道:“谭夫人来得倒巧……”
沈兰宜皱了?皱眉。
“夫人”二字,尚还在她的容忍范畴,可“谭夫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刺耳,她难得失了?礼数,出言打断了?孙婆婆未竟的话语。
“我?如今实乃弃妇,担不起谁的夫人一说。”沈兰宜道:“我?在本家行三,婆婆若是若是愿意,唤我?沈三或者沈三娘都好。”
沈兰宜清楚裴疏玉的女子身?份,然而孙婆婆却不知她也知晓,此刻听了?这要?与谭家划清界限般的话,再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深意。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是以孙婆婆微妙的眼神一闪即过,旋即便道:“细枝末节的事?情,往后再提。今日,殿下有信刚至,言道要?我?予你?一观。”
初闻这句话,沈兰宜没觉有什么不对劲,可接过这掌心大的字笺的时候,她突然发觉是哪里不对了?。
消息容易在传递的过程中走漏,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要?言说。将人送出京后,沈兰宜与她们都未再见面抑或沟通,只以约定的白纸传递必要?的讯息。
什么消息,一定要?送到谭府给她?
除非……
沈兰宜没急着读信,只抬眼看向孙婆婆,问道:“殿下留了?人盯着我??”
所以才?这么快知道,她如今不在谭府。
孙婆婆未置可否。
当然,这其实也算一种答复。
保护,还是盯梢,眼下没有分辨的必要?。沈兰宜的眉头很快又皱了?起:“不对,我?来庄上将将一旬,这信鸢的翅膀就是扇断了?,也赶不及从北境来回?。”
如何就能教裴疏玉知道,她现在在这儿了??
孙婆婆难得的目露赞许,“不错,你?的反应很快。”
沈兰宜没接话,她低下头,展开信笺,飞快地读了?起来。
“殿下的意思是……”读着,沈兰宜微微一愣,“要?我?带灵韫一起,去姑苏见她?”
裴疏玉果真不在北境。
且不论她是要?做什么,单就拖着一身?没好全的伤如此奔袭往复……到底是仗着命有多硬。
想及那几道宛若深壑的伤口,沈兰宜只觉牙根都是疼的。
孙婆婆则正色道:“谭夫……沈娘子,殿下的行踪和打算,不是我?们能考量的。况且你?与我?们这些人不同,这次你?该考虑的,是要?不要?依从殿下的吩咐做事?。”
沈兰宜抬起手,掌心连同信纸一起贴在心口,试图压抑作乱的心跳。
毕竟借时疫脱身?,所图也不过日常的自由行走。若远道去了?姑苏,这边谭家人又发了?什么颠来,可就不好应付了?。
孙婆婆所言不错,同她不一样,她并不算裴疏玉的手下,先前那些所为更多只是投机,而眼下如此赴会?,冒险之余,所得与所图皆不明?朗,她确实在犹豫。
可裴疏玉实在是料事?如神,就像是猜到她会?踟蹰不前似的,字笺的末尾,好似鱼钩上挂了?饵,给沈兰宜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说,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方氏女的踪迹。
窗槛的罅隙间有夜风隐没,昏黄的烛火逐风而动,沈兰宜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遭。
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畏首畏尾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况且,她不止想救方雪蚕出囹圄,更有话想亲口对她讲。
总归要?见面的。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做了?决定,“去姑苏要?走水路,一应事?宜,还需重新筹措。”
呆过中宵,沈兰宜才?从这间僻静的屋舍中出来,她披着月色,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悄悄回?身?。
也许两个丫鬟没有察觉,也许有所知觉但?不多言,总之,第?二日起身?后,珊瑚还笑嘻嘻地拿沈兰宜眼下泛着的乌青打趣。
“哎呀,夫人昨晚一定是上山打老虎了?,没打死,还遭老虎捶了?两拳。”
沈兰宜眼下皮肤薄,少睡一点都要?现在脸上,何况昨夜回?来以后心里有事?、不甚好眠,睁眼到了?天明?才?眯着。
她自己瞧着镜中自个儿的尊容,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扭头却佯怒追着珊瑚跑出去了?。
珍珠抱着一口袋米从外面回?来,见状,赶忙把院门?一关?,拉住珊瑚道:“晚些再玩儿,我?方才?出去,瞧见有人要?来了?。”
沈兰宜轻咳了?一声,收敛神情,正色问:“谭家的车马?”
珍珠点头:“瞧着像是。”
沈兰宜倒不觉得是谭府疑心她装病,庄上的日子实打实的清苦,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谁会?觉得有人愿意主动来这儿?
她只冷哼一声,道:“估计是来看我?死是没死的,收拾收拾吧,他们爱看,就让他们来看。”
果然,不多时,吱呀呀的马车便停在了?最外的矮墙下。因着都说这三少夫人所得是时疫,来人看起来格外谨慎,并不敢直接靠得太?近。
透过门?缝,沈兰宜一瞧便认了?出来,下来的粗使?嬷嬷便是之前送她们来的那两位。
她心里发笑,这两位混得着实不太?好,否则也不会?尽可着薅她俩来做这旁人不爱做的事?情。
早有了?准备,眼下戏台一搭就开唱。珊瑚悄悄把沾了?姜汁的帕子掖回?袖子里,那两个嬷嬷才?下车,便眼巴巴地扒了?过去。
“嬷嬷,可是大夫人叫你?们来的?”珊瑚泪盈于睫:“如今已经?好多日了?,府里什么时候来将少夫人接回?去?”
珍珠在旁干巴巴地附和:“对啊对啊,少夫人老呆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
她的戏不如珊瑚好,然而糊弄来的这两位也够了?。
两个粗使?嬷嬷对视一眼,心下有了?些成算。
再如何都是没吃过苦的人,瞧瞧,眼下哪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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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来时路上的那种嚣张?
拜高踩低的天性再度作祟,其中瘦长?脸的那个婆子把脸拉得更长?,哼了?一声才?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夫人自己。染了?时疫,不在庄子上呆着,还想回?去害了?阖府人不成?”
另一个胖些的婆子,不动神色接下珍珠悄悄塞过去的小荷包,而后却也避之不及地退了?两步。
“如今这都不是大夫人做的主,是你?家夫人惹了?郎君厌恶,”这婆子一副指点迷津般的态度:“先养着吧,日后看能不能服个软、带个信回?去。”
这两人虽领了?许氏的令,来探沈兰宜如今是什么情况,却是半步也不肯往院子里踏的,生怕染了?不好,只肯在门?外说话。
沈兰宜觉着差不多了?,便拿帕子掩着半边面庞,爆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咳嗽。
听见这动静,瘦长?脸的婆子往半掩的门?内一望,被里头的情境惊得瞪圆了?眼。
天老子,这少夫人怎么都咳得直不起腰了??那丢在地上的帕子,怎么瞧着有血?
偏生这少夫人还一副倔强样子,还不服气那俩丫头说的话似的,隔着院墙冷然怒斥。
“滚出去!你?们若想回?去,自个儿回?去罢!”
她的话音听起来中气不足,连怒意都显得没有份量。
珊瑚和珍珠讪讪笑了?,像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瘦长?脸的婆子收回?目光,心下了?然,拿胳膊拄了?拄旁边那位,低声道:“还是老样子,有什么好瞧。”
另一位答:“是啊,走吧,呆久了?染晦气……”
瘦长?脸婆子清了?清嗓,指着马车后的东西道:“东西留这儿,大夫人到底心疼小辈,这都是好药材。我?们先走了?。”
珊瑚回?头,与珍珠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抬头,一脸不舍地就要?送客。
走前,这婆子想起来什么,扭头又问珊瑚:“我?记着,送你?们来时,那女医不是还跟着你?们来的吗?今日怎不见人?”
珊瑚犹豫了?一会?儿该不该答,才?道:“她……贺娘子去了?疫病严重的其他地方,现下还没回?来。”
那婆子了?然似的“噢”了?一声,显然因着珊瑚的犹豫,把实话理解成了?掩饰的借口。
“嗐,我?还道是多好的人呢。果然,哪有虚耗在这里的。”
“要?我?说,这世上的医者,多不过沽名钓誉之徒,任你?看着再清高……”
珊瑚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作出依依不舍的模样,追着离开的马车又跑了?几步,还在央这俩回?去说些好话。
车轱辘的声响远去后,门?外钻进来一个小脑袋。
是小榕。沈兰宜笑着问她:“如何?使?坏使?得可顺利?”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活泼顽皮的时候,听她问,小榕骄傲抬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当然!我?趁她们不注意,把拴马的绳子割了?大半截!叫她们方才?胡乱说嘴我?家娘子,呸,回?去的路上,马一跑绳子一断,准叫她们摔个狗啃屎。”
沈兰宜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不忘继续教坏小孩儿,“做得好,这嘴上的便宜,也不能叫她们白占。”
珊瑚一回?来,就去掬清水洗眼睛,结果她忘了?手上拿过生姜,反倒又辣着了?自己。
珍珠被她逗笑了?,鼓着气去井边重新打水,沈兰宜倒是能忍一点,赶忙过去给人吹吹。
鸡飞狗跳地闹着,捂着自己眼睛跺脚的珊瑚反倒先回?过神来,她说道:“她们还要?来吗?回?回?都闹,也怪累人。”
沈兰宜摇摇头,笃定道:“她们缓过劲,就会?发现左右来与不来,回?去禀报的东西都差不多,以后再被差使?,也会?躲懒不来,反正信口说几句就好。”
她不敢说自己识人多准,但?是如方才?那两位,连虚伪都没有,市侩得如此浅薄的人,她自问还是拿得准的。
沈兰宜其实一直在等,今日见是这么个情况后,她心里终于有了?些成算。
无论是许氏还是谭清让,他们身?在京中,对于别庄上的她的关?注只会?与日俱减。
前来打探消息的人又是这么个德行,便是她暂且不在,想来也有办法糊弄。
沈兰宜稍放下点心来。
到了?晚间,她掩门?出去。
天边又是一轮皓月高悬,照彻了?整片大地,照得她脚下的前路一片通明?。
还有要?事?要?与孙婆婆他们相商,沈兰宜没有赏月的心思,走得极快。
可还未行至,身?后忽地传来几声突兀的□□叫。
她脚步一顿。
第53章
月朗星稀,长风戚戚。
另一边,贺娘子裹着半件长衫,缓步从风里走来。
本是件青布的衫子,可惜衣摆往上沾了病人的血和呕吐出来的秽物,只好绞掉,剩下半截披着。
连轴转了三?四日,便是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住了,从离了庄上起?,贺娘子未有停歇,一直在京郊西北面的那片村落里施医给药。
情?形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连里正家?的青壮年?都倒了好几?个?。京中自顾不暇,哪会管这些乡野地界,贺娘子带去的药材很快就用见了底。
想?起?走前沈兰宜所言,到了晚间,贺娘子回来补给。她循着来时独行的路,在月光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着。
身量颀长的人,脚程自然不慢,贺娘子心怀惴惴,走得就更快了,不多时,她便瞧见了月色笼罩下,谭家?的庄子。
这个?时辰,庄户人家?养的狗都睡着了,那间约定好的屋舍中,却还亮着烛火。
有人在?贺娘子眉头微蹙,下意识放快了脚步,凑近了些之后,蓦然发现这烛火不同寻常。
门?窗紧闭,不该有风,为何窗牖上的烛影,竟晃动?得如此厉害?
说好的是给她留一间空置的屋舍,不应当有人在的,莫不是小榕那孩子心有记挂,夜半也要跑来?
不对……
窗页上的人影一晃,大概可见有两人,都是成人,没有孩子。
这窗扇上的人影,怎么看?都是在争执,甚至说,大打出手。
贺娘子的眉头愈发紧皱,她放低了脚步声,一步、一步,轻缓地朝眼前的屋舍靠近。
断续的人声传来,间杂肢体相碰、不知名的物件被?碰倒在地的响动?。
“三?嫂嫂……”
“黑灯瞎火的,嫂嫂会以为是偶遇吗?”
……
“被?抛弃至此地,难道嫂嫂不想?报复他,只想?在这儿终老一生?了不成?”
“我可以帮嫂嫂离开这里,自然也可以……”
……
女声说了些什么,贺娘子全然听不清楚,只勉强听得出是沈兰宜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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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男人的声音正在咄咄逼人地靠近,而窗页上的两道影子间,也就要没有距离了。
咣当——女人似乎掷出了什么东西,贺娘子心头一紧,下一刻,她闻声而动?,一脚破开虚掩的木门?,抄起?竖在旁边的铁锨,照这男子的后心就是一击。
常年?在山川间行走的游医,看?着身形纤瘦,实则与娇弱沾不上边,更适合用来形容的词应是精干。
否则,光是路上的流离迁徙之苦,都是受不住的。
贺娘子的动?作又快又狠,预备着行不轨之事的男人连回头都没来得及回,啪的一下,白眼一翻,整个?人跟下了油锅的虾子似的,直接一抽,软倒在原地成了蜷缩的一团。
莫说倒下的这位,便是沈兰宜也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看?看?拄着铁锨虎虎生?风的贺娘子,又看?看?地上烂泥似倒下的男人。
贺娘子眉目不动?,只把?铁锨往身后放了一放,再抬眼时,她的眼神落在了沈兰宜的右手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兰宜微愣了愣,而后抬起?唇角笑笑,把?手上攥着的短刀也收回了袖中。
“多谢贺娘子救命之恩了。”她轻快地道。
贺娘子难得用玩笑般地语气开口?:“救谁的命?”
沈兰宜一骨碌从墙角跳起?来,给了地上的男人一脚,道:“救他的。不然我刚刚一冲动?,刀就要下去了。”
她蹲下身,把?男人面朝上翻过来,一边碎碎地继续道:“要真?把?人杀了,倒真?的有点麻烦。”
看?清登徒子长相的瞬间,贺娘子亦是微微一愣,她指着地上的人,道:“谭清甫?”
沈兰宜又何尝不震撼,或者说,何尝不心有余悸?
方才同贺娘子说的那几?句话,故作轻松的成分更多,实际上,她的手仍旧在抖。
这种场面,她还真?没应付过。
从今晚踏出院门?起?,沈兰宜就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种直觉在耳畔蛙鸣响起?之后,得到了应证。
她摸不清此人是为何而来,自然不能将人引去孙婆婆她们所在的屋舍,若原路返还也怕反遭了陷阱,进退维谷间,沈兰宜佯装被?裙摆拌倒,趁势跌了一跤。
月光再通明也有限度,无人可见,再起?身时,她已经将那柄缠在踝上的短刀捏在了袖中。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不将人钓出来,之后做点什么事情?都不安心。
谁料引出来的,竟然会是这个?平素看?起?来和她毫无牵系的人。
贺娘子也蹲了下来,她屈起?食指,试探谭清甫的鼻息,而后问道:“他打得什么算盘?”
沈兰宜撇了撇嘴,她站起?身,又补了一脚,道:“发了癔症昏了头。说着些有的没的,问我恨不恨那个?姓谭的,问我要不要报复他。”
她越说越气,啐了地上人一口?,才能继续道:“你脑子坏了,我脑子可没有!我想?报复谭清让,为什么会是要和他弟弟苟且,有病吧!”
贺娘子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倒也不是她反应慢,实在是信息量太大。
沈兰宜喉咙泛着恶心,她不止想?到了今日,更是想?到了从前种种。
她与谭家?那几?个?兄弟都没什么交往,这个?谭清甫原给她的印象,也不过是眼神总是曲里拐弯、总爱阴恻恻地看?着他。
她也知道他和谭清让之间那点子别?扭事,知道他既崇敬这个?兄长,又总想?盖过他一头。
所以,沈兰宜从前总以为,眼神的背后,无非就是他和很多其他人一样,嫌恶她,觉得她配不上谭清让、连她的存在都是拖累了他的兄长。
从来没有想?过,他对她会有不轨之心。
而这不轨之心,在她被?驱逐出府、来到庄子上之后,竟发酵成了不得了的胆量。
贺娘子静静看?着沈兰宜脸上的神情?变幻,忽而道:“我有些后悔。”
沈兰宜不解地看?向她。
贺娘子垂了垂眸,道:“帮你,是对的事吗?”
沈兰宜听明白了她的话,微微启唇,却还是缓了会儿后才道:“娘子是觉得,正是因为助我离开了所谓的庇佑,我才会碰到这种事情?,觉得愧疚?”
贺娘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落在沈兰宜发红的虎口?上——那里方才攥刀太紧,眼下胀得通红。
“自愧,谈不上。”她说:“但有懊恼。”
听旁人把?自己的情?绪如此分明地袒露出来,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沈兰宜抿住下唇,却道:“起?因和根源,与我是否离府无关。即使我没有离开,那里依旧不会给我庇护。”
稍微冷静一点后,今夜之事就像是一根线,终于把?沈兰宜前世今生?不能理解的地方串联起?来了。
如果说,这辈子谭清让对她不假辞色,是因为她“自作主张”、与他相悖的主意太多,那前世,她安安心心地做着他的内宅妇,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她表现出如此鲜明的不满呢?
谭清让没有喜欢她的理由,同样的,她似乎也不该有值得他刁难、刻薄的理由。
细碎的记忆在眼前不断闪过,沈兰宜恍然想?起?前世的一场家?宴。
宴席么,听起?来不过是吃顿饭的事情?,实际上那时谭家?已经渐渐起?复,说是家?宴,但实际上邀来的人不少?。
那时她还在许氏手下做着白工,为着这场给谭清让牵线搭桥的宴席,忙前忙后了许久,到开宴那日晚上,积攒的疲惫渐渐涌了上来,左右席间她的戏份不多,打过照面后,她没回自己屋子,就近找了间厢房小憩。
这样,即使席上有什么事情?来找,也不至于找不着她人在哪儿。
谁料她太累了,睁眼时已至天黑。
耳畔一点声息都没有,想?来席面上收都收拾完了,沈兰宜悚然一惊,猛地坐起?,却正好对上黑暗中漂浮着的一双眼睛。
榻尾矮几?上,谭清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门?窗紧闭,就这么看?着她。
沈兰宜以为被?揪住了惫懒的错处,开口?说话时底气都不足,“三?郎……”
而谭清让久久未言。
沉默的交锋过后,最后,他只对她说了一句,回去。
沈兰宜不明就里地回了院子,翌日听闻,行五的那位郎君宴席上吃醉了酒,摔断腿要将养,她也没深想?如何。
细枝末节虽然记不清了,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今生?的沈兰宜倒也还记得。
她握了握拳头,两辈子的气堵在心口?,更愤怒了。
谭清让真?不是个?东西。
你弟弟对你的妻子心怀不轨,倒成了你妻子的错了?反倒让你有借口?疏远、刁难她?
谭清甫更不必说,上辈子是个?孬的,这辈子也不能转了性了。
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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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的不轨之心早有预兆,前世那一遭是正好被?谭清让发觉;这一世她早早熄了在谭家?蹉跎的心思,反倒更催化了他那些不伦的念头,以为这便是可趁之机。
她那五弟妹对她莫名的敌意,如今也可以解释了。毕竟,谭清甫心里想?什么,外人尽未可知,可他的枕边人,却多多少?少?能知道一点。
捋清楚以后,沈兰宜反倒没了多少?意外。畸形的家?庭、刻板的权力关系,养出来的当然是这样的人,还指望生?出些好笋来吗?
她深吸一口?气,厌烦地退后两步,又朝地上晕得不省人事的那位道:“呸!有本事去把?你哥打瘸了去,朝女人使劲算什么东西。”
贺娘子也在谭府呆了一段时日,现下大概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抬眉看?向沈兰宜,忽而又偏开了目光,轻声道:“我觉得,‘兄长’只是他的幌子。”
屋内,烛火并不通明,沈兰宜的鬓发也有些散乱,气恼的神情?于她的容色没有妨碍,反倒显得她更多了些人气。
她的容貌和她的性格一般,不显山不露水,叫人很难注意,平时也不会把?她和大美人之类的称谓想?到一起?,但若真?仔细去瞧,这份内敛沉静的美,与任何人相较却都不会逊色。
想?到谭清甫可能是见色起?意之后,沈兰宜心里一阵恶寒,只觉这种可能更恶心得让她无法接受。
她磨了磨牙,道:“我想?杀人。”
贺娘子的眼睛没再看?她,只盯着地上这位起?伏越来越不明显的胸口?,提醒:“杀人容易,灭口?却难。若死了,京兆尹查得到。”
沈兰宜只是嘴上说说,事实上,方才她之所以自己应对,而不是大呼小叫把?其他人喊来帮忙,与虚无缥缈的名声无关,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惊动?附近的其他人家?。
若闹得风摇影动?,只怕累及如今还未走脱的小郡主她们。
眼下更不可能生?事了,沈兰宜道:“贺娘子,你有什么办法把?他弄醒过来吗?”
贺娘子点头,又道:“先绑上。”
沈兰宜轻拍自己的脑门?,道:“对,先绑上,差点忘了。”
屋舍里有草绳,大概是原先住在这儿的人家?留下来编草鞋竹筐用的,沈兰宜取了一团来,捆猪似的把?谭清甫捆了个?严严实实。
贺娘子则取出一枚长针,扎入他颈间大穴。
医者仁心,然而此刻面前的不是病患,自然没什么温柔可言,下力又深又狠。
贺娘子淡漠道:“扎这里,阎王殿前也能拉回来一时三?刻。”
沈兰宜看?了都感觉幻痛,蜷缩在地的男人更是立马醒了,手脚抽动?,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惊叫了一声。
还好贺娘子早有准备,早猜到他要叫,正好他张嘴,直接一团麻布塞进去了事。
配合默契,沈兰宜的心情?微妙好了些许,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烂泥似的男人,直到他彻底睁开眼,才悠悠道:“醒了?”
就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也不及此刻的心拔凉,谭清甫瞪圆了眼睛,低下头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整个?人都不可置信地挣扎了起?来。
见状,贺娘子踩住了他一只脚的脚腕。
他不动?了,然而也说不出话,沈兰宜和贺娘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冷声道:“别?叫,知道吗?”
偷鸡不成蚀好多把?米,都这份上了,哪还敢硬来?谭清甫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还不忘把?头点成拨浪鼓。
沈兰宜伸出两根手指,不无嫌弃地把?堵嘴的那块布扯出来,一边威胁一边问:“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然……”
她摸出那把?已经陪了她有一段时间的短刀,拔下刀鞘,爱怜地摸了摸刀背。
——虽是短刀,刃锋的危险却不减,沈兰宜学着先前所见齐知恩把?玩短刀的模样,在这儿唬人。
平素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哪知是个?把?刀捏在手心玩儿的夜叉。谭清甫欲哭无泪,道:“我说,我说……”
沈兰宜冷下面孔的时候,还是颇有几?分肃杀之气的。
“来过几?次?”
“两次,就两次,第一次跟你们过来,第二次……就是今日。”
“今日为什么来?”
“府里嬷嬷回去禀报,说,说你这边情?况不是很好……”
沈兰宜扬了扬眉,“情?况不好,你还敢来?”
毕竟,她的病可是“时疫”啊。
犹豫不过一瞬,踩在他脚腕上的鞋底就多用了几?分力,谭清甫想?叫又想?起?不能叫,疼得脖子上都在冒汗,挣扎着道:“我、我请了神牌。神佛庇佑,百病不侵……”
沈兰宜瞥了贺娘子一眼。
当着郎中面说什么呢?见贺娘子神色果然有些无语,脚下越发用力,沈兰宜心里有点儿想?笑。
“这是觉着,我这儿终于山穷水尽,可以欺负了?”
她冷笑一声,心底却踏实了下来。
临时起?意或者如何都好,至少?谭清甫背后没有其他疑云,而昨夜她去找了谁,他也并不清楚。
沈兰宜这话谭清甫一点都不敢接。
谭家?虽有起?落,可不论如何都是官宦人家?,他从前最痛的经历也不过是被?罚跪过祠堂,或者被?那时还未故去的祖父拿拐杖杵了两下,何时吃过现在这种苦头?
脑袋嗡嗡的,颈上连同锁骨往下一片都是又酸又痛,半边膀子都像被?卸了下去又重新敷衍装上,手脚也被?捆得发麻……
好在,沈兰宜问清楚他什么也不知道后,也没什么想?问的了。她眼波一转,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倒出了两颗黑乎乎的丸子,旋即掐住谭清甫的下颌,强把?药丸子塞进了她的喉咙。
贺娘子讶异地抬眉看?她。
这不是之前开的甘草丸吗?
沈兰宜清了清嗓子,作出一副孤高姿态,道:“像你这种鼠辈,若教你好好回去,指不定哪日又……”
谭清甫呛得难受,挣扎着想?把?药丸子咳出来,然而贺娘子眼疾手快,当即给了他下巴颏一拳。
沈兰宜忍着笑眨眼,而后悠悠道:“放心,这不是要命的药,不过啊……隔三?差五需要服些解药。这位贺娘子你也是认得的,你若还敢妄言、再生?是非,保管你……”
谭清甫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会。
不是什么高明的伎俩,然而他才吃了一铁锨,本就疼痛晕沉,又面对如此境地,心底的畏惧就已经让他信了七分,再加上小命还被?人拿捏在手里,他是不敢不信了。
窗外天色又暗了几?分,沈兰宜微微一笑,反手握住短刀,去斩他脚上的绳子。
见她话问完了,贺娘子稍俯下身,便要去拔谭清甫颈间的那根长针。
他本不该醒的,把?穴位上的针一拔,且有的要晕。
谭清甫瘫坐在地上,本能地畏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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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娘子不得不倾身再往前,而谭清甫正好抬起?眼,看?见了她抻长了的脖颈。
听见眼前人沙哑的小声惊呼时,贺娘子动?作一顿。
她缓缓垂眸。
这几?日给太多人看?了病,实在太累,无暇分神他顾。
身上这件高领的圆领袍,已经许久都没有换过了,原本挺括的领子被?汗水洇软,已经塌了下来,失去了遮挡的作用。
“你是……”
谭清甫瞳孔震颤,然而还来不及开口?,贺娘子面无表情?、手起?针落,他又晕了过去。
第54章
“哎?”
方才还说着话的人,咣当一下就倒了下去,沈兰宜觉得?很稀奇,没忍住凑到近前,细细端详。
谭清甫的眼皮闭得?死死的,后脑勺硬生生又砸在了地上,看起来比之前晕得还要彻底。
沈兰宜由衷地道:“贺娘子,你?这一手本事,怕是宫里很多太医都要自愧弗如。”
说?话时,她顺势靠得有些近。
贺娘子退后一些,没应答,只垂下眼帘,将方才那枚长针擦净,重?新?卷入皮制的针筒中。
尽管贺娘子看着面冷,但有了这几遭经历之后,沈兰宜还是?自觉与?这位女医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见她此时莫名有些愣愣的,没忍住探询:“娘子?娘子?”
贺娘子像是?才回过一点神,只是?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好,她抬起头,明明是?看着沈兰宜的,脚步却再往后退了些。
“小心病气。”
沈兰宜便道:“娘子自己都没有染病,如何能过得?给我?算起来是?我给娘子又添了麻烦,娘子返身本该好歇,这样吧,屋舍里?东西都准备了,我去给娘子烧些热汤,好歹净一净面。”
贺娘子收敛神情?,没说?话,心里?却道,确实?添了麻烦。
一桩大麻烦。
沈兰宜不?是?在说?客套话,动嘴皮子的功夫,她人已经出去了,夤夜的丝丝凉意中,很快蒸腾起滚沸的水汽。
端着铜盆和巾帕再进来的时候,沈兰宜却见贺娘子仍旧半蹲在地上,眼睛似乎在盯着谭清甫的喉咙看,眼神专注到有些森然。
沈兰宜微妙地打了个哆嗦,不?过她只以为这哆嗦是?因为屋外的寒气,“娘子在瞧什么??可是?人有哪里?不?妥。”
贺娘子收回目光,站起身,淡淡道:“没有。只是?想,怎么?把他变成哑巴。”
沈兰宜哑然失笑,她搁下盆,随口道:“变哑巴了也没用,他有手有脚,便是?口不?能言,想说?的话也总有办法说?出来的。”
贺娘子接过巾帕擦了把脸,水汽氤氲间,她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兰宜以为是?她在担心方才的事情?被谭清甫捅出去,于是?道:“觊觎兄嫂这种事情?,他有贼心做,却不?会有贼胆说?出去。即使不?拿那圆子蒙他,他回去也只会守口如瓶。”
贺娘子微皱了皱眉,问:“如果他揭穿你?并未缠绵病榻,如何?”
沈兰宜早也想过了,她笑笑,道:“不?会如何。拍板送走我的人是?谭清让,他想要‘蹉磨’我的原因可不?是?我病了,若知道我装病都不?愿意呆在他身边,他更会弃我若敝屣。”
“而且……”她顿了顿,平静地道:“我已经听?说?,他又要纳妾了。”
吴语秾费了些劲,找人把这个消息送了过来,似乎是?觉得?这样会让她这个夫人的地位受损,盼她早做应对。
一席话从头到尾,沈兰宜的情?绪似乎都没有太?大的起伏,贺娘子见状,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脾性为人、还是?待客处事,可偏偏这样的她,要在这烂糟糟的泥泞里?挣扎求存,用心眼去算丈夫苛待自己的心,来偷得?一瞬喘息。
仍旧面无表情?的贺娘子,突然冷冰冰地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沈兰宜看着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她耸了耸肩,道:“这天地间运行?的道理,注定了男人只会是?这样,无有好坏之分。”
夫妻的权力不?对等,有时差距更胜人与?狸奴。
人不?会为多养了几只小猫、或者把猫儿关?进笼子而对它愧疚。自然而然的,父亲不?会觉得?把女儿关?进绣楼有何不?对,丈夫也不?会为多娶了几房小妾而自责。
所以自始至终,沈兰宜想做的,都不?是?摆脱某个人而已。这片天地已经有了太?根深蒂固的法则,她自问没有改换整个世道的本事,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控制自己,不?要再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关?系之中。
或许有堪称“好东西”的男人,又或许她真的走狗屎运,碰到一个爱她如珠如宝的男人,可那又如何,他纡尊降贵来对她好,和人对一只狸奴百般疼宠又有什么?区别?不?对等的权力,注定了这不?会是?一份真挚的、值得?期许的感情?。
当然,两心相许、海枯石烂的爱,就是?因为稀有才珍贵。只不?过于现在的沈兰宜而言,自由的呼吸都还需要争取,所谓情?爱,实?在是?太?无足轻重?的东西。
话音刚落,沈兰宜又描补了一句:“抱歉,一时情?急,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娘子就当没有听?过罢。”
贺娘子垂了垂眸,道:“这样的话,我确实?没有听?过。”
沈兰宜眨眨眼。
她的意思是?,没有听?过旁人说?这样的话?
大概是?真的累了,贺娘子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下,低着头,把脸埋进手上热气腾腾的帕子里?,许久也没有说?话。
沈兰宜倒还好,只是?看着地上的谭清甫犯了难。
肯定要丢出去的,不?过这么?大一个人,她一己之力扛可扛不?动几步。院子里?有马车,但现下天色实?在太?晚,那点月光可不?够把路照亮。
看来至少要等到天光乍破,才好再把人丢出去。不?拘是?官道还是?哪儿,总之能叫人发现他就好。
但凡这姓谭的脑子没问题,回去就不?会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前世,吃酒后色心上头都被自己亲哥打断了腿,今生,他也只敢在寅夜来访,拿捏女人不?敢伸张吃哑巴亏,真叫谭家人、尤其是?谭清让知道了……
沈兰宜冷笑一声,现在要吃哑巴亏的是?谭清甫自己了,等被人发现,他估计也只敢说?这一身伤是?匪徒所为。
想到这儿,沈兰宜没忍住又踹了一脚。
贺娘子缓过了劲来,见沈兰宜鼓着气踹人,微微抬起唇角,轻笑了笑。
“地方不?对。”贺娘子忽然道。
沈兰宜动作一顿,眼神顺着贺娘子的视线缓缓下移。
沈兰宜:……
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之后,她咬着后槽牙,往谭清甫关?键所在,狠狠踢了一脚。
即使已经晕厥倒地,吃了这一脚后,男人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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痉挛般在地上抽了一抽。
贺娘子已经抽回了目光,她稍低着头,将自己的衣领捋得?板正了一些。
沈兰宜把善后的打算和她说?过,而后稍有歉疚地道:“我暂时还不?能走,要等到天亮把人处理了才行?。娘子一定累了,倒不?若现在休息一会儿,白日再走?”
“我不?困。”
贺娘子摇摇头,这也不?是?谎话,习惯了连轴转的日子之后,即使暂时休憩下来,也难以直接入眠。
回来的目的,原也只是?拿上些药材。
沈兰宜不?太?讲究地在地上躺尸的男人身边盘坐下,又把捆住他的草绳一端攥在了手里?,防备着他突然醒觉。
见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又开口扯起闲篇,像是?在转移困意,贺娘子不?由得?正襟危坐了起来。
沈兰宜问:“贺娘子,你?平素走南闯北,想来这种事情?应该看得?不?少吧?方才……一点也不?见慌。”
“多,也不?多。”贺娘子答:“如你?这般,不?多。”
“我这般?”沈兰宜食指指向自己,反问后惊讶地道:“娘子说?笑了,如我这般的深宅妇人,这天下不?知凡几。”
贺娘子垂着眼帘,她的睫毛不?是?很长,却密如鸦羽,叫沈兰宜分辨不?出她眼神里?有多少调侃的意味。
“敢有恨,”贺娘子轻声喟叹:“很不?容易。”
恨么?……
沈兰宜提起一点精力想了想,没明白不?容易在哪儿。
贺娘子却难得?的话多了起来,她抬起眼珠看着沈兰宜,只是?眼神邈远,像是?完完整整地穿过了她。
“我的母亲,到死也是?不?恨的。”
不?知为何,听?贺娘子提起自己的母亲,沈兰宜的心竟也随之揪了一揪。
“她的丈夫为了求荣,将她送到了上官的床上。回来后有了身孕,被强行?堕去,而后人便不?太?好了,说?是?送去庄上,只不?过是?等死。”
“她歪在床上,说?,叫我回去,不?要和她一起染了污秽。还说?,让我别记挂,我的父亲有他的不?得?已。”
“父亲。”贺娘子把这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眼眉间竟有笑,“对,父亲。”
“可这样,她都不?恨的。她还起得?来身的时候,日日都还倚在窗前,看向府里?的方向。”
贺娘子的声音越发低沉,“我偷了医书?,学着不?知真假的方子煎药,她一口都不?肯吃,她只想死。她连恨都不?敢,我说?,我总有一天会……她也只来捂我的嘴巴。”
沈兰宜轻轻摇头,道:“不?要这样想,贺娘子。就像我……”
她下意识几乎要将前世说?出口,还好兜住了。
沈兰宜原本想说?,就是?如她前世那般窝囊,心里?也是?恨的,只不?过她那时更想活着,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恨的本能。
而贺娘子的母亲……相比恨,恐怕是?爱更多。
沈兰宜放缓了声音,尽量把话说?得?轻柔,“不?平则鸣,落在己身的苦楚,谁能不?恨呢?她只是?……放不?下你?。你?到底还是?家里?的女儿,她是?怕你?心有怨怼,反倒累及你?的一生。”
说?到这儿,沈兰宜自己也觉着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一个能把妻子送出去的门庭,对于女儿能有多少在乎?允她跟着母亲去到庄上,这其实?是?也放弃了她。
可看贺娘子如今的举止,后来一定是?被接回去好好教养了的。
与?灵韫、小榕这种乡野间长大的孩子,截然不?同。
听?了沈兰宜的话,贺娘子神色稍霁,只是?眉宇间仍有怔忪,开口也是?犹豫的:“不?,我……”
沈兰宜尖着耳朵,然而最?后,却只听?见贺娘子长长叹出一口气,而后合上双目,什么?也没说?了。
沉默间,困意翻涌,沈兰宜也闭上了眼,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沈兰宜晓事很早,母亲的怀抱如何温暖,她记得?很清楚。只不?过这怀抱从来不?会只属于她一人,她还来不?及生出多少眷恋,她的叛逆、她的不?驯,就已经成了沈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宅中媳妇女儿的事情?,自然都是?她的母亲来管教,尽管恨自己的生身母亲听?起来很不?妥当,但沈兰宜确实?是?恨的。
这种杂糅着孺慕与?不?甘的恨,在沈家、和她母亲越来越不?顾她死活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可今生回饶州省亲的那一日,沈兰宜对母亲的恨,忽地就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手持短刀,刺伤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勃然大怒,却畏惧于她手上淋漓的鲜血,只敢朝身后急忙奔来的她的母亲呼号,斥骂她教女无方,又在她低头替他处理伤口、却不?小心触痛他时,照她心口便是?一踢。
沈兰宜当时来不?及有太?多的感受,可等到她把从前高?不?可攀的绣楼踩在脚下时,她的父亲大喝的那一声声“温氏”,忽然变得?极为刺耳。
她的母亲是?有名字的,沈兰宜想起,在她小时,母亲教她写“兰宜”二字的时候,还含笑和她揶揄,问她,是?“兰宜”好听?,还是?“静云”好听??
彼时的答案已不?可考,但是?沈兰宜却记住了,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第55章
翌日清早,天边将将乍破了一点亮色,一架毫不起眼的?青帏马车,悄悄从杳无人声的庄子里出发?,过了足足两刻钟才回来。
终于解决这桩麻烦,沈兰宜从马车上跳下,神清气爽地抖了抖胳膊。
别?说,杀人越货还真不是?易事,若非有贺娘子帮手,单她?一人,光是?把半死不活的?谭清甫拖上车恐怕都难。
途径官道的?时候,贺娘子背着整饬好的药箱先行离开,沈兰宜独自回了庄上。
见她?从外回来,才起来不久的?珊瑚吓了一跳,“夫人,你……”
虽然沈兰宜夜半溜出去有事,两个丫头心里都?清楚。但?见她?这个点才回来,眼下又?发?青,还是?颇为震惊。
待到沈兰宜回身,珊瑚更是?惊住了:“怎么青了这么大一块,手上……”
沈兰宜揉着自己的?手腕,边往里走边将昨夜的?事情说了分明。
“推搡间磕碰到了,没什么大碍,当时贺娘子已经?给我?上过了药油,淤血散开便无妨。”
沈兰宜说得轻巧,珊瑚听了却是?冷汗直流,她?环着沈兰宜前前后后地绕了好几圈,看她?确实无碍之后,也?放不下心来。
“奴婢再去请个郎中来瞧瞧吧,万一腑脏受了内伤……”
“贺娘子的?医术你还不放心么?她?都?瞧过了,只?有这点皮肉伤,不妨事的?,”沈兰宜打断了她?的?焦虑,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手上有家伙事的?时候,心确实踏实许多。”
她?翻转拿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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柄短刀。
已经?大亮的?天光下,短刀的?锋芒随着剑鞘的?推出而?一点点显现出来,没有珠宝那般耀眼的?光华,却叫人移不开双目。
“下次再见,得好好谢谢齐姑娘。”沈兰宜道。
昨晚那样的?情境,她?本来怕得不行,可想起自己有刀,忽然就没那么怕了。
听到这句话?,珊瑚想起来了什么,忽然道:“对了,方才齐姑娘来过。”
沈兰宜微讶,反问?:“她?怎么来了?”
“说是?走镖回程正好路过,听说夫人你现在在这里,本有事想当面?说。我?以为夫人回来得晚,还要歇着,所以没去叫醒你。齐姑娘走着镖,要赶开城门的?时辰,所以没留着等。”
“来喊我?你就发?现我?不在了,”沈兰宜抿着唇笑了,又?问?:“她?可说了是?什么事儿?”
珊瑚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只?竹筒,还不忘八卦道:“我?瞧见齐姑娘那代笔的?‘狗头军师’了。”
沈兰宜倒出竹筒里的?纸条,分出一只?耳朵听闲话?,“嗯,怎么了?”
“我?原以为是?个师爷那般的?人物,没七老八十,也?得是?胡子一大把,”珊瑚的?眼睛放着精光,“谁料今日一见,那写信的?人居然是?个青年,模样也?周正,一身的?文气,往齐姑娘那一堆糙人里站着,活像个被捉回去的?压寨夫人。”
齐知恩不通文墨,认字尚可,写字那就是?对自己和读信人的?双重折磨,她?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先前与?沈兰宜这边联络,写的?信都?是?人捉刀代笔。
“哦?”沈兰宜终于提起一点兴趣,抬头问?珊瑚:“看着是?读书人?”
她?还是?有些意外的?,原以为齐知恩只?是?雇了个人,但?看这走镖也?跟着一起的?架势,倒像是?真的?信得过、成了同伴。
珊瑚这可拿不准,只?道:“也?许只?是?长得文气。毕竟哪有读书人,愿意做这么不体面?的?事情?”
说罢,她?觉着自己的?话?不妥,又?描补道:“不是?非议齐姑娘他们,只?是?世人的?眼光,大多如此。”
沈兰宜随意嗯了一声,她?的?注意力?正在字条上。
吞下小镖局后,四方镖局自然而?然也?接下了他们原本的?生意。这两天,有一桩旧主顾的?生意找上门,这本没什么要紧的?,问?题是?,他们要送的?货物……
字条的?末尾,大概换了齐知恩自己动笔来写。
像是?怕她?那一路狂草的?字都?露了行迹,齐知恩是?用画的?。画了一只?狗,在啃房梁上的?腊肉,整条都?吃光了,狗咸得跑到河边喝水,最后还是?渴死了。
沈兰宜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懂了是?什么意思。
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