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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刺杀
对柏若风话里话外的意思,方宥丞故作不知,脸不红心不跳道:“他一个孩子,咬字都不准,叫错成什么都不奇怪。”
“小孩的确是无辜的。”柏若风唇角一勾,斜睨着他,意有所指,“不过大人就未必了,总有些坏大人乱教小孩。”
方宥丞不仅没反驳,还顺着柏若风的话,正气凛然道:“对,那种人的确坏得很,就是欠教训。”
说完,见柏若风讶然地看着他,方宥丞问:“怎么了?”
柏若风被自己骂自己的方宥丞逗乐了,哭笑不得,似乎对这样的方宥丞感到无奈。
边上的方宥丞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挪开视线,看向远方,试图转移话题,“小孩子一日三餐定时定量,我们快去吧,不然等会饿到他了。”
柏若风一时不察,被牵着往前走。他若有所思盯着腕上圈着的手指,视线顺着祥龙图案的黄袍往上,看到方宥丞整齐梳起、一丝不苟的后脑勺。他冷不丁喊了声:“阿丞。”
他看到方宥丞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转头,“怎么了?”方宥丞问。
柏若风一看便知,这人是怕自己追根究底地问他为什么要教方为宁乱喊的事情。
他故意摆出副严肃的模样,便看到方宥丞跟着严阵以待的模样。
难得见方宥丞被一个称呼弄得如此坐立不安。柏若风的笑差点憋不住了,在方宥丞的注视下,他艰难地吞了几下口水,才咽下那抹笑意。
柏若风郑重其事道:“你……”
方宥丞连呼吸声都变浅了,认真倾听。
柏若风的笑忽然没憋住,带着隐忍的笑音道:“你还是穿黑色好看。”
就这?方宥丞的表情显而易见变得空白,柏若风不用怎么猜都知道他脑子估计转不过来了,他毫不避讳地大笑道:“哈哈哈!你虚心个什么劲啊?”
也真是奇怪了,在柏若风这里,他仿佛失了智般。方宥丞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又带着点宠溺地看着柏若风。等人笑完了,方才紧了紧圈着对方手腕的掌心,低声道:“走吧。”
一进偏殿,就能看到方为宁坐在加高了的椅子上晃着腿等着,见人来了,挥舞着双手喊道:“咯咯!咯咯!”
如果不是他身后的奶娘拉着他,这小子还试图从椅子上爬下来。
柏若风慢悠悠晃过去,戳了两下娃娃的脸,软得不可思议。
方为宁还认得他,抬手抓住他的食指,“咯咯?”不等柏若风应声,他自己摇了摇头,认真仔细思考了一下,露出个憨憨的傻笑来,“枣枣?”
柏若风挑了下眉,看向方宥丞,眼里就一个意思:坏大人。
方宥丞装看不懂,先行落座。
可以看出他平日里是坐在方为宁边上的,因为春福已经拉出了椅子。柏若风正弯腰站在方为宁右侧上。今日的方宥丞选择落座在柏若风身侧。
这么一来,柏若风就被一大一小给夹在了中间。
柏若风笑了下,顺手在左边仰着脑袋晃着腿的方为宁脑门上撸了下,转身,在春福等人惊恐的视线下,抬手在右边的方宥丞头上拍了下,这才顺势坐下了。
方宥丞抬筷的动作一滞,看了眼柏若风,什么都没说。
柏若风左手给方为宁抓着,他挣了两下,小孩子把他手当玩具啃。就算奶娘喂饭时,也把他食指抓得紧紧的,柏若风看着有意思,索性没挣开,单手用着筷。
不等伺候的下人布菜,方宥丞就给他夹菜。
寂静一片,只有方为宁偶尔含糊的声音。
柏若风冷不丁出声道:“你打算一直抚养他?”
方宥丞平静道:“不然呢?他可是曜国的皇太弟。”
方宥丞竟连继位者的人选都已经决定好了?柏若风猛然被呛到,抚着胸口拍了两下才把食物噎下去。
柏若风直截了当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宥丞冷哼一声,语气竟有点酸,“前几日早朝时就已经宣布了。你当然不知道,你一心在你妹妹那。”
这是在怪他不关心?柏若风好笑道:“你也没主动和我说啊。”
方宥丞看了他一眼,柏若风竟从里边品出些许委屈和不满来。方宥丞面无表情放下筷子,“我去你府里找你,等了一天,结果你见了我就一直在说你妹妹的事,说完又问你大哥消息。说来说去,竟也没关心我一声。”
“好好好,我的错。”柏若风抬起筷子给他夹了块鱼肉。
方宥丞吃了,吃完继续用那副不在意的口吻道:“大半夜还赶我回宫,也不关心下我走夜路安不安全。”
柏若风忍着笑,又给他夹了一筷鱼肉。
方宥丞毫不迟疑吃了,吃完后道:“难得喊唐言给我传个消息,还是要我帮忙还人情的。”
这样下去,他真是罄竹难书了。柏若风叹了口气,夹了个鸡腿放方宥丞碗里。他知道方宥丞向来爱吃肉食,这回便不同上次故意给人夹菜包,特意夹了个鸡腿。
方宥丞盯着那鸡腿一阵,质问‘罪人’:“你就这样伺候朕用膳?”
柏若风有些意外看着他——方宥丞平日里许是为了拉近距离,从不用代表身份的自称,这会儿忽然在他面前称呼自己为‘朕’,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柏若风顺着他意,看戏般问:“陛下,您觉得臣该如何伺候?”
方宥丞得寸进尺指挥着:“夹起来,喂朕。”
柏若风给他气笑了,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响亮的声音,“你当你是两岁娃娃呢?”
边上真正的两岁娃娃玩着柏若风的袖口,张着嘴吃下奶娘喂到口边的粥。
房里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雷霆一怒,惩罚这大不敬之人时,还迁怒自身。方宥丞看了春福一眼,春福意会,把伺候的宫人都领出去。
房内除了方宥丞、柏若风以及方为宁,只留下了奶娘和春福。
方宥丞低头夹起碗里的鸡腿,一口一口闷不吭声吃着。
柏若风瞧着他似乎有点在生闷气,本该去哄哄,给个台阶下的。但柏若风实在没忍住,扯了下他袖子,“鸡腿好吃吗?”
方宥丞没理会。
柏若风竟开始犹豫了:难不成真要去喂他?
柏若风想了想,觉得这种温柔小意的事自己还是做不来,于是干脆装作看不到方宥丞的面色。转而去逗弄方为宁。
他把手抽了回来,找春福要了块手帕擦干净手上的口水,戳了两下方为宁的腮帮子,笑道:“你这小不点,什么都咬,也不怕把你牙崩坏了。”
方为宁长了口乳牙,可能觉得痒,什么都想啃两口。先前啃木雕,现在抓着柏若风的手指,也要去啃两口,弄了柏若风一手的口水。
方宥丞闻言,三两口吃完了鸡腿,扯过他左手看了眼。
一个幼童,能有多大气力?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和方宥丞之前被柏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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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咬那两口比起来,更是无足轻重了。
方宥丞神色却渐渐郑重起来。他摸到柏若风一手的茧子,腕边隐约露出一点白痕。
练武磨出来的茧子,方宥丞自己也有,但那白痕,却像是伤口脱痂后留下的。
今日柏若风穿了便服,没有束起袖子,因而方宥丞虎口往上一推,就能轻易把他袖子推上去,看到手臂上一条条留下的疤痕。
方宥丞越看面色越难看,把袖子卷到肩上不够,还去扯柏若风领口。被柏若风两三下拍落,“你够了啊,有小孩子在呢,别动手动脚的。”
柏若风的玩笑并不能叫方宥丞心情好一些,方宥丞喉结上下滑动着,心疼到对以往的决定有了悔意。
他沉默许久,艰涩道:“你身上是不是有更重的伤疤?”
柏若风心想这不废话吗?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他全身上下,估摸就一张脸保护得最好最能看了。
然而这话不能对关心他的人直说。
于是他没心没肺笑道:“那怎么是伤疤呢?那可是本将打下的累累战绩,改天关上门,再给你看看本将身上的功勋?”
方宥丞迟迟没有说话,盯着他的笑脸,情绪似乎更低落了。
柏若风受不了他这幅模样,于是挠了挠侧脸,笨拙地转移话题,“言归正传,皇太弟的事,你不再考虑一下?”
继位者的人选,于外人而言是看皇室血脉正统与否。于皇室中人而言,则要较之能力,择贤选优。于帝皇而言,或许还要考虑继位者的母族势力。
而方为宁,坦白说,这么小的孩子,除了是方宥丞的弟弟,哪方面都不沾边。
方宥丞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看了柏若风一眼,莫名道:“考虑什么?你又不能生。”
柏若风虎躯一震,被他的胡言乱语惊到,恼道:“怪我?陛下能生的话就不用弟弟来继承大统了。”
饶是春福见惯两人彼此口出狂言,此刻涉及皇权,都忍不住一惊。更别说没见过这场面的奶娘,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为宁茫然地张着口,却迟迟没有饭喂到嘴里,他左看看右看看,朝柏若风伸手要抱:“枣枣!”
柏若风轻轻拍了拍他脑袋,按着他转回身去,“坐好。”
方宥丞皱眉,却不是对柏若风。他看着奶娘,不悦道:“起来,做你该做的事。”
一顿午饭在春福和奶娘如履薄冰中度过。
饭后柏若风被方宥丞抓住,没能回侯府,而是被带回寝殿里。理由很充足:柏若风之前陪妹妹,后边还要跟使团去北越,中间这么点时间,合该是他的。
柏若风想起两人长大后聚少离多,陪陪也没什么,就留下来了。
临到寝殿时,方宥丞道:“我要去太医院拿点东西,你先进去休息,下午陪我看奏折。”
柏若风不解:“你生病了?”
方宥丞摇摇头。
柏若风疑惑更甚:“那为什么要去太医院?为什么不把太医召过来?”
他记得太医院里有一味药,是以往宫妃最爱的祛疤膏。方宥丞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眼,捏了捏柏若风的掌心,“你先进去等我。”
柏若风不明所以应承下来,笑了笑,调侃道:“那好吧,我去榻上等你。”
方宥丞瞬间精神奕奕,目光如炬:“我可要当真了。”
“别贫了。”柏若风笑了下,抬手往外挥了挥,开始赶人,“快去。”
目睹着方宥丞离开乾坤宫后,他才转身往寝殿去。
宫人推开门,恭敬地退开。柏若风踏进殿内,把宫人都遣下去。他伸了个懒腰,懒散地往龙床走去,边走边除下外衣,正准备上去小憩一下。
柏若风坐到床边,黑靴在踏脚板上脱下。他抬腿上床,一扯床上被褥。
层层堆积的被褥滑下,一抹危险的寒光突兀地倒映在他眼瞳中。
藏在被褥里的刺客冲柏若风扑去。
第72章把柄
在扯下被褥的那一刻,柏若风的身体远比他的意识先感觉到浓重的杀意。他完全靠着身体反应向后仰身,刀尖险险从他鼻头擦过去。
面前忽然出现的宫装女子,一击不成,抬手就要落下第二击。
柏若风抬臂抵住她的右手,手掌一旋,钳住她的手腕,骨头错位的咔嚓声清晰可闻,淬毒的匕首落在锦被上。
在女子惊诧的视线里,柏若风眉眼冷冽,一言不发扣住她手臂,弯腰过肩,快准狠地往榻外一摔。
手臂一痛,只见眼前天地倒悬,女子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仰摔在地上。她咬牙爬起来,抽出发间凤凰金簪,朝柏若风刺去。
簪尖刺破空气,却被一脚踢飞出去。女子也摔倒在地。
那厢柏若风从衣柜里抽了条腰带,追上想要逃跑的女子,三两下把她双手缚住,困在床架上。
稳固的床柱被挣扎的女子摇得发出吱呀声。
女子以主人家的气势厉声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在陛下殿内?”
刚要问这句话的柏若风一怔,摸了摸下巴,好整以暇抱臂而立,“喂!搞清楚,现在是你行刺在先,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女子闭唇不言。
这人看起来与他年岁相差不大,面容姣好,身上透着股养尊处优的气息。柏若风确认自己不认识她。他捡起掉落的匕首,从匕首身上闻到了浓厚的药味,又捡起凤簪打量,脑子更是糊涂了。
据他所知,方宥丞没有封妃。
柏若风心里有了猜测。他用刀尖挑起女子下巴,“从实招来,你到底是谁?若执意做个哑巴,就只好用你下的毒来惩罚你了。”
“呵!”女子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柏若风,红唇讥诮掀起,轻蔑道,“原来陛下迟迟不愿选秀,是有分桃断袖之癖啊。”
柏若风皱眉,为她话里话外的轻视感到不悦。
女子抬着下巴,明明被绑的是她,被威胁的也是她,可如今她却不顾颈间随时能夺去她性命的利刃,居高临下道:“这么一看,你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然还不够聪明。做男宠是没有好下场的。焉知前朝男后,以男子之身登上后位,最后还不是被人活活烧死。”
倒是难得见一个刺客会罗里吧嗦这么多。柏若风来了点兴趣,他装出一副意动模样,“那依姑娘所见,怎样才算聪明人?”
女子眸光一转,柔情似水,“想听?”
柏若风把玩着手上的匕首,散漫道:“不是什么人的话我都会听的。姑娘不如先自报家门?”
“要人自报家门前,不是该先说明自己身份?”女子警惕不减。
柏若风眨了眨眼,把玩的动作一停,他用和刚刚粗暴武力全然不同的语气无辜道:“诚如姑娘所说,奴才只是陛下的男宠,单名一个风字。今日应召前来伺候,没想到反倒遇上姑娘。”
说是这般说,柏若风全然没有解开女子身上束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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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防备道:“那你为何会武?”
柏若风谎话信手拈来:“奴才本是一个小小侍卫,武夫出身,因为颜色好才被陛下破格宠幸。看姑娘穿着不凡,不知姑娘名讳?”
女子偷觑着他,闻言唇角一翘:“我是太后娘娘的宫女。那暴君逼得娘娘与殿下骨肉分离,奴婢不忍,特来替主子分忧。”
虽然对太后和方宥丞之间的矛盾多少心里有数,却不知道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柏若风全然不信女子来此是她个人作为。
他试图套话:“你替主子分忧的办法,就是私自刺杀圣上?”
“你我都是可怜人,身不由己罢了。”女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话音一转,引诱着眼前地‘男宠’,“不如这样,你且放了我,我们一同联手除了暴君。到时候殿下继位,有我替你求情,太后娘娘必然重任于你。到时,你便能一展拳脚,总比委身于他人好吧?”
柏若风不说话了。
那女子见他意动,却左右摇摆不决,尖锐道:“下不了蛋的公鸡,年老色衰就只能等着被杀掉。”
柏若风猛地看向女子,一副被说服的情态。他犹犹豫豫道:“你是娘娘的人,自然无所顾忌。可如何保证事后太后娘娘不会杀人灭口?”
女子示意他看他手中那枚金簪,“凤簪可不是谁都能用的,这是娘娘赐我的信物,你且保管好。来日娘娘过河拆桥,你大可用此信物保自己全身而退。”
简直漏洞百出。柏若风想。他虽是故意为之,然女子似乎过分单纯了,连收买人都带着种降贵纡尊的傲慢,笃定他会殷勤帮忙。
这时,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女子急忙压低声音道:“快些决定,不然等那暴君回来,我便咬死你是我姘头,到时候谁都逃不了。”
柏若风看了眼门外,为难道:“陛下武功高强,你我二人,不是对手。”言语间已经把女子和他划为一个阵营。
女子眉间浮起一抹狠厉之意,她道:“不,有你在,我们必然能成。”
她见柏若风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得意洋洋道:“你假意与他欢好,等他松懈时,一击毙命!”
柏若风沉默了,抬眼看了她一眼,道:“……的确是个好法子。”
女子见人傻站在那,连声催促:“愣着作甚,还不把腰带给我除了?”
柏若风忽然失去了套话的心思,他恹恹把匕首丢到地上,晃了晃手中凤簪,道:“你猜陛下信你还是信我?”
女子方知自己是被人耍了。
虽然早知道没那么容易策反,然而柏若风浪费她那么久的时间,女子恨上了柏若风。她咬紧牙根,死死盯着他,眼白红丝弥漫,煞是骇人。
女子怒目圆瞪,猛地缩紧双颊一吐,柏若风匆忙避开,回身见身后朱柱上一个小洞。
柏若风还是头回见这样精细的暗器。他回身,见女子抬起脚一晃,绣花鞋尖甩出细小刀片。她往后翘腿,竟以极柔韧的姿势把手上的带子给切了。
原来这人还留着底牌!柏若风所料未及,上前几步就想重新抓住她,女子显然有了防备,死死盯着他动作。
他进,她退,一时对峙着,都在找寻对方弱点。
令柏若风感到奇怪的是,方宥丞即将回来,女子事情败露,如此却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门外已经有人影,即将开门而入。
女子看了眼柏若风,柏若风以为她要冲过来,起势防备。不料女子捡起地上的匕首,在木门被推开的刹那,助力跳起,持匕首往门外人身上扑去。
“阿丞!”柏若风着急喊道。
方宥丞立在门外,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头都不抬。他身后浮现出来一个黑影,以难以辨明的速度冲上前,一剑挑去女子匕首,把人打落在地。
暗卫完全没留力,直至女子被打落在地后,才垂手站到一边。
柏若风看着这一切,有些哑然。虽然一直知道暗卫的存在,然而他与方宥丞相处时,极少机会能见到,以至于经常忘掉这么支队伍。
方宥丞抬脚踏进门来,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着柏若风,确认他没事后,眸间冰冷渐消,眼神柔和了几分。他轻描淡写道:“是刺客,杀了吧。”
女子面色煞白,她看着提剑步步逼近的暗卫,忙不迭说出身份,尖叫道:“本宫是太后!谁敢动本宫!”
太后?柏若风被她声音吸引,不可置信看着那年纪与他二人相仿的年轻女子。实在难以把这个称号和女子连上。
彼时方宥丞已经走到他身边,柏若风的目光向他寻求答案。
方宥丞一双黑瞳深不可测,他看出了柏若风的疑惑,不怒自威:“太后刺杀,与庶民同罪。”
这时,宁太后回过神来了。她被软禁在宫中,前几日听闻方为宁被封为皇太弟后,她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一个声音说:忍忍吧,等方为宁长大,她就能为所欲为了。另一个声音说:凭什么她要委屈这么些年,现在方为宁已经是皇太弟,只要方宥丞死了,她便能垂帘掌政。
恰好冷宫守卫的宫人换班松懈,恰好平日里铁笼一样的乾坤宫这几日人影稀疏,恰好乾坤殿内伺候的宫人不多……那么多的恰好,让她顺利潜入。
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有人设了个陷阱,等着贪心的她钻入。宁太后连滚带爬起身,浑身肌肉绷起,警惕看着暗卫,崩溃道:“方宥丞!你这个伪君子,你是故意的!”
方宥丞没有说话。
暗卫步步紧逼,宁太后已经被逼到墙角,她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肝胆欲裂,口不择言,“你不能杀我!你忘了当年是谁救的你吗?你忘了是谁帮你弑父了吗?你忘了方为宁是……”
一剑划破喉颈,血液飞溅到门窗上,再多的话此刻都归于死寂。
暗卫收起剑,朝方宥丞行礼,带着女子尸体走了。
方宥丞下手狠决,干脆利落到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柏若风怔怔看着他的另一面,有些回不过神。
方宥丞低头从怀里拿了盒药膏出来,“我去太医院挑了这款祛疤膏,你试试喜不喜欢?”
他见柏若风迟迟没说话,以为对方不想祛疤,便哄道:“我知道伤疤是你的功勋,不过总得把旧的‘功绩’擦去,新的‘功绩’才有地方放,对不对?”
柏若风后知后觉回过神,皱眉问:“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宥丞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低头牵起柏若风的手,抹了一坨药膏到他腕间,专注地涂着药。
柏若风哪能看不出方宥丞鸵鸟的心态。他叹了口气,低声道:“阿丞,我知道你不会滥杀无辜,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替你担心,你这样做,方为宁以后会恨你的。”
“原来若风是在担心我?”方宥丞眉间阴翳散去,肉眼可见心情愉悦。他看着自己刚抹好的地方,把药膏盖子合上,放到柏若风掌间,“行吧,你答应我每日都要涂药膏,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说这话时,他无视了门上新鲜的血迹,除了外衣躺到床榻里边,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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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催促着柏若风过去。
柏若风把药膏放到床头柜子上,跟着跳上榻去,跪坐着晃了晃方宥丞身子,“先别睡,你刚说会回答我的问题!”
他竟不知方宥丞背地里藏了这么多秘密,今儿个非得好好掏掏不可。
“那你问,问完就陪我休息。”方宥丞单手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柏若风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他只是对太后的年龄以及太后临死前的话格外在乎。
“她只比我大五岁,看着年轻很正常。”方宥丞半合着眼,睡意朦胧,又被柏若风摇醒。
“你想问她救我那回事?”方宥丞擦了擦眼睛,努力撑起精神来,“那是她自诩的。她是段公良送来的人,你没发现她长得有点像我母妃吗?”
方宥丞笑了笑,“后来我觉得能派上用场,就……把她为我所用了。”他捏了捏指腹,再提起往事,云淡风轻,“当时段公良正和先帝一起盘算着怎么削了我呢,你忘了?”
柏若风当然没忘,当时他还参与了方宥丞的‘清君侧’,但是对宁太后毫无印象。
“因为她只是给我传消息而已。”方宥丞跳过了宁太后所说的‘弑父’的事情,拿另一件事来转移柏若风的注意力,“总之,她尚且帮了我不少忙吧。我说过,只要她安分,不惦记不该惦记的,我助她稳坐太后之位。”
方宥丞翻了个身,枕着双臂,看向头顶,“只是可惜,在她心里,不杀了我,她连睡觉都不安生。”
柏若风晃了晃方宥丞,问:“为什么啊?”在他心里,方宥丞还算个说话算话的人。
方宥丞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在忖度该说不说。
最后,他选择了和盘托出。
方宥丞看向一脸好奇的柏若风,淡淡道:“因为方为宁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乍然间听到皇家辛秘,柏若风微微睁大了那双桃花眼,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误会:“没有任何干系的意思是?”
“异父异母。”
方宥丞像谈论天气一般平静道:“你真的以为先帝只有我一个孩子,是对我母后情根深种吗?”
他难得笑了,浅浅的,淡淡的,带着纯粹的恶意去嘲笑:“因为他啊,早就被我母妃废了。一个废人,是不可能再生出第二个孩子的。”
看着柏若风震惊的表情,方宥丞心下一动,抬手抚摸着他的脸侧。
粗糙的指腹从光洁的脸侧滑过,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在他看来,柏若风骨相极好。长得恰是他喜欢的模样。那双桃花眼里还充斥着疑惑。
方宥丞似乎能听到他在无声地问:为什么啊?
他的为什么真的很多。
方宥丞想:因为当时还是新后的宁皇后怀孕被他抓住了把柄,因为他需要一个先帝身边的人帮他吹枕边风……因为种种,他曾经与宁后成了同盟。
可是当共同的目标去世后,他们就成了天然的对立关系。
方宥丞一日还在,方为宁的身世把柄就在他手里,宁太后的‘清白’就是她头顶悬着的刀、催命的符。反之亦然,宁太后知道方宥丞太多的秘密,她一日还在,往后就会动摇皇太弟的地位。
不过这些藏了多年的东西,方宥丞并不打算和柏若风说。
柏若风太过干净了,想法都是直来直去的,心肠也软。暗卫通知他乾坤殿进了人,内殿还有打斗的声音的时候,方宥丞以为柏若风会把刺客解决掉的。
但没想到柏若风没有杀掉‘刺客’。
这样一个心软的人,对他而言,知道太多并不好。
同样的,这样一个心软的人,若方宥丞不解释说清楚,不给个理由,柏若风怕是会与他有嫌隙。
柏若风抓住他的手,眉间是微妙的愁绪,重复道:“可是,方为宁如果知道你杀了他母妃……”
方宥丞对心上人的关心照单全收,欣赏了一会儿柏若风为他担心的表情后,他才抛下一个消息来:“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这么好心抚养一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未来还会想杀我的小孩?”
“可是方为宁不是已经被你封为皇太弟了吗?”柏若风摸不准他的想法。
方宥丞扬眉道:“真正的方为宁,早就被我送给别人养了。”
柏若风对他的说辞莫名其妙,“那偏殿的那个孩子是谁?”
方宥丞把坐着的人拉下来,被子一扯,盖到两人身上,方才凑到柏若风耳边,轻声道:“或许换个名字,你就认识他了。他本名叫段欣。”
热气喷在耳廓上,痒痒的。柏若风忍不住抬手去揉,揉了一半,猛地怔住,“你说谁?”
第73章擦药
段欣。
段府唯一的小少爷,段公良的亲孙子,段轻章未来得及看一眼的亲生儿子。
自段重镜替代段轻章后,高飞燕与之名义上和离,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回了万州。
约莫两年前,万州大营驻军持令援助,解了北疆燃眉之急。
“算了下,段欣该有三岁了。”柏若风努力回忆着。
方宥丞揽着他肩头,在温暖平和的环境中闭着眼,一副将要入眠的模样,闻言唇角勾起,“记得这么清?你又没孩子,是两岁还是三岁,哪能看出区别。”
“喂!”柏若风不满地扭头盯着方宥丞。
只见闭着双眼的人呼吸平稳,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想要反驳的话噎在了嗓子里。柏若风扭过头,跟着闭上眼睛。
算了,睡醒再找方宥丞,他们的时间多着呢。
柏若风以前忙起来不分昼夜,午睡于他而言,是个奢侈。今天难得可以午休,他反倒不习惯了。合着眼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睁开眼盯着帐顶,周遭安静一片。柏若风转过头盯着方宥丞线条利落的侧脸,灵敏的耳朵能清晰捕捉到边上人的呼吸声。
柏若风默默听了半晌,发现方宥丞只是阖眼没有睡着,柏若风眼睛立时一亮。
睡着的人的呼吸声和清醒时是不一样的。他把被子掀开,鲤鱼打挺坐起来,晃了晃方宥丞,“你刚刚那句话不对,我怎么看不出了?今天我看他长齐了乳牙就奇怪,两岁的娃娃怎么就出了这么多牙。”
“嗯嗯嗯。”方宥丞显然没睡着,闭着眼含糊敷衍。
“阿丞,天下间那么多娃娃,你怎么偏把段欣弄过来了?皇室宗亲都没娃娃了吗?”柏若风隔着层被子趴在方宥丞身上,一会儿挠他下巴,一会儿捏他耳朵,闹得很。
方宥丞被他扰得没办法,睁开眼盯着压在身上的人,黑眸冷冽,“柏若风,你今天精神很好啊。”
柏若风不怕他,捏着他耳垂揉了揉,双眼弯弯,偏厚的下唇浅浅勾起,权当他在夸自己,得意道:“年轻的人当然精力充沛。阿丞,你说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和个小老头似的。”
“我是小老头,那和小老头玩的人是什么?”方宥丞揉了揉太阳穴,身上的重量沉甸甸的,他想直接把人掀开,又怕没把握好力道把人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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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底下去,只好任着人在身上撒欢,“你怎么回事?往日没见这么关心这些事。”
“因为那些事和我没关系啊。”柏若风把方宥丞当人形枕头用,怎么舒服怎么来,他侧了侧身,抬腿压在被子上,下巴枕在手背上,趴着俯视方宥丞,双眼弯弯,眸若春水,“现在关心这些事,只是因为和阿丞有关,我在担心你。”
往常方宥丞还是太子时,处境艰难。后来先后没了,先帝病重,太子监国。柏若风理所应当就以为方宥丞过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逍遥日子,兼之他顾念着自己的家人,竟也没多关注。
柏若风皱着眉头,歪了下头,疑心道:“你不愿多谈这些,是不是和我疏远了?”
什么往事,什么疏远,方宥丞脑子乱成一团,无法思考。只觉得柏若风的每一次动弹都是在无意识地挑逗他。
“起来。”方宥丞深深吸了口气,呼吸短促,声音微哑。
柏若风疑惑地看他。
方宥丞闭了闭眼,神情隐忍,咬着牙关警告:“柏若风,从我身上起来!”
看着他强行压抑着什么的神态,柏若风忽然懂了。他忙不迭从方宥丞身上爬起来,震惊地坐在榻边背对着人,给人留出点平复的空间。
不是吧?不是吧!
他也没做什么啊。柏若风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生理反应本是人之常情。但柏若风对这方面的需求向来不高,以至于后知后觉。
过了会儿,身后完全没有动静。柏若风觉得奇怪,试探地回身,见方宥丞侧身背对着他躺着。他欲言又止,忍了又忍,但愣是没忍住,又探头探脑凑过去,“阿丞?你还好吗?”
方宥丞侧过身看他,凉凉道:“好得很。”
“已经完事了?”柏若风真信了他的话。
这话听得方宥丞面色青了又黑了,他本是在说反话,然而看着柏若风认真的脸,就像出尽全力却锤在了沙包上一样。方宥丞恼道:“这才多久?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完事!”
柏若风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点点头,“那……你继续?”
方宥丞真要被眼前的人给气出内伤来,偏生打不得,骂不得。他一度怀疑柏若风没有表面那么单纯,就是在故意玩他。
眼看柏若风转身要走,方宥丞伸手拉住他。等柏若风转头,他长呼出一口气来,“别走。”
柏若风一副替他着想的模样,诚恳道:“我在这,你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方宥丞拧眉,缩回手去,给自己盖好被子,胸膛以下盖得严严实实,“我没事了。”
柏若风笑了,没心没肺地又爬过去,高兴道:“既然你都睡不着了,那我们来聊天吧!”
方宥丞被他弄得彻底没了脾气,从心底觉得拉着柏若风午休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他高估了自己的坐怀不乱,低估了柏若风的不解风情。
方宥丞问:“你今天擦药了吗?”
柏若风理直气壮道:“没啊。”
方宥丞灵机一动,终于找到能暂且把人注意力转走的法子。他指了指柜子上的那盒药膏,“把今天的药擦了,我就和你聊天。”
“大老爷们擦什么祛疤膏。”柏若风不太愿意,但他看方宥丞转过身去不理会他的模样,像是打定主意他不擦药就不和他说话了。
柏若风抿了下嘴,竟有了些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孩子气。他拿起柜子上那盒药膏,不情不愿拧开,嗅了嗅,只有很淡的药味。
他勾了一点涂到手臂的痕迹上,浅绿的膏体很好抹开,在皮肤上留下层浅浅的水色。
“阿丞?”柏若风抬头喊了声背对自己躺着的人,“你睡了吗?”
“没睡。”方宥丞闷闷回了句。
柏若风便心满意足地笑开了,“那你等我,我擦药很快的。”
方宥丞转过头来嘱咐,“身上有疤的地方都得擦,不许偷懒。”
“行了行了。”柏若风不耐烦道。
方宥丞稳下呼吸,压下腹间的冲动。
背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不知何时飘入耳间,方宥丞脑海里不可避免联想到某些活色生香的场面。顿时浑身一僵,竟不敢回头看了。
听着背后的动静,每分每秒都像是场折磨。方宥丞开口想让人去别的地方擦药,但声音愣是出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若风带着一身药味蹭过来。方宥丞听到他过来的动静,心脏砰砰直往嗓子眼冲,连呼吸都凝滞住了。
“不是我偷懒,”柏若风隔着被子抓着他手臂,“我擦不到后背,你帮帮我。”
柏若风离得很近,在春夏之交,人能很容易感知到离得近的人的体温。近在咫尺的热意叫方宥丞吞了几下唾沫,额间青筋毕现,他就像个被妖女诱惑的僧人般,艰难拒绝:“不帮。”
“好吧。”见人始终背对着自己,柏若风挠了挠侧脸,轻易放弃了,“那我去喊春福过来帮我擦。”
听到他要去找别人,方宥丞一下子就坐起身来,忙拽住柏若风手臂,“等等!我帮你!”
柏若风歪了下头,不懂为什么方宥丞反应这么大。
方宥丞更不懂柏若风为什么能如此寻常提出找别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方宥丞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眼神微妙:“你在营里的时候,有没有让别人给你擦过药?”
柏若风笑了两声,满不在乎道:“那可多了去了。”话音刚落,就见方宥丞面色黑的犹如被人戴了绿帽子。
“柏若风!”方宥丞低吼着,捏着他的手像铁钳般。
柏若风被他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吗?”
方宥丞音量渐大,“你这人能不能有点自觉!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授受也不亲,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随便脱衣服!”
说完想了想,补充道,“找大夫看病的时候例外。”
怎么忽然这么严肃。柏若风瞪圆了眼,难以置信道:“泡澡也不行吗?”
“你还想和谁去泡澡?”方宥丞森森看着他,眼神危险。
以前方宥丞没立场要求柏若风这些,可现在既然柏若风答应和他试试,他就绝对要把这些可能的风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柏若风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竟乐颠颠地还能笑出声来。笑够了,看方宥丞一副紧张模样,便拍拍方宥丞手背,安抚着:“好吧,都是小事,你别那么凶。”
方宥丞紧绷的情绪在那笑容里慢慢松懈下来,他松开了抓着柏若风的手,眸色柔和,连声音都低下来,“我不是在凶你。”
“我知道。”柏若风把拧开盖子的药膏塞他手上,转过身去背对着方宥丞。他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亵衣。
方宥丞拿着药膏,眼睁睁看着柏若风把倾斜而下的长发拨到右颈间,松了抽绳,里衣顺着宽肩往下,滑到劲瘦的腰间。
他挺直的后背宽阔有力,肌肉线条清晰,往下延伸,形成完美的倒三角。肩胛骨分布在脊柱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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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理流畅,如同即将破茧而出的蝶翼,带着雄性独有的健康且矫健的力量美。
美中不足的,是其上近乎密布的伤疤,粉色的新肉如蚯蚓般爬在背上。
柏若风静下心等了又等,方宥丞一直没有动作。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声催促,微凉的温软轻轻贴在了他的背上。
柏若风吓了一大跳,兔子一样从龙床上跳下来,“你做什么!”
“咳。”干了点坏事被抓包的方宥丞握拳抵着唇咳了两声,心想柏若风是不是对浪漫过敏。他若无其事反问,“你大惊小怪什么?”
“能不大惊小怪吗?我让你给我擦药,你做什么?”柏若风后知后觉出来一点危机感来,他到现在才渐渐意识到找一个男人做情人更深地意味着什么。
方宥丞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反而不紧张了,悠然解释道:“都说了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
“阿丞又不是别人。”柏若风疑惑道。
“嗯,所以我只是在给你示范,如果你在别人面前随便脱衣服可能遇到的事情。”方宥丞一本正经道。
柏若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看着方宥丞不说话,方宥丞回看着他。
在一片沉默里,柏若风端正着脸,认真严肃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噗哈哈哈!”方宥丞没能忍住,肆意笑出声来。
他朝柏若风招了招手,拍拍身前的地方,“行行行,是我错了,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过来这,我继续给你擦药。放心,我不乱来了。”
柏若风站在原地犹豫了下,复又蹭上榻去,背对着方宥丞盘腿坐着,他给自己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忽然来这么一下,我都被你吓到了。”
“那我说了就可以亲了吗?”方宥丞顺着他的话,好整以暇问。
答可以?还是不可以?好像怎么回答都怪怪的。柏若风竟稀罕地感觉到一点不好意思了。
就在犹豫之际,他听到身后的方宥丞笑了一声,抬手边给他上着药,边苦恼道:“可是你亲我的时候,也没问我意见啊。”
柏若风沉默。
方宥丞用委屈的口吻控诉着:“只许柏将军放火,不许朕点灯,真是霸道啊。”
竟敢说他霸道。柏若风屈了屈手指,猛地拍了方宥丞膝盖一下,佯装霸道:“闭嘴!换个话题。”
方宥丞心情很好,没有再说话。
等给人上完药后,他帮人拉起亵衣领子,柏若风三两下把衣服穿好,刚要溜走。却被方宥丞从后面揽腰拥住了。
柏若风还以为方宥丞要继续拿他寻开心。
没想到方宥丞从后面蹭了蹭他脖颈,温声道:“此次去北越,千万要小心。”
柏若风一愣,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热意,柏若风竟有些眷恋这温度。
他应了声,垂下眼睫。想到什么,那长睫翩飞,底下露出凛冽双眸,柏若风未雨绸缪道:“阿丞,我是说如果,如果北越敢用我或者我兄长来威胁你……”
他顿了顿,告诫道:“不要留情。”
“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方宥丞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凤眼里生出浓密的阴霾,话里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然我必带兵踏平北越。届时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我也不管了。”
一丝寒意爬上背脊,柏若风想到了早朝时听到的只言片语。
有大臣说陛下是主战派,以战止战,年初时一度想让镇北军跨过沙漠带,直指北越,开疆拓土。
但是最后出于国库、兵力、民生种种考虑,在大臣们联名抗议下,方宥丞暂且按下了这个想法。
方宥丞见人久久没说话,俊朗深邃的面上兀自一笑,那笑意不达眼底。他松开了手,在柏若风回身时,错开眼道:“想什么呢,我开玩笑的。”
柏若风却不能不考虑这种可能性,“阿丞……”
方宥丞给他系好衣带,抢先道:“既然你睡不着,那就起来陪我看折子好了。”
柏若风被一打岔,便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他思考一二,点头说好。
本以为只是在边上陪着,没想到方宥丞郑重其事地喊人搬来一张桌子,就并排放在原本的书桌右边。
柏若风眼看着方宥丞指使春福把奏折放柏若风桌上。
“这些我都看过了,但没想到解决的好法子。”方宥丞显得很为难,“若风可以替我再看看吗?说不定能从不一样的角度想出办法来。”
“哈?”柏若风抬手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你认真的吗?让我替你批折子?”
方宥丞垂下眼睫,故意用柏若风方才说过的话道:“看来若风是和我疏远了,以前都是这么帮我看的,还会替我整理,现在都不愿意了……”
“那怎么一样!”柏若风连连推拒着。以前方宥丞只是太子,现在可是一国之君,他身为臣子看折子属实僭越。
方宥丞长叹一口气,“果然是和我疏远了。以前愿意帮我,现在却拿身份来拒绝。若风的心真狠啊……”
“你这人好烦啊。”柏若风捂着耳朵不想听他念叨。
方宥丞没忍住,无声裂开嘴笑了笑。他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但一见到柏若风,喜怒哀乐便自然而然回到身上,他从未觉得自己活得这么真实。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人离开。
方宥丞眸色微动,按着人肩膀,强行把柏若风按到椅子上,“好若风,我就知道你会心疼我。”
柏若风垮着张脸,仰头看了他一眼。
没拒绝就是答应了。方宥丞放下心来,心情意外地好。他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提着朱笔,看起奏折来。
柏若风磨蹭了一会儿,侧头发现方宥丞专心致志地在工作,没有注意他。柏若风慢吞吞拖过一张折子,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会让方宥丞觉得为难。
却见折子上声情并茂地写着:国不可一日无后。皇后之位事关国家兴废,为安民心,宜从全国上下物色淑女,举行选秀……
洋洋洒洒一大篇,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一句话:陛下,你该立后了。
方宥丞怎么把这种折子给他看?柏若风愣住了,他挠了挠侧脸,忽然心下有个大胆猜测。他翻开另一个折子,一目十行看去,果不其然又是一本催立后的。
他不信邪,连着翻了好几本,竟全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柏若风挠了挠头,觉得头疼,一脸茫然。
他能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给皇帝硬塞女人吗?
柏若风抬眼看向方宥丞,方宥丞正一丝不苟地、全神贯注地看着身前的折子——实际上眼角正偷窥着柏若风的反应。
柏若风气笑了,他忽然觉得刚刚认真在想办法的自己很蠢。
柏若风直接把奏折推远了,抱臂对立在边上装作木头人的春福道:“春福公公,我突然想到个很好的解决办法。你等陛下忙完了转告给他。”
方宥丞悄悄伸直了耳朵去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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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柏若风拄着下巴思考一番,对春福道:“只需要公布真相,这些催立后的折子便不会有了。”
真相?什么真相。方宥丞心底有了个美好的猜测:若风想公布他们的关系吗?
那厢,柏若风忍着笑意,一脸悲痛地对春福道:“其实陛下他,不行。选多少美人入后宫都不过是守活寡而已。陛下体恤百姓,所以才迟迟不肯选秀。”
当真了的春福惊骇不已,偷听的方宥丞脸黑如炭。
唯独柏若风,拍着桌子笑得肆意。
骨节分明的手猛地压上他肩膀,柏若风顺着那力道转过头,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
方宥丞的脸很白,但并不是那种会叫人亲近的、显得气血很好的白润。相反,那是种会叫人本能觉得危险从而想远离的苍白,阴鸷地仿佛下一瞬就能轻易喊打喊杀取人性命。
柏若风却神态自若,甚至能在春福大惊失色中,自然地凑近方宥丞,捏着他下巴在人侧脸上亲了一口。
他放开手,在书桌上单手撑着侧颌,手指哒哒地敲着桌面,眼睛弯弯看着愣住的方宥丞,问:“怎么?许陛下能用折子来试探,不许我开个玩笑么?”
第74章梓潼
对着打一棒子又给一颗糖的柏若风,方宥丞属实拿眼前人没办法。他静静看着柏若风,柏若风向来是个转移话题的好手,若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走,便永远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方宥丞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若风,这不是玩笑,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把请求立后的奏折给柏若风看,不过是在暗示罢了。
一根食指在他面前立了起来,左右晃了晃。柏若风还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美好,“不可以哦。”
“为什么?”方宥丞没想到柏若风会拒绝,或者说,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回过神来,抓住柏若风的袖子,呼吸急促,追问着,“为什么不愿意?”
答案可以有很多,但面对着方宥丞的双眼,柏若风竟说不出那些外在的、敷衍的理由了。他渐渐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薄唇微动,恍然想起自己似乎总在拒绝。
这回,柏若风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侧了侧头,避开方宥丞的眼神。
方宥丞盯着沉默不语的柏若风,他拉起柏若风的手,握在手里,不甘地问着眼前人:“若风,这只是一个外在的虚名,你连这样一个虚名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想要柏若风成为他的皇后,想要天下人都知道这么个人是他的,想要在漫漫历史长河里让柏若风的名字和他生生世世绑在一起,有那么难吗?
倘若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或许反而能很轻易地答应。柏若风舒出口气,面露不忍,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阿丞,我不想你不开心。但是你明明知道我在寻找的是什么。让我们的名字绑在一起,于未来的你而言,反倒是种折磨。”
“我知道。”方宥丞每次提起这回事,就心如刀割。
他知道柏若风心不在此,他知道柏若风可能有一天会离开,但是在那一天之前,“我们不是聊过这件事吗?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不需要你为我的未来操心。在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前,你不能满足我的一个小小心愿吗?”
柏若风不想耽误他,但是也没办法抵抗方宥丞的眼神。
那种热烈的,犹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不顾前路险阻的眼神。
“这样吧。”柏若风想了想,轻轻抓着他手腕晃了晃,安抚着,“等我从北越回来,此事我们再议,好不好?”
给一段时间他们各自冷静,或许到那时候,方宥丞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你这是答应了?”方宥丞却是眼睛一亮,喜不自禁笑出声来。
他哪个字提到答应了?柏若风微怔,不明白为什么方宥丞这般理解,他试图纠正:“我没这么说。”
方宥丞只听得进去自己想听的,笃定道:“你说再议,那便是答应了!”
“你……”柏若风终于明白对方是在耍无赖,他又气又好笑,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抽了几下,都没能抽动。
偏生方宥丞还眉飞色舞喊道:“梓潼。”
梓潼不是谁的名,而是皇帝对皇后私下的爱称。柏若风没想到方宥丞能这样叫他,神情空白。他回过神,故作不知,“你喊谁?”
“喊你啊。”方宥丞快活地笑了出来,唇角笑意压都压不下去。他得不到应承,不愿放弃,冲着柏若风一直喊道,“梓潼梓潼梓潼,应我一声可好?”
柏若风使劲把自己手抽回来,捂住耳朵。
方宥丞不依不饶拉下他的手,“应我一声呗,梓潼?”
柏若风倒吸一口冷气,这会儿算是知道被对方闹腾的滋味了。他离开位置,下了台阶匆匆往外走去。
方宥丞追在他后边,笑眯眯道:“梓潼,你去哪啊?”
柏若风警惕抬手,示意他就此停住,“你是谁,离我远点。”
“梓潼怎么不认得为夫了?”方宥丞还是头回见到柏若风这幅见到了洪水猛兽的模样,本只是心念一动喊出来的称呼,现在反而成了种逗弄的乐趣了。
柏若风越是表现出一副在乎的模样,方宥丞越是追上去,拽着他袖子故意喊道:“梓潼这是去哪,带上为夫可好?”
“你到底是谁啊?”柏若风有点抓狂,使劲甩袖子试图把他甩掉,“我认识的方宥丞不是这么黏糊的!”
“哈哈哈!”方宥丞瞧着他窘迫的模样,乐得大笑。
听着他的笑声,柏若风一时觉得面热,热得都快呼吸不上来了。他松了松领口,看着不停地笑着的方宥丞,略显无奈,“不要这么叫我,真的受不了。”
“这就算黏糊了吗?”方宥丞一双凤眼写满了不怀好意。
以前他不屑于看到那些恩爱夫妻,一直觉得像唱戏般虚伪,甚是累赘。认为相待如宾才是最好的婚姻相处方式。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享受这种通过一种称呼来展示亲密关系的乐趣了。
“那我有其他的备选称呼,你要不要听听?”方宥丞拉住要开门溜走的柏若风,强势把人转过身来,按在书房门上,不让对方离开。
柏若风紧绷的肌肉在看清方宥丞的脸时,松懈下来,没有出招,而是眼睁睁看着那张龙眉凤目的脸靠近。
直到鼻尖相抵,气息相闻。柏若风听着眼前人低声问:“譬如,夫人?娘子?”
倒是很少见方宥丞这么温柔说话。柏若风微微失神,他反驳道:“都不行,你不能把我当女的。”
“嗯?”方宥丞犹豫了下,很快就抛却了那点几乎不存在的害臊,“那喊什么?郎君?夫君?”
柏若风勾了勾唇,没忍住笑出声来,眼神亮亮的,像落满了星星。他轻声道:“陛下倒把自己当女子了。”
这话若细究起来,算得上大不敬的嘲讽。方宥丞没生气,反而心情甚好。于他而言,叫什么都无所谓,总归是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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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风,是他心上的人。
方宥丞笑出声来,用鼻尖去点了点柏若风的,柔声道:“既然你都不满意,那还是唤梓潼吧。”
柏若风没说好亦或不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好奇方宥丞想做什么,等待着他做什么。
那双瞳眸清澈如琉璃,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眼神会长在一个手刃了无数敌人的将军身上。
或许说,柏若风本身就是一个很难去定义的人物。他可以展现出孩子气的天真,却又有看惯了世事的复杂。他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会善良,却又会对无关己身的事上十分漠然。他果敢潇洒,却又被亲情友情所牵绊,温吞而内敛。
用任何一个简单的词去概括,似乎都显得片面了。
方宥丞抬起手掌,摩挲着眼前人的眉骨,拇指抚过风流的眉梢,指腹缓缓下滑。柏若风觉得痒,条件反射眨了眨眼,那睫毛便如蝶翼般在指腹上一扫而过。
方宥丞勾了勾唇,拇指恶劣地擦过颊边的小痣,下一瞬,便顺着侧颌的线条,强硬地抬起了柏若风的脸。
他盯着那抹看起来很好亲的软红,喉结微动。
殊不知柏若风心里正嘀咕着他动作怎么那么慢。柏若风之前一直是想亲就亲,哪能想到方宥丞摸了他脸半天,还没能亲下来。
柏若风无奈地抬手圈着他的腰身,配合地闭上眼睛。
是一个讨亲的姿态。
方宥丞心脏狂跳,侧头便亲下去——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两下,门内的两人都被这震动吓了一跳,分开来。
门口开了条小缝,一个小脑袋努力挤了进来,仰头看见两个人都在,顿时兴高采烈地推开门冲过来,牢牢抱住方宥丞的小腿,脆生生喊道:“咯咯!”
是方为宁,也是段欣。
半开的书房门外,奶娘看清两人后,忙弯腰行礼:“奴婢见过陛下和侯爷,小殿下醒来,就在宫内到处找陛下。”
柏若风已经在边上毫不客气地笑个不停了,“看来你平日里对他很是不错,一醒来就到处找你。”
方宥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揉了揉鼻根,后悔刚才动作没快点。
方宥丞对奶娘道:“你下去吧。”
他不喜欢和柏若风亲近的时候有别人在场,春福也就罢了,毕竟是从小看着他们大的。
奶娘松了口气,把书房门关上,自觉离开了。
门甫一关上,方宥丞右手直接盖住方为宁眼睛,左手快准狠地揪住柏若风的前襟,把人拉过来,硬是补上了那一口。
方为宁挣扎着把盖在眼睛上的手拿开时,两人已经分开了。只能看出来两个人心情都不错。
方为宁疑惑:“咯咯?”
柏若风没方宥丞脸皮厚,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唇瓣还微微泛红。他把方为宁抱起来,方为宁以为柏若风要和他玩举高高,快乐地扬起双手高呼:“枣枣!高高!”
他还不会和个小孩子计较。柏若风无奈转头,对身旁的人道:“赶快纠正回来,别逼我揍你。”
方宥丞堂堂一个帝皇,如今却装作听不懂,“不叫嫂嫂叫什么?”
“管你叫什么,不能叫嫂嫂!”
“可是叫婶婶好像显老。”方宥丞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柏若风奇怪道:“怎么变成婶婶的?”
“他爷爷是我舅父,他奶奶是我姑姑。无论从父母哪边论,他都是我侄子。”方宥丞抬手去逗弄方为宁,方为宁这会儿倒对他爱答不理了,把玩着柏若风长发。
方宥丞看向柏若风,振振有词道:“表叔的爱人,可不就是婶婶吗?”
柏若风被他噎住了,想直接反驳他俩还没到这个关系,又怕伤了方宥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方宥丞露出副烦恼的模样,道:“可是这样算,好像把你、把我都喊老了。所以,还是喊嫂嫂吧。”他敲着掌心,一锤定音。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细想似乎有哪里不对。柏若风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关键的地方,他避开方宥丞试图逗弄方为宁的手,恼道:“都不对,教他喊我哥!”
他寻了窗边的位置,抱着方为宁坐过去。
方宥丞刚想靠近,就被柏若风的眼神制止住了。
方宥丞不得不举手认输,“我的错我的错,保证纠正回来。不过梓潼啊,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得给我点时间。”
柏若风一心二用,边逗着方为宁边道:“尽快。”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方宥丞的笑声了,明晃晃的心满意足。
笑什么?柏若风有些奇怪地看了方宥丞几眼。等他回忆时,才意识到自己竟应了方宥丞藏在话里的‘梓潼’。
发现自己的小把戏被看出来后,方宥丞笑得更欢了。
柏若风不再和他较劲,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心一意教方为宁喊自己哥哥。
方宥丞靠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有些吃味:“梓潼怎么对一个小屁孩这么温柔?”
柏若风不理会他,抓着方为宁的小手,扒拉出根食指,指着自己,“来,跟我喊,哥哥。”
方为宁溜圆的黑眼珠子盯着柏若风半晌,歪了下头,“枣枣?”
“哥哥。”
方为宁抬头指着方宥丞,雀跃道:“咯咯!”
柏若风把他的手拉回来,指着自己,温和道:“我也是哥哥,喊我哥哥。”
方为宁似乎无法理解,他盯着柏若风,颜色浅淡的眉毛越皱越深。最后,他啃着自己的拳头,迷茫地看看柏若风,又看看方宥丞,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唧声。
“我是哥哥。”柏若风把他的拳头从嘴巴里拽出来,在他自己的前襟上把口水擦干净了,指向自己,“我,哥哥,懂了吗?”
方为宁疑惑,“咯咯?”
“对!”
方为宁茫然,“枣枣?”
柏若风不出声。
方为宁皱着脸喊:“咯咯?”
柏若风笑道:“在呢!”
方为宁不解,“枣枣?”
没有人应他。
如此来回几次,方为宁发现喊‘哥哥’,面前笑得好看的男人才会应自己,于是他开始把‘枣枣’和‘咯咯’混着乱喊一通。
柏若风心想这事急不得,没再抓着方为宁教学。他转头,发现方宥丞没去批改奏折,而是坐在一边看他教小孩看了半天。
“梓潼可算看见我了啊。”方宥丞不满道。
“你那么大的人,我怎么可能看不见?”柏若风把方为宁换了个姿势,宝贝地抱在怀里,找春福拿了些玩具过来。
方宥丞低声笑了笑,兴致盎然看着一大一小玩木雕,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满足。
要是他们真能有个孩子就好了,一个既像他又像柏若风的孩子。方宥丞没来由地想。他会把那个孩子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可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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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只是妄想。
柏若风冷不丁问:“你是怎么把他从嫂子那接过来的?”
据他所知,段欣是段轻章的遗腹子,高飞燕对这个孩子爱惜的很。
柏若风缓缓抬眼看向方宥丞,警告道:“段大哥和我大哥是好友,以往对我还挺照顾。你没对他夫人做什么吧?”
所以他才不想告诉柏若风有关段欣的事情。方宥丞有些无奈地想着。面上则是笑得温和:“我能对她做什么呢?”
面对柏若风怀疑的眼神,方宥丞败下阵来,耐心解释:“你也知道,我父皇生前没放过他的兄弟姐妹,皇室宗亲所剩无几,更别说找到一个适合过继的娃娃了。段欣,他出生的时间很巧。”
“你放心。”方宥丞回忆道,“我只是去了一趟万州,告诉他们,我要把段欣带走,亲自抚养他,他将成为曜国的继位者,曜国的皇太弟。”
“当时,高飞燕高兴极了。为了段欣的前程,她立刻就答应下来。”
——“陛下,天下孩子那么多,求求您放过欣儿吧。民女不求他荣华富贵加身,只求他平安健康长大。”
“我对她说,我会把段欣好好抚养长大,会告诉段欣他的身世,她能随时来看段欣。”
——“朕只问一次:高家上下几十口人,还是一个段欣,说出你的答案。”
“我们愉快地完成了欣儿的托付。”
——“你是个聪明人。来人,赏黄金万两。”
方宥丞回忆结束,看向柏若风。与回忆里冷酷阴鸷截然不同的是,如今他的面上和煦温柔,“在这之后,我就把欣儿接回宫内,此后他一直住在偏殿。”
“这么顺利?”柏若风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毕竟高飞燕带着个遗腹子回娘家,不好再嫁,且她家里人难免有所不满。现在把段欣交给我,孩子有了好去处,她也轻松了,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方宥丞如是道。
柏若风想了想,点头道:“我想的不如你周全。”
方宥丞拿起一个拨浪鼓,逗弄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方为宁。看着他被拨浪鼓声音吸引,试图抬手去抓的模样,眸色渐暗。
昔日,方宥丞的姑姑,当初的长公主下嫁给一无所有的段公良,贫苦出身的段公良才能在官场上爬的那么快。
后来长公主生下双胞胎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长公主的真正死因是未解之谜,但有无数人相信是出于先帝之手。为了在面白心黑的先帝手中保下一家性命,段公良为先帝送上了自己貌美的妹妹……
故事的开始,总有那么一个恶人。可是为什么到了故事的结尾,不仅没出现真正的英雄,反倒无论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成了恶人?
拨浪鼓清脆的声音和方为宁发出的含糊音节交错在一起,方宥丞回过神,眼前方为宁伸着稚嫩的双手试图去抓拨浪鼓,柏若风正侧身抱着他去倒茶。
岁月正好。不信神佛的方宥丞难得想着:或许冥冥中真的有天注定吧,所以才能把唯一的例外送到他面前。
又是一日春光灿烂。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门外进来,蹑手蹑脚走过院子。
在躺椅上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扇着风的柏月盈冷不丁出声道:“二哥,你昨日怎么夜不归宿?这几天跑哪去了?怎么回来了都不和我打招呼?”
柏若风被吓了一跳,转身含含糊糊道:“啊?我我我……”
他正想着怎么解释自己在皇宫过夜的事情——虽然这种事以前就没少干,但是自从被柏云起撞破过一次后,他才意识到很难和家里人解释。
所以这几天,柏若风都是有意识地掩盖自己从早到晚往皇宫跑的事情,没想到今日被柏月盈逮了个正着。
等等,这院子里只有他和柏月盈!柏若风意识到柏月盈身边没有人提醒,他猛地抬起头,冲到柏月盈面前,激动地拉住她的手问:“小妹,你眼睛能看到了?”
柏月盈一怔,从躺椅上坐起身,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什么?”
“你是不是能看到了?”柏若风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黑暗里,五根手指的肉灰色轮廓在眼前晃来晃去,柏月盈立时抓住他的手指,高兴叫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二哥,虽然只能看个形状,但是我能看到了!”
柏月盈兴奋地就要解开眼睛上白布,却被柏若风拦住了。
柏若风顾念着她腿脚没好利索,小心翼翼把她从躺椅上扶起来,话里是压抑不住的欣喜:“走!别自己解开,现在日头正盛,你还不能见强光。我们先去找神医看看。”
柏月盈忙点头,屁颠屁颠跟着二哥走,连带着把疑惑了好几天的事情都抛到脑后。
第75章宝贝
“小妹她怎么样?”柏若风的耐心仅维持到陈无伤给柏月盈做完检查。
陈无伤这几个月在侯府吃好喝好,脸都圆润了。
他一副尽在意料之中的神态,老神在在道:“小姐恢复得很不错。既然能看到轮廓,证明复明的可能性很大。具体还需观察观察。”
“听到了吗?小妹,你的眼睛可以恢复!”柏若风拉着柏月盈的手高兴道。
柏月盈兴奋得溢于言表,傻傻地一直在重复着,“听到了,听到了。二哥,我好开心!”她一把扑到柏若风身上,乐到极点,几欲落下泪来。
本以为此生要与黑暗为伴,没想到传说中的神医真的能治好她的眼睛。
柏若风拍了拍她肩膀,无声安慰着。他问陈无伤,“那神医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治她的腿?”
陈无伤其实一直有在给柏月盈用药。此前柏月盈身子太虚,他怕她撑不过去,所以不断延后手术日期。
如今听柏若风这般催促,他忖度着:“这几日便可以准备手术了。”
“那就好。”柏若风松了口气,他看着欣喜若狂的少女,眉眼间满是坚定沉稳,“我会陪着你直到手术结束,不要害怕。”
柏月盈笑得灿若春花,如释重负,“二哥,我不怕。”
待药物和工具准备完毕,陈无伤领着药童着手给柏月盈准备手术。
柏若风看着那一件件不知道叫什么的器具送入房中,光想想这些器具将要用在柏月盈身上,便不由感到心慌。比落在自己身上还要令他不安。
就和小时候安慰被大狗吓到的小妹一样,他牵紧了柏月盈的手。
“二哥,你别怕。”作为病人,柏月盈反而开始安抚他。
柏若风道:“我没怕。”
柏月盈的笑声似银铃,并不刺耳,清脆如流水,“可是你手好冷啊。”
柏若风还要狡辩,药童端了一碗酒和一碗黑褐色的药过来,对柏月盈意简言赅道:“小姐先把这两样药吃了,然后进去躺着。等你睡着后,师父才会开始动手术。小姐醒来的时候,手术就做好了。”
“这么简单?”柏月盈问,不等药童回答,她接过那碗酒,豪迈地一饮而尽。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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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柏若风担心地喊了她一声。柏月盈冲他摆摆手,一抹嘴巴,把另一碗药也倒进肚子里。
“好了,我要去睡觉了。”柏月盈朝他挥挥手,一派轻松模样,“二哥你就在外边等我的好消息吧。”
柏若风看着她慢吞吞进了房间,药童跟在后边,把房门合上,隔绝了视线。
柏若风的心七上八下的。他在房间外走来走去,眼皮直跳。
“公子稍安勿躁。”方宥丞送给他的护卫唐言出声道,“小姐会没事的。”
但那些冷冰冰的器具在柏若风眼中,简直比十八般酷刑还可怖。
一想到柏月盈的腿就要像木头般被神医摆弄,他就冷静不下来。柏若风忍不住道:“你又不是神医,怎么这般笃定?”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方宥丞的护卫,把方宥丞的作风是学了个十成十的。只听唐言理直气壮道:“神医会救人,小人不才,只会杀人。”
唐言拍了拍腰间的剑,冲柏若风笃定道:“神医要是没能治好小姐的腿,他的命便不保了。所以为了小命着想,神医怎么也得把看家本事亮出来。”
柏若风哑口无言。
但奇怪的是,听唐言这么一说,他剧烈跳动的心一下子便稍稍安分了些。
柏若风摇摇头,好笑不已:“陈无伤遇到你和阿丞,不知道是几辈子做的孽。”
唐言不赞同他的说法,“虽然最开始是威逼利诱,但那不是主子担心公子,才出此下策吗?后来我们可没伤神医一根毫毛。相反,包吃包住,银钱和太医院一般多,要多珍贵的药主子都从私库里给他找……神医分明是攒了几辈子的福分,才遇上主子这么好的人。”
柏若风沉吟着,他的心不在此,视线直直看向紧闭的房门,“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唐言没说话,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
初夏的白昼很长,饶是如此,天色稍暗,房内就已经点了蜡。药童来来回回地端着盆出来换水,把盆内稀薄的血水倒掉。
柏若风看得眼皮一跳,心急如焚,在房外转来转去。几次探头想看看房内什么情况,都被药童拦住。
门吱呀一声开了。柏若风本以为是药童出来,没想到一回首,发现是神医边擦着手边出门来。
柏若风忙上前去,就听神医道:“手术已经结束,小姐还在睡,你别动她。我先去吃点东西,回头她醒了,侯爷再托人来喊我。”说完就急匆匆出门去觅食,柏若风喊了几声他都没回头。
柏若风顾不上神医,大步跨进房去。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柏月盈面色苍白如纸,躺在房中央的木板上昏睡,薄被盖住她腰腹以下。
柏若风小心地掀开她脚边的薄被看去,便看到柏月盈的裤管被剪到膝盖,左右小腿都已经被竹片和白布固定着绑住。
边上放着用完的满是血污的布条,还有盆血水。
柏若风给她盖好被子,搬着矮凳坐在柏月盈边上。
他盯着面无血色的人发呆,恍然有种晦气的幻觉,就好像柏月盈已经……他回过神,被这个猜测吓到,连忙用手背贴了贴柏月盈的额头和侧脸,感受着那点温度。
柏若风给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岁月的痕迹落在她身上,让当年的小女孩都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柏若风垂眸,无声的叹息溢散在空气里。
“小妹,对不起。”
晚间,柏月盈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醒来的瞬间,她倒吸一口冷气,本能要摸自己抽痛的腿,却被柏若风按住手。
“哥,我的腿怎么了?”她与柏若风相似的眼睛里满是着急。
“你的腿已经好啦!”边上喝茶的陈无伤得意洋洋地出声道,“不过暂时还不能下地。接下来你需要卧床一段时间好好休养。有我在,保你恢复如初。”
“真的?”柏月盈眼里迸发出希翼,着急地拽了拽柏若风的衣服。
柏若风应承道:“那可是神医,你还信不过吗?”
闻此一言,柏月盈连那点伤痛都能忽略了,满心满眼都是快点好起来。
柏若风把她抱回房间,等丫鬟帮她擦完身换好衣服,看着她吃完了东西,沉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月盈,接下来,我需要出远门一趟。元伯会陪着你,我会让阿丞派点人来保护你,他也会时不时来看看你……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尽管已经做好出行前的准备,交待柏月盈时,柏若风仍然很担心。
柏月盈还没从自己的腿要恢复的喜悦里走出来,就听闻柏若风要出远门的消息,整个人都回不过神。
她抱着被子歪了下头,脸上挂满委屈和失落。她抬起手,怯怯地拉着柏若风的衣角,“二哥,你要去哪啊?”
去寻大哥。柏若风欲言又止。
他尚且不知道北越那边什么情况,因此不能随意给柏月盈许诺什么,更怕她伤心失望。
柏若风喉头微动,不得不用别的理由来骗柏月盈那双真诚的眼睛,“因为越国要和曜国讲和了。”
柏若风避开她的视线,不安地捏着指腹,低声道:“你知道,我们的父母、大哥为了镇守天元关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止我们,镇北军的士兵又有多少葬身沙场。眼看议和在即,我得去亲眼看着他们谈判,才能放下心来。”
“这样么?”柏月盈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谈判向来是文臣的事情,可是二哥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柳眉缓缓皱起,一双眼里分明盛满了不舍。她更想要柏若风陪着她养伤,而不是去那劳什子的北越。
可就算心里再不舍,柏月盈仍松开了攥住柏若风衣角的手。
她努力扬起笑脸,乖巧道:“那、那二哥就去吧。二哥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这么大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再不济,也有元伯在啊。我在侯府养伤,等你回来。”
她的过分体贴,让柏若风心下一软。
“但是二哥也要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受伤哦!”柏月盈伸出小尾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来和自己勾手指许诺。
多大的人了。柏若风哑然失笑,抬手和她勾了勾手指,“嗯,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在府内要好好养伤,知道吗?等我回来,我要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柏月盈。”
柏若风捏了捏她还残存着婴儿肥的脸颊。
“知道了知道了!”柏月盈鼓了鼓腮帮子。
兄妹两对视一眼,都为彼此这份幼稚笑出声来。
临行前,柏若风特地去了一趟护国寺。
他谢过带路的小沙弥,踏进门槛。明空大师盘腿坐在殿中央的蒲团上,肃容闭眼念着记在心里的经书。
柏若风抬眼看着这尊金身佛像,慈眉善目,漠然俯视着每一个来客。他无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缠着的佛珠。
这是明空给他的唯一线索了。
可是传说中的真龙宝藏真的存在吗?数百年来无数人前仆后继去寻找,都不曾听闻任何消息。他手上这串看似普通的佛珠难道还能开口说话,告诉他地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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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诵经声不知何时停了,一袭袈裟的明空大师站起来,转身看着他,淡定得如同早就预料他会到来。
明空大师微微弯腰,念了句‘阿弥陀佛’。
“和尚,我要去北越了。”柏若风回过神来,毫不客气地开口道,“除了找我大哥,此行我还想试着找找你说的真龙宝藏。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明空大师沉吟许久,他温和地看向柏若风,“施主,你已经改变了南曜的国运。”
“所以呢?”柏若风面无表情。
明空大师缓缓道:“从国运而言,你是北越的‘绊脚石’。施主此去危险重重,千万小心。”
“呵,说得好像我在这里就没遇到过危险一样。”柏若风冷笑一声,背手而立,“比起这些废话,倒不如告诉我如何找到真龙宝藏来得实际。你,还有你那师傅想要的已经完成了,但你们现在还欠我的。”
“别以为一串佛珠,我就会善罢甘休。”柏若风眼中带着不达目的不肯放弃的冰冷。他的态度向来如此不客气,然这回,哪怕他藏得很好,明空仍从中读到了一丝怨愤。
他理解柏若风的怨,却对此无能为力。明空大师沉默许久,摇了摇头,仍是那副任由处置的态度。
一而再再而三的缄默不言刺激了柏若风。
柏若风猛地上前一步揪起明空的前襟,力度大的几乎让明空脚尖离地。
那双向来含笑的桃花眼满是怒意,他咬牙切齿道:“我已经等了二十四年,再多的耐心都到此为止。和尚,你既然说那位无名高僧是钦天监的传人,我不信他没留下任何回去‘真龙宝藏’的法子。”
明空大师的脖子被衣领卡住,呼吸不畅以至满脸通红,他颤抖着手拍了拍柏若风的手背,从怀里掏出了什么。
柏若风将信将疑地把他放下。
明空大师抚着脖子咳嗽不止,半天才停住。他用沙哑的嗓音无奈道:“无论试探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高僧传下来的,只有一串据说是机缘的佛珠,以及一页记载着救世秘法的残卷。”
“贫僧以护国寺的名义向施主发誓,绝无任何欺瞒,更不存在隐藏了寻找真龙宝藏的法子的事。先前施主带走了佛珠,贫僧后来想了很久,觉得这个阵法或许对施主有用。”
他从怀里拿出的,是一卷宣纸。
“施主见谅,遵循高僧遗嘱,原本的残页必须传下去。这是贫僧从残页上临摹下来的阵法。今天交予施主,希望施主没有用得上的地方。”明空双手奉上。
柏若风皱着眉接过来,打开了卷轴,里面的确绘制着完整的阵法。
只见图上一个小人正盘腿坐在阵法中央,神情安详含笑,垂在膝上的右手腕部留下红线,绕着小人联成完整的阵法。
满纸的鲜红,配上小人闭眼含笑的脸,触目惊心。
柏若风刹那懂了明空所说的希望他用不上的意思。他惊诧抬头,声线不稳,“这阵法需要血祭?!”
这岂是什么救世阵法,分明是邪法!
明空面容带着一丝悲悯,“所以它是禁法。谁都不知道用了这个阵法会发生什么。师傅他孤注一掷,擅动了禁法,害了自己,也让施主深陷此处。”
“望施主三思而后行。”
明空的话久久环绕在耳边。
柏若风回到侯府,握着烫手的阵法,思来想去,心底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柏若风喊唐言买来几只活鸡,他尝试着在地面上用利刃刻出阵法雏形,随后把切了要害的鸡放在了阵法中央。
“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唐言不解道。他转过头,看见柏若风狂热的眼神,那是种他从未见过会出现在柏若风脸上的表情,恍然像走火入魔了般。
“公子?”唐言吓了一跳,抓住柏若风的手晃了两下。
眼看着多年夙愿有完成的可能。柏若风控制着自己粗重的呼吸,他挥开唐言的手,深呼吸几下,压抑着激动道:“我没事。”
鸡血由内而外,一圈圈漫延过纹路,直到流到最外围的纹路。
阵法即将完成,原本挣扎着奋力直叫的鸡如今已经虚弱地趴在地上,而纹路还差最后一点就要完成。
柏若风的瞳孔骤缩,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这一刻。那瞬间他连自己都忘却了,整个世界都感受不到了,眼里只有无尽放慢的、鸡血溢满凹陷的纹路的过程。
红色连上了首尾,阵法纹路完整地被鸡血溢满,清晰地展现在空阔的庭院中。
风吹过落叶,拂过衣摆处。
什么都没有发生。
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失望充满了身躯。柏若风愣愣地站在那里,如同被抽掉灵魂的人偶,失去了整个世界般难过。
你在期待什么呢?柏若风问自己。
本来就是天方夜谭,你个傻子,还在希翼什么?
身侧的拳头缓缓捏紧,指缝里渗出了血珠。
初夏的太阳晒在身上,边上的唐言热得冒汗,柏若风却如坠冰窟,面色白得吓人,指尖冰冷如雪。
“主子。”
他听见唐言如此喊道。
“若风,怎么了?”
一双手按上他的肩膀,强硬地把他转过身。柏若风愣愣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仍是一席低调的黑衣,发上只有一枚龙首白玉簪,向来冰冷的面上如今盛满了担忧。
唐言给他传信说柏若风去了趟护国寺回来,闭门在房里呆了很久。方宥丞觉出不对劲,匆匆放下手上的事赶来,没想到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用鸡血绘制的法阵,一片红色吓人的很。
面前的人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往昔灵动的眼神如今却很是呆滞。方宥丞心惊胆战地拽起柏若风的手,强行把拳头掰开,看到掌心的血迹,被吓了一跳,“好端端地怎么掐自己?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头一回,柏若风扑到他怀里,牢牢抱住他的腰。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方宥丞恍然觉得似是抱了团万年寒冰。他心中没有半分旖旎,反倒从不寻常中充满担忧。他放轻声音问,“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柏若风把脸埋在他颈间,不肯抬脸,也不肯说话。
方宥丞拿他没办法,只能抱着他,像当年柏若风安慰他一样,轻轻拍着后背安抚,嘴里念着:“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
滚烫的液体渗透了布料,落到皮肤上,像一簇簇小火苗。几不可闻的抽泣音在他耳边回响。
方宥丞一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若风,你到底怎么了?”
他把唐言赶走,抱着怀里的人温声哄着:“别哭了,若风,你哭得我心都乱了。梓潼,宝贝,心肝,别哭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是你看那秃驴不顺眼,回头我替你把护国寺铲了,把那些骨灰全扬了。你要是觉得还不泄愤,我把见君山给你平了。”
“你要什么,只要开口,只要你一句话。不要自己憋着难受行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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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若风被抱着哄了半天,身上的暖意渐渐回来。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实在丢脸。
他埋脸在方宥丞肩上的布料上擦了擦脸,才敢抬起头来。
方宥丞用最大的温柔和耐心看着他,眼中满是鼓励,似乎在等他说话。
柏若风被他哄小孩一样的方式弄笑了,笑出个鼻涕泡来。
顿时两人一怔。
柏若风立刻扭过头去背对着方宥丞,为自己的狼狈而后悔,尴尬得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了。
迟迟没听到身后的嘲笑声,反倒是一方手帕无声无息递了过来。
柏若风心下一暖,接过手帕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敢转身看着方宥丞。殊不知自己脸被擦红了,眼睛也是红的。
像兔子。方宥丞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个想法来。还是只在外边受了委屈的可怜兔子。
柏若风声音里还残存着泣声,他开口道:“你刚说,我要什么都愿意给我是吗?”
“当然。”方宥丞见他终于愿意说话,连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然这样,”柏若风努力地想了想,笑了,才哭过的眼睛这会儿盛着水色,像春日下的暖泉,很难不令人心软。“那你给我买袋雅茗轩的糖莲子吧。”
雅茗轩是京中著名的茶舍,它家配茶的小吃也是一绝。柏若风独独喜欢它家的糖莲子。
只跟他要糖吗?方宥丞心里软得像豆腐花一样,被糖浆泡得软绵,一戳就要烂了。
他给人理了理白皙侧脸边上的乱发,感叹道:“你啊……总是为别人考虑这般多,倒是从来没为自己想过。”
明明自私才是人的本性,不是吗?
方宥丞给他理了理衣领,瞥过地面的阵法,充满遗憾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依赖一下我呢?”
第76章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