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1/23页)
第41章小雪(九)
“之前的……什么?”
细柳轻拧了一下眉,眼底流露一分茫然。
陆雨梧几乎一怔,他看着她:“你忘了吗?在尧县青石滩,你我被反贼追杀之时,我曾借你银簪一用。”
细柳对上他的目光,随即从发间摘下银簪,上面的流苏银叶只剩几片,她手指轻触簪头,脑中似乎隐隐有了些印象,却并不够清晰。
“我记性不好,能记得的事情不多。”
她平静地说。
陆雨梧并非是第一回听她说自己记性不好,在尧县她赠他那片银叶之时,她曾也这么说过,但当时陆雨梧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她贵人多忘,可此刻他却发现似乎并非是这样。
她的健忘,似乎另有隐情。
“这支簪是我在尧县时买的,”
陆雨梧收敛眼底的神情,对她说道,“早该给你。”
“公子!”
陆骧的声音忽然传来。
细柳侧过脸看向不远处正眼巴巴往他们这处看的陆骧,她从陆雨梧手中接过那支玉兔抱月簪,道:“你去吧。”
陆雨梧见她收下,他眼眸微弯,朝她颔首。
见陆雨梧朝陆骧走去,细柳垂眸再看自己掌中的发簪,河风阵阵,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来。
手指翻动纸页,从汀州巡盐御史府,到南州遇花氏若丹,再到尧县撞破谭应鹏之死,罗宁山反贼……
“尧县县衙中赠陆雨梧银叶,以此为凭,许他一事。”
像这样一桩一件的事都有简短记载,但细柳并未在其中找出任何关于银簪之事,她的记录也并非事无钜细。
她连自己杀过的人究竟有多少都记不清。
银叶流苏迎风轻响,有那么一瞬,她脑海中闪过细雨迷濛,那个衣衫沾血的少年说着一声“失礼”,伸手触摸她的鬓发,银叶流苏簌簌而响。
细柳闭眼缓了一下脑内眩晕,再睁眼,双目清明许多,她才将册子与那支玉兔抱月簪收入怀中,便听惊蛰的声音自不远处落来:
“细柳,小胖子那儿有麻烦事了!”
细柳闻言,随手将流苏簪斜插入髻,朝惊蛰走去。
粥棚才搭好一个,来福便被一堆当兵的围在中间,他却是一点儿不怕,翘着兰花指怒骂道:“你们这些兵油子真是好大的胆!还管起你爷爷我下多少米来了!”
“没那二两东西的货,还敢自称谁的爷爷?”
烽火营里血气方刚的兵爷们可不给这宦官好脸色,一个个敞开嗓子哈哈哈地嘲笑起来。
“你们!”
来福气得脸绿,见细柳与惊蛰过来了,他忙告状:“大人,您瞧瞧他们!做饭这差事是您给奴婢的,可这些人却不许奴婢下锅煮米!”
细柳瞥他一眼,随即盯住那领头的军士:“你们为何阻拦?难道不知这是皇命?”
一个看着圆不愣登没什么来头的宦官好得罪,可这个腰间挂着千户腰牌,顶着东厂提督曹凤声义女身份的女子却不是个轻易能得罪的主儿,那军士心里虽与他的上司徐虎一样不屑于谄媚弄权的阉宦,面上却是不怠慢的,他抱拳道:“大人,不是不让下锅,而是粥米下锅有个数目,这宦官屁都不懂,竟往里倒了半锅粮米,这实在不合上头的规矩!”
细柳颔首,随即问道:“那依照你们的规矩,一锅应该下多少粮米?”
那军士一抬手,一人上前去用那葫芦瓢在粮米袋子里舀米,来福在旁看着,见他舀了五瓢米下锅就撂了瓢,他瞪着眼睛道:“这么小一个葫芦瓢,那么大一口锅,五瓢粮米煮出来是粥还是水?!能饱肚子吗!”
那军士反唇相讥:“你倒豪迈,米是你家的?”
“你……”
来福气得脸颊的肉都抖。
惊蛰在旁添了句嘴:“军爷你可别这样,这位来福公公可是曹督公身边的红人,给他气着了对大家都不好。”
那军士一愣,他只以为这宦官不过是细柳身边的一个跟屁虫,他又不在宫里当差,哪里知道这个胖公公到底红不红,这下倒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来福见细柳朝他点头,他哼了声,挥开按着粮米袋的那当兵的爪子,往锅里可劲下米。
炊烟袅袅,烽火营的旌旗迎风而动,夕阳炽烈耀眼,来福的粥棚大排长龙,反观烽火营那些当兵的早前支的粥棚中竟鲜有人问津。
“怪不得你让小胖子去煮饭,”
惊蛰端着一碗热粥,吹了吹热气,“他那样一个认死理的,又有一层曹督公身边人的身份,谁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鬼。”
只有这样,户部拨的粮米才能物尽其用。
现今是哪儿都欠收的灾年,自上到下,哪怕是拨给这两千余流民的粮米,也不缺动歪心思的人,即便没多少油水也要从中生刮出油水来。
“可你这样做,会得罪很多人吧?”
惊蛰转头看着她,“你那个义父会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他让我接的差事,他不收拾也得收拾。”
细柳不管这些。
惊蛰知道她记性虽不好,可脑子也没坏得彻底,他并不担心她会自找麻烦,但想起昨日陈宗贤的交代,他抿了一下唇,道:“这回你突然成了曹凤声的义女,恩公很不高兴。”
“他找山主了?”
细柳面上没什么波澜。
惊蛰点点头:“是的,山主还让你再去见见恩公,跟他说说。”
“我知道了。”
细柳颔首。
另一边陆雨梧才见过几个负责与他一道安顿流民的京官,起身出了油布棚,外面夕阳灿灿,他见一老者端着一碗热粥,脚下蹒跚欲倒,他及时上前将其扶住,那老叟应当是个时常挨饿的,面黄肌瘦,好像除了这一张满是褶子的老树皮,底下就只有嶙峋骨,而无几两肉,他慢慢地抬起头,看见陆雨梧,他仅剩的几颗牙磕磕绊绊:“不敢……劳烦大人。”
“先坐下。”
陆雨梧扶着他到窝棚里,老者才坐下去就匆忙吞咽了两口粥米,烫得喉管疼,陆雨梧立即唤:“陆骧,倒一碗水来。”
陆骧忙拄拐去倒了一碗凉水过来,那老者接过便咕嘟咕嘟大饮几口,这才喘过气要道谢,却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袖子上一道污迹,他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地下趴:“小老儿对不住大人,弄脏了您的衣裳……”
“不碍事,”
陆雨梧将他扶起来,“您不必如此。”
老者连呼吸也不敢多呼吸似的,他生怕自己再弄脏这位大人的衣裳,又因自己身上的脏臭气而十分难为情,但陆雨梧却分毫不在意这些,他将粥碗重新放到老者手中,道:“知道您饿得狠了,但太烫了吃下去也不好。”
老者看着捧在手中的粥碗,肉眼可见的粘稠白米,里面还有新鲜的青菜碎,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几颗牙松松散散:“不瞒大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2/23页)
人,小老儿是这辈子头一回吃这么一满碗粥米。”
他小声地说:“皇城可真好啊。”
“您是从临台来的?”
陆雨梧席地而坐,问他道。
“不是,”
老者摇头:“小老儿家在江州。”
“江州今年可有欠收?”
陆雨梧问道。
“是啊,”
老者叹了口气,“江州闹蝗灾不是一回两回了,那些东西像一阵风似的,吹过田里,我们这些人一整年也就算是白忙了……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不想在自己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他端着一碗粥米,像端着什么珍宝,他小心地又抿一口,说:“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一年年看着稻苗从青到黄,每回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那群天杀的东西白白祸害……这心里,就跟割肉似的疼啊。”
陆雨梧一手扶在膝上:“江州官府没有治蝗?”
“哪能治得完呢?那些乡绅家里有办法,弄起什么网子来,遮也只能遮一时,”老者一边吃粥,一边说道,“官府也不是没招过人捕蝗,我也去捕过,不过还是治标不治本……”
蝗灾,历来是一个老大难,历朝历代都有它的踪迹,易闹蝗之地,总是一个朝代比一个朝代更频繁,到了大燕,几乎三五年就要闹一次。
“捕蝗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陆雨梧眼底半露疑惑,“怎会治标不治本?”
“您不知道咱们那儿的乡绅,有些供着蝗神,有些呢,又守着自家的田不让我们这些捕蝗的靠近,这哪能真灭得完呢?”
“不让你们捕蝗?”
陆雨梧眼睫一抬,“这是何道理?”
老者摇摇头,他又吃一口热粥,热气泡着心却有点苦:“我们这样的人,哪怕只有几口吃的也好啊,能活下去就成,可这个天爷啊……”
陆雨梧看着他握着碗壁的双手,那是一双种了一辈子田地的小民的手,指着天与地,一生若能苟且地活他们也很甘愿,可如今即便是苟且地活,似乎也是一件极难的事。
凤声阵阵,陆雨梧正有些失神,却不防一只手忽然伸来夺过老者手中那一碗粥,他抬眼,只见是那户科的一名官员,他一身官袍干干净净,几乎不染尘,一双眼瞪直了看碗里的稠粥:“这这这……谁煮的粥?!”
“焦大人,怎么了?”
陆雨梧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沾的稻草。
“陆公子,这粥煮得不对啊!”那焦大人对陆雨梧恭谨地道,随即又招来一名下属,“去!将煮粥的找来!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不守规矩!”
这姓焦的有一副好嗓子,跟泼妇骂街似的嚷嚷地大半个流民安置点都听得见,好些流民都在窝棚里紧紧藏着粥碗不敢出声。
姓焦的正火大,却听一道清越的女声落来:“你找我?”
焦大人到嘴的车轱辘话一下咽下去,他看着那一袭紫衣,身形高挑而清瘦的女子,她行走间衣摆拂动,腰间银色的链子上坠挂银叶,随着她的步履而碰撞轻响,那样一双眼清冷而脱尘,与他目光一对。
“你……”
焦大人看她这副做派,又见她身后跟着东厂的人,心中便猜出了她的身份,曹凤声的义女,虽是阉党,可却也不是他这个六七品的官儿可以轻易得罪的。
“这位……”
焦大人措了措辞,开口道,“粥不是这样煮的,这是坏规矩的事,今日喂饱了他们,来日没米下锅了又当如何?”
“喂不饱人,你施粥给谁看?”
细柳冷声相讥,“焦大人的脸皮若能下锅,只怕也煮不烂。”
“……”
焦大人想骂街,但对方有东厂千户腰牌他不敢,所以他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向陆雨梧:“陆公子,她这是乱来啊!”
“粥碗给我。”
陆雨梧一双眸子里神色淡淡,他轻抬下颌。
“啊?”
焦大人愣了,却还是乖乖地将碗递过去。
陆雨梧接了碗,重新端给坐在稻草堆里的老者,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随即站直身体道:“焦大人,我不管之前你这里是什么规矩,我今日来此之后,你的规矩便都不作数。”
焦大人急得满头包:“陆公子,这怎么是下官的规矩呢!这是……”
“我不管到底是谁的,我陆雨梧接的圣旨上并无你们这些所谓的规矩。”
陆雨梧打断他,再抬眸,他的视线与细柳一触,他继而道:“不论是六科要问,还是户部要问,你都让他们来找我,我也好知道,我到底坏了谁的规矩。”
第42章小雪(十)
“陆公子,您不知道这里头的章程,户部拨款买粮那都是有数目记录在册的,咱们底下人若不省着用,事就坏了……”
焦大人满头大汗,别说他只是个小官儿,就是朝里那些五品往上的大人们,哪个见了这位陆公子也得好声好气地供着,谁让他是陆阁老唯一的亲孙?
何况,他手里还有一道圣旨呢。
“省着用。”
陆雨梧揉捻着这三字,他的视线在焦大人身上转了一圈,眼见那焦大人豆大的汗珠从鼻梁滑下,他才缓缓道:“我知道焦大人你自有你的难处,我一个临时钦差,也并非有意与你为难,只是再俭省,也该考虑这些百姓的身体,他们都是一路饥寒交迫,拼了命爬到皇城来求一条生路的,圣上爱民如子,一定不忍自己的子民千里迢迢而来,却饿死在皇城根下……焦大人,你说是不是?”
焦大人喉咙“咕隆”一声,他脸色古怪,却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儿的流民饿死不饿死的,这实在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全看管这件事的上官怎么做,说到底焦大人也不过只是底下一个听令行事的小官儿,燕京城外又不是第一回来流民,他也给好些个主理这事的上官打过下手,但他们大差不差几乎都是同一副做派,不过几个灾民,死活都只不过是报上去的一个数目罢了,哪有像这位陆公子的,真当起这些人的救世主来了?
焦大人心里想,陆公子如此行事,户部那儿不会不闹的,到时也够他自个儿焦头烂额的,再是阁老的孙儿又如何?终究年纪轻,不知道不成文的规矩那也是规矩,军营里有,官场里自然也有,谁不守规矩,都是要吃大亏的。
这么想着,焦大人的眉头松快了些,他低头拱手:“公子是钦差,您的话,下官不敢不听。”
焦大人不闹了,流民安置点霎时清净许多,天色暗了一些,细柳看那边新的粥棚已经搭建了不少,来福忙得浑身都汗湿了,东厂中的一名姓李的百户过来道:“大人,一切收拾停当,咱们该回去了。”
细柳点了点头,回头只见陆雨梧在那个油布棚中,临着一盏灯坐在桌前也不知在翻看些什么,她对李百户道:“先等一下。”
随后她朝油布棚走去。
“其他事先放一放,青山,你们要问清楚这里的每一个人,在他们来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3/23页)
京之前,他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又以什么为生计,这些都要登记造册……”
陆雨梧正与陆青山说话,听见步履声,他抬起脸来,见是细柳,他朝她轻轻颔首,随即道:“你要回去了?”
细柳点头,目光在油布棚中睃巡一番:“焦大人他们早都跑了,你今夜要宿在这里不成?”
陆雨梧摇头,笑了笑:“不,我还要回去见祖父。”
“就要关城门了,”
细柳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负手侧身,一双眼睛看向他,“走吗?”
夕阳还剩几分余晖,如灼烧的火焰铺陈了几分颜色在她身上,陆雨梧愣了一瞬,他眼眸剔透,微微弯起:“好。”
陆雨梧让陆骧将桌上的东西收拣好,出了油布棚,他与细柳并肩而行,惊蛰双手抱臂跟在后面隔了一段距离,一边走,一边打趣来福,若是寻常人,一定会被这个小子被毒药泡过的嘴气得不轻,但来福只会憨憨地笑。
惊蛰忽然觉得这个小胖子很对他的脾气。
陆骧、陆青山两个领着一干侍者,那李百户则领着一帮东厂番役,两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同行,一时静无人声。
“你今日这么做,无疑是给了户部参曹凤声一本的机会,你给他惹了麻烦,他会如何对你?”陆雨梧忽然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
“参他的折子多如雪片,可谁又能真的动得了他?”
但细柳倏尔抬眸看向他,话锋一转:“倒是你,你砸碎了他们的规矩,等同于断了人的财路,灾年当前,粮比钱贵,即便你能砍断那一双双伸进来刮油水的手,又能真的养着这帮流民多久?”
“陆雨梧,你接了一桩极难的差事。”
她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她惯常的冷意,但陆雨梧却莫名从她这番话中察觉出一分微不可见的关切。
陆雨梧对上她的目光,隐约的“砧砧”声传来,他不由循声望去,只见河岸旁坐着一个小孩,他身上裹着一件还算干净的烂布,而他的衣服此刻在旁边那妇人的手中,流民中,几乎都有她这样一副嶙峋骨,她用石块捶打着浸湿的衣物,努力地搓洗着。
“我知道。”
细柳忽听陆雨梧这样一声,她抬首,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又听他道:“若能干干净净地活,谁又想背井离乡,满身风尘。”
这件事若不难办,陆证一开始便不会交给次辅陈宗贤,赈济这些流民本不是一件难事,户部也不是不肯拨款用粮,难的是该如何安顿这些人,朝廷养不了他们几天就要思考此时开了这道口子,全境流民若都涌向燕京,到时又该怎么办?
此事若处理的不好,便很容易里外不是人,白忙一场不说,还要担负四方骂声,与皇帝的问责。
“我没想过要从户部手里再多求多少款,诚如你所言,我并不能一直养着这些人,”陆雨梧看着那对在河岸浣衣的母子,他眼中映着晚霞最后一抹底色,冷风吹动他的衣摆,“但我要这拨下来的每一粒米,都完整地属于他们,谁也休想染指。”
“朝廷亏欠他们。”
陆雨梧举目一望,枯草裹覆着鳞次栉比的窝棚,他看见一张张年轻的、年老的脸,他们破衣烂衫,瘦骨嶙峋,一个个在土缝里扒拉着嫩草根吃。
细柳怔然,目光不由落在他的侧脸。
两人再往前走,陆府的马车就在一棵参天的老树底下,细柳他们的马匹则在另一边道旁,来福累得不轻,却还秉持着自己爱拍马屁的精神上前去给细柳慇勤地牵马过来,陆雨梧看细柳走过去,自己便被陆骧扶着才踏上马凳,却听身后忽然一声唤:“陆雨梧。”
陆雨梧转过身,只见一个油纸包飞过来,他堪堪接住,抬眸便见细柳抬了抬下颌,道:“糖山楂。”
陆骧正猜油纸袋儿里什么东西呢,一听“糖山楂”这三字,他的牙便开始隐隐发酸,脸皮抽动一下。
上回那一包还没吃完呢!他之前好奇要了几颗来,牙都酸倒了。
“陆公子,这回你手里那包是这个小胖子做的,”
惊蛰戳了戳旁边圆润的来福,笑眯眯地说,“就只剩一丁点酸味,剩下的可都是九分的甜啊,细柳她山……”
话没说完,惊蛰只见细柳瞥了他一眼,他便生生将“山猪吃不了细糠”给完整地咽下去,笑哈哈道:“陆公子你尝尝看,一定比上回的好吃。”
“……”
陆骧十分怀疑细柳是不爱吃才送给他家公子!
“多谢。”
陆雨梧面露一分淡笑,又看向细柳:“你明日还来吗?”
细柳与他目光一织,虽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嗯”了一声。
“好,”
陆雨梧手握油纸包,“明早见,我有回礼。”
“走了。”
细柳简短一声,黛紫的衣摆飞扬,她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率先朝城门的方向去。
“细柳!你等等我!”
惊蛰恨铁不成钢地将笨拙的来福往马背上一推,自己飞快上马,紧跟着疾奔而去。
陆雨梧看着那道紫衣身影在扬尘中渐远,他提着衣摆上车:
“走吧,回府。”
几乎是陆府的马车才一入城,城门便缓缓闭合,天色越来越暗,回到陆府门前,檐下已点了灯。
陆证就在花厅里坐着,穿了身宽松的藏青色道袍,懒收网巾里隐隐透出他花白的鬓发,听见步履声,他抬了一下眼皮,只见陆雨梧走进来,花厅里明亮的灯火照见他一身衣衫上的灰痕,他上前几步来,俯身作揖:“祖父。”
他身上的衣袍虽沾了灰,但那张脸却是干净的,灯笼的光铺在他眼底,都是剔透的影。
“怎么弄成这样?”
陆证开了口。
陆雨梧低首道:“事忙没顾得上。”
陆证没说话,祖孙两个之间一时静谧下来,但陆雨梧仍如一株青松般端正而立,好半晌,陆证忽然道:“你大了。”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稍不注意,你便从小小一个孩子,长成如今这般高了。”
“你长大了,也能担事了。”
陆雨梧只听这样一番话,他抬起眼看向陆证,只见他依旧不苟言笑,那样一双眼睛即便是老了,浑浊了,也仍然清明肃正。
陆证慢慢地道:“这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事,非得是个有人情面子的人去办才好,陈宗贤就是这么一个好人选,可他忙着王进的案子,圣上一时找不到谁去办,便让你来办,可你能办得好么?”
陆雨梧几乎一怔,他想过陆证会训斥他,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心平气和地问他。
他回过神,低首道:“能。”
他那样清晰而坚定的一个“能”字落来耳畔,陆证不由深深地看着他:“圣上再是仁慈,也断不可能一直养着这些流民,地方上闹灾,朝廷里也闹灾,百姓缺的是粮食,朝廷则缺的是钱,你若做得不好,便是有负圣恩,你与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陆雨梧道: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4/23页)
“圣上龙体欠安,今年钦天监请命,要为圣上修一座护龙寺。”
陆证听罢,他几乎是立时明白过来,“你要他们去修寺?”
大燕历来有一条法理,凡参与修筑国寺者,朝廷皆善待之,也因此,大燕有了一批专门修筑国寺的工匠,他们得朝廷优待,合入崇宁府治下为村落,置其田地,若无国寺在修建之时,则为耕农。
“是。”
陆雨梧点头。
陆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要知道那些国寺工匠在燕京做这样的生计已有几代,你让这些流民去抢他们的饭碗,他们肯吗?”
“此事我会想办法,”
陆雨梧继而说道,“没有人肯真的抛家舍业,除非活不下去,护龙寺的修建很需要人手,哪怕是匠人村,他们底下也有自己的生意,招一些外面的人来占人头领银子,若这些流民能参与护龙寺的修建,修建完毕后,他们当中若想回家的,也能有些钱回家,若不想回家的,也可就此合入国寺匠人村中,开荒垦田,也算安居。”
但若能回家,流民当中有几个不想回家的?
只不过以往没几个心甘情愿回家的,燕京又不是第一回有流民来,陆证自然清楚,以往主理这种事的官员,若不想跟户部紧着扯皮,也不过施几口薄粥便悄悄驱赶流民。
陆雨梧不愿做那等事,故而他办起这件差事来便会格外的难。
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这些流民真的参与修建护龙寺,也就缓解了朝廷既要彰显仁政,又要按着钱袋子不肯多养这些人的尴尬。
陆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双眸清澈,那样生机勃发,他一定是在做让他高兴的事,所以才有这样皎洁的神采。
这个少年人一点不露怯,他只有他的鲜活,他的生机,那样清澈见底的一颗用心。
外面天已黑透了,阑珊的树影映在一道窗上,风声轻轻响,陆雨梧一如儿时那样看不透祖父那样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底下到底装着怎样的心思。
倏地,那座山动了。
他站起来,顶上的灯照得他浓深的一道影子映在地面,如静伏的山廓,他走来陆雨梧的面前,一只手抬起来,轻拍了拍他的肩,唤他:“秋融。”
陆雨梧看着陆证落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老年斑在他发皱的手背上,一点又一点,他听见祖父沉稳的声音:“圣贤之道,你已入心。”
陆雨梧抬起头来,看见这位从不许他入仕,从来待他严厉,几乎不曾对他笑过的祖父那双不怒自威的双眼里竟有一分半是欣慰半是复杂的温情。
他听见祖父喟叹一声,对他道:
“去做你想做的事。”
第43章小雪(十一)
细柳入城后便打发了李百户一干人等,她与惊蛰、来福一同回府后,只待夜深人静,细柳换了身衣裳跃上房檐,月辉在檐上浅铺了一层,细柳抬眸只见一个少年轮廓,正是惊蛰,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窗上映出来一道胖乎乎的影子,细柳踏瓦过去,惊蛰便笑眯眯地道:“那小胖子正挑灯记事呢,他那册子我偷来看过,错字真多。”
“走吧。”
细柳瞥了一眼底下,随即借力飞身而去,惊蛰紧随其后,二人避开巡夜的兵士,悄无声息地落去陈府之中。
夜里越发的冷,陈宗贤在花厅里坐着,令老仆生起一盆炭火,自己慢慢地剥开一个橘子,只见惊蛰跨入门槛,听见他唤了声“恩公”,陈宗贤面上露出些笑意,将才剥好的橘子递给他:“正是吃这东西的时节,老仆买了两筐,你尝尝。”
“多谢恩公。”
惊蛰接了过来,才撕下一瓣橘子喂进嘴里,便见老仆进门,捧着一件衣袍来到他面前,惊蛰不明所以,抬头望向陈宗贤。
陈宗贤手里又捏了颗橘子在剥:“你这个孩子,天气变了也不知道添衣,这件衣裳是我让人给你做的,你去试试合不合身。”
惊蛰连忙说道:“这怎么能行呢?恩公您平日里节俭,俸禄除了寄回老家就是接济门生,本就不剩什么钱,衣裳破了您都自己缝补,我怎么能……”
“不过一件衣裳罢了,又能花几个钱?去试试吧。”
陈宗贤打断他。
“是。”
惊蛰笑了一下,将没吃完的橘子给老仆,抓起来那件冬衣便往屏风后面去了,他步履轻快,无不透露着一个少年简单的心绪。
陈宗贤橘子剥了一半,却没再继续,他接来老仆递的帕子擦了擦手,方才挑起眼皮看向门外那道清瘦的影子。
他脸上的那一分和蔼已收敛殆尽:“左护法如今摇身一变成为那曹凤声的义女,滋味如何?”
“大人不必动怒,”
细柳从浓深的一片阴影里走出,“王进虽已是一步死棋,可棋局还在,谁都知道这个人倒了,最高兴的便是曹凤声,您陈大人也是因此才气有不顺。”
“可您若是真的对我行事有所不满,便不会只是等着我来给您一个说法了,朝堂之上,您浮沉多年,有的是办法让我这个转投阉党的人付出代价,不是吗?”
细柳靠在门框上,月辉灯影交织,照得她腰间银饰凛冽生光。
陈宗贤盯住她那一张脸,即便在灯火的映衬之下,她的双眼也仍然冷如霜刃,眉宇自有一股沉着。
半晌,陈宗贤扯唇:“我知道,你让花若丹活着上京便也相当于替曹凤声拔除了王进这根刺,东厂历来是一个水火不侵的铁桶,被那曹凤声紧紧攥在手里,此番你能入曹凤声的眼,本是一件好事,但……”
他顿了一下,一双眼深深地看着细柳:“无论是你,还是玉海棠,你们都给我记牢了,东厂阉党不除,则朝廷永无宁日,谁若贪图阉党的蝇头小利,生出那等不该有的心思,我必然不会放过。”
细柳闻声抬眼,与他相视,片刻后,她略微颔首:“是。”
惊蛰换了衣裳出来,细柳只见他穿着一身蟹壳青的圆领袍,领口袖口都镶着一圈儿兔毛,那衣料光滑润泽,一看便是好料子,至少比陈宗贤身上的那件常服的料子好得多,是一件实打实的冬衣。
陈宗贤面上露出了点笑意:“半大孩子做什么总穿得那样死气沉沉,颜色鲜亮些才好。”
“多谢恩公!”
惊蛰作揖道。
待细柳与惊蛰将要告辞,陈宗贤又叫住细柳,叮嘱了一声:“回去告诉玉海棠,叫她派人去一趟建安。”
只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但细柳却已领会他话底的意思,她不动声色低首应了一声,出了陈府之后,她对惊蛰道:“你先回去,不要让那来福察觉到什么。”
惊蛰点了点头,见她转身就要走,他连忙往她手里塞了个橘子:“你也尝尝,这橘子真挺甜的。”
惊蛰抱了满怀的橘子,嘴里还叼着橘子瓣。
他每回来陈府,都是这样连吃带拿的,要么是陈宗贤让他拿,要么就是那不会说话的老仆给他塞。
细柳没说话,转身施展轻功率先离去。
紫鳞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5/23页)
山上,中山殿中,数盏灯烛长燃,照彻诺大殿宇,玉阶之上,玉海棠一身青苍衫裙,满头乌发披散下来竟至足踝,她斜靠在那张椅子上,不知因何,她的眼窝比往日要更深陷些,一张面容风韵犹存,眼中凝结着阴郁的影。
她静默地看着细柳自殿外走来,渐渐近了,玉海棠靠在软枕上的手指倏尔一动,细柳正欲俯身行礼,却听一道细微的声音,她反应迅速,立即抽刀一抵,一根细长的银针嵌入了殿柱当中。
细柳看着那枚轻轻晃动的针,她转过脸,一双眼望向玉阶之上,玉海棠站起身,长发如瀑,她的声音几乎不带任何情绪:“整个紫鳞山没有人敢躲我的针,只有你,细柳,无论我教你多少次,你都学不会做一个听话的人。”
“还请山主明示,细柳做错了什么?”
细柳握着手中的刀,平静道。
玉海棠一张脸未有粉黛修饰,唇色极淡,她居高临下,看着细柳却忽然问道:“陈宗贤那里,你怎么说的?”
“山主令我藉机入东厂,以谋后事。”
细柳说罢,又将陈宗贤那一番警告如实复述给玉海棠,玉海棠听罢,不由冷笑一声:“好个陈宗贤,真以为握着我的把柄便能将我紫鳞山彻底化为他一人附庸。”
“他还说什么了?”
“他让您派人去建安一趟。”
至于去做什么,细柳与玉海棠自然心照不宣,二皇子姜寰如今就在建安高墙,陈宗贤好不容易选了一条道,眼下这条道却不知还走不走得通,他自然是要再试探一番的。
玉海棠看着她道:“此事便交给你手底下的帆子去做。”
“帆”为风帆,有见风而扬之意,“帆子”便是紫鳞山撒向四海之境探风寻航的密探,他们的用处全在紫鳞山主玉海棠一人手中,细柳即便为左护法,手下也仅有百名帆子可用。
“他们既有了要做的事,”
玉海棠的话锋陡然一转,“你便不要再作他用。”
细柳闻言,猛地抬首,只见玉海棠双臂间披帛如练刹那朝她袭来,细柳一个旋身躲开,手中刀一扬,白练却以柔韧巧劲化去刀锋刚劲,轻如薄云般缠住细柳的双手。
玉海棠拉住白练,冷冷地看着细柳,声音响彻中山殿:“放下你手中的刀,不要用我给你的东西来忤逆我。”
细柳擦破白练的刀锋骤然一顿。
两方内劲相撞,细柳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意,如同置身寒冰洞穴,她手指发僵,玉海棠一个挽袖,白练缠上细柳的脖颈。
细柳几乎窒息,正是这时,一页宣纸顺着白练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那是一幅十岁女童的画像,右侧写有“周盈时”三字。
细柳眼底神情微变,又听玉海棠的声音徐徐落来:“你还握着那刀做什么?”
她抬起眼,对上玉海棠充满嘲讽的目光。
“怕扔了它,”
玉海棠没多少血色的唇微勾,“你就没有名字了,是吗?”
正如惊蛰所言,细柳是刀的名字,她从来都没有名字,不记得自己是谁,天地之间,她是渺小到连名字都没有的那一粟。
“我知道,你想活,所以才听我的话,”
玉海棠一步一步走下阶来,“若没有我的药,你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可是你却到底不是那么听话的一个人,我让你斩草除根,你却偏要放过幼童,我让你将花若丹送到永县,你却偏要保她入京,我让你离陆雨梧远一点,”
玉海棠在她面前站定,“你却还替他找起人来了。”
细柳苍白而清臞的面容上本无过多的神情,直至她听见玉海棠这样一句,她眼中浮出一分异色。
玉海棠怎会知道她是在替陆雨梧寻人?
这件事她并未对任何人说过,无论是她手下的帆子还是惊蛰。
“细柳,”
玉海棠伸手捏住细柳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来,玉海棠的目光在她这张面容睃巡一番,“只要是你不愿做的事,你总要千方百计来违逆我,你若磨不掉这样的性子,是活不下去的。”
她像是喟叹似的。
细柳看着她那双半是怜悯半是嘲讽的眼睛,一下挣开她的手,玉海棠的指甲滑坡她的下颌,殷红血珠滴落在画像之上,洇湿一个名字。
天方才大亮,东厂的李百户便领着人上了细柳的住处,但左等右等,他们却只见惊蛰伸着懒腰从门内出来。
李百户不由上前问道:“细柳大人何在?”
“你们来晚了,细柳早出城了。”
惊蛰打着哈欠,糊弄道。
“啊?”
李百户大吃一惊,“大人她那么早就过去了?”
“是啊,她让咱们一块儿走呢。”
惊蛰说着,朝门内一望:“小胖子你还磨蹭什么呢!快点走了!”
那来福气喘吁吁地跑来:“走,走!”
一大早水露重,细柳自紫鳞山上下来,衣摆几乎被沾湿,周遭山雾未散,天色呈现出一种鸭蛋青的色泽。
在沉蛟池待了半夜,细柳忽然有些眩晕,她强撑着在一块巨石上坐下来,闭目缓了缓,再睁眼,她的目光落在腰侧的一柄短刀上。
她抽出一柄刀来,静默地看它纤薄如叶的刀身。
“你还握着那刀做什么?”
玉海棠的声音倏尔回响在她耳畔,“怕扔了它,你就没有名字了,是吗?”
细柳眼底一片漠然。
玉海棠知道她在找人。
可是为什么玉海棠就那么肯定,她是在帮陆雨梧找人?
满耳风吹草木的沙沙声,更衬这条道上的寂静,细柳还记得自己护送花若丹回京之后给玉海棠的说辞。
她仅仅只是在汀州巡盐御史府外转了一圈,便无法对花若丹下手。
这是她的真话。
可对于玉海棠而言,这理由分明荒诞至极。
但当日玉海棠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让她去沉蛟池领罚便揭过不提,如今想来,还真是不太寻常。
玉海棠究竟因何而如此反常?
细柳几乎失神,却听一阵辘辘之声混合马蹄声响,她一瞬抬头,只见不远处官道上一行黛袍侍者骑马而来,在他们身后,是一架马车。
那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的陆骧一眼看见不远处的细柳,他立即朝窗内说了声什么,随后便有一只手掀开帘子,那少年露出半张白皙秀整的脸,一双神采澄澈的眼睛望见那坐在巨石上的紫衣女子。
她衣摆猎猎,手握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静坐在浓浓湿雾,山花草色之间,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与他相视。
陆雨梧唤她:
“细柳。”
第44章大雪(一)
玉海棠的警告犹在耳侧,细柳坐在巨石之上看着不远处朝她招手的年轻公子,晨露无声地自泛黄的狗尾草滑落晶莹的一滴,她起身收刀入鞘,毫不犹豫地朝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6/23页)
那一行车马而去。
至少玉海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纵然性命攥在旁人手里,只要是她不愿做的事,她千方百计也要违逆。
马车上只有陆雨梧一人,他看着细柳弯身进来,随身也没有带着那个布兜,他便问道:“你的猫呢?这几日没见你带它。”
“在府里。”
细柳简短道。
陆雨梧无声地打量着她,她满额细汗,鬓边落了几点细碎的草叶,衣摆被露水润湿,鞋底边沿沾着一点泥土。
她从山中来。
陆雨梧不动声色,只递给她一方干净的巾子,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惊蛰他们呢?”
“他们随后就到。”
细柳接来巾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见陆雨梧指了指她的鬓发,她不明所以,却伸手一探,草叶落入指间,她抬眸,再看向他。
“你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
细柳总觉得今日他眉眼之间比起往常更有一种明快之意。
“算是,”
陆雨梧轻佻一下眉,他眼底隐含笑意,“祖父一向对我管教甚严,凡是朝廷中事,他绝不许我插手,此次安抚流民的圣旨我虽是不得不接,却也未料,祖父他竟会亲口许我放手去做。”
“就因为这个?”
细柳问道。
“嗯,”
陆雨梧颔首,“这就够了。”
一时间,两人再没说话,大约两盏茶的工夫,马车在老树底下才一停稳,细柳便率先起身要掀帘出去,却不防眼前忽然一黑,她骤然失力,却猛然跌进一个透着幽隐冷香的怀里。
细柳一瞬强打精神抬起眼,顷刻撞入陆雨梧犹带关切的双眸之中,他仿佛是感觉到什么,抬起来那只扶过她后背的手,竟有满掌的血。
他脸色微变。
“公子?”
陆骧不知马车里的状况,正奇怪两人怎么还不出来。
细柳瞥一眼窗帘,随后挣开他的手:“走……”
陆雨梧却握住她的手腕,恰逢细柳此时没多少力气,他扶她起来,又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对外面道:“先去书斋一趟。”
这安置流民的地方都快到了,怎么又要往书斋去?陆骧满腹疑惑,却还是应道:“是。”
马车内,陆雨梧看着面前的细柳,她后脑抵在车壁上,露出来下颌底下一道极细的,像是被什么划破的血痕。
她额边的浅发再度被汗湿,一张面庞苍白的厉害。
“怎么弄成这样?”
陆雨梧问她道。
细柳扯了扯泛白的唇,恍惚似的,忽然道:“现在,你还羡慕我的自由吗?”
陆雨梧几乎一怔。
半晌,她才像是清醒了一点,垂眸看了眼自己几乎被血浸湿的衣料,犹如霜雪般脱尘的眉目之间隐有一分无谓的笑意,轻描淡写:“代价而已。”
陆雨梧的书斋就在京郊的一座山上,院落静伏于一片清幽的竹林深处,如今日头好,一些黛袍侍者处于其间,或洒扫,或晒书。
甫一见陆雨梧一行人,他们纷纷停下手中事务,俯身行礼。
细柳走上木阶,抬眸只见一方匾额,上书“无我斋”三字,听见步履声,她侧过脸看向陆雨梧:“何为‘无我’?”
“隐者即无我。”
陆雨梧说罢,请抬下颌示意她往里面去。
细柳方才走近,守在廊上的两名侍者立即推开木雕门,一个悬挂在门口正中的竹片风铃碰撞着轻响起来,细柳的目光随之一晃。
“阿秀弄的,说好听。”
陆雨梧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拨弄一下竹片。
细柳看向他:“阿秀在这里?”
正是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廊尾跑来,她先喊了声“陆哥哥”,又看见陆雨梧身边的细柳,她眼睛又是一亮,忙喊:“细柳姐姐!”
一只小黄狗摇晃着跟在她屁股后头跑过来,看着它的小主人扑进一个陌生女子的怀里,细柳身形一僵,显然是没料到多日不见的阿秀竟会如此热情,什么暗箭冷枪她都能应付自如,唯独一个小孩结结实实的一个拥抱却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抿唇,伸手摸了一把阿秀的脑袋。
“阿秀过来,”
陆雨梧将她拉过去,又唤来陆骧准备伤药,这才俯身对阿秀道:“书斋里没有别的女子,你细柳姐姐受了伤,你可以给她上药吗?”
阿秀点点头:“我可以。”
陆骧很快令人将伤药备好,阿秀拉住细柳的手,陆雨梧站直身体对细柳道:“进去吧,天色尚早,等你上过药后我们再过去,也不算迟。”
细柳颔首,与阿秀进去,身后那道门随之一合,因门窗闭合后光线弱,陆骧方才便令人点了两盏灯烛。
阿秀松开她的手去放床帐,细柳则凭着两点烛火环视四周,只见一道素纱帘后影影绰绰,映出那一整面墙上镶嵌的书架,上面几乎挤满了书籍竹简,一张书案摆在那儿,案上有一张古琴,坠挂着青竹流苏。
香炉在侧,白烟缕缕,幽隐的味道几乎与他身上的冷香如出一辙。
“细柳姐姐?”
阿秀的声音落来。
细柳回过神,看见阿秀站在床边看她,她便伸手解下腰链,开始宽衣,阿秀看见她后背一片濡湿的血红便吓了一跳,又见她贴身的衣料似乎与后背的伤口有所粘连,但她却浑不在意地脱下来,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映入阿秀的眼帘,那么多的血口子几乎吓得她稚嫩的面容一下煞白。
细柳回头看她:“把药给我,你出去吧。”
阿秀抿紧唇,却摇摇头,她走上前用浸湿过的帕子小心地擦她后背的血迹,然后才打开瓶塞,往细柳的后背倒药粉。
阿秀小小的年纪,虽然害怕却也做得很认真。
“剩下的我自己来。”
细柳看她满头汗,又不知该怎么包扎才好,便简短说道。
阿秀只好和她的小黄狗坐在一块儿,看着细柳自己用干净的细布利落地包扎好伤口,忽然一道敲门声响起,阿秀和小黄狗同时回头看向那道房门。
“细柳姑娘,书斋里没有女子的衣裳,我拿了一件公子的给你……”
陆骧说着,又觉得怎么这话味儿不对,他忙补充道,“是今年新做的,公子没穿过,他让拿来给你应急用。”
他说完就把耳朵贴门上,只听一道清越的女声落来:“多谢。”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陆骧打眼儿一看,看到小黄狗吐着舌头哈气,他再抬头,阿秀伸出来一只手。
“……”
陆骧将衣裳递到她手里。
细柳换过衣裳,看阿秀端来一杯水,便问她:“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好,”
阿秀点点头,“这里的哥哥们都对我很好,还教我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7/23页)
念书,他们还给我捡了只小黄陪我玩……”
说着,阿秀想起那只狸花猫,她抬起头望着细柳:“细柳姐姐,你的猫好吗?”
“它很好。”
细柳说着,看了一眼地上满是血污的衣裳中闪烁银光的腰链,她顿了一下,还是将它拾起,牵着阿秀的手开门出去。
陆雨梧正与侍者一同晒书,此时天光更明亮了许多,他听见开门声响,回过头只见细柳一身雪白圆领袍,浅金色的竹叶暗纹在日光底下莹润泛光,而她面容苍白,弯眉如黛,如此映衬之下竟有一分莫名的英气。
只是细柳虽然身形高挑,这件衣袍却仍不太合身,下摆有些长,陆雨梧唤道:“陆骧,去拿一条玉带来。”
今日的太阳越发的灿烂,几乎驱散前几日的阴寒,来福一边扒拉着菜叶子一边问道:“你不是说细柳大人早出城来了么?人呢?”
惊蛰咬着块糖,心不在焉:“你叽叽喳喳吵什么?她那么大个人又不会丢,这会儿不在定然是有事要办,你指望我眼睛长她身上?”
来福被他这话哽住,才要再说些什么,却眼尖地看见不远处一行人正朝这边来,他忙道:“来了来了!”
惊蛰闻言,挑起眼皮打眼一瞧,只见细柳身着男子样式的圆领袍,与陆雨梧并肩行来,他愣了一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跑了过去:“我还当是哪来的公子哥,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师姐细柳吗?”
细柳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李百户他们呢?”
惊蛰摸了摸鼻子,道:“才卸了粮车,他们在河边饮马休整,等着你回来,好一道覆命。”
说到这儿,他便想起另一事来,不由看向陆雨梧:“陆公子,好像户部来了个什么官儿,正在棚子里等你呢,瞧他那模样,就不是个善茬,那焦大人如今正慇勤伺候着呢。”
“我知道了。”
陆雨梧轻轻点头,似乎并不意外,他与细柳相视一眼,抬步便要往前面的油布棚里去,可才走出几步,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招来陆青山,令他去马车上取来一个紫檀木嵌银丝的八宝盒。
陆雨梧令陆青山将八宝盒递给惊蛰,随后他又对细柳道:“昨日说好的,这是我的回礼,我祖父喜甜,所以家里糕饼做得最好,你们尝尝看。”
只这几句话的工夫,陆雨梧便匆忙往前面的油布棚里去,惊蛰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霎时被里面各色精致的糕饼迷了眼,却听得“哇”的一声,他一下转过头,只见原本应该在粥棚里扒拉菜叶子煮饭的来福正对着他手里的糕饼盒流口水。
“……”
惊蛰自己咬了块到嘴里,又顺手往来福嘴里塞了一块,他凑到细柳身边,“你还别说,陆府的糕饼是不一样,不过陆公子今天可有的忙了,那户部的官儿一看就是来扯皮的,难缠着呢。”
细柳抬眸,只见陆青山掀开油布棚的帘子,陆雨梧淡青的衣摆拂动,走了进去,她缓缓开口:“难缠的不是他,是陆雨梧。”
哪怕是皇城根底下流民的救济粮,也总有胆子大的敢伸手进来刮油水,这种事在朝廷里屡见不鲜,故而主理此事的官员大都有些资历,又有人情面子,如此才能既赈济流民,又能与一干官员维持住那一团和气,只不过是苦一苦流民少吃几粒米,死活不相干。
像陆雨梧这样一粒米也不放过,非要全都添到流民粥碗里的少年钦差还真不多见,何况他还是陆阁老的长孙,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们如今正觉得他难缠得紧呢。
“这东西看着好值钱啊……”惊蛰的手忽然勾住她腰间玉带,却定睛一看,玉带内侧有一绣字,竟然是“陆”。
惊蛰一惊:“细柳你怎么……”
细柳拂开他的手,只见日光底下,这少年穿着他那一身蟹壳青的圆领袍,偏偏今日日头盛,他被这件厚厚的冬衣捂出满头的汗,一张白皙秀气的脸都热得发红。
“如今是孟冬,天气变得快着呢,这艳阳天,你怎么穿这么厚的袍子……”来福也看见了,在后头冒了句嘴。
“我怎么知道这鬼天气变这么快?”
惊蛰一把推开他,“行了,煮你的饭去!”
见细柳往李百户他们那边去,他便也跟了上去,但两人并肩片刻,他却忽然听细柳道:“陈次辅对你好,怎么还送你入紫鳞山?”
“啊,”
惊蛰一边走,一边道,“不是恩公送我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他待我和蔼,可我却不能受他的恩一辈子吧。”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头:“都说紫鳞山的帆子遍布四海,倘若有朝一日我能寻得那个使双钩的杀父仇人,报得父仇,便也算对得起父母的生养之恩了。”
说着,惊蛰转过脸来:“那么你呢细柳?”
还不待细柳开口,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又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细柳神色冷淡,不发一言。
京郊的流民安置处一施粥便是小半个月,朝中盛传建弘皇帝有心宠信首辅陆证至极,竟有培养陆雨梧这个黄口小儿接任的用心,上赶着巴结陆家的官员私底下开始将陆雨梧唤做“小阁老”,而因陆证这个首辅而被莲湖党压了十几年的白?党则忧心忡忡,变着法儿地给陆雨梧使绊子。
户部那些官儿,摆资历的摆资历,见了陆雨梧便朗诵起自己是哪朝进士,什么天子门生,装委屈的装委屈,芝麻大的烂事都要往大了去哭,个个都说自己是一心为公的好官,个个都是为国着想的忠臣。
但不论他们是哪一套拳法,到了陆雨梧这儿,统统都只能落得个打在棉花上,闷声不响的尴尬局面。
写折子告状?就是递上去也得先进内阁,哪怕陆证作为首辅大公无私,面不改色地将弹劾他亲孙儿的折子递送到建弘皇帝面前,最终也不过是个留中不发的结果。
但赈灾济贫不能无度,眼看都小半月了,流民不散,仍指望着官家的粥棚过活,朝廷里一帮子人卯足了劲地写折子抨击陆雨梧赈济无度,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正是此时,陆雨梧亦上了一道折子,半月以来流民粮米用度皆详细罗列其中,司礼监掌印曹凤声则将东厂每日负责搬运粮米的数目都校对好呈上,严丝合缝,根本没有给人做鬼的余地。
这还不算完,陆雨梧还在折子上提出将流民充作修建护龙寺的人力,以此缓和护龙寺人手不够的境况。
建弘皇帝令曹凤声在内阁才宣读完这道折子,阁臣们立即炸开了锅。
“这怎么能行呢?”
一名官员站出来道,“谁都知道修建国寺者应受我朝优待,可在崇宁府合村垦地,此例一开,难道来一批流民,我们便要许他们建国寺,入崇宁府户籍吗?”
“是啊,”
又一名官员附和道,“此例绝不可开!哪怕陆钦差是阁老您的孙儿,此话下官也还是不得不说!”
陆证端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雨梧年纪轻,在座诸位皆是他的长辈,比他吃的盐多,比他走的路多,可谁又没个年轻的时候?哪怕天马行空,我们这些人也不妨听听他的想法,焘明,你说呢?”
忽然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8/23页)
听到这一声“焘明”,阁臣们的目光便都不由落在次辅陈宗贤的身上,陈宗贤立即起身作揖:“阁老说得是。”
陆证轻抬下颌,一名堂侯官便立即出去,将在值房里坐着的陆雨梧请了过来,今日外面吹着风,又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中,阁臣们见那少年身形如松如竹,撑伞从容而来。
他没有正式的官职,如今顶着钦差的身份,建弘皇帝特赐借服正三品,一身孔雀补子官袍,他将伞递给一旁的宫人,绯红的衣摆拂过门槛,在数双神色各异的目光注视中,他走上前,抬手施礼。
“内阁中事,咱家不便在此,”
曹凤声打量了那少年钦差一番,再看向陆证,面上噙着一分笑意,“这便先告辞了。”
曹凤声带着一行宦官冒雨离去,议事厅中,陆证看着陆雨梧,道:“雨梧,你在外面也听见了,护龙寺是国寺,我朝虽有法理,却总不能来多少流民,就将他们都纳入到这条法理之下,若开了这个先例,地方上的流民都涌入燕京,到时又如何收场?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禀阁老,此事下官不是没有想过。”
陆雨梧垂首。
“陆公子既然想过,又为何要提出这等孩子似的设想来?”一名官员适时出声道,“那些流民在京郊半月已然尽得朝廷恩典,可他们却还聚集在那里不肯离去,实在是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陆雨梧侧过身,目光落在那坐在椅子上,眉目肃正的官员身上,他先是微微颔首,随后缓缓道,“这位大人可知他们是哪里来的流民?”
“大多从临台而来。”
那官员如何不知。
“是,临台。”
陆雨梧看着他道,“临台今年大旱,本是天灾,又有反贼闹事,更是人祸,这些流民其中不乏有劳力的青壮年,反贼正需要他们这样的人,可他们却没有一个揭竿而起背叛朝廷,这样的百姓拼了性命来皇城一趟,得了一口半口的粥,不肯离去便是得寸进尺?”
“荒唐!”
那官员竖眉,“依照你的意思,朝廷就该养着他们,来多少养多少,哪怕不计其数,耗光了国库才好!”
“若我大燕四海咸宁,又何来流民不计其数?”
陆雨梧双眸沉静,“若无天灾人祸,他们有手有脚,又何必背井离乡?自己若能挣得一口粥饭,谁又肯跪地乞食?”
“临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朝廷里也都知道,可地方有地方的难处,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啊,”又有一位官员开口了,“再者,朝廷也不是没有派人去赈济灾民,咱们这儿已做尽了能做之事,难道这天底下所有的流民跑到皇城来,你都要管吗?”
“雨梧一介临时钦差,除去皇命之外不过一个白身,”
陆雨梧平声静气,“如您所言,我自然管不了天下流民,但眼下能管的我为何不管?国寺并非年年都要起一座来,他们这些人得圣上恩典才有一口粥饭果腹,若以他们为建寺之人力,他们心必至诚,这如何不算是为圣上积福添寿?”
一个“积福添寿”,令诸多官员眼底神色一动。
谁都知道如今的建弘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因而钦天监才请命修建这护龙国寺,这套所谓“积福添寿”的说辞他们谁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却不能在嘴上驳斥。
虽说建弘皇帝今日只是令曹凤声将陆雨梧的这道折子在内阁里念了一遍,并未有所表态,可谁又说得清建弘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不定,病入膏肓的君父,如今真的很需要他的子民的那份诚心诚意。
“雨梧,不得无礼。”
陆证倏尔出声:“你才多大年纪?如今在你面前的这些大人们,哪一位不比你明白事理?如今是灾年,不光大燕不好过,蛮族亦是如此,故而灾年多战事,朝廷里哪一件事离得了这些大人?他们也都是血肉之躯,哪里能面面俱到,事事亲为呢?”
陆雨梧低首道:“是,诸位大人皆是国之肱骨,下官不敢无理,只是下官以为,要解决流民之难题,便是要先让他们暂时安定下来,既然如今国寺在建,他们若参与修建,便不算空耗朝廷的粮米,他们有事可做,才是安民之本,之后他们若要回乡的便能回乡,若不想回乡,亦能合入崇宁府匠人村中,开荒垦田也算安稳。”
他说着,俯身作揖:“下官在此代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恳请诸位大人指一条明路。”
潮湿的雨气扑入门内,左右两排官员胸前的补子凑齐了鸟兽飞禽,而几位阁臣如青石碑林般庄严肃穆地立在这内阁当中多年,大燕四海之境的一切皆在他们俯仰之间。
他们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十七岁少年,不屑于他眉眼之间过分的朝气,见底的澄澈。
“陆公子,你说什么才算明路?”
陈宗贤看着陆雨梧,忽然道。
雨势忽然盛大起来,天边雷声轰隆,天色青灰暗淡,闪电的光影在那个十七岁少年身后明明灭灭,他抬首,双目清明,声如玉磬:“活着。”
“他们想活,我亦想让他们活,无人奢望更多,仅此而已。”
第45章大雪(二)
今日风雨之盛,湿冷的寒意击碎最后的小阳春,几名宫娥在御花园的假山洞中躲雨,一名宫娥一边用绣帕擦拭着湿润的鬓发,一边望着假山外的雨幕:“这样大的雨,听说皇后娘娘让那花小姐跪在长定宫外?”
她们当中有两个是在皇后的长定宫中做洒扫的,其中一个点点头,用帕子擦着脸颊道:“是啊,都说花小姐是已经定下的太子妃,可她却没赶着个好时候,听说朝里如今在说五皇子殿下也许会做太子,我们娘娘正因为二皇子殿下生了病,见了花小姐便有些心气不顺……”
“偏偏陛下又令花小姐在娘娘身边侍疾,”
另一名宫娥接过话去,“娘娘见了她心烦,自然苛责颇多。”
“花小姐真可怜。”
一名宫娥不由说道。
她身边那个听了,“扑哧”一笑,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只知道花小姐可怜,知不知道自己做奴婢的更可怜啊?”
“何人在那里?”
忽的,这样一道尖刻的声音穿过雨幕落来,几名宫娥脸上的笑意立即换做惊慌失措,她们匆忙冒雨而出,一见前面一行宦官撑伞,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曹凤声与他那个干儿子曹小荣。
伞下似乎还有一名紫衣女子,但宫娥们不敢多看,战战兢兢地俯身,齐声唤:“督公。”
“小荣,让她们去吧。”
曹凤声缓声道。
“是。”
曹小荣应了一声便大发慈悲地朝那几名宫娥挥了挥手,她们如释重负,立即跑开了去。
“送粮的差事你办的不错,”
曹凤声仿佛不曾为方才的插曲所扰,他慢步往前走着,一双吊梢眼抬起来,看向身侧的女子,“再几日就用不着送了,咱家该想想如何赏你才是。”
“细柳不求赏,”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9/23页)
细柳拱手一礼,随即又道,“只是不知义父所言何意?”
“陆阁老的长孙陆雨梧,”
曹凤声回想了一下方才在内阁议事厅中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他扯了扯嘴角,“听说你与他走得近,想必你比咱家清楚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上了一道折子,说要给那两千余流民找个修建国寺的差事,使流民免于流离,彻底安顿下来。”
细柳几乎是立时便想通陆雨梧这道折子的用意,但谁会轻易准许这些人获得崇宁府的户籍,合入国寺的匠人村中?
她道:“义父何以断定此事一定能成?”
曹凤声虽在一开始便出了内阁,他只见到那满屋子的清流忠臣左右各一排如一座座绵延起伏的山一般将那个年轻的小子围在中间,却并不知道他们议出个什么结果,但即便如此,曹凤声此时嘴角浮出一分笑意来:“今时不同往日,再臭再硬的石头那也都是指着天吃饭的,天要下雨,谁敢拦?谁又拦得住?”
细柳闻言,立时明白过来,建弘皇帝病入膏肓,他需要这些子民给他的善意,他想活下去,想要这一座护龙寺真的护住他的命脉。
陆雨梧所为,正中建弘皇帝下怀。
“小荣,你看你这个义妹,她这样清瘦,脸色也苍白,底下孝敬你的人多,你有些什么好的补品,别藏私,给她送些。”
曹凤声忽然转了话头,对身边的曹小荣道。
曹小荣在外头别提多威风,但在曹凤声面前,他却显得有些憨直:“干爹,儿子哪敢藏私呢?今日便让人去给义妹送些。”
细柳听了,便出声道:“不必了,我……”
“你便不要推辞了,”
曹凤声打断她,随即道,“不管面子还是里子,你总归是咱家的义女,如今无事,你且去吧。”
“是。”
细柳颔首,撑伞转身。
大雨如倾,曹小荣看着那道紫衣身影走远,才低声道:“干爹,您真当她是我的义妹?”
曹凤声看向身边这个在宦官里个子算高的,长得也跟个白面书生似的干儿子,他苍老的面容上浮出一分慈蔼的笑意:“这个不在咱家,而在你自己。”
“干爹这话什么意思?”
曹小荣并未听得明白。
曹凤声却抬起头,淅沥雨幕当中,那道纤瘦的身影已经不见,他脸上的笑意收敛殆尽,缓缓道:“小荣啊,咱们这样的人延续不了什么血脉,只能看着自家的血亲一个个地走干净了,临了,这偌大天地便只剩下咱们自己。”
“你若当她是,那她便是,”
曹凤声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但你最好不要,因为她早已不算是一个人,而只是一把刀。”
“谁若以刀为亲,等同刎颈。”
雨水滴滴答答地敲打伞沿,细柳走出御花园,宫巷里穿梭着没有撑伞的三两个宫娥宦官,他们匆匆忙忙地奔走,一个个衣裳湿透,狼狈不堪。
她步履一顿,回过头,宫巷尽头湿雾缈缈。
她忽然调转方向,往后宫方向去。
长定宫外,花若丹腰背直挺,跪在宫门前,大雨湿透她一身衣衫,雨水顺着她乌黑的鬓发往下淌,她一张脸湿润又苍白,浑身筋骨仿佛被潮湿的寒意浸透,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她双目始终望着宫门内,那道被帘子挡住的殿门,神情无悲亦无喜。
忽然之间,
她发觉头顶无雨,抬起头来,伞骨如簇,雨水如碎玉般辟里啪啦地打在纸伞之上,持伞的那只手苍白而清瘦。
花若丹望见那样一副清冷脱尘的眉眼。
“先生……”
她不由喃喃了声。
“娘娘为何罚你?”
细柳淡声道。
“是我侍疾不周,娘娘发怒是应该的,”花若丹回过神,她神情变得平静,“先生你走吧,今日你我不宜在此叙旧。”
她话音才落,不防细柳的手指忽然在她肩头一点,她的身体骤然间失去所有力气,被细柳单手扶住,她满眼愕然:“先生你做什么?”
“闭眼。”
细柳只简短两字,随即便对宫门内道:“长定宫人何在?太子妃晕厥。”
长定宫中的宫娥只瞧见宫门外花若丹倒在一名紫衣女子怀中,有人连忙进殿禀报。
花若丹只见有人冒雨奔来,她没办法,只得匆忙闭起眼睛。
朱红宫巷中,一行人远远地停在一片风雨湿雾之间,姜变一身赤色圆领袍服,他撑着一柄纸伞,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一幕。
“殿下?”
李酉在他身边轻唤。
“走吧。”
姜变淡淡一句,撑伞转身。
潇潇雨幕当中,花若丹被斜吹入伞的雨滴击打眼睑,她半睁起眼,朦胧望见那道赤色背影被一行宫人簇拥,渐行渐远。
几名宫娥来扶花若丹,细柳扶住她双肩站起身来,将她交给宫娥,花若丹浑身无力,俯身的刹那,宫娥不小心勾出她颈间红绳,一样东西从她湿润的衣襟中钻出,竟是一枚通体剔透的玉蟾。
细柳的目光在那玉蟾上一凝。
花若丹到底是建弘皇帝选定的太子妃,敏敬皇后心中再是不快,却也不想后宫中有多少流言传到朝堂上去被人横加指摘,她没露面,只令人请了太医来给花若丹诊脉。
“花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寒气,吃几贴药便能痊愈。”
太医收回了诊脉的手,恭谨道。
“多谢。”
隔着床帐,花若丹说道。
一名宫娥送太医出去,花若丹屏退了剩下一干宫人,一时间偏殿只剩下她与细柳两人,她一只素白的手撩开床帐,露出来一张不施粉黛的干净颜容:“多谢先生。”
“谢我做什么?”
细柳额角湿润的浅发更衬她肤色冷白,“只要你想,你本可以不必在宫门口跪那么久,何须我多此一举?”
紧闭的朱红窗外雨水瓢泼,杂声不断,花若丹垂下眼睛,轻声道:“我此前在万寿节上强行指证王进已惹龙心不悦,如今陛下龙体每况愈下,父亲的案子还在审,我身在后宫又怎敢妄动。”
细柳不言,只是看着这榻上的女子,她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却是将自己彻底送入一个牢笼当中,处处受制,不能自由。
“不提这些,”
花若丹一手撑着坐起身来,如缎的长发落来肩前:“先生成了曹凤声的义女,不知你近来在东厂可好?”
“挺好的。”
细柳眉眼平淡。
花若丹却看着她,细长的眉轻拢愁绪:“朝中那些清流没有一个不恨阉宦的,若非是我,先生也不会卷入这等纷争……”
“这些与你又有什么相干?”细柳看她苍白着脸,仿佛垂眉自伤,“你分明知道我并非只是一个江湖中人,不论有没有你,台前幕后,我本在其中。”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10/23页)
花若丹闻声抬首,倏尔对上细柳那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半晌,她泛白的唇微勾:“我如今在娘娘身边侍疾,她因二皇子殿下被送去建安高墙一事伤了心神,常常头晕目眩,但即便如此,近来几日她亦强撑身体往干元殿去照看陛下,昨日她回来,凤袍上都沾着血,我听宫娥说,陛下呕血两日,病得更狠了,国舅爷早已令人去请苗疆的圣医,如今却还没回来……眼看这里里外外就要乱起来,先生你与陆公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窗外风雨交加,隐有雷声轰鸣,偏殿里昏暗不清,细柳转身欲往殿外去,却又忽然一顿,侧过脸来:“你在后宫多加珍重,若有什么事你尽可以令人来找我。”
她说罢,也不待花若丹回答便朝殿外去,伞不知被她扔在了哪儿,宫娥都在廊下躲雨,她们看着细柳步入风雨,身影很快淹没于昏黑中。
细柳走出长定宫,目光在花若丹方才跪过的地方一顿,想起那枚从花若丹衣襟间落出的白玉蟾,她步履未停,走在朱红宫巷中。
原来花若丹真的有一枚玉蟾,只不过庆元盐政的秘密不在玉蟾当中,而在她家中老仆的手里。
花若丹是用这枚玉蟾和自己的性命作赌,故意引来四方杀机于一身,哪怕她死在路上,扳倒王进的罪证也能被她的老仆送入京城。
细柳蓦地想到惊蛰,若有朝一日他寻得杀父仇人,大概也会如此不要性命的,去报了这血仇。
出了长长的宫巷,眼前豁然开朗。
烟雨朦胧中,她遥遥一望,宫娥宦官在雨中疾行,那些穿官服的大人们在伞下三三两两地往宫门方向走。
所有人都认准了一条道在走。
那么,什么才是她的道?
大雨淅沥,点滴砸在细柳的身上,她猛然听见一道声音穿雨而来:
“细柳。”
细柳满眼茫然地抬起脸,雨幕里,一个少年撑伞,朝她招手,细柳看着浓雨遮不住他官服绯红的颜色,仿佛再晦暗的天色也遮不住他的明亮鲜活。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来处,也知道自己的去处,有人为了仇怨,有人则怀抱光明,他们眼前道路千万,可是她呢?
恍惚一瞬,她忽然对自己产生一分好奇。
“你怎么不撑伞?”
也仅是这一瞬,少年已走来她的面前,雨水辟里啪啦敲打伞沿,她抹了一把湿润的脸:“撑了,但忘记放哪儿了。”
“伞都能忘,”
陆雨梧笑了笑,“你要出宫吗?我们一道走。”
内阁也有阁臣外出,时常将陆阁老奉为圭臬的老几位只见陆雨梧竟与那阉贼的义女同撑一柄纸伞并肩而去,眼珠子都快掉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
一位阁臣竖眉扼腕。
另一位阁臣也道:“早听说陆阁老的这个孙儿与那女子走得近,我还不信,今日这可真是开了老眼了……”
“阁老早些年便与曹凤声那阉贼划清楚了界限,此时这女子若是故意接近阁老之孙,起岂非损害阁老清誉?”
正说着话,陆证被人簇拥而来,他们忙作揖唤一声“陆阁老”,只见陆证抬首,神情平静地瞥了一眼陆雨梧与那女子渐远的身影。
一阁臣道:“陆阁老,小公子这般年纪,何不早定下一门亲事来,如此公子在外自然知道避讳……”
陆证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今日难得休沐,你们两位都回吧。”
说罢,陆证率先领着一干人离去。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见陆证走远,留着长胡子的阁臣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经他这么一说,那位阁臣才猛然想起来,那陆家的小公子原先是有一门亲事的,当年陆证的儿子陆凊不顾陆证反对,亲自为陆雨梧定下了周家的女儿,这事当时闹得很大,再一两年,陆证才终于松了口。
可如今,哪儿还有个周家呢?
大雨连下多日方才转晴,转眼就是小雪,天气更冷了许多,惊蛰他那件厚冬衣到如今方才算真正派上用场,只是拉缰绳的手冻得发僵,他不由感叹道:“幸好这是最后一天做这送粮的差事,那些流民搬到护龙寺的工棚里总比在这外头好过些。”
陆雨梧的那道折子经过内阁决议,已正式批准这些流民去帮助修建护龙寺。
“是啊,这外头没遮没拦的,哪里能扛得住风雪呢。”来福裹得像个粽子,这一段日子下来,他也渐渐算是会骑马了。
“细柳,送完这趟,咱们去松江楼吃顿好的吧?”惊蛰兴奋地说道。
“你请?”
细柳瞥他。
“……”
惊蛰才不呢,松江楼一顿饭多贵啊,他戳了一下子旁边并辔而行的来福,“小胖子请客!”
“啊?”
来福忙摆手:“奴婢没钱!听说松江楼一顿饭就得花好几两银子,若是依照小公子您那胃口……”
“我胃口怎么了?”
惊蛰揪了他胳膊一把,“我年纪小长身体你懂不懂啊?”
细柳打马往前避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却忽然听见前方似乎有马蹄声隐隐而来,她敏锐地抬眸,只见前方很快有一名黛袍侍者骑马而来。
她立即打马迎上:“你做什么去?”
那侍者认出她,拉住缰绳匆忙停下来,眉目间有些焦急:“细柳姑娘,国寺匠人村的那些人将公子困在了路上!徐统领今日又不在流民安置处,我这便要去烽火营找徐统领!”
细柳闻言,眉头微蹙,她立即道:“你快去请徐统领,我这便去找你家公子。”
话落,她手挽缰绳,回过头:“李百户,你留一些人押着粮车慢行,剩下所有人都随我走!”
“哎,细柳,出什么事了?”惊蛰看那陆家侍者自身边打马而过,他忙拍马紧跟细柳而去。
“快,你们跟我走!”
李百户朝清点出来的一众番役招招手。
凛冽寒风擦着人的脸颊,山道上下,或持农具,或持棍棒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一行车马围困其间。
所有侍者持剑将陆雨梧围护在中间,两方对峙。
“好大的胆子!”
陆骧怒目圆睁,“光天化日,你们这些人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拨开人堆走过来,他铁青着一张脸,“就你们大人一句话的事,我们崇宁府匠人村就要多出那么些人来,谁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你们再不愿,那也是圣旨!难道你们想抗旨吗!”
陆骧说道。
“国寺多少年才修一回,哪里来的好大人,让那么多张嘴来抢我们的饭吃!还有天理吗!”人群里有人怒道。
“就是!”
“他们是老百姓,我们就不是了?凭什么要抢我们的饭给他们吃?”
一时间,诸多附和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11/23页)
之声纷至沓来。
“诸位,”
陆雨梧开口道,“据我所知,崇宁府匠人村人口可用的劳力如今不过千余人,正如诸位所说,国寺并非年年有,但要修建一座新的国寺,所费人工绝不止你们这些人便足够,既然如此,又何来抢夺你们的饭碗之实?”
“这位大人你知道什么?”
那中年男人怒不可遏,“往年修建国寺只我们这些人就成,怎么今年修的国寺,我们这些人就不够了?话不能只由你们这些官老爷都说尽了!你要让他们入匠人村,就是砸我们这些人的饭碗!”
“谁要是砸我们的饭碗,他也别想好过!”
一个汉子大喊着,率先拿着锄头朝陆雨梧冲去,一时间群情激愤,所有人都往前挤着将他们越困越紧。
“保护公子!”
陆骧一声令下,所有侍者提剑而起,却迫于不能伤人而只能以剑柄相抵,正是此时,官道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挥舞着手里的棍棒疾奔而来。
“保护陆大人!”
手中握着一支破竹棍的老叟振臂一呼,那些乞丐似的人立即蜂拥而至,靠着从窝棚上抽下来的破棍子,还有从驻守官兵那里偷来的兵器很快将匠人村的那些百姓给逼退数步,他们严丝合缝地挡在陆雨梧所有的侍者身前。
“我看今天谁敢伤了陆大人!”
那老叟正是那个从江州过来的流民,他嘴里没几颗牙齿,说话都漏风,种了一辈子地的手里却握着一把刀,那刀都生锈了,留了不少豁口:“陆大人不过是为我们找一条活路,他有什么错?你们怎么敢这样对他?”
“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在你们家乡里待着,却跑到京城来抢我们的活路!”在匠人村中一向有些脸面的那中年人怒道,“饭都让你们吃了,我们吃什么?!”
“对啊!我们吃什么!”
匠人村中的百姓附和道。
“家乡里若没个天灾人祸的,谁又犯得着千里迢迢地逃来皇城?”老叟双手提住那柄刀,对准他们,“说我们抢了你们的饭吃,难道我们去修国寺,你们就会饿死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原指着这里头的生意赚银子,在外头招来多少人头,你们都能得一半儿的钱,我们一掺合进来,你们没多的银子赚,便跑来哭穷,哭饿……可是,”
老叟喉咙一哽,“你们有地,有馍馍窝头吃,可是谁往长江口上望一望啊……连蓬草也没得吃的人在逃难的路上,多少都成了烂骨头,冲进河里……”
“什么烂骨头不烂骨头的,都知道是灾年,谁也不好过!没道理让你们这些人白白占了我们的饭碗!”
那中年人一挥手,匠人村的百姓与流民立时打作一团。
“还不过来阻止!”
陆雨梧看见路口姗姗来迟的烽火营兵士,他立即道。
烽火营的兵士们实在纳闷,这些个流民,平日里一个个气若游丝,枯瘦如柴的,怎么刚才听见陆大人被刁民围困便一个个像是脱胎换骨似的,跑得比他们还快。
“不许伤人性命!”
陆雨梧下令。
烽火营的将士们只好刀不出鞘地钻进人堆里劝架,可这些人打起架来,那是六亲不认的,将士们架没劝个所以然,一个个被打得满头包。
正是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粒石子,百姓当中一时间棍棒农具掉了一地,一道紫衣身影自疾驰的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前来,手中寒光转了一圈,冲在最前面的匠人村百姓吓得连忙后退。
紫衣人落地的刹那,所有人看着她手中那一双纤薄如叶的短刀,心里一时犯怵,猛然间,众人又听得一道少年人懒洋洋的声音落来:“你们这些刁民都听着,现在打你们的是石子,你们要是再放肆,小爷爷我手里喂了毒的飞刀一大把,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看我不将你们扎成筛子!”
这道话音才落,一样东西忽然掉在众人眼前,他们才看清那是一条本该在哪儿窝着冬眠的蛇,它还没动个两下,一枚飞刀精准地将蛇头钉在地面。
众人吓了一跳,忙抬头一望,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那少年踏在枝上,手中正把玩着雪亮的飞刀。
也是此时,官道尽头驶来一架马车,马车后头跟着一帮骑马带刀的护卫,车上帘子被一只手掀开,那是一个年约十四的少女,她一双眼圆而灵动,正饶有兴趣地看树上的惊蛰。
“大人!”
李百户翻身下马,领着一帮子东厂番役赶紧到细柳身边来。
细柳颔首,回头正见陆雨梧朝她走近,她瞥了一眼他身边,见只有一个陆骧,便问:“陆青山呢?”
“前些天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陆雨梧说着,将那提刀都费劲的老叟往后拉了拉,烽火营的将士们来不及揉脑袋上的包,便忙与东厂番役一道将匠人村百姓与流民都分开来。
“哎哟!”
惊蛰忽然这样一声,细柳立时抬眸,只见惊蛰从树上掉了下来,她几步上前将他接住:“怎么回事?”
惊蛰的轻功远比他的飞刀厉害。
惊蛰一手捂着屁股站直身体,面露难色:“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咬了我的屁股……”
他话音才落,细柳只听得铃铛声响,她反应迅速,立即抓住惊蛰后退,手中一柄短刀横擦一道,一尾银蛇落地,断成两截。
细柳抬首,只见那竟是一个少女,她穿着蓝布绣花的衫裙,发间缀满银铃铛,一举一动,清音如簇。
“我还以为你是我们苗疆人呢,原来不是啊。”
那少女一双圆眼看着惊蛰捂着屁股,别别扭扭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
“你暗算我?”
惊蛰咬牙切齿。
“雪花,你又惹事!”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那男人穿着有别于汉人衣衫样式的蓝布短衣,胸前与腰间都挂着银饰,脸上画着银色的神秘图腾,他拧着眉本欲训斥少女,目光却蓦地在细柳手中短刀上一凝。
陆雨梧只见那男人脸色一变,忽然抽出腰间的铁刺鞭,他立即道:“细柳小心!”
铁刺鞭风袭来的刹那,细柳旋身避开,但那异族男子却不依不饶,寒风里,他赤膊舞鞭,勾住细柳刀身的刹那,他猛然一用力,使细柳更近几步,他紧盯着面前这女子,质问:“说!这双刀为何会在你的手里?它们从前的主人呢?”
异族男子的官话生涩,语气却十分逼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细柳眉目冷然,手腕一转,刀身擦着铁刺鞭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单刀迅速朝此人刺去,那异族男子匆忙后退,银饰晃动发出清脆声响。
他再度持鞭朝细柳挥去,细柳仰身一躲,鞭身铁刺擦着她的衣襟而过的刹那,勾出她怀中的一样东西。
那折叠的纸张被风吹开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一幅十岁女童的画像赫然展露在几人面前。
那异族男人只看画像一眼,他猛然抬头,一双如鹰隼般凶悍的眼睛死死盯住细柳:
“你还说你不知道这双短刀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同心词》 40-50(第12/23页)
先前的主人是谁?”
第46章大雪(三)
细碎的湿雪忽然而至,朔风卷起人的衣摆,异族男子短衣赤膊仿佛毫不知寒,他脸上银白色的图腾更衬他肤色古铜,他起鞭正欲再袭向细柳,几名身着青黛衣袍的侍者立即挽剑上前挡下他的铁刺鞭。
异族男子收回长鞭的刹那,勾破了那一幅被风吹起的画像。
那样轻飘飘的一页纸如断叶般落在陆雨梧淡青的衣摆之下,他垂眸,其上“周盈时”三字正是他亲手所书。
湿雪拂面,陆雨梧眼底满是震惊之色,仿佛久久不能缓,半晌,他的目光落在细柳的背影,又倏尔盯住那异族男子,他俯身捡起画像,几名侍者立时退开,陆雨梧攥着画像,指节几乎泛白,手背青筋分缕微鼓,他一步步走到那男子面前,双眸沉沉,语气几乎急切:“你说,你认识她?”
“走开!”
异族男子的官话拗口,他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汉族少年,随后视线再度落在后面那紫衣女子的身上,他要绕过陆雨梧的刹那,陆雨梧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异族男子低头只见他指节泛白,他扬鞭正欲发作,细柳手中一枚银叶飞出,异族男子匆忙侧身躲过。
陆骧领着几名侍者上前来,陆雨梧后退一步,那异族男子正欲再发作,却听得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好了舒敖。”
那名唤做雪花的少女一听这道声音,再不看戏,忙跑过去将那位才从马车上下来的白发老者扶过来。
那老者头上缠着蓝布,身上挂着雪亮的银饰,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那么一晃悠,身上听铃匡啷响个不停。
“大医。”
被叫做“舒敖”的异族男子握着铁刺鞭的手一松,恭谨地唤了声。
老者花白的胡须长到了肚脐,他老得连眉毛都白成长长的两缕,那一双眼睛被松弛的眼皮覆盖了一半的神光,他一边走过来,目光一边在人群里睃巡,此时无论是烽火营的将士还是打架打得满头包的匠人村百姓与流民,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被截断成两半的那条银蛇身躯疯狂地蠕动去那老者的脚边。
众人心里看得发毛,而那老者却倏尔将目光定在细柳的身上,他像是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女子与她手上的双刀,随后才看向盘住他双足的蛇躯,叹声道:“可怜孩子,这个节气,你本该好生睡上一觉。”
“雪花,你亲手养的,何苦害它。”
他温声斥责身边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