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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如练 羞花掠影 46584 字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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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她的读心术失效了

正要用袖子擦一擦时,一只手忽然落到了脸颊上。

“别动。”

女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冷香。

赵断鸿知道辛如练不喜用香料脂粉,尤记得她说过,战场之上每时每刻都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若是再混杂脂粉和汗水,味道就不好闻了。

可是现在他能真正嗅到辛如练身上的气息,不是花香,也不是胭脂香,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很好闻。

也正是这股冷香冲淡了屋内弥漫的洋葱味,让人忍不住想要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眼角微微的凉,是手指轻轻拂过带来的触感,还有些轻微的痒。

赵断鸿呼吸一窒,眼中火辣辣的刺痛似乎都随着这一碰而消失了。

这还是辛如练第一次主动离他这么近,近到只要他微微一侧头就能挨上她的额头。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但近在咫尺的呼吸告诉他,辛如练就在他跟前,在他眼前。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就这么突然实现了,赵断鸿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迷迷糊糊的,只隐约看见女子低垂的睫翼轻微扑闪,面上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神色。

她是在为他担心吗?

书里怎么说的来着,这个时候似乎该装柔弱博取同情,好风凭借,乘胜追击。

思及此,原本打算说不碍事的赵断鸿在心底改了主意。

早知道辛将军吃这一套,他就该先下手为强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她那亡夫文丛润抢了先。

对了,要不要假装眼睛看不清站不稳,往她身上靠一靠?

反正有洋葱迷眼做幌子,辛将军是不会怪罪他的。

这么想着,赵断鸿便要壮着胆子要试一试。

只是还没等他开始动作,脸上的轻触忽然就消失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那清冷微凉的冷香。

“辛……辛将军?”赵断鸿的打算落空,也不知道辛如练怎么就退开了,忙唤她。

早知道他就该快点的,磨磨叽叽的,现在好了,再想做些什么也师出无名了。

辛如练沉声道:“洋葱碎已经弄出来了,赵元帅不必为此忧心,就是眼睛可能还残留刺痛和瘙痒,还需要赵元帅忍一忍。”

原来她刚刚是在帮自己处理进入眼睛的洋葱碎吗?

时间也太短了些,他都还没好好和她亲近亲近。

战场之上她们各为其主,身份国家等诸多顾忌束缚,这让彼此并不能走得太近。

而现在,他来大齐本就是为了她,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等来这么一个机会,怎么舍得就此放弃。

赵断鸿当即用手抹了一把另一只没被洋葱辣过的眼睛:“辛将军,我这只眼睛好像也进了洋葱,你快帮我看看。”

洋葱味道属实不好受,尤其是冲击眼膜那一瞬,热辣酸胀不足以描述,唯一能表达此时感受的就是不受控制滚落的眼泪。

当然,这其中真假参半。

有一半是真被洋葱熏的,另一部分则是赵断鸿故意卖惨加的。

书上说了,越是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弱势的一面,越能得到对方的怜惜。

辛如练自然看见了赵断鸿的小把戏,只是这次她倒没有如先前一般凑上去。

视线触及泪流不止的赵断鸿,辛如练瞳孔一缩,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眼泪这东西,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可自从经历过宋砚清的几次哭诉后,她反倒有些害怕这东西了。

辛如练不再看他,只道:“赵元帅先不要揉眼睛,我去让人送些清水来。”

说罢,转身迈步出去,独留赵断鸿一个人在雅间懊恼不已。

这招不好用啊,怎么还适得其反了?

看来也不能全信书中说的。

见到辛如练从里面出来,酒楼的人各自眼神乱转,就是不落到实处。

辛如练没理会他们,看着自己的指尖,一时有些恍惚。

她的读心术好像失效了。

指尖上莹白一线,是还未晾干的泪渍。

她带赵断鸿来酒楼吃饭切洋葱为的就是这个。

先前在晏行舟那里突然想通了自己能通过眼泪听取他人心声,就想着试一试自己有没有想岔。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眼泪没入唇齿时,她没有听到任何有关赵断鸿的心里想法。

辛如练轻叹一声,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够了,越来越不像她了。

很快有人送来了水,赵断鸿清洗一番,洋葱带来的刺痛也得到一部分缓和,但因为先前故意乱抹,眼睛还是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眼泪还在流,只是不像先前那般吓人。

偏生赵断鸿还喜欢用手去揉,这一揉不但得不到缓解,反而更加难受,眼睛都揉红了。

辛如练让人送水来时还特意差人去通知驿馆的大燕使者,不一会儿豹将听闻消息就赶来了。

看到赵断鸿眼睛红肿一片,像是刚哭过,豹将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看向辛如练的眼神也变得诡异莫测。

他们鹰帅何时哭过?

战场上被砍得只差半口气都没哼过一声疼,流过一滴泪。

今日居然……这是被一个女人弄哭了?

辛如练还要嘱咐两句回去记得看大夫,害人如此,她也有责任。

这洋葱是刺激性最强的那种,搞不好要疼上几日才能好,用些药物能少受些苦。

只是豹将压根不受她的一片好心,高声呵斥道:“不劳小宋夫人费心,我们鹰帅我们自己会照顾,凡请小宋夫人日后离我们鹰帅远一些,免得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对彼此都不好。”

赵断鸿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拍了一下豹将的头:“辛将军你别听他的,下次……”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赵断鸿就被豹将强制捂住嘴拉着走了。

“还下次,这次都被人欺负成这个鬼样,下次指不定成什么样子,你可是大燕的鹰帅,注意着点。”

豹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人往外面带。

“你拉我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那姓晏的一声不吭住到了宋府,我也要住进去……”

二人越走越远,越走越快,身影渐渐模糊,余下的话也听不清了,呜呜咽咽似乎又被捂住了嘴。

酒楼人来人往,这一出自然被看了去。

一个个假装吃酒喝茶,但目光都在辛如练和那看不见身影的赵断鸿身上瞟,心下各有所见。

这辛如练还是厉害,纵然没了军职,没了兵权,没了武功,一出手还能把人弄哭,而且这个人还是大名鼎鼎的鹰帅。

真是想不到啊。

辛如练顾自付了钱,如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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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无所谓地离去。

她一走,酒楼里顿时又热闹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揣摩辛如练做了什么,竟然让赵断鸿哭成这样,全然忘了之前送进去的那两筐洋葱。

等到有人想起来时,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荒诞理由也应运而生。

当然,这些辛如练尚且不知道。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等到身上的洋葱味都散了去,她才往宋府走。

此时宋府门口相比之前更加戒严,起先还有行人来往,但现在看不到半个人影,是被清场了的缘故。

再往前走,远远地就看见天子仪驾停在大门前,不是最为华贵彰显皇家身份的仪仗派头,看来谢景谙是私下来的。

辛如练眼眸微敛,想着谢景谙的来意,提步跨入宋府。

宋府内似乎也被人特意叮嘱过,伺候的丫鬟和小厮皆退避至前院,未得命令不得踏入后院半步。

辛如练原本打算回自己房间去的,可一听到谢景谙单独和晏行舟在凌竹亭谈话便觉得有些不对。

凌竹亭是整个宋府最高的地方,一侧种有茂林修竹,一侧引了活水流溪,春夏之际疏影横斜相映成趣,如今下了雪更是另一番阔朗景象。

可是这几日路面结冰,通往凌竹亭那条路并不好走,这天寒地冻的,晏行舟眼睛又受了伤不能视物,谢景谙怎么会偏偏选在那里。

辛如练心下狐疑,不动声色绕到凌竹亭背后。

许是得了谢景谙授意,周围并没有人看守,这倒是给了辛如练极大的便利。

借着竹林掩映,辛如练看见小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相行。

谢景谙今日做的是常服打扮,没了龙袍那道枷锁披身,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豪族世家的子弟,只是那眉宇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威严和肃穆,只怕没人敢把他当做寻常世家子。

“晏太子此番来我大齐,路上风餐露宿,临了又逢大雪,想来这一路颇为艰难,大齐不比大御四时温暖如春,不知可还住得习惯?”

晏行舟依旧白绫覆面,遮住双眼看不见眸底情绪:“有劳陛下挂怀,一切都好,大齐风光好景无限,我心向往之,此番瑞雪兆丰年,百姓无忧国邦无虞,至于齐御两国气候之差,说是说不尽诉也诉不完,若有机会定当请陛下到大御作客,行舟必尽地主之谊,为陛下亲自解说山川异域。”

说到心向往之时,晏行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勾,笑意温浅。

至于后面那句做客,谢景谙闻言不由得挑挑眉。

他现在大齐皇帝,而晏行舟是大御储君,不久后也是要登基为帝的。

到时候双方各自为政,谁还有时间去他国游山玩水。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不是为囚就是为质。

谢景谙轻笑一声,捻起竹叶上的积雪,雪粒子在指尖受热,很快便化成了一摊水,顺着他的手指蜿蜒不见。

“太子殿下客气了,说起来还是朕招待不周,让太子殿下平白蒙受伤眼之祸,听太医说,是左眼被一只鸟给啄了,伤到了要处,就连另一只眼睛也牵涉到了,这才导致双目失明,太子殿下是大御未来帝王,这要是在朕这里害了眼睛,可就是朕乃至整个大齐的罪过了。”

晏行舟道:“陛下言重,都是我不小心才酿成如此大祸,太医也说了只是暂时性失明,有陛下照看,珍贵药材养着,兴许过几日就恢复了。”

谢景谙注意到他话中的兴许二字,看向晏行舟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危险的审视。

别人一般都会说有陛下照看,相信过几日就养好了。

他倒好,说的是兴许。

大御储君在大齐为人所害失了双眼,何尝不是一个发兵的好由头。

抖了抖衣襟上的碎雪,谢景谙看向远方:“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受伤是事实,伤人的畜牲朕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这种表面乖顺实则包藏祸心之徒就该碎尸万段,免得不知天高地厚反扑啄人反受其害,太子殿下说是与不是?”

“陛下所言极是。”晏行舟笑意不减,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不过陛下有句话我不敢苟同,万物有灵,不是一句畜牲就能定论的,乖顺与否,包藏祸心与否也分时间地点,那鸟既然愤而啄伤我的眼,那想必定然是我做了什么得罪它的事,诸般事项有因有果,不会错的。”

“难怪九州都说大御明昭太子心有乾坤胸怀丘壑,待人接物不应常理,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以前朕只当是民间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谬赞,不及陛下万分之一。”

这个话题结束,二人都沉默地谁也没再继续说话,长时间的寂静蔓延在凌竹亭,唯有寒风轻啸,竹枝拥雪颤颤。

良久,谢景谙转头对晏行舟道:“这宋府的凌竹亭景色甚好,太子殿下且随我一观如何?”

说完,谢景谙又笑了一声:“朕倒是忘了,太子殿下眼伤未愈,怕是看不到这无边风月了。”

“风月在心不在目。”晏行舟言简意赅。

“这么说还是朕多操心了。”谢景谙收了笑,看向晏行舟的眸色微变,“如此,那便请吧,太子殿下。”

他嘴上说着请,但动作神态一点没有请的意思,也不管晏行舟双眼不便,顾自拾阶而上。

因为谢景谙来得突然,平日里凌竹亭也没人涉足,所以事先也没人清扫积雪。

此刻冰一层雪一层,哪怕是眼睛没受伤的人都得走得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晏行舟这种失明看不见的。

晏行舟没说什么,扶着围栏落在后面。

凌竹亭地势高,风也大,他行在其中,衣袖墨发被吹得鼓荡如波起,面上的白绫也被拉直扯长,飘飘如羽化而登仙。

靴子踩在足有手掌这么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暗纹缭绕的紫衣华袍蹭到竹枝上,带来簌簌落雪。

谢景谙就这么看着他借着扶栏一步步试探着向前。

因为看不见路,晏行舟走得很慢,但也走得很稳,一步一行,落脚很是从容。

然而,就在晏行舟即将要抵达谢景谙身前时,雪幕中寒光一闪,似有什么穿风而过。

再一看,一柄长剑指向晏行舟的咽喉。

而剑柄的一端,握在谢景谙手里。

第72章还望陛下不要忘了

谢景谙执剑,自上而下俯视,眉梢飞挑,活像是此刻握剑的人不是他一般:“太子殿下可要快些,好景不等人。”

晏行舟浑然不觉,扶着栏杆,始终以自己的节奏迈着台阶往上走。

栏杆触手生凉,他一点点地摸索攀着,如玉的指尖都冻红了一截,更显得单薄无助。

五步

两步

谢景谙就这样眯着眼瞧,等着他一步步撞向自己的剑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步

半步

剑尖抵上晏行舟的脖颈那一刻,周遭风雪都似静了静。

眼看着剑锋就要刺破肌肤,谢景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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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把剑一收,青锋斜挑,一片即将落下的雪花便被从中划破劈成两半,再飘飘洒洒坠落。

与此同时,谢景谙踢出一块石头。

石头裹着霜雪轱辘辘滚到晏行舟脚下,晏行舟正好踩上去,一个不稳就要向前栽倒。

谢景谙略一抬手,把人稳稳扶住:“太子殿下可要小心些,这雪大风急的,要是摔出个什么好歹来,这叫天下人如何看朕。”

“有陛下在,行舟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歹。”晏行舟笑道。

谢景谙冷哼一声,顾自去凌竹亭的坐了。

晏行舟紧随其后,也摸索着落座。

因为谢景谙点名要和晏行舟在凌竹亭议事,事出突然,小道上的积雪来不及清理,宋培印只得加紧差人在亭内放置了蒲垫和热茶,不至于失礼。

此刻无人伺候在侧,谢景谙也不再摆出什么皇帝架子,取了杯子开始斟茶。

茶水倾泻如柱,清透一线便尽数灌入杯盏之中。

谢景谙轻啜一口,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只是已经被冷风吹得有些凉了,口感算不上太好。

“宋府的茶配上宋府的景,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难怪太子殿下会选这里。”

“与其说是我选择了这里,不如说是这里选择了我。”晏行舟含笑,“宋阁老离开故居多年,父皇母后很是惦念,临行再三嘱咐,托我代他们问好。”

宋培印是九州五国有名的大儒,德高望重,早些年居住在大御,也曾和大御帝后打过交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晏行舟这一番话也算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宋府的原因。

他当时给辛如练的理由是见旧友,这个旧友对外是宋培印,对内那就是辛如练。

至于后面眼睛受伤住在宋府,这就是顺水推舟的事。

谢景谙似听非听,一边又倒了一杯茶,也没说信与不信晏行舟的说辞。

茶斟七分满,谢景谙叩了扣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轻这么一转,便有些许粉末落入杯里。

粉末入水即化,无色无味,未落下任何痕迹。

谢景谙也好似压根不怕留下什么把柄,故意当着晏行舟的面倒茶,又故意当着晏行舟的面把玉扳指露出来。

只紧紧盯着白绫下的那双眼睛,语气淡淡难测:“说了这么久的话,太子殿下想必也渴了罢,不如喝些茶水润润嗓子。”

说着,便把茶水递给晏行舟。

晏行舟道了声多谢,伸手便要去接。

无奈双眼无法视物,一时没找对方向,正好和谢景谙递过来的茶错开。

谢景谙看着他的动作,耐心地把茶送了过去:“太子殿下可得拿稳了,好茶不多得,要是撒了泼了,那可就拂了宋阁老一番心意了。”

“陛下说得极是,好茶,好景,好人,都不多得。”晏行舟云淡风轻,面上依旧还能看到笑意。

这一递一接,茶水同时落在二人手中。

寒风彻彻,竹叶四下晃动成雨,嚓嚓声不绝于耳。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有什么突然砸在二人共同拿着的茶杯上。

二人皆未防备,手中的茶杯被砸了个正着,直接掉在地上粉碎成片,杯里的茶水也跟着洒了一地,在雪上落了一片湿痕。

再一看,二人指尖只剩下一些碎雪残冰,可见方才是有人用雪团成了球抛过来的。

见自己的好事被人从中破坏,谢景谙脸色很是难看,正要发作却看见丛丛竹影之下,一个女子立于其中。

翠竹白雪交映,女子一身素衣染雪,眸色清寒如水,却比水还要寒上几分。

“阿练?”谢景谙稍稍诧异,脸上的怒色还未施展开来便迅速转为了不安。

辛如练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谢景谙急忙追上去,因为心急衣裳被竹枝刮破了都不自知,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凌竹亭,过程中还差点儿踩滑摔下去。

辛如练看也不看,沉默着往自己院子里去。

谢景谙几个跨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阿练,你听我说。”

“陛下想说什么?”辛如练毫不客气地甩开,“是想说刚才不是想借着让明昭太子喝下那杯被做了手脚的茶来构陷宋阁老乃至宋家,还是想说先前用剑试探明昭太子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要将整个大齐都赔上。”

被她一语道破,谢景谙心下颇惊:“阿练,你都看见了。”

辛如练神色如常:“陛下若是不想让我看见,现在就可以把我杀了。”

“是我不对,阿练,你别生气,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谢景谙按上她的肩头,低头讨好的模样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陛下,你不再是昔日那个可以任性妄为的皇子了,你是大齐的君主,你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关乎国家兴亡民生福祉。”辛如练长叹一声,“我言尽于此,还望陛下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说罢,不给谢景谙再开口的机会,行了一礼顾自退去。

“阿练……”谢景谙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手紧握成拳,发出咯咯的声响,眉宇是晕不开的阴沉。

半晌,拂袖离去。

辛如练在自己的小院子溜达了一圈,等到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才回屋。

这一进屋就看见地上放了十几个大木箱子,一个接一个,直直地摆了一长排,几乎把屋内能落脚的地方都占完了。

阮良桐见到她回来高兴得不行,连忙拉着她带着她到箱子前介绍。

这些箱子是佘九仓送来的,因为东西比较多,又是下大雪,路上难行,是以今天才到。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一些衣服玩具,发簪珠钗。

辛如练数了数,有整整十七个箱子,每一个箱子对应一个年岁,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阮良桐眸中含泪,想起曾经就是一阵鼻酸:“娘每年都会给你备下一个箱子,想着你多大了,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该用什么物件,通通都给你准备上。”

说着,阮良桐从第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件婴儿的衣服。

“瞧,这是娘为你亲手做的里衣,娘在夜里曾无数次幻想过你穿上它的样子,那么小,那么软,粉雕玉琢的,一定很好看。”

“还有这个。”阮良桐拿起一柄木剑,“不知道我的如练还记不记得?”

木剑材质特殊,花纹别致,上面有一道断开的痕迹,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巧妙地又缝合了回去,完好如初,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辛如练眸色一动:“这是五岁时周武师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不是已经被……”

后面那个名字,辛如练没再提,怕徒惹阮良桐伤心。

当时因为和辛如玉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辛护十分生气把木剑给折了扔掉。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这把木剑,更没有碰过其他木剑。

现在旧物重现,辛如练心下自然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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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辛如练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前那句话也不大对。

犹记得当时周武师送她木剑时,嘴里含含糊糊,似乎并不想多说这木剑的由来。

她那时也只当周武师为人憨厚,不求名利,现在想来似乎别有深意。

“这是父亲送给我的?”辛如练问。

这个父亲,当然不是指辛护。

阮良桐点头,笑道:“九仓当时为了在你生辰前把木剑做出来,没日没夜地赶工,手都被割伤了,原本还担心你不喜欢,看到你睡觉都抱着它他才松口气。”

手指抚上裂痕,阮良桐心有戚戚:“后来这把木剑被辛护折断扔到了茅厕,他悄悄捡了回来,身上因此臭了好几天,不过好在最后补上了,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辛如练接过木剑,如获至宝:“是,和以前一样,我很喜欢,谢谢爹,也谢谢娘。”

原来,过去十七年他们一直关注自己,从未缺席。

阮良桐抬手替辛如练捋过鬓角的碎发,泪水盈盈而出:“可是,我的如练用不上了,一切都太迟了。”

“不迟,娘能回到我身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过去的事谁都无法阻止,但好在我们还有现在和将来。”辛如练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开导。

她的娘哪哪都好,就是太爱哭了,跟水做的一样,每次和她说不上几句就会流泪。

说到底,都是觉得亏欠她。

爱女心切,莫过如此。

阮良桐也觉得辛如练说得有道理,当下便拉着辛如练坐在梳妆台前:“娘的如练说得对,我们不谈过去,娘给你准备了好多头面首饰,我们今天就好好打扮一会,把以前的补回来。”

难得阮良桐有兴致,辛如练便由着她。

只是垂眸看向指尖那一刻,神色有些漠然。

嘴里尚残留有泪水的咸苦之味,但她什么也没听到。

第二次

这是她第二次不能通过眼泪听取她人心声。

如果说先前在醉仙楼不能听到赵断鸿心声只是巧合,那么现在又要如何解释?之前听到的那些心里话又要怎么解释?

辛如练思绪万千,等到再抬头时,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明明这张脸还是她的,但就是多了几分秀雅明丽,不再像是在战场上经历过厮杀的女将军,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十七岁妙龄女子,窈窕端庄却不失俏皮可爱。

阮良桐给她梳好发髻,又取了珠钗绾好,从最后那个箱子里拿出几件样式颜色不同的裙衫,却在该穿哪件上犯了难。

“是该穿这件好呢?还是这件好?”阮良桐抱着裙衫上下翻看,就是拿不定主意,“这个颜色衬你,这个款式出新。”

辛如练笑着从她手里拿了鹅黄色的那件衣裙:“那就今天穿这个,明天穿这个好不好?”

阮良桐听了当即点头:“就听你的,娘以后每天都给我们如练梳妆打扮,保证漂漂亮亮的,让其他人羡慕去。”

辛如练含笑应下,在阮良桐的帮助下穿上了几乎没有穿过的鹅黄色裙衫。

她素来只着冷色调的衣物,衣柜里不是素白色就是天青色,这般明艳俏丽的颜色她还是第一次穿。

似乎,还不错。

阮良桐拉着她转了好几圈,怎么看怎么满意:“我们家如练就是好看,不打扮好看,打扮了也好看。”

她高兴,辛如练也跟着笑。

阮良桐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忽然想到什么:“对了,趁着这几日下雪,娘得去采些竹叶上的雪水来,如练还没吃过娘做的豆蔻熟水吧,这可是娘的拿手甜饮,配上这竹叶雪水让人吃了想三年。”

说着,起身便要出去。

辛如练忙拉住她。

这宋府里有竹子的地方就只有凌竹亭,那里地势高又结了冰,对阮良桐来说太过危险。

而让阮良桐去外面别的地方去竹叶雪水她又不放心。

于是再三和阮良桐沟通后,辛如练便挎了篮子,拿了瓷瓶往凌竹亭去。

她一出来,府中丫鬟纷纷向她行礼致意,当看到她这一身装扮后眼睛都是一亮。

等到辛如练走开,一个个都小声说她们小宋夫人今日格外好看。

当然,也不是以前不好看。

只是过往辛如练穿着打扮都太过素净,看上去太过清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像是这个年龄段女子该有的样子。

如今这样打扮起来,便显得很是不同与惊艳了。

辛如练一路向着凌竹亭的方向走,只是当她踩上台阶,踏上积雪时,忽地听到一男声询问。

“谁?”

声线朗然,却夹杂着一丝颤音,似乎是被风雪冻住了,显得有些沙哑。

辛如练眉心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亭里坐了一人,紫衣华袍,白绫覆面,彼时这漫天飘雪都成了他的陪衬,公子如玉,矜贵无双。

晏行舟?

他怎么还在这里?

辛如练心下疑惑。

当看到晏行舟的手被冻得通红,鼻尖脸颊也泛着冻色,就连袍角肩头都被雪覆了一层,辛如练就更不理解了。

他这是一直在这里冻着?

自从谢景谙离开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个时辰,所以他这是在亭子里干坐了一个时辰?

他的侍卫呢?

都不管的吗?

辛如练心下想了许多,遥遥向他一礼:“太子殿下。”

第73章嫂嫂可以扶我一下吗

晏行舟一听是她,笑容立刻浮现脸上:“原来是嫂嫂。”

许是因为之前见过那双眼睛,辛如练总能透过它想起别的人,纵然现在晏行舟白绫遮面,她看不见那双点了泪痣的眼,但辛如练并不欲与他多说什么。

现在四下无人,她更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正打算找个借口告辞,虽然有些失礼,但也总比现在这样好些。

不料辛如练刚要往后退出去,脚尖都转了一个圈,忽听得晏行舟道。

“嫂嫂可以扶我一下吗?”

许是怕辛如练误会,晏行舟又笑着补了一句:“我看不见,下亭子恐怕有些困难。”

这凌竹亭地势高,小道又崎岖,现下被冰雪覆盖,平时都是上亭容易下亭难,更别说眼睛看不见的人了。

所以,他一直待在上面是因为这个?

辛如练看了看晏行舟,道:“我去叫殿下的人来。”

疏离,冷漠,甚至比之前在一线天时还要生分几分。

身为太子,身边侍卫成众,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有人替他去做,何必在上面吹冷风苦苦等到现在。

晏行舟无奈一笑。

他就知道她的练儿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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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沾了茶渍和风雪,不太体面,恐在他们面前失了威仪。”

辛如练一顿。

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

堂堂太子还怕在属下面前失了威仪?

照他这么说,他怕在臣子面前失仪,难道在她面前就可以失仪了?

似乎知道辛如练在想什么,晏行舟笑了:“我最狼狈的样子都被嫂嫂看过了,自然不怕在嫂嫂面前失仪。”

辛如练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她知道晏行舟说的是什么。

是一线天那次,那时晏行舟的身份还是席东月。

她们一行四人被困暗道密室,后来好不容易打通石门,又拼尽全力从河水里游上岸,这一番折腾下来哪个不是狼狈不堪?

不过说到茶渍,辛如练的视线在他紫衣华袍上落了落,果然看见其中一角上有些浅黄的痕迹,被风雪这么一吹,已经冻成了块,硬邦邦的支棱在袍角,原本垂顺华贵的衣服也显得有些滑稽。

确实有失威仪。

“现在这样,那我岂不是还得向太子殿下告罪?”辛如练反问。

这茶是她打破的,学的还是赵断鸿用雪球砸人那手。

当时那个情况,不管晏行舟喝与不喝,最后都会很麻烦,宋家也难逃一劫。

若是由她出面搞砸,事情就不一样了。

别人这样做或许早就被拖出去砍头,但她知道谢景谙不会拿她怎么样,起码现在还不会。

她啊,如今也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了。

她这句话颇有些没头没尾,还有些不阴不阳。

晏行舟心思通透,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禁失笑:“所以还得麻烦嫂嫂扶我下亭。”

辛如练一噎。

这是变相认可了她的话?

所以,她洒的茶,让他失了体面,现在就要由她来承担责任。

谢景谙那杯茶喝下去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她出手摔茶,虽然是从大局考虑,但怎么说也算是暗中帮了他一把。

结果没得到他半句道谢也就罢了,现在反倒被倒打一耙。

辛如练目光在晏行舟缠着白绫的眼睛上凝了一刻。

也是,他又看不见,哪里知道那杯茶有问题。

当然,她出手也不是为了能得到他的感谢。

吐出一口浊气,辛如练开口道:“太子殿下这般无赖刁难,大御的百姓们知道吗?”

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开口就直指晏行舟无赖。

反正先前砸杯子那种大不敬的事她都做了,再有别的失礼行为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这晏行舟倒好,又说怕在手下面前失了仪态,又说麻烦她扶他下来。

就差指名道姓让她为先前摔茶杯的事道歉了。

大御民众对他们这位太子殿下赞不绝口,只要说起他都是百般敬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过晏行舟现在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他是席东月的时候怎么不见得这般,现在成了明昭太子反而会同寻常人一样使小性子。

晏行舟勾唇,丝毫不觉辛如练是借着调侃骂他:“是啊,嫂嫂见到了我这般泼皮模样,可要替我保密。”

辛如练发现,晏行舟这人总是能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让人无从挑错,几句下来她也是磨得没了脾气。

二人谁都没再提及先前亭子内茶盏被故意砸破的事,寒风冻骨,竹枝轻晃,稀稀落落的雪花又变得密集了些。

“嫂嫂。”晏行舟笑着唤她。

辛如练知道,这是委婉提醒她该扶他下亭子了。

一会儿雪下大了,估计更不好走。

但辛如练没有应声,就像是没听见。

“看来是被我气走了。”晏行舟长叹一声,兀自失笑,“叫你得罪人,现在好了,得自己摸回去了。”

笑罢,晏行舟慢慢起身,一点点试探着下台阶。

他在亭子里待的时间太长,又没有取暖的炭火和汤婆子,手脚早就冻僵了,是以这般走动起来显得很是笨拙迟钝,说是三岁小儿蹒跚学步也不足为过。

辛如练看着他一步步踩着厚厚的雪层腾挪,一点点扶着冰冷刺骨的栏杆移动,指尖碰到冰雪,被冻得由红转青,看上去很是骇人。

这人倒是个能忍能挨的,被冻成这样方才都还有心思和她说笑。

怕晏行舟不小心摔倒,这么高的凌竹台,摔下来可想而知。

只怕到时候外面传的就不止是她害得明昭太子伤了眼睛,添油加醋说她灾星降世,害人不浅都有。

辛如练时刻注意着晏行舟的动作,他下来的速度比上去时还要慢,额角因为精神高度紧绷而浸出细细的冷汗,再被风吹成凝。

有好几步他都差点儿踩滑,虽然没什么大碍,但看上去提心吊胆的,更别说亲自经历的人。

辛如练觉得,晏行舟自己走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就像身处绝境中的人,不逼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能有多大。

更别说晏行舟还有一身好功夫。

在一线天时她可看得清清楚楚,晏行舟能和赵断鸿对打还不落下风,可见功夫本身不差,更别说后面她们被困暗室,还是他把门给砸开的。

即使眼睛现在暂时不能视物,但听声辨位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以至于他先前表现出来的那些,辛如练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隐隐觉得他是装的。

至于为什么要装,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一国太子的事,她别管,也不想管。

只是她刚这么想,晏行舟脚下忽然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一扑。

手下意识地胡乱挥了好几次,似乎想要拉住什么稳住身形,但这次的他没有先前那般好运气,直直地向前栽去。

地上冰冷,台阶坚硬,这要是磕在上面,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把月,这还是最保守的情况,严重一些的,小命难保也说不一定。

晏行舟自然也是知道后果的,心中哀叹一声,却也有一丝窃喜。

真要摔了,是不是能在宋府多待些日子,能多和他的练儿多接触接触。

不过,他的小算盘还没来得及打响。

耳边传来竹枝的颤颤声响,一根冰凉又细长的物件突然挡住了他的去势,轻轻一挑一抵,直接把他即将摔在台阶上的身形给扭转稳固。

晏行舟站稳身形,惊喜地唤:“是嫂嫂吗?原来嫂嫂还没走?”

手里的东西细细长长一条,还能摸到上面有碎雪枝干,似乎是一根竹竿。

断口处还很新鲜,应该是刚才从那一片竹林里折的。

此时竹竿一端搁在他面前,另一端握在辛如练手里。

辛如练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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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应他:“太子殿下尚在这里,我若是走了岂不是有失待客之道。”

真要把晏行舟晾在这里,回头对宋家来说也不好。

“多谢嫂嫂。”晏行舟含笑向她道谢,想起之前的对话,不由得又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嫂嫂怎么说也是我的嫂嫂,让嫂嫂扶我是不像话,嫂嫂要是顾忌男女大防,不如就用这根竹竿好了,嫂嫂在前面牵着,我跟在后面,这样就不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了。”

辛如练被他这厚颜无耻的说辞给噎得不行。

让她扶着他不像话,让她用竹竿牵着他难道就像话了?

至于什么男女大防,这个她倒是不怎么在意。

她一个带兵打仗的将领,在死人堆摸爬滚打这么久,生死面前什么都是虚的,更别说这些约束女子的规训了。

不过现在嘛……

辛如练蓦地把竹竿一松,手里的那端顿时嚓的一声撞在雪地上:“太子殿下客气了,与其这样牵着拉着不成体统,还不如殿下自己当拐杖拄着,反正殿下现在已经失仪了,再失仪些想必也没什么。”

拄拐杖确实不好看,尤其是作为一国太子,形象自然也是重中之重,如此这般拄着拐杖,怎么说都是有失威仪的。

这还是晏行舟第一次听见她说这么多话,不由得一笑。

无论是文丛润,还是宋砚清,又或是席东月,辛如练同他说话向来不超过两句。

许是战场上发号施令习惯了,辛如练说话总是言简意赅,像刚才那样长篇大段实属不多见。

只是,他还是没能借着眼睛看不见,让她同自己走近些。

辛如练不知道他笑什么,也没多问,转身便去取竹叶上的雪。

虽然一直在和晏行舟打一些没有意义的嘴仗,但她可没忘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从篮子里拿出专门的工具,辛如练挑着竹叶尖没有杂质的积雪,一点点拨进瓷瓶里。

晏行舟也没再强求她再来搀扶自己,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当真拄着竹竿缓缓从台阶上走下来。

竹竿笃笃敲在一地碎玉乱琼,又落在结了冰层的台阶上。

辛如练没再关注他,一心忙活自己的事。

竹竿已经给他了,依晏行舟的武功能力,要是再像先前那般踩空摔倒就不礼貌了。

本身厉害的人,即使眼睛受伤无法视物,给他一根竹竿也够用了。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咄咄声音,起先辛如练还没注意到这清脆的竹竿触地声,等到听了一遍后才后知后觉这声音更像是一首曲子。

音调婉转悠扬,节奏轻快悦耳,很难想象是用竹竿敲出来的。

辛如练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好听极了,特别是配着这漫天飞雪,青竹翠色,更是别有韵味。

等到她采完了这一片的竹叶雪,那木笃声也来到了身旁。

辛如练一回头就看见了一步之外的晏行舟,蹙了蹙眉表示不解。

从亭子下去的路在那边,他怎么走着走着走到她这边来了。

正要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却又想起他眼睛还看不见,不由得开口道:“太子殿下,下凌竹亭的路在你的左手边。”

潜台词就是你走错了,别来打扰我,我没心思再跟你掰扯一些有的没的。

“嫂嫂是在采竹叶上的积雪吗?”晏行舟没理会她的提醒,而是直接起了另一个话头。

辛如练睨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能看见了?”

“嫂嫂想确认一下吗?”晏行舟不答反问。

辛如练觉得他说话很有意思。

就如同他先前和谢景谙在这凌竹亭说话一样,两个人打哑谜般你来我往,夹枪带棒谁也不让谁。

现在他这句想确认一下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是让她确认有没有盲?

还是让她确认有没有恢复?

辛如练拨了拨落在睫翼上的落雪,面无表情:“太子殿下,男女大防。”

点到为止,她没有再说下去。

晏行舟勾唇,笑意盈盈如秋水化月。

她的练儿平日里看着清冷如霜,没想到也这般促狭,竟然用他先前说过的话来堵他。

脸上笑意更浓,晏行舟道:“我都叫嫂嫂了,宋兄不在,我自是该替他照顾嫂嫂,男女大防什么的,不存在这一说。”

辛如练被他嘴角的笑意晃花了眼,有些不太适应地撇开目光。

她发现晏行舟似乎很爱笑,无论说什么都是笑着的,哪怕眼睛被乡书啄了,和谢景谙公然叫板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可是笑归笑,说的话就不怎么讨喜了。

说男女大防的是他,现在说不存在的也是他。

合着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辛如练呵了一声:“那我还得谢谢太子殿下?”

晏行舟接得也快:“嫂嫂不必跟我客气。”

辛如练懒得理他,挎着篮子就往另一边竹林去。

晏行舟亦步亦趋,也不管路好不好走,在后面跟着慢悠悠地又敲着竹竿,甚至还细心地回答先前辛如练问他是不是能看见了的话。

“嫂嫂,我看不见,但是我能听见。”

竹叶哗哗地响,辛如练又不会无缘无故去而复返,他但凡好好想一想也能猜个大概。

辛如练这次没接他的话,只顾着采装叶片上的积雪。

和晏行舟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她懒得搭理。

她不说,晏行舟也没法继续。

只一遍又一遍地敲着竹竿,和她一起在飞雪里驻足。

等到辛如练把篮子里瓷瓶都装满了,才发现晏行舟就在她身后举着袖子给她挡雪。

难怪她说这雪明明越下越大的,怎么突然就停了,原来是他给自己挡着。

反观晏行舟,他就被雪淋了满头满肩,不过倒是没有磨灭他的矜贵之气,反而平添了几分温润。

辛如练视线扫了扫。

这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这副模样,风度在他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哪怕先前摸着栏杆上下凌竹亭都是如此,就好像是把礼仪风度刻进了骨子里,举手投足自然成景,却又不显得刻板僵硬。

大御明昭太子,果然名不虚传。

等到二人从凌竹亭下去,天已经擦黑。

晏行舟赖着辛如练一起走了一段路,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肩并肩地走着,唯有竹竿敲着地面清脆如玉石相撞。

辛如练慢,晏行舟也慢。

辛如练快,晏行舟则会拉住辛如练的袖子让她等等。

后面还是他怕把辛如练给闹烦了,不再得寸进尺。

晃悠悠地回到南侧院后,晏行舟一进屋子就让人取了笔墨纸砚来。

南侧院的侍卫婢子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们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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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这么开心。

上一次殿下这么笑,似乎还是半年前春寒料峭那几日。

烛火忽忽荡荡,案前的人解下眼上的白绫,泪痣浅浅,除去左眼当中腥红一点,眼底清明一片,笑意也溺在其中。

执笔,蘸墨,晏行舟铺开纸张,想着心中至景,一笔一画地在上面描绘着,勾勒着。

屋外雪落无声,屋内笔墨生香,烛光把他的身影拉长,落地成双,一旁的青柚瓷瓶里红梅点血,桌上茶香弥弥,不似人间。

等到蜡烛换了两道,晏行舟方才搁笔抬头,一幅美人近竹图也跃然纸上。

画上的美人席着一身鹅黄裙衫,娉娉袅袅,亭亭玉立,发髻高绾如云,皓腕凝霜带雪,寒风习习,白雪青竹交相辉映,女子挎着篮子行于其间,专注地采集竹叶上的落雪。

晏行舟看着看着,眼底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

喜怒嗔笑皆是风景。

等到墨迹干了,晏行舟又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已经装了不少画纸,厚厚一沓。

晏行舟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画放进去,又好似看不够一般,手指抚上画上之人的眉眼,就像是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练儿呐……”

“练儿……”

他一声声地唤着画上的人,每唤一声,眼底笑意便浓上一抹。

这是练儿。

是会跟他呛声、调侃的练儿。

如此可爱,如此令人心动。

第74章你就这么喜欢他

翌日

驿馆

褚谦一把推开门扉,轰隆巨响,门被大力撞开,外头的风雪猛地灌入,带来簌簌冷意。

屋内,褚楚握着笔,捧着书认真抄写什么,就连神色也不曾变化过一分,似乎并没有被褚谦的无礼行为打扰。

在大乐褚谦三天两头就会没事找事发疯,像这般闯她的房间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不搭理他自己做自己的事就成了。

见褚楚头也不抬,又是一副淡定模样,褚谦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子,嗤笑一声。

“皇妹还真是坐得住,大御明昭太子都来了这么久,听说还受了伤,你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妻居然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褚楚跟没听见一般,就连半分眼神都不曾给来人,唯一的停顿就是把手上的书页翻篇,简单扫了一眼之后执笔又在纸上书写。

屋内燃着炭火,门扇洞开,冷空气陡然侵袭,她轻微地瑟缩一下,吸了吸鼻子提笔蘸墨。

褚谦看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来气,几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上下这么一瞥,是本佛经。

“皇妹还有心思抄写佛经?抄给谁看?佛祖?佛祖信吗?皇妹自己信吗?”褚谦冷哼,“皇妹不会装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佛莲圣女了吧?骗别人可以,可别把自己给骗了。”

这话讽刺意味非常,是个人都会动容。

然而褚楚依旧沉默着,书册被拿走她也不着急不作为,口中默念佛经的同时,笔下字字生花,就当褚谦不存在。

是早已将佛经烂熟于心,之所以抱着书册不过是为了温习一遍。

且大乐有古俗,说是每翻一遍佛经,就能为父母祈福一遍,佛祖听到了,自然会怜其孝心,达成心愿。

她虽然不信神佛,但为了远在大乐的父皇母后,她愿意多此一举。

褚谦就这么盯着她瞧,从她额头的赤色三叶花钿到低垂的眼,再到握笔的手。

不得不说,他这位皇妹的字很好看。

寻常女子的笔墨多娟秀清雅,可她的字点竖横折龙飞凤舞,一笔一划行云流水,大气却又不喧宾夺主,浩瀚可见其间山河万里,就连当初父皇母后都曾夸过有书圣之遗风。

想到这里,褚谦就是一阵气闷。

他的字和皇妹相比明明也不差,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可就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皇母后的半句夸赞。

同样是父皇母后的孩子,可在他们眼里,他什么都不如他们这位掌上明珠。

把佛经随手一扔,褚谦扬手拽走褚楚笔下的纸张,其上墨迹尚新,有淡淡的香气浮在其间,是上好的徽墨。

褚谦举着它半转了个圈,顺势靠坐到了褚楚写字的案几上:“好字!”

随着这一声赞叹,滋啦一声,手上的纸张也被撕毁。

褚谦看着手上一分为二的佛经抄写纸,脸上都不稀得装什么不小心,只恶趣味道:“呀,不好意思,撕坏了,皇妹不会怪皇兄的吧。”

褚楚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对他故意弄坏自己抄写的佛经并不在意,也不生气,接着镇纸下的白纸继续默写。

褚谦好整以暇地瞧着,本以为她会耐着性子重新抄写一遍,可谁知道落笔写下的竟然是他刚刚撕毁的那张佛经上的后面一句。

还真是不在意。

褚谦哈了一声。

再度抬手,这次抽走的是褚楚手中的笔。

笔尖蘸了墨,被他这么一抽,墨渍全沾在了褚楚的虎口上,晕作了一团。

接二连三被打断,这下再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继续抄写佛经是不成了。

褚楚压了压涌上心底的怒意,狠狠瞪了褚谦一眼:“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怎么没意思?皇妹现在这个样子最有意思。”褚谦很喜欢她气恼不发的模样,当下朗声大笑起来,“有没有人告诉过皇妹,你这般隐忍嗔怒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想叫人……好好压在身下欺负。”

最后这句话是他压低声音凑到褚楚耳边说的,语气低沉,气息灼热,就像是恶狼盯着掌控之中的猎物在笑。

这般贴近,从外面看去,不知道的只当时兄妹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

“混蛋。”褚楚怒骂,拿起砚台就朝他砸去。

褚谦略略让开,一把钳制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身前:“这就沉不住气了?我还没做什么呢,皇妹就这般迫不及待投怀送抱,这叫你那未婚夫可怎么想?”

左手被扣住卸力,砚台哐的一声掉在案几上,上好的墨泼洒开来,染了满桌满纸。

褚楚抬起另一只手就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褚谦,你疯够了没有?”

掌心阵阵发麻,她用了大力气。

之前在大乐他虽然也疯,但顾忌着父皇母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疯得彻底,如今出了国界,他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巴掌声响在整间房内,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刹那间惊起无数水花。

“没有。”

相比褚楚的怒呵,褚谦倒是显得更加平静,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讥诮的笑,就好像方才挨了一巴掌的人不是他。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外人眼中那个儒雅随和的模样,眼神阴恻沉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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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要自己一个人疯,我还要拉着你一起疯。”

“来……”

见势不好,褚楚拼命挣脱他的桎梏,不料刚跑出去两步就被褚谦捏着后颈摔到桌案上。

后背抵上案几,发出一声闷响,笔墨纸砚落了一地,褚楚疼得眉头顿时皱成一团,还没来得及呼痛,阴影便罩了下来。

“皇妹是想喊来人?”褚谦掐着她的脸颊,笑得猖狂,“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帮你?”

褚楚当然知道她身边都是他的眼线,她也没指望让那些人来解救自己。

之所以喊来人不过是想惊动隔壁的大燕人。

大燕人直爽仗义,断不会坐视不管。

不管是谁,只要能发现这边的不对劲,她都有机会化解此刻的危机。

褚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兀自笑了:“还是说皇妹想让隔壁的那些大燕的人来救你?”

“怎么,勾搭上大御明昭太子还不够?现在又想和大燕鹰帅扯上关系?”手指摩挲着女子的唇瓣,褚谦眸中的光逐渐变得危险,“皇妹啊皇妹,你就这么喜欢勾引别的男人?”

褚楚想要开口骂他,刚一开口,褚谦就把手指给滑了进去,绞着她的口腔让她呜呜咽咽什么也说不出。

伸手推他,却被缚住双手动弹不得,抬腿去踹时又听得褚谦悠悠道。

“皇妹最好是把动静弄大些,也好让大燕的人都看看你这副模样,看看你是怎么勾引自家兄长行不伦之事,也让外面的人都看看佛祖座下洁身自好的佛莲圣女是怎么在自家兄长身下浪·荡的。”

褚楚被他搬弄是非的无耻行径给气得不行,苦于无法怒骂,只能狠狠咬上他的手指。

血液蔓延至舌尖,褚楚不适地呛了一口。

褚谦似乎很享受指尖传来的疼痛,脸上笑意更甚:“不是要把大燕人引来吗?皇妹光是咬手指有什么用?不如皇兄帮你。”

褚楚眼神露出惊惧之色,如果此刻能说话,她已经把能骂人的词汇都一道喷在褚谦头上。

若是有武器,也一定会毫不犹豫朝他身上使唤。

脖颈蓦地一紧,是齿尖刺破肌肤带来的疼痛。

褚楚把他的手咬得越狠,脖颈上的疼痛也就越重。

二人似乎较上了劲,谁也不肯先松口,似乎都要把自己身上的疼痛施加到彼此身上,来一次彻头彻尾的感同身受,好叫对方痛彻心扉,铭记一生。

呼吸灼灼,压抑的气息也好似被什么点燃,一时间分不清是谁在闷哼低喘。

褚谦还要再深入些,忽觉得心头一梗,四肢酸软无力,眼前也有些看不分明,还未开口喉头便是一甜,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血喷了一地,有少许溅到了他的衣角,不是正常的红,而是乌黑的。

他中毒了。

褚谦后知后觉,看向褚楚的眼睛眯了眯,异常危险:“你在自己身上下毒?”

他进来后既没吃她这里的东西,也没碰什么别的东西,唯一动的就是她的脖颈。

见他中计,褚楚也没了先前那般惧色,趁着手上力度一松,抬腿把人踢开。

嘴边是褚谦的血,脖子上是她的血,两相映照,衬得额心的三叶花钿越发刺目。

嫌弃地把嘴里的血吐掉,褚楚冷笑:“是啊,你才知道吗?”

自从上回大福寺方丈批命,褚谦咬破她的耳垂后,她就开始在自己身上下毒了。

她不知道褚谦会什么时候再来找她麻烦,只能有备无患。

方才佯装势弱,不过就是为了诱他上钩。

这种乱咬人的疯狗,总要让他吃些苦头他才会长记性。

闻言,褚谦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又被体内的毒牵制,后退几步差点儿摔倒,还是撑着柱子才不至于跌下去。

饶是如此,他的眼神也始终勾在褚楚身上。

就像是黑暗中的毒蛇,阴暗、嗜血、疯狂。

褚楚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背脊无端生寒,刚要扭头跑开,手腕猛地被拽住。

脖颈被人掐住,鼻梁被狠狠一撞,泪花还没来得及溢出眼眶,紧接着,唇便被冷硬的什么给压住。

唇齿磕碰在一起,横冲直撞,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

褚楚欲挣扎,脖子却被掐得喘不过气,尤其对方还是掐在她血肉模糊的血口处,疼和呼吸不畅让她面容几近扭曲,指甲胡乱掐在褚谦的手背上,但就是使不上力。

忽然,脖颈上一松,新鲜空气灌入,褚楚胸口剧烈起伏,贪婪地张嘴呼吸。

然而刚张嘴,有什么湿滑溜了进来,肆意地在她里面攻城略地,缠着她一起沉沦浮转。

“疯狗……”

唇齿间溢出一句含糊的斥骂,褚楚怒不可遏,一下又一下地踢打、抓挠。

似乎为了映照她这句话,褚谦当真如疯狗一般咬上她的唇,新血叠旧血,铁锈一般的味道再度萦绕在二人之间。

以往都是吓唬吓唬她,点到为止即可。

可今日,他并不想再这么做了。

他要让她痛,让她哭,让她记着,惹怒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许是吃痛,褚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褚谦。

与此同时,一个耳光又落到褚谦脸上,比之先前那个还要脆响几分。

褚谦方才发了狠,盛怒之下自是什么都无法抵挡他的攻势,如今毒性发作,败退下来也如山倒。

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褚谦抹了一把嘴边残留的血迹,有他的,也有褚楚的,而那先前被咬破的手指,淋漓可见骨。

“要死一起死。”

褚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在自己身上下了毒,他中了毒,方才又借着那个血淋淋的吻把血灌给她,企图以这样的方式让她也一起中毒。

褚楚不住地擦着嘴,一边擦一边扶着花盆摆件干呕。

倒不是要把那些血吐出来,只是生理性地恶心呕吐。

她下的毒,她自己当然不会中毒。

更何况,这毒只是让褚谦大病一场,让他消停一阵子,并不会取人性命。

之所以呕吐是因为难受,不是疼痛的那种难受,是心理上的难受。

褚谦的靠近,褚谦的呼吸,褚谦的气息,褚谦的血液,任何一样都让她难受至极,偏偏这些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久久黏在她身上,挥之不去,忘之不掉,膈应,痛苦。

胃里泛酸,褚楚这几日又吃得清淡,有些时候甚至不吃,以至于除了苦水,什么都没吐出来。

整个人还是很难受,难受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颤栗。

褚谦看着她这个样子,忽地吃吃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怎么,和我亲近你就这么恶心?”

话音刚落,褚楚胃腔一阵翻涌,没忍住俯身吐了,连带着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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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旁的凳子,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她竭力地捂住耳朵,几乎要把头给抱住,似要把褚谦的声音隔绝开来。

她现在光是听到他的声音都难受得不行。

褚谦的脸黑得很难看。

抬手点了自己身上几个穴位抑制体内毒发,调息片刻才算缓过来。

盯着褚楚看了好一会儿,褚谦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晏行舟?”

喜欢到为他守身如玉,喜欢到被自己威胁退婚也要跑到大齐来保全婚约,喜欢到光是和他亲吻就能难受成这个样子。

褚楚死死捂着耳朵,几乎是蜷缩在角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眼泪因为前几次呕吐肆意流淌。

不是她要哭,是身体的麻木让她无法阻止眼泪流出。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我偏要你那未婚夫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你猜他看到之后还会不会要你?”

说着,褚谦上前拉起褚楚,说什么就要把她往外带。

褚楚被他触碰的一瞬间几乎惊叫出声,瑟缩着后退:“放开我……畜生……渣滓……你不得好死……”

她不能去见晏行舟。

她现在这个样子,别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时候传扬出去,她还怎么用婚约和晏行舟做交易,她又要怎么去争大乐宝座。

“怕了?晚了我告诉你,既然你狠不下心退婚,我今日便帮你一把。”褚谦任由她骂,拽着她就是不松手,“我说过的,我不介意亲自出手,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大御的时候他就说过。

“我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后你还未退婚,我不介意亲自出手,真要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就不只是退婚这么简单了。”

“皇妹好好考虑,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言如在耳,褚楚拼了命地反抗。

她当初拖着不退婚,以婚约和晏行舟做交易才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知道这个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一直拖下去。

可谁知道褚谦会这么早爆发。

褚楚拼了命地撕咬、踢打,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的气力在她面前完全不够看。

“褚谦,我要杀了你,你个疯狗,我一定会杀了你。”

褚谦怎么会惧怕她这等没什么攻击性的辱骂,哈哈一笑:“我是不是疯狗,你刚刚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一边说,他的眼睛一边往褚楚的唇瓣上瞟。

因为刚才那一番动静,唇脂晕染不见颜色,取而代之的则是鲜红的血液。

而那血液当中,咬痕尤为明显。

褚楚被他这么一看,恶心感又袭上心头,疯狂捶打着褚谦让他放开自己。

见她实在闹腾,褚谦直接把人扛在肩头:“我劝皇妹还是省些力气,免得待会儿见到了你心心念念一心要嫁的未婚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第75章不见棺材不落泪

褚楚气急,拔出发髻上的簪子向他腰间胡乱扎去。

她不懂功夫,只知道能把人刺伤就行,把人刺痛就行,把人刺死她就不乞求了,她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

簪尖锋利,扎破衣料落在身上,褚谦几乎是倒抽一口冷气。

把人狠狠摔在桌案上,褚谦一把抢过她手里带血的簪子扔到一旁:“倒是长本事了。”

上次用碎瓷片划伤他的脖子,这次用簪子刺伤他的腰,下次是不是要用刀抵着他的心口?

褚楚被撞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痛席卷全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口气还没上来,双手就被褚谦用腰带给捆束起来。

“褚谦,你个疯子,放开我,放开。”

“本来还想着给你留几分体面,现在看来你也不需要什么体面了。”褚谦把腰带打成死结,同时不忘把褚楚头上剩余的珠翠都给卸了,“晏行舟今天你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没了朱钗盘绾,发髻松乱,缎子一般的青丝散做一肩。

褚楚张嘴就要去咬他,然而才张口就被手帕给堵个正着。

做完这一切,褚谦拽着人风一般出了驿馆。

为求速度,他这次就连轻功都用上了,没走正门,直接翻墙出去的。

褚楚不住地挣扎反抗,褚谦到底中了毒,强行压制也不过只能撑一时片刻,更何况现如今他又运功带人,这般下来也经不住褚楚的扭打挣扎。

以至于到宋府门口时,他身形微微踉跄,再度吐出一口血来,连带着撞倒了一旁赵断鸿堆的雪人。

守在周围的将兵从他们二人一出现就注意到了,一个个竖起手里的长枪剑戟,眼神锐利如刀。

来人一个阴沉着脸浑身带血,神色看上去很是阴沉。

一个被捆住手堵着嘴,头发散乱看不清形容。

守门的将兵一时也没认出来是谁,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宋府本身就是大齐数一数二的高官府邸,平日里也没谁敢擅闯,如今大御明昭太子又住进了宋府,就更没人有那个胆子敢在府前闹事。

突然出现这么两个人,将兵们意外之余也很是慎重。

毕竟事关太子安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真要是有什么闪失,他们恶客担待不起。

听到他人的声音,褚楚也不再挣扎乱动,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瞧了去,多年来的经营就全白费了。

忍着恶心把脸死死压在褚谦胸膛,褚楚蹭掉嘴里的手帕,用只有褚谦能听见的声音道:“褚谦,回驿馆,你不要太过分。”

因为长时间被手帕堵着嘴,又是惊惧又是恐慌,现下的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见到她这个样子,褚谦郁闷的心情总算畅快了些,同样压低声线在褚楚耳边说:“过分?皇妹都能给皇兄下毒,我这又算什么过分的?”

“我再说一遍,回驿馆,别逼我鱼死网破。”褚楚压抑着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在人前露出端倪。

褚谦挑了挑眉:“回驿馆也行,求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褚楚这下没再说话了。

求他,除非她死。

没听到怀中的人说话,褚谦不住冷笑。

到现在都还和他叫板唱反调,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机会我已经给了,既然皇妹不屑一顾,那就鱼死网破好了。”褚谦敛了神色,眸中危险意味非常。

反正今日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各自脸皮都已经撕破了,他不在乎火烧得更猛一些。

就是要让她吃些教训,这样她才会乖,才会不妄图攀附别的男人来逃离他。

半天不见门前的二人应答,将兵已经没了耐心,举着长枪就要上前把人扣下。

“瞎了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本王可是大乐瑾王。”褚谦吐掉口中的余血,不在意地用手背一擦,搂着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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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得低低的褚楚大声喧斥,“去告诉你们太子殿下,就说本王把皇妹带来了,有些事想要和他当面说。”

他没说怀中的人是晏行舟的未婚妻,只说是他的皇妹。

她只能是他的皇妹,也只能是他的。

这话不怎么礼貌,守门的将兵本来想呵斥几句,但当听到褚谦说什么大乐瑾王,皇妹等的字眼便收敛了神色。

这几句算是自报家门,身份已然明了。

闻言,将兵们的视线不由得向褚楚看去。

大乐瑾王的皇妹,可不就是韶宁帝姬。

大御明昭太子和大乐韶宁帝姬自小指腹为婚,二人有婚约在身,这是九州五国都知道的事。

大乐韶宁帝姬在大齐同大福寺方丈论禅,他们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更别说他们太子殿下此番来大齐为了避嫌还特意舍近求远住到了宋府。

本来二人就是未婚夫妻,更何况如今都在大齐,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来往是迟早的事。

如今听得褚谦这般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这人揽着的女子当真是韶宁帝姬?

看身上穿的衣服确实非富即贵,可脸隐在褚谦胸膛之间,看不清具体什么样子,只能瞧出身段极好。

可是上门拜访怎么也得收拾一番才对吧,不说要多隆重,可起码也得规规整整像个人样,哪有披头散发就来的?

况且大乐韶宁帝姬又是佛莲圣女,谈起她,世人多是说她水边明秀,素月分辉,令人见之忘俗。

纵然此等评语一传十十传百,到后面多有夸大之嫌,可没有点真容色又怎么会传出这等美名。

是以见到褚楚现在这个样子,将兵们很是怀疑。

察觉到将兵们的视线,褚谦甩袖怒喝:“放肆,本王的皇妹也是你们这些人能随意打量的?”

虽然他把褚楚带来本意就是为了让人看到她这副被人蹂躏的模样,可那个人是晏行舟,不是这群杂碎。

他的人,谁都别想多看一眼。

将兵们被他这么一指,互相对视一眼,当即便有一人前去禀报晏行舟。

韶宁帝姬怎么说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未来更是他们大御的皇后,万万怠慢不得。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般模样前来,但这些身份显赫的贵人之事,又哪里是他们能过问的?

且去回禀他们太子殿下,至于见与不见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将兵匆匆进去,正好撞上要出门的辛如练。

辛如练手里提着食盒,里面装的是她娘亲做的豆蔻熟水,味道很是不错,虽是甜饮却不腻人,就想着给她的阿姊祝从浓也送一些去。

这些事原本可以交给底下的丫鬟和小厮去做的,但如今晏行舟在宋府,辛如练并不想在宋府多待,免得又被晏行舟给赖上,就想着借送甜饮的机会出去走一走,避一避。

刚才被将兵这么一撞,手里的食盒差点儿洒了出去,亏得辛如练眼疾手快,及时捞了一把,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

将兵连忙向她赔罪,说自己有急事回禀他们太子殿下,一时心急,方才莽撞至此。

辛如练本身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更何况手里的甜饮也没洒,便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前去禀事,不必为这点事告罪。

她无意多事,更何况这将兵还是晏行舟的人,当下便要错身离开,可当听见将兵说褚楚和褚谦一道前来面见晏行舟时不由得顿了顿。

褚楚单独来和褚谦一个人来她都不奇怪,一起来就不对劲了。

这二人表面看起来是兄妹,可相处起来如同仇敌一般。

一同求见晏行舟,其中必然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地方。

褚谦太过强势,她虽然事先提醒过褚楚要小心提防褚谦,但面对手眼通天的褚谦,褚楚到底还是吃亏。

如今这般,莫不是她被褚谦给威胁了,所以不得不妥协?

思及此,辛如练叫住那准备离去的将兵,低声吩咐他几句。

说完,辛如练还在想要不要塞点儿钱给人家,毕竟自己有求于人,而且她从中插一脚那将兵回头也不好向晏行舟交代。

可那将兵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不曾有任何思索之色。

辛如练微微诧异。

这可是晏行舟手底下的人,晏行舟是大御太子,他的下属岂是旁人能随意驱策的?

莫不是有诈?

将兵也知道自己答应得太过简单容易引人误会,向辛如练拱手解释道:“太子殿下嘱咐过,我等待小宋夫人要如同待他一般,如小宋夫人有什么吩咐,我等遵从就是。”

听到这一句,辛如练沉默了。

晏行舟怎么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指令?

就算他尊称自己一句嫂嫂,可这也太过了吧,哪有这样的。

还是说他早就料到什么,所以提早准备了?

辛如练百思不得其解,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挥挥手让将兵去办事。

很快,将兵在府内打了一趟,假装去回禀了晏行舟此事,脚步踏踏又到了宋府门口,向着褚谦和褚楚一礼:“瑾王殿下和帝姬殿下久等了,请随我来。”

褚谦哈了一声,感觉到怀中的人背脊一僵,笑道:“走吧皇妹,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太子殿下了。”

褚楚僵着手脚,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就这么被褚谦半搂半抱拖了进去。

门口的将兵们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面露古怪之色。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兄妹关系好的,但像瑾王的帝姬这般关系好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先前二人似乎还抱着说什么悄悄话,看上去很是亲密,以至于亲密到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一对小夫妻。

将兵想到这里,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话他要是说出去,十个头都不够他砍的。

那可是韶宁帝姬和瑾王殿下,二人是亲兄妹,韶宁帝姬又是他们太子殿下未过门的妻子,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属实是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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